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問我我問誰?”師兄想了想又道,“可是,若非本尊,用不了他的免字劍吧?這些仙劍都認主的。”
他們又看向蕭復(fù)暄腰間那柄劍,這次看得十分仔細,確實跟名劍譜上的那柄一樣。
名劍譜上,仙都所有仙家的劍都赫然在列,幾乎每個都有名字,除了蕭復(fù)暄的。沒人知道那劍是何名,最后只能以劍上的“免”字來叫。
但是,傳說蕭復(fù)暄的劍是有名字的,傳說那名字不是他自己取的。
但傳說從何而來都無人知曉,遑論真?zhèn)巍?br />
烏行雪看著環(huán)護于前的金色劍影,莫名覺得這么出眾的一柄劍,該有個名字的。
他正想問問劍主,就見劍影之外的廢仙臺一陣狂震,好像那底下的東西更躁動了。
大陣運轉(zhuǎn)得更快,整個墓穴甚至整個大悲谷都在顫動,在強壓廢仙臺下鎮(zhèn)著的東西。
眾人只覺得腦中一陣嗡鳴。那三十三座神像緩緩轉(zhuǎn)動,面朝著廢仙臺,像是一種無聲的圍困。
接著,在廢仙臺躁動到頂峰時,墓穴里忽然響起一道模糊的聲音。那聲音如穿過天塹的風,念著一個名字:“我徒云駭�!�
“云駭,休得胡鬧�!�
“云駭,安靜�!�
“云駭……”
……
那聲音伴著巨陣的威壓,每念一句,威壓便更重一分。廢仙臺狂躁的震動戛然而止。
“這是誰的聲音?”仙門小弟子恍惚道。
“明無花信……”醫(yī)梧生作為花家聽過仙訓(xùn)的后人,瞬間就認了出來。
之前他們還想通過陣眼,判斷這地方鎮(zhèn)的是誰。
現(xiàn)在念聲一出,便沒有必要了。
傳言里,云駭被邪魔吃盡,花信又屠了邪魔,現(xiàn)在看來恐怕不盡然。
更像是云駭成了邪魔,花信殺不得,放不得,便用一道“永世不見天日”的巨陣,將他鎮(zhèn)在此處,封禁了數(shù)百年。
那廢仙臺在“我徒云駭”的念聲下短暫沉寂,眾人卻沒有放松警惕。
“這是鎮(zhèn)下去了么?”仙門小弟子盯著那廢仙臺,一眨不敢眨。
“難說�!贬t(yī)梧生道。
“它躁動得十分突然,是因為咱們進了這里,它聞到生人氣味便餓了的緣故么?”
“不知,或許是。”
烏行雪聽著他們的議論,正在心里琢磨,忽然聽見蕭復(fù)暄低聲道:“別動�!�
“怎么?”烏行雪一怔。
“低頭�!笔拸�(fù)暄又說。
頸后是命門要處之一,沒人會隨便把那里亮給別人看。烏行雪近乎本能地瞇了一下眼,但還是頷了首。
蕭復(fù)暄手指碰到他后頸時,他頸側(cè)的筋骨緊了一下。
那感覺十分怪異,好在蕭復(fù)暄只是抹了一下便收回手。
烏行雪抬手揉摁著后頸,蓋過剛剛殘余的溫度,抬眸問道:“怎么了?”
蕭復(fù)暄擰眉道:“多了一道印記。”
烏行雪手指一頓:“印記?哪種印記?”
提到頸后的印記,他第一反應(yīng)便是醫(yī)梧生、花照亭,以及當初在大悲谷中招的那些人。他們頸后都有過印記,只是被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抓撓得不成形,難以辨清了。
果然,醫(yī)梧生隱約聽見,連忙過來:“頸后的印記?跟我那印記一樣么?”
“同是大悲谷,又是同一處位置,八九不離十了。”烏行雪雖然看不見,但猜也能猜得出。
于是,之前在醫(yī)梧生身上怎么也看不清的印記,此時終于現(xiàn)了原貌。
醫(yī)梧生驚道:“這是……供��!”
“供��?”烏行雪問,“你是說,我這頸后的印記,跟那些童子童女像里的一樣?”
“對�!贬t(yī)梧生愣了許久,摸著自己頸后交錯的疤痕,喃喃道:“居然是供印……”
言語間,蕭復(fù)暄已經(jīng)把其他人頸后都看了一遍。
烏行雪問:“他們有么?”
