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商南淮去過沈灼野家,當(dāng)時是個意外——正人君子去夜店,差點叫狗仔堵了,半夜打電話給傳聞葷素不忌的禍害敗類救急。
這會兒商南淮正接一個網(wǎng)絡(luò)采訪,就在聊這事:“欸,有人知道嗎?沈灼野沒去過夜店。”
主持人腦子都木了,不知道這話怎么接,訕笑著結(jié)結(jié)巴巴:“您、您也沒去過啊……”
商南淮接得倒是痛快:“我那是人設(shè),他是真沒去過�!�
——接這么檔網(wǎng)絡(luò)訪談,自爆人設(shè)“原形畢露”,當(dāng)然也是商南淮早就定好的計劃之一。
一來正人君子這個路線走到了頭,再走下去沒什么發(fā)展,如今觀眾更吃真性情,不如趁機會引個爆點出來,炒一炒話題度。
二來……也是搶在邵千山動手之前,自己下手,先把可能引爆的雷點了。
商南淮知道邵千山手上有什么自己的把柄,這些事讓他自己說,最多是個不大的人設(shè)崩塌,掉點粉再吸點粉,要是落到邵千山手里……沈灼野的前車之鑒。
商南淮手里把玩著支鋼筆,想起邵千山對沈灼野下的手,反復(fù)插拔的筆蓋就不自覺停了停,又“咔噠”一聲按上。
過去,商南淮其實真沒怎么關(guān)注過沈灼野身上的黑料。
真在圈子里,就知道這些東西九假一真,沒多少可信,很容易就不當(dāng)回事了。
商南淮天生沒這根弦,就覺得沈灼野也應(yīng)當(dāng)不在乎,罵一兩句能怎么樣,又不掉塊肉。
……這兩年里,商南淮卻老想起沈灼野盯著手機的樣子。
網(wǎng)上的沈灼野看起來也不在乎,任人罵任人黑,偶爾犟嘴,看著嬉笑怒罵不上頭……變得慢慢沉默話少,是看清邵千山真面目以后的事。
商南淮沒趕上之前的沈灼野,他看見的沈灼野盯著手機,漆黑的眼睛叫額前碎發(fā)遮著,一動不動,臉上是種不見血色的蒼白。
“在意這個干嘛�!鄙棠匣窗阉謾C抽走,搭著沈灼野的肩,“帶你去玩?”
沈灼野的手還空握著,呼吸輕弱,眼睛沒什么焦點。
在邵千山的手筆下,沈灼野是個混混、敗類,扶不起的爛泥,身上劣跡斑斑。
罵沈灼野的人大喇喇直接叫他“禍害”。
邵千山作為經(jīng)紀(jì)人,不替他說話,被狗仔堵上的時候,還彬彬有禮地語焉不詳:“演員有自己的生活自由�!�
人模狗樣的金牌經(jīng)紀(jì)人對著鏡頭:“希望能更多關(guān)注作品方面……”
沈灼野當(dāng)時就是在看那個視頻。
“……純得跟個什么似的�!�
商南淮笑了笑,停下回憶,相當(dāng)坦然且不要臉地蹭退圈兩年的沈影帝熱度:“一點壞事沒干過,去個夜店都能要他命�!�
副主持機靈,琢磨出了苗頭,立馬遞話:“居然是這樣?!之前傳得那么像,黑料滿天飛,我都當(dāng)真了……”
“是啊。”商南淮懶洋洋答,“沒人護著,就這樣�!�
沒人護著就這樣,沈灼野這一輩子到現(xiàn)在,估計都沒叫什么人維護過。
邵千山給沈灼野定的人設(shè),吸來的粉絲都是沖著“不長心的小混混”來的,什么罵都照單全收,雖說是半開玩笑……有時候黑起沈灼野來,比外人還起勁。
商南淮掃了一眼彈幕池,說什么的都有,質(zhì)疑者有之,陰謀論者有之,信者寥寥。
愛信不信。
反正他一舉三得,炒熱點、提前擺邵千山一道、蹭一蹭沈影帝熱度,都已經(jīng)如愿以償。
——一舉四得,商南淮回頭還打算拿彈幕評論賣慘,去哄小豹子。
“我叫人堵里面了,打電話叫他救急�!�
“我也以為,他是�?停隙ū任疫@種來見世面的熟啊�!�
商南淮說:“結(jié)果人騎摩托來了,看見牌子死活不敢進……扒著門框,腳跟釘在地上一樣,叫酒保愣往里扯,抱著頭盔死都不摘�!�
他連說帶比劃,語氣輕松連帶調(diào)侃,主持人都忍不住跟著笑了:“這也太乖了。”
商南淮本來沒往這上想,叫主持人這么一說,琢磨一會兒:“真是�!�
商南淮甚至還見過更乖的:“對了,他進小區(qū)門,還會說謝謝�!�
主持人好奇:“跟保安?”
