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她總希望她在即墨潯的眼中是最好的,這時候,模模糊糊發(fā)現(xiàn),那只是她想當然的想法,他若足夠喜歡,并非一定要方方面面最好。只要他喜歡的話。
但他不怎么喜歡她。所以她得做到最好。
——但縱然是她做了最好的,刻苦練琴,也未必比得上,彈琴彈得磕磕絆絆的。
她輕輕嘆息,杯中茶涼了,她才顧得上輕抿一口,垂眸笑說:“不說她了�!�
程繡還自忿忿,但一想到這里還有個即將到來的更大的勁敵,蕭夫人和她女兒謝疏云,注意力立即被吸引走。
說話之間,那邊不遠處緩緩行來一位身穿深紅織金妝花襖子的貴婦人,妝容精致尊貴,發(fā)髻上珠翠琳瑯,含笑道:“兩位娘娘都來了呢,倒是我來遲了。”
蕭夫人似有似無瞥了眼程繡,程繡也毫不客氣瞥回去。
臧夏心里佩服程婕妤,但更佩服程婕妤的爹,她的爹讓她不必在蕭夫人跟前低人一等。
蕭夫人下帖子邀稚陵來游虹明池,說是游賞,不過沿著水濱步行。
水岸漫長,蕭夫人笑道:“那日帶疏云進宮,聽說裴婕妤身子不適,沒有來�!�
稚陵微微頷首,知道她指的是不久前那個下午,眾人都在蘭夢亭,她卻蒙在鼓里,在承明殿里呆著。
蕭夫人道:“那是陛下特意吩咐的,說婕妤人在病中,不必煩擾。疏云說了,久聞婕妤娘娘的名,‘心地善良,常懷慈悲’,‘賢良淑德,才貌雙全’,卻不見真人,委實可惜�!�
稚陵淡淡笑道:“是我聽了謝小姐的盛名,卻可惜那日臥病,沒有見面。”
蕭夫人含笑望她一眼:“那婕妤娘娘覺得疏云怎樣?”
稚陵的目光卻沒有同她對視,只遠遠兒落在了前邊那二十三孔橋上,橋上依稀立著一道人影,她認出又是謝疏云,笑說:“將軍與夫人教養(yǎng)謝小姐,自然方方面面都極好�!�
蕭夫人也看向了橋,笑說:“疏云這丫頭,偏生看中了這望仙橋,說在此處練劍,衣袖翩翩,恍如神仙臨風,十分快意,換去哪里都不肯。我說這里風大,她偏偏喜歡吹風,哎——”
稚陵客氣說道:“謝小姐性子如此,夫人不如隨她呢�!�
說著,到了橋上,稚陵才看清,謝疏云今日一襲單薄的素衣翩翩,在這朔風中纖纖獨立,委實頗俱仙風,大抵舞劍舞得專心致志,尚未發(fā)現(xiàn)她們過來。
這二十三孔望仙橋橫亙兩岸,極長,謝疏云在橋中,她們在橋頭。
蕭夫人卻話鋒一轉,笑著看稚陵:“她任性一時,也不能任性一世,往后總要嫁人的。我年輕時,也同她一樣任性,嫁了人啊,漸漸的才收斂。”
稚陵眸光微微一頓,蕭夫人道:“婕妤娘娘對疏云評價不錯,不知婕妤覺得,疏云她,當不當?shù)眠M宮侍奉陛下呢?”
