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你想啊,咱這城里多少人跟他有仇。高家、沈家,哦,還有醫(yī)梧生先生,兄父妻女全都在那魔頭手里送了命,慘死啊……”
烏行雪:“……”
烏行雪:“什么生?哪個生???”
蕭復(fù)暄低了一下頭,說:“你要找的醫(yī)梧生�!�
烏行雪默然片刻,扭頭就走。
找什么人,幫什么忙,不如在這魔頭身體里住他個一百歲。
第二卷
春幡城
第5章
花家
烏行雪當(dāng)然沒走成。
一來,人都到城門口了,就這么一走了之實在可惜。二來,他也確實無處可去。
他們在棧橋邊耽擱了一會兒,那兩位負(fù)劍弟子便過來了。
烏行雪看見他們的銀絲劍穗上都有一朵芙蓉玉雕的桃花,腰牌上也刻著個“花”字,料想是出自春幡城某個“花”姓門第,能負(fù)責(zé)守港口和城門這么重要的地方,想必地位不低,是個仙門大戶。
“幾位可是要進城?”兩個弟子行了個禮,道:“這幾日附近有些禍端,進城出城看得比較緊,若是有唐突得罪之處,還請多包容。”
他們看向?qū)帒焉篮蛿啾�,面色�?jǐn)慎:“這兩位小哥是……身體不適?”
也不怪人家懷疑,這倆一上岸就沖著神像又暈又吐,反應(yīng)實在很邪魔。
要不是因為有毫無反應(yīng)的烏行雪和蕭復(fù)暄同行,這倆弟子就該直接拔劍了。
寧懷衫顧不上解釋,手指一捏,指尖變得尖利如刀。
烏行雪一把給他摁回去,說道:“他們暈船�!�
“噢……”負(fù)劍弟子又朝那烏篷船看了一眼,將信將疑,“幾位是從哪里來的?”
城主不讓動,寧懷衫只得擦了嘴唇說:“無端海婆娑道�!�
“噢!難怪。那里昨晚風(fēng)雷不息的,是難行船�!�
這次兩個負(fù)劍弟子信了。
他們又看了蕭復(fù)暄好幾眼,還沒開口,寧懷衫已經(jīng)搶道:“這是我家城……公子的傀儡�!�
蕭復(fù)暄:“……”
烏行雪心說就寧懷衫這張嘴,在這呆兩天能把老底抖摟給全城的人。
不過傀儡本身不算稀奇,仙門也愛用。尤其這世道越來越亂,富家公子出門帶幾個傀儡護身也是常事,并不值得懷疑。
只是這傀儡身高容貌氣質(zhì)都太過出挑了,引人注目的同時,還讓那兩個負(fù)劍弟子直犯嘀咕。
礙于教養(yǎng),他們沒有直盯著蕭復(fù)暄看個明白。但離開的時候,烏行雪聽見他們在小聲議論。
“就是那位傀儡,咱們是不是在哪見過?為何總覺得眼熟,有點似曾相識呢?”
“嘶,其實那位程公子也……”
……
最終,進春幡城的還是只有烏行雪和蕭復(fù)暄。
因為春幡城內(nèi)添了個巨大的石雕神像,就立在一進城門的官道上,像前的銅臺插滿了香,煙火繚繞。寧懷衫和斷臂臉色當(dāng)場就綠了,擺著手跑得飛快,留了句:“城主,我們在城郊的山里等你�!�
這對烏行雪來說,倒是正中下懷。
那倆礙事的一走,烏行雪立馬拽著蕭復(fù)暄進了巷子。
“上仙,幫個忙,我這模樣恐怕不方便去醫(yī)梧生家里討打,你幫我改換一下”他往長巷深處走了一段,確定無人,這才轉(zhuǎn)回身。
卻見蕭復(fù)暄由他拽著,眸光落在自己被拽的腕子上,表情意味不明。
烏行雪愣了一瞬,松開手。
蕭復(fù)暄這才抬了眼皮:“你平日叫人幫忙也這樣?”
烏行雪挑了一下眉:“哪樣?”
