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箬箬,不管你是人是妖,此生我必不負(fù)你�!�
保家衛(wèi)國是什么道理,喬箬不懂,她只知道,從她來到袁晉珩身邊,她吃了三年的酸梨子,再也沒有隨意殺過人。
邊關(guān)戰(zhàn)役過后,她跟隨袁晉珩,四處奔波,輾轉(zhuǎn)各方戰(zhàn)場,廝殺博弈,取人首級,就這樣又過了兩年。
「飛頭將軍」的名號愈發(fā)響亮,邊關(guān)日漸安穩(wěn),袁晉珩仕途高升,一路風(fēng)生水起。
直到國泰民安,再也沒有仗打,喬箬終于隨他回了國,住進了袁府。
她如愿以償?shù)丶藿o了袁晉珩,袁晉珩為她在府里種了一棵杏樹。
她每天澆水施肥,盼著杏樹快點長大開花。
她想起那個結(jié)婚生子的飛頭蠻,有點后悔殺了她。
她也想生個屬于她和袁郎的孩子。
盼啊等啊,杏樹沒有開花,她在府里遇到了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叫秦霜,長得很美,還懷著身孕,侍女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在院里散步,但看到了喬箬,她愣了下。
她臉色不太好看,身邊的奴婢反應(yīng)很快,慌亂地攙扶她:「夫人,今日風(fēng)大,咱們回去吧�!�
是的,那天風(fēng)很大,她從那女子身上,聞到了熟悉的風(fēng)信花香。
她們叫她「夫人」。
秦霜,是袁晉珩的正妻。
而她那時坐著花轎,一身喜服,嫁入袁家,走的是側(cè)門。
原來,她是袁晉珩的妾。
喬箬愣怔地坐在屋子里,從白天坐到晚上,直到袁晉珩回了府,來到她身邊,將她擁入懷里——
「箬箬,你怎么了?」
她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她是落頭氏,落頭氏也會痛的嗎?
她們回府才一年,秦霜就有了身孕,袁郎跟她在一起的同時,也跟他的正室夫人在一起。
對嗎?
喬箬起了殺心,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無數(shù)個袁晉珩不在的夜晚,她的頭飛出屋子,在袁家四處窺探,如同當(dāng)年她飛頭千里,去敵國窺探秘密。
她看到兩個丫鬟湊在一起,低聲討論:
「西院的喬氏是飛頭獠子�!�
「真的假的,大人不是說不準(zhǔn)胡言嗎?」
「我也只是在這里說說,你聽聽就好,前些年咱們大人營中不是有位飛頭將軍嗎,聽說就是喬氏,她女扮男裝,混入軍營�!�
「怎么可能,大人怎么會將那種妖怪留在身邊�!�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當(dāng)年邊關(guān)戰(zhàn)役久居不下,事關(guān)國家興亡,大人也是沒了辦法,聽一江湖術(shù)士獻計,十里杏花村有落頭氏,飛頭可馳千里,可助大人攻破敵軍,大人帶了人馬去尋,但晚了一步,杏花村荒無人煙,已經(jīng)沒人住了�!�
「然后呢?」
「然后大人在返回軍營途中,沿路看到有尸身,被掏了心,食了腦,大人便猜測附近有飛頭獠子,果真在路上發(fā)現(xiàn)了喬氏,當(dāng)時喬氏正打算對山賊下手,大人反將一計,將她救了。」
「這些你怎么會知道?」
「哎呀,這些都是大人營中的曹督喝多了透露出來的,我跟你說了,你可千萬保密,別告訴別人��!」
「真是太可怕了,聞所未聞......」
兩個丫鬟心有余悸。
喬箬的腦袋立在梁上,像釘了釘子,不能走,也不能動,仿佛被人打開了顱蓋,澆下一盆冰水。
后來,她的頭又飛去了秦霜的院子。
她看到屋內(nèi)燈光搖曳,暖光暈黃,袁晉珩摟著她,手放在她的肚子上,神情溫柔。
「霜兒,辛苦你了�!�
秦霜躺在他懷里,一臉滿足:「相公,我一點也不辛苦,有你在我很安心,我覺得很幸福�!�
袁晉珩撫摸她的頭發(fā),溫聲叮囑:「離西閣院遠(yuǎn)一點,不要去招惹她�!�
「嗯,相公放心�!�
喬箬失魂落魄地回了院子,將腦袋裝在了身子上,眼圈泛紅。
院中的那棵杏樹沒有開花,秦霜那邊卻是春暖花開,長滿了沁人心脾的風(fēng)信花,四處飄香。
她哭了,他騙了她。
可是第二天袁晉珩來看她,給她帶各種新鮮好玩的玩意,他眉眼間的笑是寵溺的。
他說:「箬箬,想不想回家看看?」
她們?nèi)チ诵踊ù澹瑔腆璋l(fā)現(xiàn),曾經(jīng)一片狼藉的村子,又有人居住了。
是一群逃避戰(zhàn)亂的人,在這里安了家。
村里有小孩,有老人,有歡聲笑語......村口那棵歪脖子杏樹,枝頭開著淡淡杏花,是淺粉色的,如同她幼時看到的那樣。
那是她很久不曾夢到的場景。
袁晉珩在她耳邊說:「你看,杏花又開了,善因善果,一切自有天意�!�
她抬頭,氤氳的眼睛看到他堅毅的神情,一如初見。
他還說:「箬箬,我會永遠(yuǎn)對你好的�!�
好險,她差一點又信了。
那晚,她飛出頭去,又聽到秦霜和她房里的丫鬟在說話。
丫鬟抱怨:「大人整日讓夫人避著喬氏,自己卻帶著她到處閑逛,喬氏的日子過得可真好,大人不會真的喜歡她吧。」
秦霜撫摸著肚子,聲音堅定:「我相信他,結(jié)發(fā)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結(jié)發(fā)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這句話深深地刺痛了喬箬,成為壓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與袁晉珩算不得夫妻,她是妾,所以她必定要生疑的,對嗎?