這時候,稚陵抬眼看過去。
卻聽得誰驚聲叫道:“我的劍——”緊接著,撲通一聲巨響,水花四濺,冰面被炸開。
程繡驚惶失聲叫道:“落水了,謝小姐落水了——”
她們幾人中,程繡半點不識水性,最怕見到人落水了,臉色煞白。蕭夫人怔了一刻,目光卻是不由自主地望了眼對岸,對岸模模糊糊能看到陛下一行,不知從哪里兜圈子回來,正好也經(jīng)過望仙橋那頭。
冬日天寒,雖然出了幾天太陽,叫虹明池結的冰逐漸化開,但仍有浮冰碎片。
即墨潯聽到動靜,循聲一望,看到素衣女子在水里劇烈掙扎著,心中正思索著,謝疏云怎么可能不會水,早未落水,晚未落水,偏偏趁他來時落水,只怕其心不純。
他緩緩頓步,撲通又一聲響,他只見一道綠色身影,如魚投江般跳進水中。
他心跳驟停,吳有祿在一邊驚叫:“那不是婕妤娘娘么——”
他三兩下解了氅衣扔在地上,縱身跳進水里。
——
稚陵嗆了好幾口冰冷池水,好在總算撈住了謝疏云,她身子靈活,一雙水靈靈黑眼睛怔了怔,顧不上說話,池水冰冷刺骨,再多留一會兒,都會凍得失去體力,可就完了。
只是她到底力氣小,撈著謝疏云,十分吃力。
她游了一會兒,冷得幾乎伸展不開,又嗆了幾口水。
她在水邊長大,水性好,從前也救過一些溺水者,不過舉手之勞——但今日是在寒冬,冬天的池水結冰,此時冰面破碎,浮冰鋒利,有的甚至劃破了皮膚。她忍著疼,只還能自我寬慰地想,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那她今日,又造了七級浮屠。
快要近岸,她有些力不從心,謝疏云大抵是懵住,任由她領她游向岸邊,不敢動作。
稚陵想,救人是個力氣活,她這段時日,身子虛了些,以往絕不會這么吃力……正想著,忽然,她望見水面晃蕩中,伸來一只有力的胳膊,驚怒著叫她:“抓著朕!”
岸邊有水性好的侍衛(wèi)太監(jiān)們過來接應,甫一上了岸,三人渾身濕透。
那些沒反應過來下水救人的侍衛(wèi)宮女太監(jiān)跪了一地。今日,竟讓陛下親自冒險救人,是大大的失職了。
稚陵已沒半點力氣再說話,只管喘著粗氣,被即墨潯攔腰抱起,正要抬步離開。
謝疏云在旁抬起水盈盈的眸子,咳嗽著喚道:“臣女……謝陛下救命之恩……”
即墨潯卻冷冷瞥她一眼,嗓音比虹明池的池水還要冷:“你該謝的,不是朕�!�
說著,頭也不回,抱著稚陵匆忙離開。
倒是伴駕的顧以晴和謝疏云兩人面面相覷,顧以晴掩著唇角,冷哼了聲,看得明明白白,這謝疏云造勢造得聲名鵲起,到頭來卻還用這樣的手段,她是想叫陛下救她,落水后肌膚相貼,自然就能入宮。她望著即墨潯匆匆離開的地方,冷笑說:“謝小姐,這招數(shù)過時了�!�
謝疏云臉色乍紅乍白,被丟在這兒,還渾身濕透,難堪不已。
蕭夫人趕過來時,謝疏云還跌坐原處,手撐著青磚地,失魂落魄的。蕭夫人臉色同樣難看,壓低了聲音,惱道:“誰能想到,她,她竟也跳下去救人�!�
謝疏云慢慢爬起來,卻垂著眼睛。過了今日,她就是宮里的大笑話了吧。
臧夏路過,本是要追娘娘的,見謝疏云的樣子,好心說:“謝小姐,先披上衣服吧,天冷�!闭f完,立即也往承明殿方向離開了。
程繡慢悠悠地過橋來,笑盈盈的,說:“謝小姐,走前別忘了把劍帶上�!�
她想,明眼人哪個瞧不出來這是謝疏云設計,可惜設計未成。
蕭夫人這計策固然很高妙,若照她所想,謝疏云落了水,陛下經(jīng)過此處,伸出援手救了她,沾了她身子,不得不納她,裴婕妤賢德,便得被迫給她們說話了。
可她不曾想到,裴婕妤會救人。
承明殿的凈室里,稚陵昏昏沉沉,被誰解了衣裳,抱進浴池水里。
第025章
第
25
章
稚陵睜大眸子,
她雖覺得身上一陣冷一陣熱的,但意識還清明,輕聲道:“……陛下,
臣妾自己來吧?”
