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姜夫人一時臉上血色褪盡。</p>
她從沒想過姜琮月還敢反駁她，更何況是在這樣的大庭廣眾下，連臺階都不讓她下。</p>
她自己養(yǎng)出來的人，她自己最清楚，姜琮月本不該有膽量反抗她的。</p>
姜琮月什么時候生的悖逆之心？</p>
薛成瑤已經(jīng)臉色一變：“還不滾出去！”</p>
二公主也給自己的嬤嬤一個示意：“把她拉出去，臟了本宮的心情。”</p>
“二公主！二……”</p>
姜夫人母女驚慌叫著，被幾個嬤嬤捂住嘴拉下去，整個大殿都沉默了。</p>
而后，紛紛如無事發(fā)生一般交際起來。</p>
只是大家心里都知道，以后，這位姜夫人是不可能再踏入貴婦的圈子了。</p>
在宮宴上被薛大小姐當眾掌摑，還被二公主訓(xùn)斥，誰還愿意接近她？誰還會給她好臉色？</p>
只怕等貴太太們回家一說，此事傳播開了之后，連姜御史也會在朝中受排擠。</p>
周氏此時，還完全不知道事情的嚴重。</p>
太后這時才按完了腳，和女先生說說笑笑走出來，便看見殿里這副奇怪的模樣，抬聲問：“這是怎么了？”</p>
貴眷們紛紛趕緊向太后行禮。</p>
二公主懶得把姜家母女這點兒事跟太后說，那種人還不配叫太后聽個八卦。她瞥了眼淑妃，靈機一動，便回稟道：“皇祖母，孫兒前些年掉水里，您可還記得？”</p>
太后是個慈眉善目、略顯圓潤的老太太，剛落座，聽得哈哈大笑：</p>
“記得、記得，你跟個猴兒似的，你哥哥都不如你皮，這樣丟人的事，咱們皇家?guī)资瓴懦鲆换�！�?lt;/p>
二公主聲音甜得像黃鶯：“那皇祖母可知道，是誰救了孫兒？”</p>
太后覷著眼，往前探了探：“喲，不是哪個侍衛(wèi)？你這丫頭，該不會要給我來套公主看上侍衛(wèi)的戲碼？”</p>
她不僅不責怪二公主，還興致勃勃地開玩笑，是個十分慈和的老人。</p>
二公主“哼”了一聲，轉(zhuǎn)身抱上姜琮月的胳膊：“才不是什么侍衛(wèi)，是這位姐姐！”</p>
太后驚奇了，撿起自己的西洋眼鏡，湊在眼前看了一看，招手說：“你們過來。”</p>
姜琮月一怔，但也沒露怯，跟著二公主走上去。</p>
雖然從未經(jīng)歷過這樣的場面，可她禮數(shù)絲毫不錯，垂首問候道：“臣婦見過太后，愿太后福壽安康�！�</p>
太后拉著她的手在手里，仔細地看了看：“不一般。這么瘦弱的姑娘，能救起你這么沉一小丫頭，可見是使了勁兒了�！�</p>
下面的貴眷們噗嗤一笑，又捂著嘴。</p>
太后又轉(zhuǎn)頭問姜琮月：“你是哪家的孩子？多謝你，替阿昭操心了�！�</p>
姜琮月低頭，不卑不怯地答道：“臣婦云安侯之妻姜氏，不敢勞太后一聲謝�！�</p>
“哦，云安侯……”不是什么地位高的勛貴，平時都沒有家眷到她面前來請安，太后沒什么印象，“你閨名叫什么？”</p>
姜琮月這倒是愣了，從來叫她都是云安侯夫人、姜氏，從未有上位之人問過她的名字，即便是婆婆也不知道。</p>
她垂眼，輕輕答道：“琮月�！�</p>
太后拊掌笑了：“琮月好，琮月好，這名字好聽，哀家就喜歡好聽的名字。你可知道，阿昭的名兒便是哀家取的，所以她從小就賴著哀家，跟粘豆包似的�！�</p>
這位太后娘娘最愛開玩笑，又愛聽八卦，沒事兒就喜歡替哪家主持公道，聽了不少貴族家里的妻妾兄弟之爭，聽得津津有味，宮里養(yǎng)著好幾個很出色的說書娘子。</p>
二公主也不介意太后開自己玩笑，哼了一聲，小女兒似的貼在姜琮月身上：“皇祖母可不知道，當時姜姐姐也落水了，起來便把大氅讓給我，我抱著她哭了好久。孫兒就想要姜姐姐常進宮陪我玩，皇祖母答不答應(yīng)？”</p>
太后訝然：“哀家有什么不答應(yīng)的，便是不答應(yīng)，你也要偷偷跑出去��！”</p>
“那可跟這沒關(guān)系！”二公主瞪大了眼，“我本想常常叫琮月姐姐進宮玩，可剛才淑妃說，再也不準她進宮來呢～”</p>
二公主瞥了下面一眼，淑妃臉色都變了，她繼續(xù)陰陽怪氣：“皇祖母，你說可怎么辦呀？”</p>
太后奇了：“哦？”</p>
她看下去，淑妃立刻冒冷汗，趕緊出席跪下。</p>
“太后娘娘誤會，臣妾剛才并非怪罪姜夫人，只是責罰一個妾室。”</p>
