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喬箬的爹爹和大伯在村子里算是能力比較強大的飛頭蠻,兄弟聯(lián)手,暫時沒人敢招惹他們。
可是好景不長,大伯一家居然悄無聲息地被殺了,善善才七歲,沒有功力,腦袋被掛在了村口那棵杏花樹上,迷茫而恐懼地瞪著眼睛。
爹爹的眼睛紅了,他知道是誰干的,是桑丘那伙人,最先挑起吃人事端的就是他們。
那伙人本就是村里的刁民惡霸,壞事做盡,吃起人來連自家人也不放過。
而且隨著他們殺人越來越多,功力竟真的增加不少。
這更加讓人堅信,同類相食真的可以長生不老,不死不滅。
喬箬那年六歲,爹爹和阿娘帶著她,殺出一條血路,逃出了杏花村,躲進了岐山洞穴。
洞穴陰冷,終日不見陽光,可他們無處可去。
落頭氏一族,千百年來被人視為不祥之物,遭外人厭惡,流落在外的族人要么被術(shù)士所殺,要么被他人利用,總之沒幾個有好下場的。
這天下之大,除了杏花村沒有他們的容身之所。
不久,喬箬生了病,阿娘下山買藥,再也沒有回來。
從那以后,爹爹就變了,他命喬箬老老實實地待在洞里,自己則每日外出,回來的時候都會給她帶熱氣騰騰的豆腐腦。
喬箬逐漸長大,過了十歲,爹爹教她練習(xí)飛頭術(shù)。
她和爹爹的腦袋一起在空中飛,迎著風(fēng),看萬里河山,愜意自在。
他們飛到了杏花村上方,看到的是婆娑穢土,荒廢凄涼。
后來,她和爹爹搬回了杏花村。
村子里其實還有人,剩下的都是實力強悍的飛頭蠻,大家都很狡猾,虎視眈眈地躲著,既要自保,又要殺人。
她的爹爹也是這樣,喬箬親眼看到爹爹在村里捉到了一人,仔細一看正是桑丘那伙的,爹爹面目猙獰,一下將那人劈成兩半。
當(dāng)晚,廚房熱氣騰騰,爹爹端給她一碗豆腐腦。
喬箬吃完,對爹說:「太老了,不夠鮮嫩�!�
爹爹摸著她的頭,笑了。
再后來,她十五歲了,功力大增,已經(jīng)能夠自己對抗同類了。
那時村子里的同類已經(jīng)很少很少了。
又過了兩年,村子里只剩她和爹爹了,也有逃竄到外面的族人,聽說有的被術(shù)士所滅,有的隱姓埋名忐忑度日,但大都是普通的飛頭蠻,成不了氣候。
那晚喬箬又做了一個夢,夢到阿娘抓著她的肩膀,拼命搖晃:「喬箬,別睡了,起來殺了你爹,你就可以長生不老不死不滅了�!�
喬箬驚醒了,看到屋里很黑,月光影影卓卓,廚房有動靜,她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看到爹爹在磨刀。
后來一個晚上,她趁爹爹熟睡時,用那把刀將他殺了。
血濺到臉上,她看到爹爹瞪著不敢置信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她。
「箬箬,你......」
接著他又笑了,咽了最后一口氣:「......好好活下去。」
她坐在屋頂上,愣愣地看著月亮,落下一滴淚。
杏花村一片狼藉,只剩她一個人了,真寂寞。
然后她離開了村子。
她四處流浪,穿著紅袍,圍著紗巾,渴了喝溪水,餓了摘梨子。
梨子吃著很澀,偶爾也會殺個人開開葷。
她還遇到了一個同類,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飛頭蠻,隱姓埋名多年,早已結(jié)婚生子。
那女人對她苦苦哀求。
她動了惻隱之心,饒了她一命。
但當(dāng)她轉(zhuǎn)過身去,她舉起刀子想殺她。
喬箬扭掉了她的脖子,然后那女人七歲的兒子又撿起了刀,趁她不備插入她的腹部。
她后來發(fā)誓再也不會心慈手軟。
一路向東,走到哪兒吃到哪兒,很快活,口味也越來越挑剔,太老的不要,太丑的也不要,不能胖,也不能太瘦,長得要干凈,最好珠圓玉潤,皮膚白皙。
當(dāng)然了,始終還是小孩子比較嫩。
不是每次都有好運氣,有時郊外荒野的,餓的時候能遇到個人就不錯了,即便對方是個相貌丑陋的彪形大漢,也不得不對付一下。
比如此時,喬箬嘆息地看著面前攔路的一伙山賊,個個兇神惡煞,沒一個長得好看的,尤其是為首的那個,一臉麻子,滿嘴馬牙。
運氣真不好,長得也太丑了。
喬箬覺得有些委屈。
