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全城的馬齒莧

    德妃喉間似被堵著一塊鐵疙瘩，趙晏卻起身拂袖離去，“兒臣謝母后賜藥�！�

    她顫抖望著兒子離去的身影，心底說不出的失望寒涼。

    他是轉(zhuǎn)了性子還是要緊那奴婢？若為他擋箭的是旁人，他是否也會這般跪在皇后面前求藥？

    詠荷撐著德妃小臂，主子身上的震顫清晰傳來，她低聲勸道：“娘娘莫要動氣，王爺如今重情，不正是娘娘希望的？”

    德妃狠狠攥住詠荷指尖，“高處不勝寒，本宮是希望他能近人情些…但他的情若獨獨只給一個女人，便是要命的軟肋…”

    …

    錦瀾王府忙翻了天。

    趙晏走后不久，太醫(yī)院十六位太醫(yī)悉數(shù)進了府，圍在沁水閣的臥房外低聲議論，沒一會兒又變成了高聲爭執(zhí)。

    “胡鬧！這毒明顯是內(nèi)熱之癥，五味子如何能解？”

    “什么熱毒？你沒見那姑娘全身發(fā)冷，抽搐痙攣？”

    “劇毒攻心，自是有此癥狀！”

    周濟安捶打桌案聽得冷汗直冒，他取來壓箱底的萬年口參才堪堪吊住那姑娘性命，錦瀾王進宮許久，為何還不見回來…

    “都閉嘴！”他拂袖起身，“先拔箭！”

    “萬萬不可！”陳擎子快步將人攔住，“沒有龍血靈芝，我等沒有萬全把握啊�！�

    眾人又七嘴八舌地吵嚷起來。

    “可毒源留在體內(nèi)，若王爺日落前仍不回府，這姑娘必死無疑…”

    “橫豎是死，不如搏一搏，說不準她求生欲強烈，就扛過去了�！�

    衛(wèi)驍捏著佩劍的手松了緊，緊了又松，心情隨著太醫(yī)們的話上躥下跳。

    他不時往院門張望，王爺不在，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當趙晏的身影終于出現(xiàn)在門邊，衛(wèi)驍猛地從地上竄起，“王爺！”

    本來吵嚷的太醫(yī)也一并望去，周濟安只覺雙眼干澀酸痛，終于將這瘟神盼了回來。

    眾人隨著趙晏步入房中時，錢嬤嬤正顫手端著茶盞遞到微末嘴邊，“丫頭快醒醒，別學我那沒良心的閨女…”

    趙晏將龍血靈芝拋給周濟安，“找人去熬�！�

    周濟安徒手接過如燙手的山芋，血色靈芝在他懷中轉(zhuǎn)了幾轉(zhuǎn)，錦瀾王竟真的將這寶貝要了出來？

    他撫著赤紅的菌蓋竟一時不舍得轉(zhuǎn)手。

    “拔箭。”

    趙晏沉悶的聲音驚了他一跳，他忙將靈芝交給陳擎子，來到塌邊。

    女子突然弓身嘔出黑腥的血，周濟安將人翻轉(zhuǎn)，單手握住箭桿。

    “按住她！”

    錢嬤嬤哆哆嗦嗦按在肩頭，女子卻因劇痛不停抽搐，趙晏拂袍上前，“我來。”

    周濟安深吸一口氣，“這種箭矢一般都有倒鉤…王爺定要按住�！�

    趙晏指節(jié)發(fā)白地扣住她單薄身軀，虎口處突如火灼般發(fā)痛。

    女子扇骨處的黑色紋路從傷口緩緩蔓延，一路往心脈而去。

    前世他不過虎口中箭，臟腑就如同被啃噬般劇痛難忍，剝皮剔骨的折磨險些讓他舉刀剖了自己胸膛。

    如今這染毒箭矢卻生生插入她后肩，險些將人貫穿。

    周濟安手握箭桿偷瞄趙晏神色，對方不開口，他不敢輕舉妄動。

    女子似有所感，長睫微顫間緩緩睜眼，她忽然拉住趙晏小指，眼底似都漫起黑紫色的光。

    “馬…馬齒莧…”