太后放下眼鏡，說話跟嘲笑似的：“哀家也不是傻子，你要是沒對她說，阿昭怎么就聽得了？”</p>
“臣妾，臣妾……”</p>
淑妃慌了神，誰知道這事兒還沒完，不就是一個云安侯夫人，怎么還跟二公主這難纏的扯上了關(guān)系？</p>
她到底什么人！</p>
薛成瑤見狀，也趕緊道：“是啊，我可是親眼看著呢，淑妃娘娘給了琮月姐姐好一頓羞辱，又是叫她滾出宮，又是叫她不準再進宮的，也不知道姐姐哪里得罪了淑妃娘娘？”</p>
太后問：“淑妃，琮月怎么得罪你了，你這樣動氣？”</p>
淑妃當真是百口莫辯，她要怎么說？因為那尊送子觀音生氣？那只怕滿朝的貴婦都要背地里嘲笑她小產(chǎn)這回事了。</p>
她硬著頭皮道：“是云安侯府的妾室行禮不恭敬，臣妾一時生氣，以為姜夫人教導(dǎo)不好所致，所以責罰那妾室時，對姜夫人有些遷怒。”</p>
“妾室不聽話，責罰妾室不就好了，遷怒命婦，你又何來的身份？”太后冷冷道，“仗著皇帝寵你，淑妃失了分寸了�！�</p>
淑妃臉一白，這話傳到陛下和皇后耳朵里，別說皇后疑心她逾越，她也要失寵一陣了。</p>
她渾身發(fā)軟地伏下身去：“太后教訓(xùn)得是……臣妾知錯了，還望……”</p>
她想到剛才姜御史夫人被拖出去的模樣，覺得自己還算好至少沒那么丟臉，于是干脆地改口：“對不住姜夫人，臣妾一時小性兒了。”</p>
二公主立刻問：“那她以后進宮，淑妃還阻不阻攔啊？”</p>
“不阻攔，不阻攔�！笔珏鷱娦χf，“公主喜歡，怎么都是應(yīng)該的�！�</p>
“姜夫人，實在抱歉。”</p>
姜琮月別過了頭，沒再看她。</p>
短短一會兒，便已拿下了兩個人。</p>
連一向難纏的二公主和一向高傲的薛大小姐，都為這個姜夫人出頭。</p>
她到底有什么魔力？</p>
云安侯府雖然一門兩爵位，可老侯爺那個將銜不過是虛職，根本不能比上薛家這樣真正的將門。在場的夫人們還真沒有了解過多少，這姜夫人稱得上是橫空出世。</p>
況且這一時半會兒看下來，她也沒什么出眾的性格，相反倒是有些沉悶。除了喜怒不形于色一點兒、穩(wěn)重一點兒，還有什么優(yōu)點不成？</p>
底下的夫人們暗自思忖，真是奇了�？磥硪院螅�?zhí)麊紊弦嘁粋�人了。</p>
打發(fā)了淑妃，太后招手：“琮月，把你的席位安排到前面來。”</p>
姜琮月起身：“是。”</p>
就是這樣的殊榮，她也沒露出失態(tài)的表情，依舊是柔和的模樣，禮數(shù)也十分周全。進餐時，動作輕盈優(yōu)雅，不輸那世代貴族的貴眷。</p>
姜琮月倒也沒什么好喜悅的，只是鄭重地向二公主、薛成瑤和太后道了謝。</p>
即便回府還不知道會面對什么場景，可現(xiàn)在她們?yōu)樗龘窝呀?jīng)是姜琮月這輩子最新奇的體驗。</p>
對于之后的生活，她倏忽間有了些力氣。</p>
原來幫過別人，是可以有回報的，也是能被人記得的。</p>
宴后，坐在太后身邊聽著聊天的姜琮月，是第一次參與進這種活動。</p>
以云安侯府的身份，即便是她婆婆，在最鼎盛的時候也不曾陪同過太后。</p>
還有不知道為什么對她那么好的薛成瑤……</p>
她越過中間的小香爐，看向坐在對面的薛成瑤。</p>
她總覺得，不止是薛成瑤說的那樣。</p>
太后讓姑姑喂了瓣橘子，聽著閑話，忽然提起來：“對了，瑤瑤，你家成琰也去塞外三年了，有沒有說過什么時候回來？”</p>
太后戴著彩寶戒指的手隨意一指桌上的畫像：“哀家娘家有個侄女兒，很是愛慕他呢，都入魔了，成天求著她娘進宮向哀家求情。哀家說你別煩我，薛成琰的婚事哀家做不了主，誰的話他都不一定聽，這婚事得聽他自己的，這死丫頭就是不信�！�</p>
這是姜琮月今天第無數(shù)次聽見薛家這位年少成名的將軍的事兒。</p>
李延德說，連薛小將軍的妹妹都會來宮宴，多難得。</p>
薛成瑤說她哥哥才不會納妾。</p>
二公主說盼著薛成琰帶她們出去玩。</p>
如今太后又說娘家侄女愛慕她。</p>
姜琮月替太后剝著果子，修長的指尖白白凈凈的，第一次注意到這個人的存在到底有多斐然。</p>
卻并未注意到，薛成瑤聽到這話，就心頭一跳，立刻抬頭心虛地看向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