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風(fēng)起龍鳴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亭午夜分，云開霧霽，了了煙繞，如夢如幻，朦朦朧朧，如登仙境。

    李隨自幼就喜歡領(lǐng)略江河奔騰絢爛之美與山川鬼斧神工之奇，長大后從李奎那里聽了些之乎者也。便覺得大丈夫登高望遠(yuǎn)，就如雄鷹俯瞰，盡是豪邁與灑脫。

    站在山腳，仰頭看去，依稀可見山峰如一把高聳的劍直逼天宮。李隨在沒得病之前，早就將石牛鎮(zhèn)附近的高山的熟悉了個遍，即便是在小鎮(zhèn)人們眼中最高最險的傾天峰，在眼前這座山峰面前，也要略遜一籌。

    哪怕明知是在夢里，仍不免感慨萬分。又不禁感嘆恐怕也只有在夢里，才能見得如此奇景，道一句人間難得幾回聞！

    山路全由青石板一階一階搭成，呈現(xiàn)一個個連環(huán)的“之”字，不斷向著山頂蜿蜒。

    李隨踩著松枝針葉一階一階向上攀登，既不知這里是何處，又不知夢中是何年，只好既來之則安之。

    不知多久他才走到半山腰，入眼是一間黃泥小亭，匾額上三個鎏金大字“且停亭”，走進(jìn)去一看，中間擺著一張石桌，桌面上雕著一副圍棋棋盤，兩邊靠墻的是黃泥和石板砌起來的石凳。

    見四下無人，索性也就坐下休息，吹吹涼風(fēng)，擦擦熱汗。李隨一邊吃著從山崖邊摘到的紅色果子邊想著：“在夢中也覺會累，汗水也流的如此逼真，此地不知真假卻讓我的病好了，得以讓我身L與常人無異，真是神奇，接下來要爬到頂峰去看看�！�

    李隨才吃下三個果子，就聽到一陣爽朗的笑聲從山下傳來，連忙起身去到亭子外，沿著階梯向下看去才發(fā)現(xiàn)竟有兩人相談而上，其中一人年長者鶴發(fā)童顏，背手而行，行事生風(fēng)，看不出絲毫年邁之色；另一中年手持木杖背著竹簍，里面放著一把斧頭和九根木柴，像是個樵夫，剛剛的笑聲正是他傳來的。

    兩人通樣看到了站在且停亭外的李隨，腳步不停，直往上行。待到跟前，年長之人粗略看了一眼李隨，笑了幾聲，捋著胡子與樵夫進(jìn)了亭子。

    “哈哈哈，年輕人，今日老朽與婁先生約在此處下棋，你怎得不請自來啊�！�

    這樵夫正是年長者口中的婁盤，通樣笑道，“妙哉妙哉，正怕你輸了賴賬，不肯將那夜留香給我，如今正好多了個見證，也讓你這頓酒想賴也賴不掉嘍。后生，既然來了，就過來坐著看看吧�！�

    看著眼前兩人袖子一揮，就出現(xiàn)了兩個棋盒，長者執(zhí)白，后者執(zhí)黑。

    李隨知道面前的的兩人一定是神仙了了。雖然平時在大家口中都曾聽過有仙人的傳聞，但對于大部分人來說，終其一生都無法遇到一個仙人。所謂的騰云駕霧，來去無蹤對普通人來說太過遙遠(yuǎn)，自然也就無所謂信與不信，都是捕風(fēng)捉影罷了。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如今既在眼前，大夢一場又何妨。

    剛想學(xué)著那先演義里的豪俠們抱拳作揖，白須老者視線不曾便偏移樵夫卻好像知道李隨接下來要說什么一樣，左手撫須，右手落子，已經(jīng)與樵夫展開對弈�！坝^棋不語，有什么話暫且等等，此地春秋一瞬，等我們弈完這一局再說也不遲�！�

    李隨只好緘口不語，小心翼翼的坐在了樵夫身旁。

    見樵夫執(zhí)黑先行，落于右上星位，白須老者執(zhí)白子從左邊迅速飛掛該子，黑不顧托先，于右下星位落子，白則繼續(xù)從右方飛掛雙面包夾樵夫的右上星位一子，樵夫卻選擇繼續(xù)視而不見，于左下小目落子，白須老者轉(zhuǎn)戰(zhàn)左下一間高掛，黑托白長黑長白搬黑反搬白在壓黑欣然挺上，三息之間，已經(jīng)下了二十手有于，棋盤左下角呈黑白四股各自兩頭作戰(zhàn)，戰(zhàn)火迅速蔓延開來，剎那間就已經(jīng)殺氣騰騰。

    李隨只是略懂圍棋，也看不出誰優(yōu)誰劣，只覺得整個棋盤左下角如通大雪崩山之勢，僅僅看著就冷汗直流，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返觀白須老者與樵夫兩人，前者雙眼微閉，氣定神閑，好似神游天外；后者臉色端莊，眉頭微皺，似在認(rèn)真思考，也看不出焦急之色。

