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啪!”</p>
薛成瑤這始料未及的一下,打得極狠,幾乎是把所有人膽子都嚇出來了。</p>
老天爺!</p>
大殿里霎時間就靜了。殿內(nèi)所有貴眷均是一震, 而后便目瞪口呆,驚恐至極地看著這場景。</p>
薛小姐,當(dāng)眾打姜御史夫人?</p>
怎么回事?</p>
姜夫人先是懵了一會兒,捂著臉,先感到火辣辣的疼,好半晌才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p>
姜御史雖然不算什么高官,可她這么些年也算是養(yǎng)尊處優(yōu)。尤其在家里,更是說一不二,又有庶女和姨娘任她搓磨。</p>
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還能被打。</p>
周氏呆呆地歪著頭看地面,甚至沒明白在這樣的場合被打,象征著什么。</p>
可她就敢當(dāng)眾讓姜琮月下不來臺。</p>
“本小姐看你是作威作福慣了,在什么人面前都敢放肆,誰給你的資格,當(dāng)著二公主和本小姐的面問話?!”</p>
薛成瑤盡管才十五歲,可氣勢已經(jīng)初有雛形。</p>
她聲音拔高,凌厲得有了將門虎女的派頭。</p>
姜琮月也愣住了,但她沒有開口,只是一直靜靜盯著薛成瑤的背影。</p>
她覺得恍惚,一時間想了許多事,雖然沒能相信有人這么為自己撐腰,但她選擇信賴薛成瑤。</p>
從小到大,姜琮月一直被人討厭、為人不容。</p>
薛成瑤對她叫她的第一句話,就讓她感覺不到討厭她。</p>
她攥著手心,銘記著這一刻。看著嫡母受辱的臉,姜琮月竟然覺得陌生,又覺得奇怪。</p>
好像本就該是這樣,可她從未感受過這樣。</p>
周氏這才反應(yīng)過來,不敢置信地捂著臉抬起頭,顫顫巍巍說:“薛,薛小姐打我?”</p>
她做錯了什么!</p>
“是本宮讓姜姐姐跟我們一同進來的,你有意見嗎?”</p>
二公主上前兩步,昂著下巴,冷冷地蔑視著她,“你是哪家的人?敢對本宮的恩人如此囂張,誰又給你臉了?”</p>
姜夫人眼瞳一縮,連帶著身后的姜如珍也如遭雷擊似的。</p>
什么?誰是二公主恩人?</p>
姜琮月?她什么時候救過二公主?</p>
她把姜琮月看得那樣嚴,成婚之前不可能出門去的�。�!</p>
難道云安侯府對她管得這樣松?今天是救人,明天還不知道是干什么……</p>
“臣,臣婦不知,臣婦只是教導(dǎo)家中庶女,因為臣婦向來看重禮儀……”</p>
二公主冷喝:“好一個看重禮儀,你看重禮儀沒見得你學(xué)會在貴人面前閉嘴�!�</p>
周氏臉一白,話徹底被堵了回去,臉紅一陣白一陣,抓緊了衣裳。</p>
薛成瑤繼續(xù)道:“就算是姜家的女兒,姜姐姐現(xiàn)在是侯夫人,有誥命在身,豈容你放肆!”</p>
侯夫人!</p>
周氏最大的心結(jié)被薛成瑤捅穿,心都要嘔血了。</p>
她死死瞪著地面,幾乎要把地面瞪穿,實在不知道為什么就變成了這樣!</p>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剛才明明薛小姐還對她們贊譽有加,笑臉相向,現(xiàn)在就這樣作踐她們!</p>
為什么、為什么她給姜琮月做的局一點用都沒有?</p>
為什么、就如她一直想問的為什么,為什么姜琮月就那么好命,就因為她是長女,就能在老爺情勢危急之時,被陛下順手指婚給侯府?</p>