「小娘子,你別怕,要是從了我,我保證不殺你,還能讓你做個壓寨夫人......」
山賊握著大刀,笑得猥瑣,更加難看了幾分。
喬箬懶得廢話,揚了揚手,袖子里的長綾正要呼之欲出擰掉他的脖子,身后突然傳來馬蹄聲。
沒來得及回頭看,一只有力的手已經(jīng)從背后將她撈起,一躍放在馬背上。
喬箬抬頭,看到的是一個身著鎧甲的年輕將軍,將軍劍眉挺鼻,星目薄唇,下頜緊繃,模樣英俊。
他將她護在懷里,抽出長劍,直指山賊:「光天化日,欺辱一個姑娘家,我看你們是活得不耐煩了。」
將軍帶領(lǐng)的人馬,個個是戰(zhàn)場廝殺的能手,將那群山賊打得落花流水,屁滾尿流。
喬箬依偎在他的胸口,聽著他鏗鏘有力的心跳,似是聞到風(fēng)信花香,又抬頭,看到他堅毅的下巴。
器宇不凡,原便是這般模樣。
她看得入了迷,直到將軍低頭看她,漆黑眼眸閃過一絲促狹的笑:「姑娘嚇著了?」
「是啊�!�
喬箬大大咧咧,臉不紅心不跳:「要不是將軍出現(xiàn),我就死定了�!�
「哦?我方才見你十分鎮(zhèn)定。」
「我那是嚇蒙了�!�
喬箬咯咯直笑,下巴抵在他懷里,順勢抱住了他的腰:「將軍救了我,我該如何報答呢?」
年輕將軍驚訝了下,低頭看她,四目相對,眼眸深深,卻不開口說話。
倒是一旁的部下,騎在馬背,爽快地對喬箬大笑:「姑娘,我們將軍只知行軍打仗,身邊缺個侍奉的女子,既然你有心報答,不如以身相許如何?」
話落,身后一干人馬跟著笑出了聲,喬箬抬頭,看到那年輕將軍依舊不說話,耳朵卻有些紅,靜靜地看著她,含笑不語。
她心里一漾,望著他,瞇起又細又長的眼睛。
「好呀,我愿意的�!�
袁晉珩,是趙國將軍。
那時邊關(guān)戰(zhàn)役,久居不下,敵國來勢洶洶,千軍萬馬。
喬箬隨袁晉珩入了軍營,隨侍在他身邊。
袁晉珩很忙,戰(zhàn)場廝殺,血染長劍。
趙軍處于劣勢,他想偷襲,但敵國布防嚴謹,不可攻破。
這一仗打得艱難,糧草空缺,再熬下去,怕是要敗了。
夜里油燈挑了又挑,袁晉珩皺著眉頭看山形圖,喬箬躺在臥榻上,蹺著二郎腿,津津有味地啃著梨子。
看他一臉苦惱,瞇著眼睛笑,唇紅齒白,好不動人:「敗了便敗了,有什么要緊呢,千里餓殍的江山,贏了又能怎樣?」
「喬箬,亡國與亡天下不能相提并論�!�
袁晉珩揉了揉眉頭,有些疲憊:「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之有責(zé),我在保我的國,因為我知道,亡國不應(yīng)是亡天下的始端。」
喬箬不懂這些,也不想懂,但她看到了袁晉珩的疲憊,扔了手中的梨子,走到他身后,嬌笑著摟住他的脖子。
「袁郎,要怎么做,你才能盡快地打贏這場仗呢?」
「盡快?除非敵軍首領(lǐng)突然暴斃身亡�!�
袁晉珩開玩笑地笑了一聲,拉住她的胳膊,一把將她攬入懷中:「又或者,我軍中人能偷到敵國的軍機部署圖,哪有那么簡單的事�!�
他親吻她的額頭,又親了親她的臉頰,最后將頭埋在她胸口:「箬箬,真的好累,等一切結(jié)束,我?guī)慊丶�。�?br />
喬箬抱著他,目光幽深,若有所思。
后來一次戰(zhàn)役,袁晉珩受了傷。
不大不小的劍傷,流了很多血,軍醫(yī)進進出出,怎么也止不住。
喬箬有些害怕,趴在他床邊,流淚了。
然后袁晉珩握住了她的手,笑她:「傻瓜,我又沒死,你哭什么�!�
「袁郎,我有點想家了,我家門口有一棵杏樹�!�
「好,等我打完這場仗,就帶你回家看看。」
「不,我不想回去,我只是想那棵杏樹了�!�
「那簡單,以后咱們成了親,就在府里種一棵杏樹�!�
「此話當(dāng)真嗎?」
「當(dāng)然�!�
以后咱們成了親,就在府里種一棵杏樹。
為了這句話,喬箬穿上了鎧甲,女扮男裝,摘了敵國首領(lǐng)的腦袋。
為了這句話,她飛頭百里,去探敵軍的軍機部署圖。
從此,軍中多了位「飛頭將軍�!�
袁晉珩將她緊緊摟在懷里:「箬箬�!�
他呢喃地叫她的名字,親吻她的脖頸,那里多年不曾摘下的紗巾,繞著若隱若現(xiàn)的紅線。
但袁晉珩虔誠地吻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