對,若不是懷疑,怎會知道自己多年沒有身孕,是因為袁郎讓丫鬟給她下了藥。
她殺了那丫鬟,袁晉珩回來的時候,看到地上的尸體,震驚又失望。
他沉默了,最后聲音冷若冰霜:「你答應(yīng)過我再也不殺人�!�
喬箬笑了:「我也答應(yīng)過你再也不用飛頭術(shù),但我若不用,怎知我是你的一枚棋子呢?」
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說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對你是真心的�!�
喬箬看著他,嘴角的笑十分詭異。
袁晉珩再也沒來看過她,她的院子被重兵把守,晚上的時候,府里涂滿了赤符之水。
她曾經(jīng)告訴過袁晉珩,涂了赤符之水的地方,格外刺眼,她們落頭氏的腦袋無法飛去。
真有趣呀。
幾個月后,秦霜生了孩子,是個男孩,袁晉珩為他起名——袁曜。
日出有曜,是光明璀璨之意。
府邸上下喜氣洋洋,喬箬坐在屋頂,托腮望著天,回想起前塵往事。
微時雨,杏花村,家家戶戶都吃人。
同類相食,功力大增,不死不滅……為何一定要同類相食呢,她后來才明白,那是一個幌子。
不定非要同類,普通人一樣可以使他們增加功力,不死不滅。
她望著張燈結(jié)彩的袁府,幽幽地笑了。
6
秦霜死了,死得很慘。
被剜了心,鮮血淋漓,碗大的一個口子。
腦袋也不見了,只剩下光禿禿的身子,倒在床邊,滿屋子的血,引得屋頂上野貓亂叫。
袁晉珩回府,驚聞噩耗,如雷轟頂。
喬箬披散著長發(fā),光著腳,在自己房間走來走去,她懷里抱著個娃娃,她在唱歌哄他,是剛剛滿月的袁曜。
「奴乘油壁車,郎騎青驄馬,何處結(jié)同心,西陵松柏下......」
這是她當(dāng)年隨袁郎行軍打仗,飛頭千里,聽楚國人唱的一首小調(diào)。
她學(xué)會了,還唱給袁郎聽過,那時二人在營帳中,彼此依偎,笑紅了臉。
桌上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豆腐腦,喬箬一手抱娃,一手拿勺,一口一口地喂孩子。
袁曜在哭,喬箬嘴角含著笑,用勺子堵住他的嘴,白花花的豆腐腦灌入他的嘴里。
「吃吧,很好吃的。」
「......喬箬,喬箬�!�
失魂落魄的袁晉珩,臉白得像個死人,哆嗦著手扶著門檻,大氣也不敢出。
「袁郎,你來了,你看,我在喂孩子吃東西呢�!�
喬箬沖他笑,唇紅齒白,笑靦如花。
袁晉珩顫抖著上前,邁了門檻,進了屋子,走到她面前,渾身顫抖。
喬箬以為他要抱孩子,含笑望著他。
卻不料他伸出手來,抱的卻是她。
「喬箬,你為什么不相信我。」
袁晉珩紅著眼睛跪在她面前,痛苦地將頭埋在她腰間:「你為什么不信我......我們在一起七年,同生共死,我知你是落頭氏,也曾利用過你,可我發(fā)誓,我心里真的有你,我是愛著你的�!�
「趙王知你神力,想將你收為己用,我將你藏在這后宅深院,我想護著你,想與你安穩(wěn)度日,我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