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人生百年,如白駒過隙。他以前時刻想要將這如畫江山盡攬入懷,何時改了初衷都不自知。如今真正想想,這天下百姓真的能與他無關(guān)嗎?
他沒有讓自己不顧一切瘋狂的籌碼!而云錦有!
玉痕閉上眼睛。
“很難?”云錦挑眉,“天下也有你猶豫不決的事情?”
玉痕閉著眼睛睜開,眸中萬千情緒盡退,只余溫涼,是真正的涼如水。他看著云錦,清聲道:“云族在這世上除名,只余云山方圓之地,云山隱世,一如千年前。云城以北,望夫村以南,云境所有城池盡數(shù)歸于西涼!你可同意?”
青藍(lán)、青葉睜大眼睛,弄花、弄蘭垂下頭。
無回谷兩百萬兵馬人人屏息。
“好!”云錦沒有絲毫猶豫。
“藍(lán)雪在這世上除名,五十城池盡數(shù)歸并西涼,你可同意?”玉痕這回看向鳳紅鸞。
“同意!”鳳紅鸞聲音清麗。
“東璃再無君主,五十城池歸于西涼。璃王可同意?”玉痕看向君紫璃。
“同意!”君紫璃面無表情。
“既然三國之主都同意,朕便奉天命悉數(shù)接受。西涼改國號為”天“,奉為天朝,以西涼城為天朝都城。云族、藍(lán)雪、東璃、西涼,再無國界之分。天下歸一!”玉痕聲音威儀,一派雍容王者之風(fēng),沉聲詢問:“云少主、藍(lán)王、璃王可有異議?”
“沒有!”三人同時開口。
“好!”玉痕雙手交疊,輕輕拍了一下,威儀的聲音一改,看向云錦,“但朕有一個條件,云少主答應(yīng)之后,這一局棋就此結(jié)束!”
“說!”云錦瞇起鳳眸。
“云不離每年暑日要去天朝京城待上兩月。”玉痕道。
鳳紅鸞一驚,猛地回頭看向玉痕。云不離每年暑日要去天朝京城待上兩月?何意?
云錦眉梢挑起,“本少主若是不答應(yīng)如何?”
“朕在十年前重傷服用千年雪蓮之時用了一位藥引,名曰”寒殤“。云少主要是不答應(yīng)也行。但是寒殤為引,和子母血融合,于母體不損,但子體就不好說了�!庇窈鄣乜粗棋\,“壓制寒殤的唯一方法,就是我的血!”
鳳紅鸞聞言一驚。
“本少主答應(yīng)!”云錦看了鳳紅鸞一眼,云淡風(fēng)輕,“每年只兩個月!”
“嗯,朕答應(yīng)每年兩個月。但……”玉痕看向云不離,云不離依然對他笑,他嘴角微勾,“若是云不離實在太喜歡天朝京城了,樂不思返,就不是朕能決定的了。他愿意常住的話,你知道,朕也不會趕他�!�
云錦臉一寒,咬牙道:“不會!”
鳳紅鸞忽然笑了。她有什么可擔(dān)憂的?即便去玉痕身邊,玉痕也必不會為難云不離。
“嗯,云少主有這個自信就好!”玉痕收了笑意,擺擺手,“云少主可以走了!除你和云夫人近身隨屬外不準(zhǔn)再多帶走一人。這些都是朕之子民,自然由朕裁決他們的去留�!鳖D了頓,他特意強(qiáng)調(diào),“比如鄱陽王!”
藍(lán)子逸聞言,低頭苦笑。他就料到這一局棋他的結(jié)果是這樣!一旦入了局,便被困于局中。當(dāng)年他離開天山之時,師傅是這樣對他說的。果然應(yīng)驗了!
鳳紅鸞心底一嘆,如今天下歸一,玉痕接收云藍(lán)軍,重整天朝疆土,需要用人。藍(lán)子逸無論是品,還是才,還是聲望、地位,玉痕自然不會放過他。他想要過閑云野鶴的日子,怕是不成了。目光看向兩百萬兵馬的戰(zhàn)場,人人如石化一般,她不禁感慨。
這一局棋,多少人以為會血染無回谷?如今這樣的結(jié)果又是幾人預(yù)料?