    聲音太過微弱，錢嬤嬤滾著淚問：“丫頭說什么？嬤嬤沒聽清…”

    趙晏見人再次昏厥，駭浪在胸口鋪天蓋地般旋轉(zhuǎn)，他暴怒喝道，“拔！”

    周濟安握住箭桿的手緊了緊，屏住一口氣突然發(fā)力，倒鉤箭矢濺著黑血猛地拔出，黑紫色的瘀血四處飛濺。

    女子身軀隨著力道忽然痙攣，小小一團弓縮在塌上不停地發(fā)抖。

    “快…止血藥！”

    幾個太醫(yī)手忙腳亂地上前，將床榻圍得密不透風，藥粉一層層疊撒上去，黑血卻仍流了滿塌。

    “失血太多，快取羊皮線！”

    “發(fā)熱了，快備熱水通體擦拭！”

    “指甲發(fā)黑，解藥不對癥！”

    直到陳擎子捧著靈芝赤紅的藥液灌入女子口中，眾人懸在喉間的心才稍微落了地。

    但龍血靈芝只能暫時吊住性命，想將人徹底救活，還得馬不停蹄地調(diào)配解藥。

    世間劇毒萬千，除鶴頂紅與砒霜等天下盡知的，其余雜毒均得對癥調(diào)配。

    亥末微涼，趙晏闔目端坐在外間暖塌上，螭紋玉佩在掌心不停翻轉(zhuǎn)。十六位太醫(yī)仍在院中爭執(zhí)不休，趙晏抬手招來周濟安，

    “馬齒莧是何物？”

    周濟安皺著眉思索，“一種野菜，性涼味酸，《綱目》記載有解毒之效…”

    趙晏眉峰微動，方才她醒來，口中念叨的就是馬齒莧。

    “就拿它做藥引�！�

    周濟安一驚，“王爺，此物尋常，解毒效果堪憂，若耽誤了病情…”

    翻轉(zhuǎn)的玉佩在掌心忽然頓住，趙晏捏住螭龍雙尾的指節(jié)慘白如紙，“搗碎外敷，取汁入藥�！�

    周濟安還欲再勸，趙晏卻沖門外低喝，“衛(wèi)驍！”

    衛(wèi)驍跑動間甲胄撞上劍鞘叮當脆響，“王爺�！�

    “將全城的馬齒莧都給本王搬回來�！�

    “是！”

    她中途蘇醒，生死攸關(guān)之際絕不會無的放矢。

    …

    滿城都開始搶一種名叫馬齒莧的野菜。

    無論多少，只要抱到錦瀾王府門前，都會被悉數(shù)收下。

    價格也高得離譜。

    京城外有座低矮的藥山，采藥人每日上山時，名貴藥草看也不看，專挖葉片扁平的馬齒莧。

    回春堂掌柜拍著大腿后悔，“昨日有個姑娘買了一筐，我只收了她五錢…”

    如今那野菜價格成倍往上竄，掌柜估摸著那么大一筐，至少能賣五兩。

    守城兵將消息靈通，見有人背著藥簍裝著馬齒莧，搓著手指連過路費都要多收一兩。

    風波鬧了三日，王府突然放出話來，馬齒莧夠了，再來者不收。

    黑商拍著藥簍哀嚎，望著成山的野菜欲哭無淚。

    坊間交頭接耳流言四起。據(jù)說是錦瀾王新結(jié)識個紅顏知己，前些日子有人親見他帶那女子同游錦江，卻不知為何中了毒。

    馬齒莧便是拿來給這女子解毒的。

    而如今再不收，便是錦瀾王要救的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