蕭復(fù)暄目光從他胡亂抓人的手指上一掃而過,看了眼巷子。
這巷子太狹,而他個子又高,本就依稀的天光被他擋了大半。
烏行雪這才覺得,似乎是有些偏僻了。
他笑了一下:“我平日不叫人幫忙,這種彎彎折折的巷子,鵲都也不多見�!�
這話是真的。
他在鵲都手一伸,話都不用說,就有人把他想要的東西妥妥帖帖地擱上來了,確實用不著叫人幫忙。
烏行雪:“況且,以前也沒有需要避人耳目才能辦的事�!�
蕭復(fù)暄看了他一會兒,未做評價。
“易容是么?”蕭復(fù)暄問了這么一句。
他沒有要等烏行雪回答的意思,只把長劍換了只手。他低了頭,曲著指彎抵了一下烏行雪的下頜,拇指在臉側(cè)、下巴和額頭幾處輕抹了一下。
“也別太丑�!睘跣醒┤滩蛔≌f。
“……”
蕭復(fù)暄手指頓了一下,又不言不語地繼續(xù)起來。
過了片刻他才沉聲道:“晚了�!�
行……
烏行雪放棄掙扎讓他調(diào)。
這巷子確實太偏僻安靜了,須臾也顯得很長。
“好了么?”烏行雪問。
“嗯。”蕭復(fù)暄應(yīng)了一聲。
他手都已經(jīng)放下了,卻在片刻之后,又抬起來動了一下烏行雪的眉眼。
“怎么?”烏行雪不明就里。
“無事�!笔拸�(fù)暄很利落,易完容半點沒耽擱,朝巷外走去。
只是轉(zhuǎn)身的時候,烏行雪聽見他說:“眼睛太好認(rèn)了�!�
烏行雪愣了一下,大步流星跟了上去:“蕭復(fù)暄。”
前面的人微微偏了一下臉。
“你最好也改換一番。既然他們這么愛雕神像,你名號又那么響,少不了你的。雖然我看神像跟本尊都相去甚遠(yuǎn),但也難保有奇人能雕出帶神韻的,真叫人認(rèn)出來就不好了。”
直到出了長巷,天光一晃眼,烏行雪才忽然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了句多余話
蕭復(fù)暄堂堂上仙,就算讓人認(rèn)出來了又有何妨?總不會像他一樣四處結(jié)仇,讓人喊打喊殺。
他正想開口補一句,就見蕭復(fù)暄側(cè)身等了他一步,那張臉顯然已經(jīng)調(diào)了。
春幡城并非彈丸之地,據(jù)說有大小仙門六家。名聲最響、弟子最多的就是花家。
花家在春幡城西邊的江心桃花洲上,一來門庭幽靜,不用在城圍中跟其他仙門劃結(jié)界搶地方。二來,有這么一個仙門大家在,也能守著西邊。
畢竟春幡城的西邊有個燕子港,外來人最多的地方,魚龍混雜。就算千防萬防,也時不時會有邪魔混進去。
而每一次有邪魔混進城,就真真是一場噩夢。
很多邪魔最初就是人,他們長著尋常百姓的模樣,說著市井巷陌常說的話,甚至……他們在走上邪道之前,曾經(jīng)就生活在這座城里。所以混跡在人群中,根本難以分辨。
那些邪魔的修習(xí)方式太過邪門,狡猾、善變、會蠱惑人,嗜血嗜殺。
有一些邪魔格外麻煩,非常難抓,因為他們會換皮。
他們以生魂生肉為食,吃空了這具,就依附上下一具。而這個過程,幾乎是悄無聲息的。
據(jù)說二三十年前,哪怕不是最繁盛的時候,春幡城的百姓也有二十余萬戶。
到了兩年前,就只剩下十萬戶了。
現(xiàn)如今,短短兩年的工夫,這十萬又變成了七萬。
春幡城地界依然是那么大,只是久無人住的空屋越來越多,越靠近城墻的地方,越是死寂無聲。
烏行雪一路看到的都是這種空屋,結(jié)了厚厚的蛛網(wǎng),門窗豁著大大小小的洞,漏著深冬的風(fēng)聲,嗚嗚咽咽像悠長鬼哭。
只有靠近某個仙門的地方,才有點活人氣。
那些有人居住的房屋,就像圍著松子糖的螞蟻一樣簇?fù)碇菐准蚁砷T。
只有一家例外正是花家。
但這一點也無可厚非。
因為花家獨守桃花洲和整個東江,前后不著,本就是個危險地方,易攻難守。再加上花家弟子眾多,如若不小心混進幾個邪魔,后果簡直不堪設(shè)想。
要是不會仙法、完全無力自保的尋常百姓聚居在那里,就像不加封蓋的佳肴,毫無顧忌地敞在那里,不斷吸引著邪魔去進食。
那……桃花洲恐怕沒有一日安寧。
仙門守不住,百姓也遭殃。
烏行雪聽到那些關(guān)于花家的議論,已經(jīng)把“桃花洲”判成了倒霉地,心說萬萬不能去那么危險的地方。
結(jié)果一個時辰之后,他和蕭復(fù)暄就站在了桃花洲的棧橋入口處,跟守橋的小弟子們大眼瞪小眼。
“不是,你等等�!睘跣醒┳Я耸拸�(fù)暄一把,退回到岸上:“你不是說好了帶我找醫(yī)梧生么?為何這棧橋兩邊十二桿笙旗,桿桿寫著花字???”
“你同我說句真話,你真的認(rèn)識醫(yī)梧生嗎???”
“他不是姓醫(yī)???”