他毫未理會她,沒有作聲,
三下五除二,將她衣裳解了,
動作稱不上憐香惜玉,甚至目光幽冷,
低垂著狹長漆黑的眼睛,抱她浸在水里。
稚陵一時愣怔,
身子被熱水浸沒到了頸子,
險些又喝上一口水,
才穩(wěn)穩(wěn)被即墨潯扶著腰身固住。
他的手,
比池水要更熱,灼著她的腰。
他抬手解他自己的衣裳,
濕透了的玄色衣袍,一重重一件件,被他揚手一把丟在池岸。
緊接著,
她就被抵在了池水壁,他的眼睛直直與她對視。
漆黑眼中,幽深薄怒的目光。
他自然鬢發(fā)濕透,愈顯得烏濃如墨,
黏在身上,微俯著身,
赤.裸胸膛上幾處驚心動魄的舊疤痕,正隨著他劇烈的心跳而翕張。
觸目驚心,
——不僅是疤痕。
他低下頭來,一只手扣在她后腰,另一只手則扳著她的下頷,力道生疼,甚至在雪白肌膚上留下淺紅的指印。
他只這么注視她,一刻,兩刻,她想,他大抵在動怒的邊緣,呼吸間,急促的熱息,熱浪一般打在她的臉上。
猝不及防,他吻下來,吻住她的嘴唇。
同樣是毫無憐惜,在她的唇舌間攻城略地,肆意撻伐。
冰涼和熾熱交疊在一起,她被抵在這池水壁上,親了又親,吻了又吻。
嘴唇幾乎要被他吮吻發(fā)腫了,他終于放過她,目光幽幽,低聲卻啞然:“救她做什么?這是她們的算計,你看不出來?”
聲音濁而沉,伴著激烈吻過后的喘息。
稚陵懵了懵,不解:“謝小姐落水了,……我,我只是想救她……別的都沒想……”
即墨潯的眼中,沉沉晦色,莫名難辨,聽到她的話,卻默了一陣。
稚陵心提到了嗓子眼,雖然腦子昏昏沉沉,但在轉瞬,也想明白了些彎彎繞繞。
謝疏云和蕭夫人,的確是故意設計的,……但她,全然出自下意識的反應,并沒有想太多。
是她壞了他的什么計劃了?還是她下水救人這件事,令他覺得不喜了?抑或是他認為她別有目的,是為自己賺一個好名聲?……
她怔怔望他,猜不透他的心思。
可即墨潯這沉默過后,只松開了扳著她下巴的手,卻沒有松開扣在她后腰的那只手。
他的手下移,捉起她的腳腕,令她的膝蓋,抵在他胸口處。
遽然間,水花四濺。
他俯身貼緊她,緊實健碩的胸膛壓得她喘不過氣,他不語,下巴擱在她肩窩上,她只能聽到他沉沉的呼吸聲,響在劇烈的水聲里。
稚陵頭腦一片空白,連兩只手都無處安放,最后只得小心翼翼繞在他的身后,輕輕搭在他后背的肩胛骨。
她身子緊繃,承受著他的怒火,盡管她還沒有弄清,這怒火來自何處。她甚至有些荒謬地想,他不會是擔心她的安危吧……?
——
稚陵再醒過來,朦朦朧朧的,似乎見一片薄薄的青色紗帳。
手指動了動,似乎躺太久了,身子僵硬,她稍微轉過眸去,才見床榻邊跪坐一位老太醫(yī),正替她診脈。
目光微轉,就見到一襲玄衣,冠戴整齊的冷峻帝王,坐在近前一只玫瑰圈椅上,撐著腮望著老太醫(yī)。
臧夏跟泓綠兩人眼觀鼻鼻觀心站在床邊兒。
稚陵模糊記起她好像是在凈室的池子里……后來,體力不支,暈過去了。
暈之前,她還在想,即墨潯委實厲害,下水救人后,還……那么久。
室內(nèi)靜謐,稚陵立即闔起眼睛。身子太累,不如假裝沒有醒過來。
只聽老太醫(yī)道:“陛下,娘娘受了寒,寒氣入體,身體虛弱,……臣開一副藥,每日煎服……”
稚陵一聽又要喝藥,不由得苦巴巴皺起小臉,輕輕別過臉去。
即墨潯默了陣,說:“不喝藥呢?可有別的法子?”
老太醫(yī)沉吟片刻:“沒有。”
老太醫(yī)寫下藥方,交給醫(yī)官,即墨潯忽然又問,但壓低了聲音:“可有……喜脈?”
