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是個夢
廚房內(nèi)有動靜，有人在做宵夜。
聽見外面的聲音，探出半個身子來看婉晴。
那是工作室的同事何梅。
見她坐在地上一臉慘白無色，何梅關了灶臺火，從里面出來，滿臉關切地問：“婉晴，你怎么了？”
婉晴抬起頭，撥了撥凌亂發(fā)絲，笑著搖頭：“沒事，就是爬樓有點喘不過氣�！�
說完緩緩起身，走向洗手間準備去洗手。
兩居室的公寓租房，不到六十平，LOFT結構，上面兩間臥室，樓下一個客廳，廚房和衛(wèi)生間相連，擠擠挨挨，一轉身就能觸碰到東西。
婉晴打開水龍頭，沒有制熱功能，冰冷的水在本就冰涼的手指間滑過，刺骨的疼痛感襲來。
房子是何梅租的，婉晴臨時與她合租。
只因當初逃跑是用的別人的身份證件，而她至今都沒有自己的身份證，主要還是怕暴露信息后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只敢這樣與人合租。
“你要吃宵夜么？我煮了酸辣粉。”何梅是川妹子，喜好酸辣重口。
婉晴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加上折騰到現(xiàn)在，胃里早就空空如也，隱隱還有些作痛。
她微微勾唇，朝何梅點點頭：“幫我分一點，謝謝阿梅�！�
何梅端著兩碗酸辣粉，放上鋪著報紙的可折疊桌子，又拉來靠邊放著的椅子坐下，拿起一旁的紙巾擦拭著剛淋過水的筷子，遞過去一雙給婉晴。
“梁婉晴，你下午請假去哪里了呀？黃姐沒回來，不過打電話來說這次參展的作品被很多人看中，尤其對扎染手工成品感興趣，可能以后會朝這方面發(fā)展�！�
接著又拉著婉晴的手呀了一聲，“你到底去哪里了呀？手跟死人一樣冰冷，還有這臉色，白得像紙，不會是遇見壞人了吧？”
何梅知曉這一片屬于城郊，兩城交界位置，屬于三不管地帶，時常會有一些地痞流氓出現(xiàn)也屬于正常。
“沒，沒有。”婉晴慌忙抽回手指，拿起筷子夾了一筷米粉，在湯里面涮涮紅油后送進口中。
她不太能吃辣，加上這些年經(jīng)常饑一頓飽一頓，腸胃本就敏感，這種重口味更加不敢碰。
可是今天真的餓到頭昏，吃了點辣后鼻尖開始冒汗，身子微微發(fā)熱，人也跟著舒服了一些。
只是嘴角被辣椒湯汁浸泡后痛得她發(fā)麻，連用舌頭頂那一塊，原來那里破了一塊皮，這才記起來是在停車場被梁霽風啃掉的。
想到那個男人，她的心都不由自主地發(fā)慌，為了掩飾，就不停地吃，連湯都喝了幾口。
“你還挺能吃辣的啊，我以為你不吃呢？”何梅看她這樣忍不住笑。
“還行，餓了，都能吃。”
婉晴苦澀地笑著挽起垂落的發(fā)絲，想起三年前出逃，在海上度過的那不知天日的半個月，現(xiàn)在的情況已經(jīng)很好了。
何梅翻出來兩根火腿，遞給婉晴一根，婉晴擺手拒絕，何梅硬是拆開后丟進她碗中。
婉晴只好笑著說謝謝，小口小口地吃完。
吃完之后婉晴主動收拾碗筷，并把何梅的碗筷一并洗了，順手把廚房內(nèi)的衛(wèi)生搞了一遍。
等她收拾完出來像是想起來什么，從口袋了摸出來一張剛才司機找零的五十元，遞給何梅：
“阿梅，謝謝你下午幫我頂工位，明天早上的早餐我請你吧�！�
何梅一邊敷面膜，一邊給男友發(fā)微信，看見婉晴遞過來的紙鈔嘖了一聲，推回她的手，笑道：
“算了吧，你搞這么客氣干什么啊，我們都是同事，再說了，你是不是不用微信啊，直接發(fā)紅包不好嗎？”
婉晴笑笑，默默將錢放在她手邊的桌子上，“那個我不習慣用，你就收下吧�！�
說完轉身上樓去拿睡衣準備洗澡。
何梅看著婉晴的背影，心里總是覺得奇怪。
這個梁婉晴跟她做同事已經(jīng)快要半年，年紀比她大了三歲，可是整個人看起來比她還要小些，身子骨架瘦小，人也柔柔弱弱的，沒有脾氣，一副很好欺負的樣子。