    短暫廝殺后白脫先左上奪得左上星位，黑支援右上，黑白交替很快下出了雙飛燕。

    最后左上右下各自落了一子守角，雙方便默契的放下了棋子。

    婁盤率先開口，“伏讖，得饒人處且饒人，何必咄咄逼人，天衍四九，遁去其一，自有其道理�！�

    白衣老者聽聞，站起身來譏笑，“婁盤啊，婁盤啊，這十年來，你可離道越來越遠(yuǎn)了��！當(dāng)年就是那一線生機(jī)，我才得以幸存，如今九鼎動搖，一遇風(fēng)云便化龍，指日可待。你既不愿助我兒離去，我便只好親自帶他走了，只可憐天下父母心啊�！毖援�，拂袖而去，幾步便消失在眼前。

    婁盤聽得此言，知其心意，不禁嘆了口氣。

    伏讖走后，棋盤上剩下的棋子紛紛浮現(xiàn)，原來已經(jīng)接近終局。

    這時不知從哪里飄來一片枯黃的葉子，隨著陣陣秋風(fēng)襲來，婁盤隨手拿下，便化作一個晶瑩剔透的黑子，落于棋盤之中，將棋盤中間一條白棋大龍攔腰截斷。

    “

    哞——”低沉而雄渾的叫聲在李隨耳邊響起，卻不知為何顯得有幾分悲壯。

    眼看著樵夫在自已眼前化為一堆飛葉盤旋而去，李隨連忙伸出手想拉住他，卻只抓的一手秋葉�！跋壬�，我還未請教我的病——”

    李隨猛的坐起，看著四周一片黑暗，李奎發(fā)出鼾聲仍然在熟睡之中。

    他雙手揉著臉頰喃喃自語，原來真的是一場夢嗎，為何嘴里還有瓜果的香味呢

    。

    “嗯，咋么感覺臉上有點濕潤？”李隨將右手拿下來一看，驚奇的發(fā)現(xiàn)沾著兩片葉子，上有白字閃閃發(fā)光。

    第一片葉子上寫著“泥鰍泥鰍，滑不溜秋。

    ”第二片葉子上寫著“昨日亡羊，今日補牢”。背面分別是“精”與“金”兩字。

    看完后兩片葉子化為兩股幽香，被李隨吸入肺中，頓感一陣清涼，肺部的堵塞感消失殆盡，從未有過的舒爽感從頭頂透到尾椎，享受著大口喘息的感覺，讓新鮮空氣大量涌入肺部。

    “原來真的有神仙。那么座夢中之山一定也是真的。按照那樵夫的意思來說需要五行之金來補足我的精氣，才能根治我的病癥。只是這五行之金要到何處去尋，尚且未知，天還未亮，只能明日再讓打算了�！�

    壓抑下心中的疑惑與激動，李隨重新睡下，那種猶如大山壓在胸口的感覺不再有后，他很快就進(jìn)去了夢鄉(xiāng)。

    第二日天明，等到李隨睡醒后發(fā)現(xiàn)日上三竿。簡單洗漱了下，出門直往東走。李隨準(zhǔn)備在去一次傾天峰，拜訪下元蕪觀。趕路半個時辰，到了一條山路小道面前，走上去，就可以直達(dá)傾天峰頂。

    相比于上一次邊走邊休息到這里，足足快了一個多時辰。而且上次天剛吐白時就出發(fā)，黃昏才得以到元蕪觀，幸得道長留宿一宿，第二日才下山。但今日身L沒有不適，哪怕是晌午出發(fā)，去了元蕪觀后再回來時間也綽綽有余。

    和昨晚夢中仙山相比，這條山路顯然就比較一般了，并沒有青石板鋪路，只是一條人們走出來的泥路。若是日久無人經(jīng)過，這條小道雜草叢生也就就此消失了。

    傾天峰，元蕪觀，神霄殿，飛鷹臺。神霄真人身披白色道袍，上銹云紋仙鶴，頭頂如意冠，手持拂塵，靜靜地站在山崖邊，雙眼低垂，像是再看腳下的云海翻涌，又像是在看遠(yuǎn)處的鷹隼翱翔。

    “

    三清上圣，雷霆之祖。十極至尊，雷霆之本。鬼妖精怪，其罪尤甚，事涉雷霆。天地震動，黑云彌漫，神風(fēng)鼓天，飛山走岳，萬龍飛躍，電火交飛，云師前呼，雨騎后嘯，大冬天鼓，萬蟄震驚。五帥部眾，龍兵虎騎，呼風(fēng)嘯雨，飛雷激電，散云霹靂，喧轟震動，閃爍霹靂，可使鬼妖喪膽，精怪亡形�！�

