第14章
“是,”她放下裝有熱牛奶的杯子,“她想殺了我,想帶我走。我同意了,但是每次付斯越都會心軟�!�
她的癔癥顯然沒有減輕,每一次都認為付斯越是真正存在的,袁熙只得順著她的話說,否則許南煙會立刻拒絕配合。
“嗯,但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阿川不在?按照你自己所說的話,阿川和付斯越的責任都在你身上,偏偏只有付斯越會來找你麻煩呢?”
許南煙顯然被問住了,半晌她沉吟著,匆促地下了結論:“我該死�!�
她一向如此難溝通,袁熙已經接受了這種相處模式,畢竟許南煙不會傷人,達不到強制關押的程度,只能盡量給她開藥。
這也正是許南煙想要的,她無意解開自己心中的郁結,只是想讓這些藥短暫地麻痹自己,才能順利地完成工作。
外人都說許南煙有多么成功多么優(yōu)秀,只有她知道,自己當下賺到的錢根本不夠什么。三年前付斯越死前往希望工程打的那筆錢款,成為她努力工作的唯二理由之一。
她已經捐出去很多錢了,但是還不夠。
許南煙拎著藥袋上了車,手機發(fā)出叮咚一聲輕響,是大學時的班長群發(fā)的消息:“這周天搞一個畢業(yè)八周年的聚會哈,在本市的都來都來。”
她一點興趣都沒有,默默刪掉了短信,開車去了墓地。
許家說什么都不允許把付斯越的墳葬在許川身邊,許南煙沒有強求,她找了個最近的墓碑,讓兩兄弟靠在一起可以說說話,拿著酒瓶席地坐了下來。
“弟,”許南煙的神色中帶著些迷茫,“你幫我問問付斯越吧,到底什么時候讓我死呢?”
墓碑上,許川笑得爽朗陽光,還停留在他最快樂的大學時光。
而許南煙已經年過三十了。
京市的冬天冷得像置身于冰箱里,許南煙昨夜難得睡了一個安穩(wěn)的覺,醒來時間已經到了十一點。
她按掉鬧鐘翻身下床,吃過藥的后遺癥就是只能睡到自然醒,所幸今天并沒有什么難處理的業(yè)務,想起昨天袁熙告訴她多出去親近大自然或許能讓精神狀態(tài)好些,許南煙嗤之以鼻,卻也沒想出自己能去哪里。
好像除了這位認識三年的心理醫(yī)生外,她沒有任何朋友或者是能傾訴這一切的存在,也許多聽從她的意見,會讓她更好做一點。
許南煙在衣柜里翻看自己要穿的衣服,付斯越死后再也沒有人會幫她搭配好一整套適合當下場所的著裝,所以不管是大型的商業(yè)宴會還是日常工作,她都只能挑出簡單不出錯的套裝來應對。
就像今天這身羽絨沖鋒衣和休閑長褲,其實怎么也算不上融洽,好在她身姿優(yōu)渥,勉強看得過去。
大大小小的公園很多,許南煙隨便導了一個最遠的。她沒有出去游玩的興趣,但放著輕音樂開車的時間至少能讓她心無旁騖。一個小時的路程說長不長,但那張歌單中的音樂來回放了個遍,是付斯越喜歡的。
付斯越一直有些暈車,所以許南煙開車從來不急剎,副駕駛室里永遠放著酸酸的梅子糖。趁著紅燈的間隙,她探身過去掰下手套箱,拿出一顆塞進嘴里,那莫名焦躁的情緒才穩(wěn)定了些。
牙齒把糖塊咬得嘎嘣作響,還沒起步,后面?zhèn)鱽磔p微的碰撞感,許南煙看向后視鏡,是一個騎著電動車的男孩,正滿臉惶恐地看著她的車尾。
“對不起小姐,”男孩急得眼眶都紅了,許南煙的車還是幾年前那輛帕拉梅拉,她看了眼那擦傷,無所謂地坐回去了。
男孩追上來,哽咽著說:“我賠錢給您,您留個聯(lián)系方式吧�!�
他很年輕,讓許南煙想起大學時的付斯越,他也曾經這么穿梭在京市寒冷的早晨,跑去很遠的地方做家教。所以許南煙搖了搖頭:“不用了。”
男孩堅持要賠,但許南煙知道這個漆補起來至少要三萬,她有些不耐煩,直接一腳油門開走了。
北方的冬天,樹葉都落了個干凈,這個季節(jié)也很少有孩童會來公園玩,但剛入園許南煙就聽見了一陣歡聲笑語。
許南煙遠遠地望了一眼,不感興趣地走開了。
第十三章
那似乎是一家人,男人舉著孩子正哈哈大笑,女人則委身坐在一旁的野餐墊上,穿得很厚實,伸手布置著餐盤。
真幸福。她內心給予了這個評價。如果當年許川沒死,她還和付斯越在一起,現(xiàn)在孩子應該也有這么大了。
公園里有個巨大的湖,自從付斯越死后,許南煙就有些畏水,但今天莫名的,她很想靠近看看。湖面泛著微風吹起的波瀾,看久了層層疊疊的漣漪,就好像要被吸入進去了。
身后傳來一個著急的聲音:“美女!干嘛呢?”
許南煙回頭,看見了一張她以為自己此生再也見不到的臉。
她后退一步,發(fā)現(xiàn)自己半個人都已經倚靠在了欄桿上,難怪宋欣兒會以為她在尋短見。
兩人默不作聲地對峙了一分鐘,直到宋欣兒抱著的小女孩歪著頭好奇看向許南煙:“姐姐,你在干嘛呀。”
“我…”或許是太久沒說話,許南煙張開嘴的那一下竟然有些卡殼,“我在看風景�!�
“那你站遠一點,不要掉湖里啦,水很冷的�!�
小姑娘非常善解人意,宋欣兒始終沒有做聲,這是三年前許南煙在付斯越死后趕來見最后一面,被宋欣兒狠狠揍了一頓后,她們見到的第一面。
“真巧�!彼涡纼撼读顺蹲旖牵切θ堇镆稽c暖意也沒有,眸子冷得像寒冰,“好久不見了,許總。”
“好久不見�!�
靈魂像是被擠出了軀殼,許南煙面無表情地看著宋欣兒,注意到她握緊的拳頭和小女孩天真的臉,她的聲音飄忽得連自己都聽不大清了。
“你已經結婚了嗎?”許南煙說,“恭喜�!�
“這是我姑姑,不是我媽媽,”小姑娘似乎已經很熟練解釋這個流程,笑得咯咯作響,“叔叔,我長得跟姑姑很像嗎?大家都這么說�!�
“好了寶寶,”宋欣兒顯然不想讓她多和許南煙說話,她的臉色極差,小女孩便乖乖地摟著她的脖子,“少和陌生人說話�!�
小姑娘趴在宋欣兒肩膀上,對著許南煙吐了吐舌頭,又朝她揮揮手,許南煙下意識回應了。
宋欣兒竟然回來了。許南煙想。三年前她得知宋欣兒從醫(yī)院辭了職,似乎就直接去了外省,沒想到還能再次見到她。
其實宋欣兒作為一個醫(yī)生,算不上許南煙的對手。三年前她們與其說是打架,不如說是宋欣兒單方面把她壓在地上打了很久,她毫無反抗的力氣,在一拳接著一拳施加的暴力中被打掉了一顆牙。
偶爾舔到那顆缺失的臼齒,她的口腔和頭顱都會跟著隱隱作痛,許南煙的身體永遠缺失了一塊,就像她永遠失去了付斯越一樣。
痛得令人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