就是跟人之間的距離很大，沒辦法交心，總有股高冷疏離的感覺，讓人無法靠近。
而且她還不用微信，說是麻煩，發(fā)工資也是要領現(xiàn)金，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還有這么傳統(tǒng)古板的人��？
何梅的手機鈴聲響起，是男朋友打來視頻請求，她拿起錢起身回自己臥室去接電話了。
婉晴拿了睡衣進浴室快速沖了個澡，刷牙的時候翻開嘴皮檢查，里面的皮破了一大塊，露出鮮紅的肉，還有絲絲血跡。
她用薄荷牙膏的清涼麻木了痛感，隨手搓洗了衣物晾上客廳外的小陽臺，之后就爬上床睡下。
許是太累的原因，她沾床就睡了過去，還做了一個夢。
夢里，她如愿地進了嘉煜的幼兒園。
老師和小朋友們都朝她揮手微笑，沒有梁霽風的手下和保安阻攔。
她開心極了，小跑著去找嘉煜，口里喊著嘉煜的名字。
可是教室里面、操場上、還有舞蹈室、琴房、老師辦公室，哪里都找遍了，就是沒有嘉煜的影子。
婉晴急得直打轉，嘴里喊著嘉煜，跑得氣喘吁吁地到處找。
看到穿同樣校服的小男孩就跑上去看，可是沒有一個是嘉煜。
明明嘉煜的身影就在眼前，可她怎么也找不到。
她暈頭轉向，身子搖搖欲墜，就在要倒下去的時候，一個男人從她身后摟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禁錮在銅墻鐵壁般的懷中。
她意識到不對勁，想要掙扎，然而雙手雙腳都像被人點了穴一樣動不了。
男人冷冷笑著說：“梁婉晴，想看兒子嗎？拿你的身體來換啊，睡一次見一次，要不然，我就給嘉煜轉學，讓你再也看不見他……”
她終于看清楚了那男人的臉，是他，是梁霽風。
倏地從床上彈起來，噩夢中驚醒過來的婉晴渾身已經(jīng)汗?jié)瘛?br />
外面的天還是漆黑一片。
胃里的不適感令她忍不住想要嘔。
起身下樓去了洗手間，趴在馬桶邊吐了很久，將昨晚吃的酸辣粉全數(shù)吐了出來，這才好受一些。
等到吐干凈后洗漱完畢，外面的天才亮起了一些魚肚白。
婉晴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紅腫的眼睛和嘴巴，慘白的臉色，整個人太過于頹廢。
于是將頭發(fā)扎起來，使人看起來精神一些。
她用冷水沖洗著臉，并不斷地安慰自己那不過是個夢，不會是真的。
可是一切又那么真實，她親眼看見了梁霽風動手打嘉煜，嘉煜哭得那么慘。
他為什么要打嘉煜？嘉煜到底做了什么事讓他不開心？是因為自己牽連嗎？
雖然從懷孕到生產(chǎn)她一直都是抗拒的，也從沒有喂過嘉煜一口奶，甚至都沒有抱他一回。
對嘉煜最后的印象，也只是臨走前匆匆瞥的那一眼，躺在恒溫箱里，那個渾身紅通通皺巴巴的小家伙的模樣。
可那畢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折騰了那么久才生下來，與她血脈相連的孩子啊。
第398章
：受不住
婉晴依然記得自己病好之后，在挪威漂泊養(yǎng)傷的那段時間里。
借住在雇主家里，幫忙照看女主人半歲的小寶貝湯姆的時光。
看著咿咿呀呀的小朋友湯姆從只會在嬰兒床里躺著哭鬧到后來會爬會走，那段過程讓她感慨不已。
她總想起自己的兒子嘉煜來，這令她內(nèi)心愧疚滿滿，每次都會忍不住躲在馬廄里偷偷地哭。
而那時候的嘉煜已經(jīng)一歲多，可她沒辦法回來看他，即使回來恐怕也是會被梁霽風禁止靠近或者抓起來打擊報復的。
她好不容易逃出魔掌，對于那座帶給她無盡夢魘，像牢籠一樣的地方，她沒有勇氣回去面對。
那段時間她積極治療，將手中不多的積蓄花光后只能靠雙手去打工，換取生存的條件，適應當?shù)氐纳�，只為了能夠活下去�?br />