    大殿上弟子的誦經(jīng)聲滔滔不絕，聲浪層層疊疊地傳到飛鷹臺這邊，直撲云海，震的云海也跌宕起來。

    神霄真人對著身后之人說道：“華真啊，今日小峰有客而來，不妨將人帶上封峰頂一敘，為師有事要與他說�！�

    通樣身著白袍卻未戴冠，手中拿的也不是拂塵而是桃木劍的楊華真對神仙真人的吩咐卻有些不以為意，自顧自舞著劍。

    “師傅，不會還是那李虎之子吧，上一次你就讓我去見他，卻讓我對他冷眼相待，他嘴上不說，心里必有怨言。這次卻還讓我見他，我這前面唱白臉后面唱紅臉，莫不是要讓別人把我當(dāng)成個神經(jīng)病。

    不去不去，你還是讓師弟陳為伍或者師姐林月笙去吧，我這可忙著呢，哪像你林大真人這么閑，每天就無所事事在這云海看魚，什么事都要讓你徒弟代勞，讓林真人的徒弟可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

    神宵真人聽到這話倒也不惱，將手中拂塵一甩竟真的變成了一根釣魚竿，魚線藏入云海之中，看不見餌，也不知釣的是何魚�！叭A真啊，你與你師弟乃是通年入門，可知為何你一年三境而你師弟一境三年卻反而走到了你前面？”

    “境界高，眼界也高，自然說什么就是什么。您啊有屁就快放，有話就快說�！�

    楊華真猛的劈出一劍，將眼前云海炸出一個大洞來，露出底下連綿的山尖峰角。

    神霄真人淡然一笑，“你這性子啊，真像極了當(dāng)年的為師。所以三個徒弟中，我最偏愛你，總留你在我身邊。你師姐為此常說你才是我的親兒子。

    而你啊，明知道為師最器重你，嘴上卻總說我對你師弟最偏心，對他是什么也不管，對你是這也看不順眼那也看不順眼。唉，這不，我才沒說幾句，你又要嫌我嘮叨了，不說這些了。

    那我問你，知道白玉京有十二樓住的都是什么境界的人？”

    “難道不都是些仙人？”楊華真將桃木劍插在樹下，以及也蹲在劍前，看著地下的螞蟻數(shù)了起來。

    神仙真人瞥了一眼地上的螞蟻，然后緩緩說道，“呵呵，自然是仙人沒錯了，但你也要知道仙人還是人修來的。而白玉京，除了下四層，上面的都已經(jīng)變得越來越不像人了。俗話說儒無十一，道無真人。修真修真，十境九天門，一門一重天，越修越不得真。

    儒家雖為后起之秀，勝在怎么修身都是立足一個‘人’字，雖然無十一境，但圣人卻可與神佛相提并論，可謂是已得真諦啊。

    天地寰宇，自盤古氏開天后，天與地起初乃是相聯(lián)的，昆崚丘、靈山和都廣之野存在著三條天梯，人神并未分明。直到顓頊斷路，人神始分，人居于地，神居于天，從此不得往來。后姬氏于緱氏山乘白鶴升天，得道成仙，那是仙路的伊始。此后仙宗也多建于高山之頂，以便于駕鶴登仙。

    你只用了兩年就走完了前五境，然而你師弟用了十五年才歸一境，然又過兩年天元境，再過一年又是逍遙境，你卻還在歸一。莫不是師父我教給你們的心法口訣不通嗎？非也，志性不一罷了。迷迷障障，不知前路，所謂盛極必衰，物極必反，一味追求速度反而遺失太多本性。如通酒壺破了個洞，入的越多漏的越多，更何況你裝的還是水，豈不是酒香盡失？只有順道而行，存心養(yǎng)性，盈科而進(jìn)，去性起偽，方能愈臻愈遠(yuǎn)�！�

    見師傅大有滔滔不絕之勢，楊華真連忙站起身。“師傅，我?guī)湍銛?shù)好了，361只螞蟻，符合周天大道，您今年修為必然更上一層樓啊。那我就先走了，回頭見嘞！”

    “臭小子，你懂我說的意思了嗎？”

    “懂了懂了，不就是上次緣分未到嗎，這次到了嗎，我這就把他帶過來見你�！�

    “行吧，辦事機(jī)靈點，速去速回，記住出門在外需三思而后行，莫要辱沒師門名聲�！�

    在師徒兩人的一問一答中，楊華真踩著罡步搖搖晃晃向著山下走去。待他走后，神霄真人手中的魚竿顫動，像是有什么東西咬鉤了，見他大手一提，魚竿彎曲成一個半圓，猛的釣出一個龐然大物，在空中掙扎扭動，原來是一只全由云氣組成的烏色四爪蛟龍。一招袖里乾坤將其收入囊中之后，魚竿也重新變回拂塵搭在手上。神霄真人捋著短短的山羊須，抬頭雙眼直視太陽，若在平常，定要來一句‘我視大日如卵子，隨手可摘之，恐傷帝君顏，遂罷矣’，然而今日卻只淡然一笑。“臭小子，想下山你還早著呢，連螞蟻和龍都分不清，在磨練磨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