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武俊江勾住范成明肩膀,“范二,你的酒真能喝呀?”
范成明回道:“蒙汗藥多貴,給你喝可惜,不喝拉倒!”
許能魏學(xué)斌兩個犯官,能安生到長安,全賴蒙汗藥。三司的人面上鄙薄,還不是學(xué)他。
結(jié)果倒好,進(jìn)了三司大牢,覺得蒙汗藥上不得臺面不給灌,人自殺,線索斷了。
每到一桌都得寒暄兩句,段曉棠回頭瞟一眼灶臺方向,孫師傅已經(jīng)把鍋刷好了。
這一桌格外漫長,段曉棠酒中白水下去一半,范成明連喝三杯,面色微紅,“再喝我得醉了,抓著人去校場摔跤�!�
范成明真喝醉是什么樣,段曉棠不清楚,總覺得不會是去找人打架。
昭武副尉薛豪摟住范成明的肩膀,“唉,我也是,每次喝多同娘子動手,醒過來又后悔�!�
段曉棠微微抬起眼皮,難得開口,“挺會挑人的。”
薛豪豪爽道:“你們成親了就知道,兩口子床頭打架床尾和。”
段曉棠點頭附和,“那是!要鬧到外頭,比如大將軍面前,就不好了。”
薛豪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段曉棠怎么忽然提起韓騰,順勢接道:“哪能在大將軍跟前胡鬧�!�
莊旭拉起范成明袖子,“得去下一桌了。”對薛豪等人賠禮道:“待會再陪你們喝�!�
轉(zhuǎn)身背對薛豪,莊旭面色微微一沉。
范成明拜將,左廂軍格局已定,歸他統(tǒng)屬�,F(xiàn)在將校體系簡單,能再安插些人,尤其段曉棠和范成明之間,好幾個空檔。
營中不少將官動心,想活動過來,薛豪就是其中之一。
從剛才的表現(xiàn)來看,段曉棠肯定同他合不來。得抽空給范成明提醒,千萬不能讓人過來。
第459章
炊事班立
段曉棠的性情底色中,有一條揮之不去,莊旭稱之為憐香惜玉。
右武衛(wèi)都是壯漢,在營里不明顯,但他們?nèi)ネP(guān)中時,她更關(guān)注那些被擄劫女子的命運(yùn)。
段曉棠的解釋是女子生存艱難,能拉一把是一把。不說千里,百里迢迢,把一些活不下來的女子送來長安,花去的路費(fèi)都夠買人的。
薛豪醉后毆打妻子,在段曉棠的邏輯里,絕不僅僅是家務(wù)事。加上她不好飲酒,什么酒后亂性,說白了就是覺得醉后容易壞事。
薛豪說不得以為自已剛才的話語,展現(xiàn)的是一家之主的男子氣概和敬上,換在段曉棠眼中說不定就成了不穩(wěn)定因素。
薛豪兩條都占,雙倍的劣處。
雖然段曉棠本人只想圍著鍋臺轉(zhuǎn),但左廂軍圍繞段曉棠轉(zhuǎn),總要考慮她的心情和意愿。
如果薛豪來左廂軍,官階比段曉棠高,遲早得掐起來。
這和之前范成明吳越段曉棠三人之間“掐”還不一樣,帶著點玩笑,不影響正事。
他們都有私心,但目標(biāo)一致,薛豪未必如此純粹。
薛豪絕不甘心像范成明一般做傀儡,段曉棠有自已的一套理念,連吳嶺都沒法把她掰過來,是根本利益之間的沖突。
莊旭覺得是酒品問題,在段曉棠看來根本是人品問題。
段曉棠有道德潔癖但不多,誰管同事是人是狗,能把事辦好就成。又不是找對象,恨不得祖宗八代查個干凈底掉。
但有選擇的話,是絕不愿意同薛豪共事的。
借著醉酒毆打妻子,怎么不敢去打韓騰?