“保安在崗?fù)だ锇 !鄙棠匣凑f,“跟門禁。”
主持人:“……”
這下該笑的是真都笑了。
連直播間因為商南淮跟經(jīng)紀(jì)人拆伙、商南淮人設(shè)崩塌、商南淮暗諷經(jīng)紀(jì)人……亂七八糟吵個不停的,這會兒都被“哈哈哈哈”淹沒。
商南淮挺滿意這個效果,又挑了幾件沈灼野身上反差明顯的事接著說,讓這個氣氛延續(xù)得更久,沖淡負面影響。
——比如沈灼野看著刺頭,其實沉迷喂鳥,住處的陽臺外面放了一排食盆,還弄了個攝像頭,每天盯著手機看。
——比如沈灼野家里規(guī)矩到離譜,什么東西放在哪都有數(shù),哪樣都不能改,進門路線都半點不能亂。
——比如沈灼野會用疊衣板疊衣服,會看網(wǎng)上的收納跟自己動手裝修的視頻,還挺沉迷,一看就是幾個小時……
這些事逐漸拼出一個有點真實的沈灼野,彈幕池的氣氛一度跟著熱鬧,話題的重心被順利帶偏,商南淮也適時準(zhǔn)備全身而退。
在他準(zhǔn)備離開直播間的時候,一條相當(dāng)顯眼的彈幕,忽然跳出來:商老師,你說的這些,和禍害的經(jīng)紀(jì)人說的可不太一樣。
彈幕直白地問:誰在說謊?
商南淮對著那條彈幕看了一陣。
他知道正確的處理方式是什么——裝沒看見就行了,反正直播已經(jīng)結(jié)束,就裝作關(guān)了彈幕池。
但凡事有利有弊,大概是為了轉(zhuǎn)移話題不停提沈灼野,看到這條彈幕,商南淮第一次開始想。
……沈灼野被人叫“禍害”的時候,是什么感受。
商南淮莫名就想起沈灼野喂小鳥。
挺唬人的刺頭小豹子,不說話也不動,貼在玻璃上,黑眼睛盯著吃小米的麻雀燕子看。
“誰呢�!鄙棠匣葱α艘宦�,“我也不知道�!�
商南淮說:“走著看吧�!�
他也不知道,所以這不是準(zhǔn)備去查查,三天后《重聚首》就開機。
商南淮也想知道。
誰在說謊,誰才是禍害。
……
網(wǎng)絡(luò)訪談剛結(jié)束,商南淮就被邵千山堵了個正著。
滴水不漏的經(jīng)紀(jì)人叫人踩了尾巴,神色沉到陰冷,森森盯著他,仿佛他們兩個第一次認識。
“商南淮�!鄙矍铰曇魡〕粒巯掳l(fā)青,看起來這些天都沒睡好覺,“你是不是瘋了?”
商南淮反問:“我自己不坦白,不毀人設(shè),你能幫我保密嗎?”
邵千山被他詰住,眼底一瞬間錯愕閃過,即使迅速掩飾過去,也依然被打量著他的人抓了個結(jié)實。
“我又不是沈灼野。”商南淮說,“跟我就別裝了,我知道你打算擺我一道�!�
邵千山不是吃虧的脾氣,商南淮敢踹他,就做好了被報復(fù)的準(zhǔn)備。
至于用沈灼野的事,給邵千山這個金牌經(jīng)紀(jì)人潑臟水……商南淮還真沒這么想,他就是想給沈灼野洗白來著。
“我看上沈灼野了,自己弄的工作室,打算招攬他�!鄙棠匣磫枺暗K著你了?”
沈灼野的合同已經(jīng)到期,不論是跟公司還是跟邵千山,都沒半點關(guān)系。
商南淮這是正當(dāng)?shù)纳虡I(yè)競爭,這么一個老天爺喂飯吃的臺柱子,誰不想搶回去。
邵千山叫他詰得面色愈沉,陰沉沉風(fēng)雨欲來,一把扯住商南淮的衣領(lǐng),將人重重推到墻上:“你以為我光是為了我自己?!”
“我拿沈灼野那個禍害給你鋪路——這對咱們兩個都沒壞處!我告訴你商南淮,他活該的!”
“他野心昭彰,玩命往上爬,你被他壓得很好受是不是?!”
邵千山:“你戲演不過他,熱度比不上他,什么都被他壓一頭,如果不是這樣,用得著我親自下場?!”
邵千山寒聲說:“你知不知道這禍害多難廢掉,我花了多大力氣,才——”
這話到這就戛然而止,邵千山把下文咽回去。
商南淮的神色卻驟然冷了,低下頭,看向眼前的人模狗樣的“金牌經(jīng)紀(jì)人”。
“什么叫‘廢掉’�!鄙棠匣磫�,“你把他廢了?”
商南淮反復(fù)插拔著手里的鋼筆,微低了頭,蹙著眉思索,眉頭越蹙越緊。
邵千山的眼尾古怪地跳了下。
商南淮忽然想起那天……沈灼野盯著手機。
沈灼野盯著手機,一動不動,話也不說,臉色蒼白得像是血液不流動,黑眼睛木然。
視頻自動循環(huán)播放,上面又是邵千山面對那一堆亂七八糟的詆毀污蔑,“尊重演員個人生活自由”的發(fā)言,商南淮聽得實在鬧心,替他關(guān)了。
商南淮抽走手機,沈灼野的手還虛握著,商南淮說要帶他出去玩,沈灼野也沒反應(yīng)。
“那你要干什么�!鄙棠匣茨托挠邢蓿[心得忍不住嘆氣,“我就是讓你去夜店救我……這是攤上個什么事�!�
商南淮蹲下來,抬頭問他:“問你呢,干點什么唄?”