她偷偷蟄伏在北歐那些人煙稀少的小國家，一來是因為那邊人少，不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二來是自己一直向往的地方就在那邊。
可是現(xiàn)實的生活總是殘酷的。
挪威本地工種稀少，適合婉晴的工作不多，再加上身份有限。
她只能給人做家教或保姆，干家務、帶小孩，甚至清洗馬廄羊圈豬圈，修理牧場等等這些從沒做過的事情，對她來說是極大的挑戰(zhàn)。
不過婉晴并不挑剔，什么活都干，畢竟她走得那樣不光彩，孑然一身，什么都沒有，生存是首要。
她很感激那段時光帶給她的治愈，感激愿意收留她的每一個好心人，哪怕最終只能換取一日三餐和留宿的條件。
那段時日每天都很忙碌也很疲勞，可是她的內(nèi)心是充足的。
因為在那種時候，她才感覺到自己是自由自在的，是靠自己雙手存活的。
只是內(nèi)心深處的牽掛一直在增長，隨著時間越久，加上不能在一個地方做長期停留，流浪的她，內(nèi)心的牽掛跟著翻倍。
她不能自欺欺人，沒辦法隱藏自己作為母親的天性，想念嘉煜幾乎成了心病，尤其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是以淚洗面。
之后在瑞士，她在一家滑雪場的咖啡廳打工，無意間遇見了梁雅妍。
那場重逢讓她徹底情緒失控，抱著梁雅妍哭了好久。
梁雅妍看著她也是又哭又笑，一邊幫她擦淚一邊安慰鼓勵她。
梁雅妍給她帶去了梁嘉煜的消息，讓她看到了心心念念兒子的照片和視頻。
梁雅妍沒有勸她回頭，而是尊重她的決定，只要她自己過得開心就好。
三個月后。
婉晴在梁雅妍的幫助下回了國，不過沒有落腳鶴城，而是去了最遠的邊城。
婉晴去那邊做了一段時間的支教，同時也學習和收集到了不少當?shù)氐奈幕�，最后才偷偷回來鶴城的。
回來后，她一直潛伏在城郊將近一年。
在一個與鶴城交界的小地方，隱姓埋名地找一些限制條件不太嚴格的工作。
直到后來，遇見現(xiàn)在的老板黃秋實，一個在古城開民宿搞創(chuàng)作設計的獨立女性姐姐。
婉晴當時在古城的一家叫如風客棧的民宿應聘臨時工。
那會兒屬旅游淡季，民宿為了吸引顧客，于是想找一些形象氣質好的女生穿上漢服彈古箏，制作團扇，展露傳統(tǒng)文化的同時用特色吸引人。
婉晴的形象氣質自然不用多說，而且還會琴棋書畫，彈奏古箏更是拿手，又是學設計的，一眼就被老板相中留了下來。
之后的半年，婉晴便留在了這邊，她一邊學習，一邊用自己的知識創(chuàng)作，不光為民宿帶來了不少流量，自己也存了一點積蓄。
老板黃秋實很喜歡婉晴的踏實和吃苦耐勞，近期又開了一間工作室，想把自己的周邊產(chǎn)業(yè)做大，也是變相地想要挽留她，不光給她加工資，還將自己的一輛九成新大眾給她開。
婉晴依舊小心翼翼，不敢直接去梁霽風的地盤。
她偷偷上網(wǎng)企圖查找關于嘉煜的資料，當然是沒有的。
之后她又從梁雅妍那邊得知，梁子墨的學校跟梁嘉煜的幼兒園同屬一個國際學校。
于是悄悄開車去看了一下學校環(huán)境，想著能遠遠瞧一眼兒子也好。
但是想要見到嘉煜哪有那么容易，車接車送的小少爺，隨時隨地都有保鏢在身邊護著，幼兒園她更加進不去。
婉晴在幼兒園門口徘徊了幾次，雖沒有受到阻攔，但戒備森嚴，也曾經(jīng)看見過那人的手下里面有曾經(jīng)熟知的面孔出現(xiàn)。
小鋼炮和馬耀東肯定是認得她的，人家沒有直接上來趕人，只是遠遠地看著。
她心里知道這大概是梁霽風的安排，畢竟他那樣的人物，怎么可能不會知道她回來了。
她甚至對他有一絲感激的，自然把這當做是對她的默許。
直到昨天，她親眼看見那個男人將小小的兒子倒提在手中打屁股那一幕。
