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長史躬身應道:“是。”
等屋內(nèi)收拾告一段落,吳越方才進去。
牛韶容雙目緊閉,雙手放在腹間,燭火映照下,仿佛只是安靜地睡著了。
吳越忽然覺得有些陌生,已經(jīng)想不起新婚時,牛韶容是否是這般模樣。
天將亮時,林婉婉歸家。
段曉棠見她是昨夜出門的裝扮,卻衣衫整潔,心中不安道:“怎么樣?”
林婉婉歪在椅子上,“還能怎樣,產(chǎn)后大出血,我剛到,人就沒了!”
祝明月心有戚戚,“鬼門關��!”
再問道:“身后事如何安排?”
林婉婉:“我出來時,王府已經(jīng)掛上白幡,大概正常辦吧!”
人死萬事消,既不會隆重,也不會簡陋。
祝明月嘆一口氣,“那我們要去舉哀�!�
牛韶容的葬禮,所有人走過場一般,表演一番,方才塵埃落定。
段曉棠好一段時間沒見吳越,看他眼下有些青黑,問道:“沒休息好?”
吳越搖搖頭,“寶檀奴哭了半夜,哄她呢!”
段曉棠大為驚奇,“你帶?”
長安高門的風氣,別說親爹,連親娘都未必親自帶孩子。
更別說,吳家祖?zhèn)鞯挠H情淡薄。
吳越:“杜氏嫌寶檀奴克母吵鬧�!�
段曉棠深刻懷疑,是不是誤會了。就算杜和兒真有這份心思,也不會讓吳越發(fā)現(xiàn)。
四下無人,吳越露出幾分悵然,“你說,是不是報應?”
“母親生我時血崩,牛氏也是血崩�!�
他的生日就是母親的忌日。
牛韶容生產(chǎn)時,他沒進院子,不是涼薄,是不敢。
第715章
羊絨大衣
段曉棠恍然想起,吳越口中,不僅少有提及吳嶺,更從來沒說起他的母親。
只能不咸不淡地安慰道:“都是意外,你不必為此自責�!�
吳越陷在自己的情緒中,“我曾想查訪關于她的點滴,卻發(fā)現(xiàn)一無所知�!�
是不是連吳嶺,也不記得她了!
段曉棠忽然覺察出一點細枝末節(jié)的東西,譬如吳越其實是庶室所出。
但河間王府行到今日,沒人會再計較他的出身。
段曉棠蹲下身,與坐著的吳越平視,“知道嗎?以前父母不許我吃一些東西,比如辣條,說對身體不好。”
“等長大能做主了,曾經(jīng)有段時間,瘋狂買辣條吃�!�
“因為我在補償,小時候求不得的自己�!�
愛是常覺虧欠。
用吃食比喻一個活生生的人,或許不恰當,但這是段曉棠能找到,最相近的形容。
吳越:“有用嗎?”
段曉棠:“心理上會好受些�!�
吳越:“心理?”
段曉棠:“因為辣條吃多了,真的對身體不好。”
吳越撲哧笑出來,轉(zhuǎn)而問道:“曉棠,你喜歡孩子嗎?”
段曉棠正色道:“我只喜歡別人家的孩子�!�
吳越第一次聽到這么新鮮的說法,“為何?”
人不都是愛親生的嗎?
段曉棠:“因為別人家的孩子,只用高高興興陪玩�!�
“不喜歡、討厭了、哭了、鬧了,都可以扔給他父母。”
“親生的,只能砸自己手里!”
吳越點頭,“有道理!”
段曉棠再給吳越灌點心靈雞湯,“其實孩子對父母的愛更無私,因為他是你的鏡子,滿心滿眼都是你。”
但等吳越回王府,發(fā)現(xiàn)寶檀奴半點不似昨夜依賴自己。
黑又亮的眼珠子,只盯著搖車上懸掛的紅布球看,不往親爹這邊轉(zhuǎn)。
暗罵信了段曉棠的鬼話!
長安城中漸漸有了寒意,徐昭然換上新衣。
白秀然窩在懶人沙發(fā)上,從《三國演義》抄本中抬起來,微微點頭,表示肯定。
“樣子倒是不錯!”
不知說的人,還是衣裳。
徐昭然摸摸挺括的面料,“比裘皮絲綿輕便�!�
白秀然關心道:“冷不冷?”看著有些單薄。
徐昭然:“還好。”
室內(nèi)緊閉門窗,甚至覺得有些熱。
祝明月這個八竿子才打得著的股東,惦記給徐昭然做衣裳,比白秀然還勤快。
她現(xiàn)在有錢有人手,不必像毛衣似的,摳摳搜搜,先緊著徐昭然來。
每人都有,好東西,當然自己人先用。
大手一揮,何春梅帶著幾位轉(zhuǎn)職毛衣工的繡娘,再度撿起老本行。
將四野莊新織出來的羊毛呢裁剪縫合。
設計稿先讓幾位女股東的過目,至于男人的意見,見鬼去吧。
成品一出來,林婉婉只有四個字,“德里德氣�!�
祝明月全當她是夸贊了!
其他人穿還好,唯獨杜喬,左看右看,只覺得有些別扭,又說不上哪里不對。
難看不至于,但沒其他幾人穿著氣質(zhì)卓然。
衣裳只是衣裳,半點沒起到加分作用,只能歸結到是臉的問題。
很久以后,祝明月靈光一閃,忽然想明白,大概設計之初,就沒考慮過杜喬的死活。
從南衙點卯出來,范成明忽然拈起段曉棠的衣袖,連帶把胳膊也抬起來。
段曉棠疑惑道:“范二,發(fā)什么癲?”