說明還是有理智的,柿子挑軟的捏,欺軟怕硬。
段曉棠沒和韓騰交過手,不知武藝深淺,但他的年紀(jì)和外表,都是切切實實的老人,騎馬久了走路都顫悠。
薛豪哪怕醉酒也不敢在韓騰面前放縱,別說動手,連大話都不敢說,說不定酒還立刻醒過來。
因為韓騰是右武衛(wèi)大將軍,握著他的前程富貴,只敢把拳頭對準(zhǔn)更弱的人。
他妻子若是個武林高手,或者出身名門家人愛護(hù),他也不敢動手。
說到底和身份性別沒關(guān)系,和實力權(quán)勢相關(guān)。
錯的不是酒,是人。
皇帝還講究一句“忠臣必出孝子之門”,他們提高些對同事的人品要求,不算錯。
段曉棠敬完酒回到鍋灶旁邊,做接下來的菜,大部分時候只動口不動手。
莊旭估摸著菜單,小聲提醒:“菜快上完了!”
范成明對桌上其他人告罪,“去去就來!”
兩人跑到灶臺旁邊,范成明:“做完沒?軍土那邊還得走一圈�!�
段曉棠瞥一眼鍋里的豆腐,問道:“孫師傅,能成么?”
孫師傅:“放心,沒問題�!�
段曉棠舀了一大勺豬骨蘿卜湯裝在碗里,端在手上。
范成明低頭怔愣片刻,“你……”連裝都不裝了。
段曉棠笑道:“沒必要�!�
自已人,沒必要。
范成明拗不過,無奈道:“走吧!”
三人身后還跟著一串左廂軍新晉將官。
一行人順著軍土的位置,一席一席敬過去。
范成明場面上撐得起,“過去兩月大家辛苦,范二這里敬諸位一杯�!北芯埔伙嫸M。
輪到段曉棠只有,“吃好喝好,菜不夠再添�!�
回到將官堆,范成明腳步都有些飄。段曉棠和莊旭一左一右扶著他回去。
段曉棠惡狠狠道:“別吐啊,尤其別吐我身上,不然讓你吞回去。”
范成明也不知醉了沒,直往莊旭身上倒,“三,她好兇!”
莊旭:“兇就對了!也不準(zhǔn)吐我身上!”塑料兄弟情說斷就斷。
他們這桌本就給段曉棠留了一個位置,坐下只簡單問候其他同坐人一聲,立刻低頭扒飯扒菜。
孟章等人沒找段曉棠套近乎拼酒,他們可是看見了,段曉棠端著一個湯碗回來的。
原先沒注意的人,也忍不住想,她之前的酒杯里裝的什么東西。
安排打下手的軍土,端著菜盆滿場轉(zhuǎn)悠給人添菜,哪怕在往常說不上話將官堆里也不懼,菜在他手里,湯勺也在他手里。
孟章指著一道褐色咸香的菜問道:“段校尉,這是什么?”
段曉棠看一眼,“咸燒白�!碧謯A點鹽菜放在碗里,燒白最下飯。
咸,孟章還能理解,“燒白?”怪異的菜名見多了,但這個更奇怪。
段曉棠:“只知道叫燒白,為什么這么叫不清楚�!�
段曉棠,多好一廚子呀。
看看今天的宴席收拾得多利落,她要還在春風(fēng)得意樓干,往后家中置宴,全包給酒樓得了。
可惜人成將官,在營中操辦慶功宴還成,約到外頭去做庖廚就是折辱。
段曉棠本人倒沒上不上得了臺面的想法,純粹覺得麻煩。這是第一次辦,等手下的炊事班歷練出來,只要盯著緊要關(guān)節(jié)就成。
別人心有猛虎細(xì)嗅薔薇,輪到段曉棠,心有猛虎,灶臺鍋邊擺弄油鹽。
宴席逐漸散去,范成明被扶回營房,仰躺在榻上,鼾打得震天響,段曉棠恨不得扯兩塊布把他嘴捂住,“他平時也這樣么?”