兩百萬男兒身后的家園,云錦有她,會視如無物。玉痕心底終于突破了云霧有了仁慈。用自己的雙手覆蓋這天下百姓,她相信,這天下必然會迎來一場盛世繁華。
這一局棋,到此為止。無論是執(zhí)棋的兩只手,還是盤中的棋子。都會為參與這一場千載難逢的盛世而自豪!
“他與本少主何干?”云錦瞥了藍(lán)子逸苦笑的臉一眼,不屑地道:“本少主本來也懶得在這里多待一刻!”話落,對鳳紅鸞招手,“鸞兒,走了!”
鳳紅鸞笑著點(diǎn)頭,但并沒有立即下去,而是回身看著她面前面無表情的君紫璃,問道:“君紫鈺是真的死了?還是沒死?”
“沒死,皇兄帶發(fā)修行青山寺,法號智善。智緣大師代師收得的弟子。”君紫璃道。
鳳紅鸞一怔,君紫鈺出家了?他不能想象君紫鈺也和智緣一樣穿著僧袍的樣子,不過好在是代發(fā)修行,否則實在可惜了他那張臉。點(diǎn)點(diǎn)頭,“我想知道東璃為何助西涼,且不遺余力?難道僅因為太皇太后得了玉痕一顆雪蓮?fù)�?�?br />
“皇兄當(dāng)初被云少主帶走遭了重創(chuàng),救回后命在堪輿。玉王用其血化藥,救了他。我答應(yīng)東璃從此以西涼為尊。”君紫璃解開鳳紅鸞一直以來的困惑。
“原來如此!”鳳紅鸞一笑,疑惑解開,所有往事在這一刻都隨著她一笑化去,她低頭扳回云不離始終看著玉痕的小臉,對他道:“不離,這是璃叔叔!”
君紫璃淺淡的眸光剎那涌上云霧,多種情緒從他那一張臉上一一呈現(xiàn)。
云不離認(rèn)真地看了君紫璃一會兒,忽然對著他一笑。
君紫璃眸中翻滾的波濤退去,化為一片暖意,俊顏柔和下來,也綻開笑意,解下腰間的玉佩塞進(jìn)云不離的手里,聲音沙啞,“這是璃叔叔給不離的見面禮!”
云不離捧住玉佩,兩只小手高舉,瞇著眼睛看著玉佩笑。
鳳紅鸞別開頭,這孩子誰家的?她不認(rèn)識!給東西就要,真丟人!
“還不下來?”云錦看著高臺,臉色一沉。人家大方地給,他兒子為何不能收?
鳳紅鸞再不說話,對君紫璃點(diǎn)了一下頭,君紫璃亦是含笑點(diǎn)頭。鳳紅鸞飛身下了高臺。并沒有立即回到云錦身邊,而是飄身落在了藍(lán)子逸和玉子墨面前。
藍(lán)子逸看著云不離,滿臉不舍,上前一步,收起劍,將他抱在懷里,低頭吻了吻他小臉,“小不離,記得想藍(lán)叔叔哦!”
云不離“咯咯”笑了兩聲。似乎在回應(yīng)藍(lán)子逸的話。
玉子墨看著笑顏純凈的云不離,眸中涌動著什么,變幻不明。
藍(lán)子逸抬頭,將云不離遞給玉子墨,“墨師兄要不要抱抱?”
玉子墨伸出手臂,在距離云不離幾寸遠(yuǎn)處頓住,身子有些僵硬。那軟軟的一團(tuán),粉雕玉琢的人兒,就是她和云師弟的孩子呢!這么小的人兒,這副笑顏,何人不愛?難怪七弟甘愿放棄。他看向鳳紅鸞。
“子墨抱抱吧!他很喜歡你呢!”鳳紅鸞笑。
玉子墨輕顫著手將云不離抱進(jìn)懷里,小心翼翼,生怕摔了,云不離忽然動了一下,他全身僵硬,死死地抱住他,一臉駭然。
云不離再次咯咯笑了起來。
鳳紅鸞和藍(lán)子逸也忍不住笑出聲。
玉子墨臉色一松,將手上的一枚碧玉扳指塞進(jìn)云不離手里,“墨叔叔的見面禮!”
鳳紅鸞想著這枚扳指似乎是子墨從不離手的,這回云不離可是賺了!