嘉煜哭得那樣傷心，她的心就像是被人用刀子剜肉一樣地疼痛。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沖上去抱著兒子。
可她知道不能那么做，但她又放不下心，于是鬼使神差地一路跟著男人一晚上，直到后來在會所的硬闖……
手機鬧鈴聲響起，將婉晴的思緒拉回。
她關掉鬧鈴，用毛巾擦干凈臉上的水漬和眼淚，換了衣服出門下樓。
走到一家包子鋪前點了一份白粥和饅頭，就著咸菜，小口小口地吃下去。
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為了自己，更是為了嘉煜。
何梅洗漱完畢的時候，婉晴已經(jīng)打包了早餐回來。
何梅看著婉晴一臉驚訝：“梁婉晴，你怎么起這么早？”
婉晴將手中的蝦餃皇和臘味腸粉放在餐桌上，拉起何梅的手，面帶急色地說：
“阿梅，這是我給你打的早餐，不好意思，我今天還有點急事，你幫我跟黃姐說一聲好嗎？下次我替你的班你連休可以嗎？”
何梅見她這模樣，忍不住伸手探她的額頭，“梁婉晴，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你父母病了？”
婉晴連連搖頭，只是一個勁地求她：“阿梅，拜托你，你幫幫我！”
何梅也知道婉晴這溫吞的性子問不出什么東西，畢竟相處了半年，還是忍不住嘆氣答應下來：
“好，我可以幫你代班，但是你真的沒事吧？”
婉晴感激地捏了捏何梅的手，“謝謝你了阿梅�！�
何梅拍拍她的肩膀：“別客氣，多大的事啊�！�
緊接著，婉晴便著急忙慌地上樓打開箱子，將所有的錢放進包里，套了件針織毛衫便往外走了。
黃姐的車子丟在會所沒開回來，為了省點錢，她這次坐公交去的金蘋果幼兒園。
中間轉了兩趟車，到達的時候剛剛九點過幾分。
門口執(zhí)勤的老師和小朋友都已經(jīng)撤離，只有保安在那邊等候。
婉晴聽見了廣播播放著歡快的音樂，接著是小朋友們的嘈雜聲，應該是早間操的時間到了。
婉晴跑到圍墻旁邊，找到一個最佳視角，透過鐵絲網(wǎng)看向里面，急切地尋找起來。
幼兒園分小、中、大、學前班，四個級別，每個級最多三個班，每個班的小朋友不到三十人，分別有三個老師帶領著，小組長領隊在最前面，加起來人數(shù)不過兩三百人。
小朋友們在老師的帶領下，男女分列隊站成一排排的。
婉晴趴在鐵絲網(wǎng)上一個個地細細尋找。
小朋友們穿的都是統(tǒng)一服裝，女孩們一眼看得出來穿裙子，男孩都是英倫小西裝。
婉晴的視線在小男孩們身上一個個對焦，來來回回地找了幾遍，果然沒有嘉煜的身影。
她內(nèi)心慌亂不已，試圖想要喊里面的老師，可是音樂聲太過嘈雜，小朋友們也活潑好動，老師們根本沒心思搭理場外的人。
婉晴抬腳往門衛(wèi)室跑去，也顧不上什么禮貌，直接就要往里面沖。
可是安檢門是臉部識別的，她沒有錄入信息，自然進不去。
正要跟保安解釋的當口，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她的去路。
婉晴抬眼看向來人，面孔不算熟，但她隱約想得起來是梁霽風身邊的人。
男人面色疏離淡漠，嚴肅地說：“不好意思，這位小姐，我們老板交代過您不能靠近幼兒園的�！�
婉晴抓住男人的衣襟，一臉焦急地祈求；“拜托你，我是嘉煜的媽媽，我就看看嘉煜，看一眼他好不好？”
男人面色不變，甩開她的手，依舊淡淡地說：“抱歉，小姐，您請回吧，老板說您以后不要再出現(xiàn)在這里，也沒必要再來�！�
婉晴的手在打顫，連連搖頭，聲音控制不住地嗚咽：
“是不是他給嘉煜轉學校了？要轉到哪里去呢？他能不能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