范成明眼睛都快看成斗雞眼,才下結論,“你和徐千牛,穿一樣衣裳?”
段曉棠一拳將范成明的蹄子砸開,“眼瞎呀!顏色樣式都不一樣。”
范成明:“料子一樣�!�
他們看衣裳,先看的是料子。
“挺軟和的。”
段曉棠:“出門左轉(zhuǎn)恒榮祥,謝謝惠顧!”
他們用同一家店的布料。
范成明:“恒榮祥不是賣毛線嗎?”
段曉棠面無表情道:“也賣布了!”
范成明:“你們穿的不錯,我也去買一匹,我和我哥一人一身�!�
世界上最大的錯覺就是,模特穿好看,我穿也好看。
段曉棠化身銷售員,“也有鮮艷的顏色,要不給你娘子嫂子做一身?”
范成明點頭如搗蒜,“說得對!”
一家人就要穿得整整齊齊,急忙忙帶隨從去挑布料。
莊旭負手慢慢踱上來,他和段曉棠學過一個詞,“你就忽悠他吧!”
段曉棠沒有半分負罪感,“我是救他一條狗命!”
惦記給哥哥做衣裳,忘了妻子,像話嗎?
像范家的情況也蠻好的,范成明和他哥混一塊,俞麗華和陳靈芝也能處到一起,各過各的。
莊旭玩笑道:“你竟然不打算白送?”
段曉棠正色道:“挺貴的,送不起!”
轉(zhuǎn)頭莊旭就知道有多貴了。
范成明買貨回來,手里拿著一個空落落的荷包,在段曉棠眼前晃蕩。
“你沒告訴我,這么貴呀!”
還得讓人,回家另支錢帛。
好在陳靈芝看用途正當,方才派人送來。
差點他人就要壓在恒榮祥了。
段曉棠偏過頭,“我只是沒想到,你這么窮!”
將眼前的蹄子撥開,“別裝,你的荷包里,幾時裝過錢�!�
大筆的錢帛,都在隨從身上。
范成明貼身帶的,頂多一些小錢,買零食還成,買布只會被打出去。
范成明收起無用的“道具”,“比錦緞裘皮還貴!”
段曉棠翹起二郎腿,“當然是物以稀為貴!滿長安你找不著第二家�!�
范成明退后兩步,歪著頭仔細看段曉棠,把人看的有點發(fā)毛。
段曉棠神色有些尷尬,“看什么呢?”
范成明回答得理所應當,“看看衣裳怎么做的,回家和針線上人說一說。”
段曉棠攏緊衣裳,“你抄也抄個好的,看徐昭然去呀!”
她的款式是中性風,女人穿瀟灑,男人,尤其是范家兄弟這種體格,大概只會覺得怪異。
范成明轉(zhuǎn)念一想,段曉棠體型細條,是不大合適。
只能絞盡腦汁,回憶徐昭然的衣裳樣式。
溫茂瑞進來送文書,見范成明嚴肅深沉的模樣,“吃錯藥啦!”
莊旭冷嘲熱諷,“被人灌迷魂湯了!”
溫茂瑞:“啊!”
誰敢給范成明下迷魂藥?
莊旭:“見段二徐千牛穿的衣裳好看,特意買料子,打算回家做兩身�!�
溫茂瑞聳肩,“男人,在乎皮相作甚!”
成了親的人,更不用在乎。
但私下找范成明,打聽布料的出處。
行動很誠實嘛!
第716章
李三回京
長安只是寒風起,幽州城內(nèi)已是朔風肆虐。
潘潛摘下帽子,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掀開擋風的門簾。
秦景撥弄火盆中木柴的手一停,頭并不轉(zhuǎn)過去,“潘兄,怎么來了?”
這樣的動靜,只會是潘潛搞出來的。
潘潛脫下外頭罩的大毛衣裳,搭在架子上,和秦景一起蹲在火盆旁。
秦景確認潘潛不是被凍僵,只是本能地向往溫暖,隨他去了!
潘潛:“秦兄,你不是要打聽燕國公那支軍隊的消息么,今天我去一個宴會,聽說了一點�!�
秦景對外的說法,是他姑父在燕國公麾下效力。
可到幽州城內(nèi)找一圈,人去樓空,只能把主意打到主帥頭上。
秦景在軍中待過,借機找幽州大營不同的人喝酒攀談套話,甚至使錢查看過完整的軍報。
盧茂一戰(zhàn)的前因后果已明白八九分,幕后黑手眼下有些眉目,只待最后的確認。
秦景意味深長道:“潘兄,何必攪進幽州這一團渾水!”
潘潛嘆息一聲,“我是放不下這顆功名利祿心�!�
本該走到邢州和商隊分道揚鑣,但潘潛還是想來北方大本營幽州,搏一搏富貴前程。
看能不能投入哪位大人物旗下,做幕僚。
長安洛陽留不住,但幽州天高皇帝遠,蟄伏幾年,避過風頭,又是一條好漢。
兩人原本關系一般,尤其潘潛單方面很是忌憚秦景。
直到某一次夜宿驛站,潘潛嫌棄店家做的豆腐沒滋味,吐槽道:“做個豆腐箱多好!”
店家小二沒聽清楚,“客官,你要豆腐箱子?”
小店做不到呀!
潘潛隨口一句,“你聽差了!”將人打發(fā)走。
吃完飯,秦景狀似無意道:“潘兄見識廣博,連豆腐箱這種齊地小菜,都知道�!�
潘潛搖搖頭,“以前在長安朋友家吃過。”
估算潘潛和商隊接上頭的時間,他離開長安時,段曉棠尚未班師。
秦景單刀直入,“來自齊地的進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