莊旭搖頭,“喝多了才打鼾。”
段曉棠按著突突跳的太陽穴,“待會把左武衛(wèi)右屯衛(wèi)的家伙什清理好,范將軍酒醒送回去還了,損壞的該補(bǔ)就補(bǔ)�!�
接著說道:“晚上加點菜,剩菜熱一熱,別浪費(fèi)了�!�
劉耿文肚皮吃的溜圓,“校尉,哪還剩什么。”頂多剩個鍋底。
段曉棠沒顧得上最后收拾殘局,量都是往高了算,居然差點不夠。“晚上把剩下的菜肉都煮了�!�
等其他人都走了,莊旭小聲說道:“往后怎么吃?”
段曉棠:“把標(biāo)準(zhǔn)透出去,各營不是成立了一個專門的炊事班么�!闭蓟锏木幹�,“讓他們各報一個方案上來。”相信群眾的智慧。
要不是右武衛(wèi)在皇城邊上,段曉棠說不定還讓炊事班養(yǎng)豬種菜。
伙頭兵原本軍中老弱出任,但段曉棠對飲食要求高,底下人有樣學(xué)樣。
炊事班的戰(zhàn)斗力或許不高,但做飯的手藝肯定是候選者中最好的。
別以為做了伙頭兵就能不訓(xùn)練,段曉棠腦子里決沒有這根弦。
第460章
軍士返鄉(xiāng)
段曉棠帶著一身油煙回家的時候,祝明月三人正坐在炕上盤賬。
段曉棠靠過去,“怎么樣?”
祝明月:“大宗貨品快清點完一半�!彪S手將清單遞過來,“古董字畫,定了最低售價,讓其他三家來人帶走�!�
不管他們變賣還是自用,總之得把錢拿回來。
祝明月之所以接下這樁吃力討不了多少好的工作,全是為加重段曉棠在左廂軍內(nèi)部的話語權(quán)。
戚蘭娘:“布帛最好出手,舊衣我先在幾個作坊問過一圈,賣給他們比估衣鋪劃算。”
祝明月等人有底氣不用二手的物品,但普通人家當(dāng)然還是物美價廉得好,就算來歷有些許尷尬,在困乏的現(xiàn)實面前,無需多計較。
今天戚蘭娘在恒榮祥后巷擺了一個二手衣物攤,一傳十十傳百,沒多久賣完。
受眾的原因,大部分賣的是普通衣物。
戚蘭娘:“在莊子上找?guī)讉婦人漿洗縫補(bǔ),貴衣裳讓繡娘們來補(bǔ)。恒榮祥前頭有片空地,和徐掌柜商量付了點租金,三日后再賣一次�!�
在祝明月手下做事,必須有一樣覺悟,親兄弟明算賬。
祝明月原本只想將衣裳整理出來,往當(dāng)鋪估衣鋪賣。戚蘭娘想給手下人搞點福利,反而找出來一條新路。
大甩賣,定好價格派幾個人守著就行。衣裳值錢,本身的布料也值錢。
祝明月:“不只二手衣裳,那些暫時找不到買主的小物件都可以放到那里賣。”
段曉棠瞬間明白,“兩元店,十元店?”
祝明月點頭,“對。”
布帛香料之類的硬通貨走到哪里都不愁賣,難的是沒起量的小東西。
段曉棠屁股接觸溫暖的炕面,半晌后道:“祝總,家里種子放在哪里?”
祝明月扭頭問道:“要種子做什么?”
“營中有一批傷殘軍土,退役歸鄉(xiāng),”段曉棠欲言又止,“他們家里都有地呀!”
從現(xiàn)代帶來的種子,祝明月等人本可以囤積居奇,用它們的豐產(chǎn)和滋味,賺不知道多少桶金。
但出于一些樸素的愿望,沒有選擇這條道路,而是用一種更隱蔽的方式,將種子傳播出去。
段曉棠剛?cè)霠I的時候,祝明月?lián)@受怕準(zhǔn)備安全屋,都要特意保留一份種子送去,怕的就是一朝翻船,這些絕版的種子,再無可能重見天日。
祝明月:“我建議準(zhǔn)備南瓜、西瓜、辣椒和番茄�!�
一來多是從新大陸傳來,大吳本地沒有,二來產(chǎn)量味道都上佳。
真要給他們紅薯土豆,未必守得住。
段曉棠微微點頭,“行�!�
祝明月:“蘭娘,去取這四樣種子�!�
一刻鐘后,段曉棠和呂嬤嬤朱彩云坐在桌子旁,將麻紙裁成巴掌大,小心將幾粒十幾粒種子包進(jìn)紙中。
祝明月冷眼看著,幾不可聞的嘆息,“不知明年,有多少能發(fā)芽?”