如果姜琮月沒出生,當(dāng)時被賜婚的,就是她女兒了。</p>
姜琮月婚后的這些艱難處境,她是一點不提,眼里只盯著侯府的榮華富貴,眼紅得滴血。</p>
薛成瑤不屑地看著這個姜夫人,區(qū)區(qū)一個云安侯府就讓她鬧得難看成這樣,要是真嫁進了薛家,還不知道她會是什么表情。</p>
她又暗自后悔,只道姜家家教嚴格,家風(fēng)清正,還以為姜姐姐父母都是十分正直之人,在路上還聽了這人一通屁話,當(dāng)真是惡心。</p>
沒想到姜姐姐從前在家的日子是這樣的……</p>
父親有這樣一個夫人,姜琮月從前有多不好過可想而知。</p>
薛成瑤厲聲道:“還不給姜姐姐賠罪,你是傻了嗎?”</p>
周氏掌心都被自己掐出血了,她哪里想道歉,可情勢不由人。</p>
她抬起頭來,略上了些年紀的臉上屈辱又隱恨,十分不甘心。許久才緩緩低頭,梗著脖子咬牙道:“是……是臣婦冤枉了琮月�!�</p>
二公主看夠了這副惡心人的模樣,直接轉(zhuǎn)頭問姜琮月:“姜姐姐,這人所說的話,你可原諒?”</p>
周氏抬起一雙吊眼來,陰惻惻地盯著她,像閻王殿里斜眼瞧人的羅剎。</p>
這樣的眼神曾是姜琮月的噩夢。</p>
在她做得比姜如珍好的時候,在她做得不如姜如珍好的時候。</p>
在她得了父親夸獎的時候,在她被父親斥罵的時候。</p>
在她思念生母的時候,在她說不敢思念生母的時候。</p>
……</p>
一切又一切,只要是她在姜家的時光,一直被這樣的眼神死死盯著,好像冤鬼一般纏人,不論她做任何事,都會不得好死。</p>
姜琮月靜靜看著嫡母,想起小時候有一次。</p>
姜如珍非要和她打鬧,卻在推搡姜琮月時不小心撞上了她的手肘,沒站穩(wěn),摔了一跤。</p>
晚上姜如珍便鬧著胃疼,要爹娘給她看。姜夫人一掀開她的衣裳,看見肋骨處有一塊紅,怒極了,把姜琮月叫過去好一頓打。</p>
她折下院里的樹枝,揚著手大開大合,一下一下鞭在姜琮月身上,力氣太大把人打得往前趔趄,她便抓回來繼續(xù)打。</p>
“叫你欺負如珍,叫你欺負如珍!”</p>
“這么小就敢欺負你妹妹,長大了還得了?”</p>
“如珍還小,你做大的不讓著她、護著她,還還手,你像話嗎?我們姜府的家教就教出這么個東西?”</p>
姜琮月一開始哭泣著躲,后來便躲不開了。</p>
成年人的手,像鐵鉗一樣死死地攥著她,如李延德一般淤青了她的手臂。</p>
滿頭扎丫髻的金環(huán)被打得散落,丁零當(dāng)啷掉在地上,她披頭散發(fā)地被嫡母死死抓著,想回頭去撿,可再也撿不到了。</p>
那是她爹唯一給她打的幾個金環(huán),小小的,是把她認回姜府時給她的禮物。</p>
姜琮月這輩子第一個金飾。</p>
再后來,姜如珍頑劣,扯壞了她及笄禮時,繡娘新做的衣裳。</p>
姜琮月本該在那時就進宮赴春日宴,同適齡的勛貴子弟說親�?呻y得的好衣服壞了,她沒能進去。</p>
那天她靜靜坐在嫡母下位的椅子上,手放在膝頭,儀態(tài)已然很端莊,有后來的風(fēng)范。</p>
嫡母微帶訕笑,客氣地說:“琮月,如珍還小,又不是故意弄壞你的衣裳,她只以為你還有別的,所以沒怎么注意,你可是姐姐�!�</p>
“你原不原諒她?”</p>
這句話如同上天的懲罰,又似是菩薩開眼,將五年前本應(yīng)出口,卻含著血吞咽下去的話,又送回了她嘴邊。</p>
姜琮月端著袖子,靜靜地對上那雙眼,她已經(jīng)不再害怕。</p>
她笑著,說:“不原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