老太醫(yī)恭敬道:“回陛下,臣未曾診出……”他頓了頓,斟酌著道,“許是老臣醫(yī)術不精,陛下不如再宣太醫(yī)院其他幾位太醫(yī),一并診斷。喜脈關乎國家之本,老臣不敢輕斷�!�
即墨潯卻略有煩躁地起身,踱了兩步,最后抬起眼睛,對老太醫(yī)說:“太醫(yī)替朕也診診�!�
老太醫(yī)微微訝異,卻是照做,說道:“陛下身體康健,并無不適�!�
即墨潯擺手叫他們?nèi)讼�,寢殿里,只剩他們兩人。稚陵尚在想著,這些時日陸陸續(xù)續(xù)不知侍寢多少次了,也有一個月時間,卻沒有消息。
莫非是她身子太虛弱,不易懷孕?
還是沒有診出來?
她正遐思,即墨潯已撩開了帷帳,將她發(fā)呆的情狀盡收眼底。
他道:“朕已讓姨母和謝疏云離宮了。”
稚陵猛回了神,原來他早已發(fā)現(xiàn)她醒了,臉上頓時泛起了紅暈,這時候應了聲,但不知該說什么。
她覺察得到,他的視線落在她臉上,紋絲不動。
即墨潯已沒有方才在凈室的池水里,那般發(fā)狠的樣子,現(xiàn)在他依然容顏冷峻,神情淡漠,仿佛片塵不沾。
他大抵不滿她的眼睛避著他,手掌撐在她的枕上,俯下身來,鼻息相拂,龍涎香氣剎那彌漫,她通身一僵,被迫和他對視。
她看到他幽幽的眼睛里,雖一貫冷漠,可此時倒有些無可奈何的溫柔:“朕氣的是,你身子本就虛弱,還下水救人?水那么冷,便是朕也受不了,況且是你?”
稚陵一時又愣怔住。
她感到額頭被他輕輕印上一吻,她想,他是真的關心她,還是因為受了寒,便不容易懷孕?
否則他該不會問老太醫(yī)那個問題。
她低垂著烏濃的雙眸,唇角彎了彎,柔聲向他保證:“臣妾以后不會了……”
他點了點頭,直起身,將帷幔重新放下。隔著簾帷,他輕聲道:“好好休息,朕過兩日……”
稚陵睜大眼睛,“過兩日?”
她似乎見他唇角一勾,許是什么好事,但沒有言明,又叫她猜不透。
難道是準備升她的位份呢?
除此之外,她委實想不出有什么別的好事。
這遭下水,的確受了寒,老太醫(yī)開的藥苦得人神共憤,稚陵喝了兩口,盡管捏著鼻子了,可還是哇的嘔出,并想著,救人不單是一時的痛苦,若是不慎,還會有后續(xù)許多的痛苦。
臧夏拿了青梅果過來,小聲說:“娘娘,吃點蜜餞兒吧?”
稚陵咬了一口,酸得終于記起來,除夕宮宴上這青梅果格外酸澀,她還需找尚食局的問責。
臧夏笑說:“誒,娘娘不是說酸么,怎么還吃光了?”
稚陵說:“酸就罷了,比苦味兒好�!�
臧夏捂著嘴笑說:“娘娘昨日下水救人,可把程婕妤都看呆了。程婕妤說,娘娘看著柔柔弱弱的,卻這般英勇,她委實不如也�!�
稚陵笑了笑,垂著眼,說:“昨日太沖動了�!�
泓綠說:“娘娘,蕭夫人昨日派人送了些禮物,說是多謝娘娘救了謝小姐。禮單在這兒——”
稚陵接過看了,卻是微笑搖了搖頭:“她送的這些藥材補品,都是極寒的,我這會兒可不能吃,……”她想,蕭夫人大抵恨她兩次壞了她的計劃。
她輕輕嘆息,用了清淡膳食,又覺得昏昏欲睡。臧夏說的什么新鮮八卦事,她沒怎么聽,直打瞌睡。
泓綠說:“娘娘,左右沒事,再睡會兒吧。陛下也說讓娘娘好好休息。過兩日就是上元佳節(jié)了——”
稚陵聞言,眸子微微一閃,撐著腮倚在床頭,只笑了一聲,緩緩說道:“年年上元夜,年年也沒有什么不同。宮中左右不過擺宴,熱鬧是熱鬧,可總歸少了一絲人氣。”
臧夏附和說:“是啊,宮里又沒有燈會�!�
泓綠說:“奴婢想起來小時候,家鄉(xiāng)的上元節(jié),夜里,街市上燈連著燈,好看得晃眼!我年紀小,還不知道上元節(jié)是男女們約會的日子,光看燈就能看一晚上……。”
臧夏笑說:“又沒情郎,不看燈看什么?看人家卿卿我我花前月下不成?”