玉子墨將云不離遞給鳳紅鸞,輕聲道:“紅鸞,保重!”
“割袍斷義斷的只是袍子,斷不掉情意。你也保重!”鳳紅鸞認(rèn)真地道。
玉子墨眉眼間的陰郁散去,笑著向云錦看了一眼,對她點(diǎn)點(diǎn)頭。
鳳紅鸞抱著云不離走向玉子桓。
玉子桓看著鳳紅鸞抱著云不離走近,眸光閃過痛苦悔恨等無數(shù)情緒。鳳紅鸞在他面前停住腳步,低聲道:“錦瑟去時說告訴你不準(zhǔn)再娶�!�
玉子桓身子一震。
“人死不能復(fù)生,死前遺言也不過是為了美好的愿望而已。你大可不必遵循。只要你心里記著她就好。我想她在九泉之下也是不想你孤獨(dú)一生的。錦瑟那個女人生平最愛說的就是反話。就像她其實一直喜歡我,偏偏說討厭我一樣。告訴你不準(zhǔn)再娶,是想你遇到心儀的女子就娶回家。”鳳紅鸞道。
玉子桓袖中的拳頭攥緊,眸光涌上水光。
“你若是想接回云不棄,自然可以去云山接,他總歸是你的兒子�!兵P紅鸞扔下一句話。走向玉痕。玉子桓對錦瑟也是愛的吧?只是如今陰陽相隔。這一局棋中最錯誤的棋子莫過于他和錦瑟。死的人一死百了,活著的人卻一生痛苦。這樣的結(jié)果,也只能玉子桓獨(dú)自承受了。
剛走了兩步,玉子桓忽然拉住鳳紅鸞懷中的錦被,鳳紅鸞回頭看著他,他將脖頸上的玉觀音取下塞進(jìn)云不離手里,對鳳紅鸞道:“你說的我都知道了�!�
鳳紅鸞點(diǎn)點(diǎn)頭,向玉痕走去。
玉痕端坐在馬上,看著鳳紅鸞一步步走近,墨玉的眸子平靜,無波無瀾。
“你還有完沒完?難道我要給你弄個告別儀式,讓你們母子慢慢告別?”云錦眼神涼涼,似乎下一刻就要來拉人了。
“天色還早,云少主急什么?”玉痕揚(yáng)眉。
云錦冷哼一聲,“本少主怕你整理這兩百萬大軍累趴下!”
“那也不勞云少主費(fèi)心!”玉痕見鳳紅鸞走近,對她伸出雙手。
鳳紅鸞將云不離遞給玉痕。
玉痕將云不離抱在懷里,軟軟的一團(tuán),輕得不能再輕,他卻有些抱不住。雖然不至于在兩軍面前失去威儀,但看著懷中的小人兒,眉目也不由自主地變得柔和。嘴角微勾,說道:“我若不給你見面禮,你還對我笑嗎?”
鳳紅鸞愕然。
云不離立即板起小臉,控訴地看著玉痕。
玉痕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清潤的笑聲如泉,無回谷兩側(cè)的延綿山巒都因了他愉悅的笑聲震顫,半響,他收了笑意,但眉眼怎么也掩飾不住的暢快,對云不離道:“想要見面禮的話,那就暑日來西涼找朕要�!�
鳳紅鸞望天。她說云不離今天怎么這么愛笑,原來是討要見面禮呢!丟人丟得習(xí)慣了,臉皮就厚了,臉皮厚了,就不覺得丟人了!
玉痕將扁著嘴的云不離遞還給鳳紅鸞,眸光微凝,“紅鸞,其實我早就承認(rèn)你當(dāng)初選擇他沒錯!朕給不了你想要的。”
鳳紅鸞笑笑,“嗯,我就是個小女人而已。所求不是站在高處,而是想掩入塵埃!云錦能陪我站在高處,也能陪我掩入塵埃�!�
玉痕掃了云錦一眼,“他是一個好丈夫,朕卻會是一個好皇帝,我的雙手能保證在這萬里江山如畫下使我的子民安居樂業(yè)�!�
“我相信!”鳳紅鸞笑著點(diǎn)頭。
玉痕再不開口,似乎要將她深深印在眼底。
鳳紅鸞抱著云不離轉(zhuǎn)身,不說再見,不說不見。此生也許再見,此生也許不見。就留給緣分和命運(yùn)去安排吧!