“沒有�!笔拸�(fù)暄答著,臉色已經(jīng)冷了下來。
“只有我嗎?不公平啊�!睘跣醒┹p聲咕噥了一句,心里卻盤算著,有什么事是別人沒做、他做了的。
這么一想倒是真有一件點香。
只有他挑了三根貢香,沖著那些童子童女像點了。雖然他本意不是如此,但確實算是進了香火。
如果這供印顯現(xiàn)的緣由就是進香,那么數(shù)十年前在大悲谷中招的那些人,倒也說得通了。他們或許在進谷之前,為了求得一路平順,在谷口的仙廟里,沖那位早已不在的大悲谷山神進過香。
于是……被鎮(zhèn)在山谷地底的那位,慷慨將他們納為了信徒。
“為何會是供��?”有人不解道,“那不是神仙廣納香火才用的么?”
“一個道理。”醫(yī)梧生怔怔開口,“神仙用了,那些刻有供印的神像、仙使所收香火供奉,都歸于神仙本尊。若是邪魔用了……”
若是邪魔用了,那些刻有印記的人所吞吃的東西,也都歸于本尊。
醫(yī)梧生忽然覺得這一切可悲可笑,他和花照亭掙扎求生二十多年,到頭來,就是給人當了一尊“童子像”,無知無覺地供養(yǎng)著大悲谷地底下的這位。
“�。 蹦窍砷T小弟子急忙掏著錦囊,對烏行雪道:“幸好,幸好我們帶了無夢丹,出了這種印記要趕緊吃一枚,能化解�!�
烏行雪接過來,有些稀奇地看了手指間的圓丹,又把它還給那小弟子,“我不用,留著吧,給我浪費了�!�
“怎么不用!”小弟子急了,“若是不吃就會被邪魔附體,你會變成魔頭的!”
“恐怕附不了也變不了。”
“為何?!”小弟子懵了。
就見烏行雪沖他笑了一下:“因為我本來就是啊�!�
(本書來自:龍鳳互聯(lián))
第23章
詰問
身后的人一把摁住他的肩,
道:“烏行雪……”
那嗓音壓得很低,就響在耳邊,明明是警示,
卻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無奈。
烏行雪轉(zhuǎn)過頭,
看到蕭復(fù)暄低頭時稍斂鋒利的眉眼。忽然覺得幸虧這位天宿上仙不常到人間,
否則光靠這張臉,就算不愛說話,
也能騙到不知多少姑娘。
他忽然心思一動,問道:“我說錯了嗎?”
蕭復(fù)暄抬了一下眼皮。
烏行雪又道:“我這身體本就是邪魔,在花家能引那些東西朝圣,
我想著,
應(yīng)當沒那么容易被附身吧,
好歹是個大魔頭的軀殼,
至于那無夢丹,來得不易,能省一枚便是一枚,
上仙你覺得呢?”
“……”
上仙并覺不出什么。
蕭復(fù)暄朝他開開合合的唇間掃了一眼,偏開視線直起身,估計是無話可說。
結(jié)果烏行雪又小聲補了一句:“還有,
你嚇到人家小弟子了�!�
蕭復(fù)暄:“?”
很難形容天宿上仙聽到這句鬼話時的表情,反正烏行雪笑了……
但是仙門小弟子快瘋了。
原本只是一句“我就是啊”,
尚給他留了幾分余地。結(jié)果蕭復(fù)暄一句“烏行雪”,直接將他送走。
小弟子聽見這三個字,只覺得頭皮炸裂、五雷轟頂、魂飛天外。
好在,
旁邊還有個看不下去的醫(yī)梧生。
先生自打被蕭復(fù)暄以劍抵身,
讓他“咽回去”之后,便練就了一番十分熟套的說辭。平日常在心里提醒自己,
這會兒剛好拿來寬慰旁人。
他一把扶住小弟子,將“大魔頭在蒼瑯北域里如何如何遭受折損,被某個無辜生魂上了身”這套鬼話講了一遍。
小弟子聽得半信不信。
他正想問烏行雪那樣的人,怎么會讓一介凡人上身?就聽見一道爆裂聲。
那響動聲震長谷,驚得眾人齊齊看去。
就見那沉寂中的廢仙臺突然滿布裂紋,就像是那底下鎮(zhèn)著的東西蓄力已久,終于爆發(fā)出了一記重擊。
黑色的邪氣從裂縫中逸散出來,幾個仙門小弟子猛地打了個寒噤,渾身上下不受控制地起著雞皮疙瘩。
地上的高娥他們發(fā)著抖,碎裂的骨骼在抖動中發(fā)出咔咔響聲。