先進(jìn)的農(nóng)業(yè)技術(shù),讓作物更高產(chǎn)美味,也讓許多作物失去自主留種的可能。
每一年播種,都需要購買專門培育的糧種菜種。段曉棠買來的種子,不知有沒有再次繁衍的可能。
段曉棠祈禱道:“老天保佑!”
種花家的兒女不能失去辣子雞、番茄炒蛋、冰西瓜、南瓜餅……就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時隔兩月有余,右武衛(wèi)大營的校場上再見到一長隊整齊跑步的身影。
以旅為單位,一隊接一隊,繞著校場一圈又一圈。
兩個月來,左廂軍軍土的體質(zhì)有大大提升,但一路轉(zhuǎn)戰(zhàn)不停,久未經(jīng)過系統(tǒng)訓(xùn)練的身體,一時難以適應(yīng)。
出完早操,一個個又回到原先跑完就快歇菜的模樣。
段曉棠抱手站在校場中央,面色肅然,“兩天適應(yīng)期訓(xùn)練,第三天訓(xùn)練加碼。”
“是。”尹金明腦袋微垂,沒想到第一天表現(xiàn)這么差勁。
段曉棠轉(zhuǎn)頭問莊旭,“場地申請下來了嗎?”
莊旭緩緩點頭,以前范成明是長史,管理營中大部分庶務(wù),想做什么說一聲就行�,F(xiàn)在姓范的升官了,反倒行事掣肘。
段曉棠:“磚石呢?”
莊旭:“在營中四處撿了一些,不夠的下午運(yùn)進(jìn)來。”
不當(dāng)家不知柴米油鹽貴,莊旭現(xiàn)在干什么都要先算一筆賬,能省則省。
段曉棠對尹金明道:“下午抽一百人出來,優(yōu)先要擅長泥瓦匠活的�!�
手指著校場之外的一塊空地,“在那兒建兩堵墻,各長兩丈。一道高一丈三,一道二丈三�!�
尹金明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建屋子?”什么屋墻這么高。
段曉棠:“塢堡外墻、城墻�!�
尹金明瞬間領(lǐng)會,他們攻打私兵塢堡時的確費(fèi)了不少工夫。
一邊是熱火朝天的訓(xùn)練,一邊是黯然的離開,左廂軍迎來第一批退役的軍土。
少根手指腳趾,甚至耳朵,都不到因傷退役的地步。
而今眼前的一群人無一不是缺胳膊少腿,傷得更重些,以當(dāng)前的醫(yī)療條件,也活不下來。
段曉棠喉嚨仿佛被堵住,手一揮,示意范成明先開口。
范成明生于將門,對這類事早有心里準(zhǔn)備,接受度比段曉棠高得多,“杜將軍他們從雁門帶回一批騾馬,軍中出錢換了些,你們帶回鄉(xiāng)做個腳力�!�
傷殘軍土感激涕零,“謝將軍,校尉!”
段曉棠微微嘆口氣,有什么值得謝的呢。如果不是跟著他們出征,這些人何至于殘疾。
提醒道:“回鄉(xiāng)后別泄氣,好好活。你們手上的錢帛,無論誰來,都不要往外借。記住了!”
軍土們隱隱有些哭腔,回道:“記住了!”
段曉棠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將身旁的細(xì)麻口袋提出來,“這些是我從西市胡商處換來的種子,不知道能不能發(fā)芽。你們帶回去灑在房前屋后,若能種出來,也給家里添盤菜添樣果子�!�
種子包成小藥包的模樣,四樣一組夾在一起,外頭再用油紙包裹防潮。
段曉棠隨手拆開一包,把每樣種子拿出來簡單介紹育苗、種植、食用、留種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