她們倆你一句我一句說了半晌,才發(fā)現(xiàn)稚陵遲遲沒有應聲。她像在回憶什么。
等她們倆都噤了聲,她卻又恍然回神,睜大了眼:“……”
臧夏輕輕說:“娘娘,累了便睡下吧?”
稚陵點了點頭。的確犯困。
她在想,上元佳節(jié)對十五歲之前的她來說,都稱得上美好二字。
和泓綠、臧夏她們描述的記憶里的上元夜,沒有什么區(qū)別。
街市上人很多,人聲鼎沸,各家年輕姑娘小伙都會在這上元夜里出門。
燈海光芒絢爛,每一盞燈都叫人愛不釋手。還有載著燈山的車馬游街,明亮如晝,映在宜陵城中縱橫交錯的河水上,波光粼粼,如夢如幻。
她從小到大的上元佳節(jié),幾乎都是牽著娘親的手過的。
但除了娘親,爹爹和哥哥,除了即墨潯,她還牽過一個人的手。
在她十四歲那年的上元佳節(jié)。
朦朧的月光相照,老樹的枝條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紅絳。據(jù)說那棵樹已經(jīng)活了百年,根深蒂固,掛的紅絳經(jīng)過風吹雨打,有的已舊到辨不出上面的字來。
老樹旁邊就是個擺攤賣紅絳的,生意很好。
她不小心和娘親走散了,乖乖在樹下等著娘親,看到別人都在買紅絳去掛。她想,一個人掛一條,她家里有三個人,應該掛三條,便工工整整寫了三次平安喜樂。
直到她抬頭發(fā)現(xiàn),不遠處樹影下站著個清雋伶仃的身影,心念一動,又買了一條。
第026章
第
26
章
這條紅絳上,
她左思右想,沒有下筆。擺攤的老人說:“小姑娘,寫給誰啊?家人的話,
平安喜樂,若是心上人……”老人笑了笑,
“不如寫個長長久久?”
她慌忙擺手:“不,不是的……”但還是沒有想好寫什么,
索性決定先將那三條紅絳掛上。
但要把紅絳掛在樹上,就十分為難她了。下邊的枝條上已經(jīng)掛得滿滿當當,
沒有可以系的地方。
她努力踮腳,也夠不到上邊的枝條。
樹影隱匿的影子終于緩緩走出來,
抬起手,
將那上邊一根枝條壓下來,
好讓她夠到。
他并沒有說話,
甚至沒有看她——微垂著眼睫,目光落在別處,
映著明晃晃的燈海。
她笑起來:“阿清哥哥,謝謝你�!�
他才下意識望她一眼,極快地撇開。
他瞧見了她手里剩下的沒有寫上祝愿的紅絳,
微微一愣,她的手輕輕撣了撣那條紅絳,向他笑道:“阿清哥哥,你有沒有什么心愿?我替你寫�!�
替他寫的理由么……略顯蹩腳,
她說,因為她近日在練字,
所以癮大。
他似乎輕輕彎了彎眉眼,眼里有淡淡的一痕笑意,
卻只是搖了搖頭。
她微微思索后,寫上“封侯拜相”四個字。她想,這應是古往今來,無數(shù)男兒的志向,他……也許不例外呢?
她不知道他怎么一個人在這里,大抵這樣熱鬧的日子,也呆在院子里,未免太悶。
但他不去逛燈會,干站著,未免還是太悶。
她又尋了一個蹩腳的理由:“阿清哥哥,我跟我娘親她們走散了,一個人不敢走,能不能陪我找我娘親?”
他又愣了愣,靜了片刻,輕輕點頭,說:“好�!�
她歡喜不已。
走在摩肩擦踵的街市上,她像往常牽住娘親的手一般,下意識牽住他的手。修長清瘦,溫度很低。她意識到牽的人是他時,又有些舍不得松開。他畫畫兒很厲害,她見過他畫的宜陵的山水,一筆一筆,筆觸細膩,她沒想到那么厲害的手,牽起來是這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