圓室瞬間冷下來,眾人如墜冰窖。
“陣呢?陣怎么好像……不動了?”小弟子喃喃一聲,下意識去看三十三尊神像。
直到此刻他才忽然意識到,圓室不知何時寂靜下來,明無花信那一聲聲模糊的“我徒云駭”已經(jīng)消失了。
方才那一層又一層不斷疊加的威壓,似乎耗盡了這巨陣最后一點仙力。
地面巨陣的光亮慢慢黯淡下去,流動交錯的陣紋不見了。
而后,碎裂聲接二連三地響起來。
小弟子們猛地看向廢仙臺,以為是那里最先崩裂。
緊接著,他們意識到聲音并非來自廢仙臺,而是……神像。
眾人循聲看去,就見那林立的神像上開始出現(xiàn)巨大的裂痕。
烏行雪飛速掃了一眼,發(fā)現(xiàn)那些裂痕均是以龕臺供印為始,迅速向上蔓延至頭頂。
轟隆
第一座神像崩裂垮塌。
轟隆
第二座。
接著是第三座、第四座,第五座……
單是一座那樣高大的神像崩裂倒塌,都會地動山搖,更何況如此之多。
一時間,圓室里塵煙四起,亂石飛濺。若不是有蕭復(fù)暄的劍影環(huán)護,眾人恐怕都得被碎石活埋。
眨眼的工夫,那三十三座神像塌得所剩無幾。
烏行雪穿過塵霧一看,依然站著的神像只剩四尊,那四尊也滿是裂痕,只是堪堪維持而已。
“不多不少,剛巧四尊……”他咕噥著。
這會兒霧太重,看不清。但他猜想,那四尊神像應(yīng)當是兩男兩女。
果不其然,前面的仙門小弟子已經(jīng)叫了起來,念著僅存的神像名字,說了句“兩位男仙,兩位女仙”。
烏行雪高娥四人看了一眼,終于明白那些百姓為何會受“點召”了。
墓穴里那些童子童女像,每尊都對應(yīng)著這三十三座神像,一尊小童供養(yǎng)一尊神像,供的是仙力,用以維持巨陣運轉(zhuǎn)。
神像一日不倒,巨陣一日不休,廢仙臺下的云駭便一日不得安寧。
于是云駭便“點召”了那些百姓。
無辜凡人慘遭虐殺,又被封進童子童女像里,必然怨氣深重。那些怨氣又通過供印,供給了這三十三座神像……
當神仙沾染殺戮和邪怨,仙力還能維持多久呢?
更何況,這三十三位本就是廢仙,神像上的仙力恐怕也是當初花信留下的。每鎮(zhèn)壓一次,便消耗一些,再有邪怨侵蝕,崩塌是遲早的。
方才那一聲聲“我徒云駭”,恐怕就是最后一壓了。
之所以還有四座神像沒有崩毀殆盡,是因為高娥他們被人托夢,從童子童女像里出來了,供往神像的邪怨少一些。
之前聽高娥說“有神仙托夢”時,眾人還覺得那神仙必定不是什么好東西。
現(xiàn)在想來,那托夢說他們“塵緣未斷”,說這里“缺點仙氣”的那位,應(yīng)當是真神仙,是想竭力挽回一下這個即將傾頹的巨陣。
烏行雪想了想,覺得那位托夢的神仙應(yīng)當就是明無花信了。
眾人正要開口,情勢卻不容他們再問
僅存的四座神像根本不足以支撐大陣,那廢仙臺在神像崩毀后,遽然炸開,也碎了一地。
地面豁然敞開了一道深穴,沒人能看見穴里躺著什么人。只見邪氣濃郁如墨,纏縛著,源源不斷地散出來。
它們像虬然的蛇群,伸著無數(shù)蛇頭,張著巨口和尖牙慢慢抻直身體
“小心”
醫(yī)梧生喊了一句。
但還是晚了點,那幾個小弟子修煉不足,被那勃然邪氣一籠,居然像行尸一般,自己走出了環(huán)護的劍影。
下一刻,群蟒似的邪氣猝然一擊!
“啊啊�。 �
只聽幾聲驚叫,那幾個小弟子便被纏進了黑色的邪氣里。
他們慌亂出劍,數(shù)十道瑩白色飛劍自黑氣中貫出,卻擊了個空,毫無效用。
或許是深穴里躺著的人太餓了,那邪氣卷了三個活人,便要將它們往穴中送。
雷霆萬鈞之際,就見蕭復(fù)暄腰間長劍倏然而出,劍柄在他指間翻轉(zhuǎn),劍刃身帶的金光于空中劃出一道巨大劍花。
他五指覆于銀柄之上,冷然一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