沈灼野輕聲說話,他好像忘了該怎么說話,試了幾次,才把聲音發(fā)出來。
“……睡覺�!鄙蜃埔罢f,“我想睡覺�!�
他就坐在床上,商南淮猶豫半天,鬼使神差過去搭了把手,幫他躺下。
沈灼野躺在床上,頭發(fā)有點長了,還沒剪,有幾根墜下來,稍微擋眼睛。
沈灼野碰了碰自己的頭發(fā),像是不認識它們。
商南淮幫他把被子蓋上,沈灼野蜷在被子里,閉上眼睛,一瞬間就睡著了。
……
“邵千山。”
商南淮問:“你說的‘毀了’,是怎么回事�!�
他手里那根鋼筆停了插拔,筆蓋咔噠扣合,看不清紅燈閃爍,錄音裝置自動運轉(zhuǎn)。
商南淮:“你是說,你為了捧我,親手毀了沈灼野,你一直在說謊�!�
商南淮:“是這個意思嗎?”
第54章
錄音筆沒錄到想要的東西,
也錄到了想要的東西。
因為邵千山這個金牌經(jīng)紀(jì)人,一向冷靜得體,就算面對最刁鉆的媒體,
也能立刻給出滴水不漏的周全回應(yīng)。
可面對這個問題,
邵千山卻沉默。
沉默本身就成了最昭彰的答案。
商南淮看了邵千山一陣,
不再多廢話,
轉(zhuǎn)身就走。
“一報還一報�!鄙矍皆谒砗笳f,
“是他先毀了別人的。南淮,我就這么一個弟弟……”
這兩年里,他們總因為這事吵架,
終于在某次,邵千山對他松了口。
邵千山是有個弟弟叫陳流。
邵千山的父母離婚得早,
他弟弟隨母姓,在下面縣里的老家長大,邵千山總對這個弟弟心懷愧疚。
商南淮嗤之以鼻。
他對這種事一向沒什么共情力,
不吃邵千山這一套,
心里只有不屑——你就這么一個弟弟,
沈灼野還就這么一條命呢。
在這個圈子里待久了,沒人不清楚“一面之詞”這幾個字的分量。商南淮清楚,
邵千山這個金牌經(jīng)紀(jì)人,平時就玩弄輿論,
真真假假,
只會比他更清楚。
商南淮懶得跟邵千山多說,
反正節(jié)目開拍在即,
他準(zhǔn)備準(zhǔn)備就要過去,
到時候什么都能弄明白。
邵千山想扯住他,商南淮已經(jīng)把鋼筆收進口袋,
上了車:“回我住處�!�
司機常年在這個圈子里做,知道什么該聽什么不該聽,一言不發(fā)地照做,車子緩緩開動。
商南淮閉著眼睛,靜下來反倒皺起眉,用力按了按太陽穴。
不知道是不是要去拍《重聚首》的緣故……他這幾天,對著沈灼野那個兩年都沒什么動靜的消息界面,總是沒來由的心神不寧。
今天的網(wǎng)絡(luò)采訪,一直提沈灼野,一來是沈大影帝的熱度的確可以蹭、的確適合用來打岔。
……二來也是因為,商南淮的確在意件事。
他這人小肚雞腸,有什么事就好斤斤計較,因為這事記兩年了——當(dāng)初明明說了,禮尚往來,等沈灼野有時間,也去他家坐坐。
說這話的時候,商南淮給姓邵的收拾爛攤子,廢了一把子力氣,才把睡醒的沈灼野弄回一半魂。
商南淮長這么大,沒為什么人這么費勁過,拖著沈灼野打游戲、看電影,戴著墨鏡口罩大半夜散步,差一點就把人再拐回那個捅婁子的夜店。
最后這一檔子把“葷素不忌”的刺頭嚇醒了,沈灼野抱著身邊的樹,說什么都不肯松手,黑眼睛森森盯著他。
表情活像是在看什么離譜的變態(tài)。
“……不是你想的那樣。”商南淮按了按太陽穴,點了根煙,把火柴甩滅,“是個放松的地方,喝點酒,一群人熱鬧熱鬧。”
沈灼野看起來沒信,仍舊死死抱著樹,甚至因為“一群人熱鬧熱鬧”這種描述,盯著他的眼神比之前更警惕。
商南淮咬著煙,看著這純到不行的小豹子,一半糟心堵胃,一半又被氣樂了:“瞎想什么呢!”
他也沒真帶沈灼野去夜店,他們這是在郊外的山上,山腰的觀景臺有個吸煙點……商南淮本來想帶沈灼野來抽兩支煙,散散心煩的。
被沈灼野鬧得,他連遞支煙給這小豹子,都多了點莫名其妙的負罪感。
好像在教沈灼野學(xué)壞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