蕭復(fù)暄:“……”
他蹙著一點眉心,看著烏行雪,表情冷冷的又透著幾分一言難盡。
“誰給你的錯覺,讓你覺得花家門下所有人都是家徒,沒有一個外姓?”蕭復(fù)暄問。
烏行雪:“你怎么不早說……”
蕭復(fù)暄:“……”
你問了么?
他神色淡淡,沖遠(yuǎn)處江洲一抬下巴:“醫(yī)梧生我恰好曾經(jīng)打過一些交道,錯不了。他是花家四堂長老之一,而且跟花家也并非全無干系�!�
烏行雪:“什么干系?”
蕭復(fù)暄說:“醫(yī)梧生的妻子,是花家家主花照亭的親妹�!�
說完,他又瞥了一眼烏行雪拽著他的手指,片刻后問:“你打算在這江岸邊,抓著我賴多久?”
烏行雪賴不過去了,撒了手,跟著蕭復(fù)暄往棧橋走,邊走邊嘀咕:“你一個曾經(jīng)住在仙都的上仙,怎么對人間事這么清清楚楚。”
蕭復(fù)暄未答。
直到快上棧橋,那幾個弟子一臉懵地沖他們抱劍行禮。
他才聽見蕭復(fù)暄的聲音:“以前有人喜歡來。”
烏行雪一愣。
下一瞬,就聽那幾個弟子齊齊沖他們說:“醫(yī)梧生先生在后堂閉關(guān)未出。我們已經(jīng)通稟了家主,家主讓我們將二位接去聽花堂稍歇片刻,他隨后就到。”
“請。”
烏行雪穿過長長的棧橋,進了花家大門,被弟子引著邁入聽花堂的時候,突然回過神來。
花家家主的妹妹是醫(yī)梧生的妻子。
而醫(yī)梧生的父兄妻女都慘死在我這位原主手上……
也就是說,不止那倒霉的醫(yī)梧生,春幡城最大的仙門……整個花家都跟我仇???
烏行雪:“……”
要不還是自戕吧,起碼快。
第6章
瘋子
這應(yīng)當(dāng)是接客議事的地方,布置穩(wěn)重簡單,兩邊各有幾把雕花椅和方幾。
弟子引著他們坐下,又端上來兩杯茶。烏行雪倒是不客氣,端來抿了一口,有種清清淡淡的桃香。
堂里幾個弟子正在灑掃,見有客來,紛紛行禮。
聽花堂正中有一張長長的龕臺,臺上擺著一尊玉雕神像,灑掃弟子給神像上了香,便退下了。
這尊神像長得跟春幡城內(nèi)的那尊巨像一模一樣。只不過城里是石雕的,花家這尊是芙蓉玉雕的。
“這是哪一位?”烏行雪端著茶小聲問。
“花信�!笔拸�(fù)暄答。
烏行雪這才發(fā)現(xiàn),神像背后的掛畫上就寫著這個名字。
“畫跟玉像是同一位?那真是差得有點多�!彼中÷曊f了句。
“……”蕭復(fù)暄朝他鼻下瞥了一眼,估計是想讓他閉嘴少說話。
但見他實在有興趣,片刻后補了一句:“畫更像一點�!�
畫像上的仙人模樣溫潤清俊,生了微彎的雙含笑眼,一手撫白鹿一手提明燈。是個能庇護人的神仙模樣,跟蕭復(fù)暄這種執(zhí)掌刑赦的氣質(zhì)全然不同。
“花信”這個名字旁寫著他的仙號“明無”。
眼下這種黯淡亂世,大小仙門百來座,小的不提,聲名最盛的那幾家,都是曾有先祖飛升成仙的�;抑栽诖横Τ堑匚怀�,就是因為花信。
“你認(rèn)識他么?”烏行雪問。
“認(rèn)識�!笔拸�(fù)暄淡聲道,“靈臺十二仙之首。”
靈臺十二仙之首……
靈臺十二仙……
烏行雪聽著有些耳熟,須臾后忽然想起寧懷衫萬分崇拜地提過一句靈臺十二仙,也是他殺的。
“……”
烏行雪當(dāng)場嗆了口茶。
花家家主花照亭就是這時候來的。
他似乎碰到了什么事,穿過折廊的時候,大步流星、面色不虞。身后還跟著兩個手忙腳亂的小弟子,捧著金絲木盒在勸著什么。
“說了不必。這點小傷,哪用得著上藥。一個可憐癡兒懂什么,難免莽撞,說了多少回了,不得同他計較。倒是赤鷂他們幾個,罰去玄臺,閉門思過!”
花照亭斥完,進了聽花堂,臉色已然改換:“久等了。”
他畢竟跟畫像上的明無花信是一家,雖然模樣算不上相似,但只要帶了笑,溫和清朗的氣質(zhì)簡直一脈相承。
他也沒有什么仙門大家家主的架子,甚至不像是仙門中人,沒有那種渺然出塵的清傲感,舉手投足間,更像一位雅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