沒等鳳紅鸞走近,云錦早已經(jīng)等不及,催馬上前兩步,伸手將她拉上馬,還沒等鳳紅鸞抱著云不離坐穩(wěn),他摟緊她的腰,雙腿一夾馬腹,玉雪龍四蹄揚(yáng)起,絕塵離去。
青藍(lán)、青葉、弄花、弄蘭等這些親衛(wèi)從屬緊隨其后。
無回谷兩百萬大軍看著那一行人離開。白衣藍(lán)衣相攜的身影漸漸遠(yuǎn)去。這一副畫卷永遠(yuǎn)停留在了兩百萬士兵的心中。直到看不到人影。眾人依然不能收回視線。
古來能棄江山的有幾人?
出了無回谷,信馬由韁跑了百里,云錦才收了韁繩讓玉雪龍慢了下來。
鳳紅鸞想著云不離在這樣的速度下還能呼呼大睡,實在有才。這幾日收見面禮收得手軟,估計給累壞了。唯一給笑容最多的是玉痕,居然沒收到他的見面禮,這小東西估計心里嘔著呢!她偏頭笑問云錦,“我們回云山?”
現(xiàn)在獨(dú)獨(dú)云山是她和云錦的十丈方圓。云山仙境,脫離天朝之外隱世。不錯!
“如今桃花谷的桃花該開了!”云錦慢悠悠地道。
鳳紅鸞眼睛一亮,“這么早?”
“嗯!”云錦點(diǎn)頭。
“那……”鳳紅鸞猶豫,試探地問:“我們?nèi)ヌ一ü龋咳缃窈线m嗎?玉痕剛執(zhí)掌天下,我們就這樣不管云族和藍(lán)雪百姓,藍(lán)雪有子逸和藍(lán)澈不怕,但云族百姓會不會……”
“你以為云族百姓沒有我會反了玉痕?”云錦挑眉。
鳳紅鸞搖搖頭,“只是覺得你是不是該給云族百姓一個交待!”
“那都是別人的事兒!玉痕若是沒有能力讓云族百姓臣服的話,他如何配做這天下之主?”云錦輕叱了一聲,低頭凝視鳳紅鸞,眸光溫暖得沁人心脾,低低溫柔地道:“爺從今以后就只對我的夫人交待!”
鳳紅鸞暖暖一笑,如被蠱惑,“好!你只對我交待!”
“嗯,我只對你交待……”云錦眸光染上氤氳之色,聲音壓低,“我們今晚再洗鴛鴦浴吧!我將自己都交待給你……”
“……”原來是這個交待!可不可以不要?
鳳紅鸞剛要反對,云錦已經(jīng)低頭吻了下來,霸道封口,“不準(zhǔn)說不……”
好吧!不說就不說,我交待給你,你交待給我,也就那么回事兒!鳳紅鸞將反對吞回口中,紅唇輕啟,迎合云錦的吻。
兩片唇瓣相碰,氣息相溶,如風(fēng)飄雪,如胭脂醉,如女兒紅,細(xì)細(xì)碎碎,沉醉其中。
許久,云錦移開鳳紅鸞唇瓣,“我們?nèi)ヌ一ü�!�?br />
鳳紅鸞抱著熟睡的云不離軟軟地偎依在他懷里,笑著點(diǎn)頭,“好!”
玉雪龍四蹄揚(yáng)起,向桃花谷馳去。自此,廟堂之高被拋諸腦后,江湖之遠(yuǎn)總有一日會踏遍他們的足跡。天下再無云少主,再無藍(lán)王,只有云公子與云夫人。
譜寫一場盛世榮華,不過是愿你我一世安好。
天山暮雪,玉宇瓊樓,此情不悔,此生不倦。【全文完】
------題外話------
《妾本驚華》歷時漫長而又短暫的一年時間終于畫上句話。幸福與惆悵并存。幸福于我的堅持和不屑努力終于給一直支持此文的親們捧出自認(rèn)為最圓滿的結(jié)果,惆悵于落筆的那份悵然若失,以及對書中每一個人物和一直跟隨我走到終點(diǎn)的親們的不舍。多種感情凝聚其中,無以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