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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神龍出世,斬魔陣激蕩不已,程潛將霜刃收起,握住龍骨,龍骨在他掌中化成了一根長槍,他飛身而起,借著神龍庇護,緊跟著闖入斬魔陣這毀天滅地的陣眼中。

    縱然有神龍在前,撲面而來的殺伐之氣仍然讓程潛胸口一滯,周身護體真元一瞬間便被絞碎了,他雙手握住龍骨槍,在胸前畫了個圓,神龍當即卷成一團,將他圍在了中間,耳邊鋼鐵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刀劍漩渦中的利刃雨點似的落在神龍身上。

    龍魂周身的祥瑞金光轉(zhuǎn)眼便黯淡了下去。

    程潛只好強提一口氣,將周身真元全部推入真龍旗中。

    那一刻,他就好像小時候沒輕沒重刻符咒一樣,起身時氣海近乎枯竭,經(jīng)脈難以承受,渾身蔓過針扎一樣細碎的疼痛,龍魂卻突然大熾,那神龍張開嘴,竟吐出了一對金燦燦的龍珠。

    那一雙龍珠看起來圓滾滾的沒什么用,居然意外通靈性,左突右撞,竟艱難地在漩渦中開出了一條窄路,讓程潛一眼看見陣眼中心,有一個閃著光的東西。

    程潛從來不缺少看見目標后爬也要爬過去的血性,當下,他絲毫不顧體內(nèi)就要干涸的真元,在已經(jīng)沒力氣御劍的情況下縱身跳上了龍背,身體伏低,從刀光劍影中硬闖了過去。

    程潛后背上很快布滿了深淺大小不一的傷口,整個人就像一條砧板上的魚,神龍怒吼一聲,長驅(qū)而入,緊隨著龍珠抵達了陣眼中心。

    程潛感覺自己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再顧不上辨認那陣眼究竟是什么玩意,長槍一挑,便直接伸手抓進了手心。

    這一抓,手心傳來難以描述的灼痛,程潛當場忍不住痛哼一聲。

    陣眼移位。

    只聽一聲巨響,周遭密布的尖刀頃刻間全部轉(zhuǎn)向,先慢后快地直沖上天,斬魔陣地外圍“嘶拉”一聲,當場分崩離析!

    地面上炸起無數(shù)大小坑洞,原本困在陣中的魔修與天衍處修士全都顧不上再爭斗,滿臉的劫后余生。

    這時,那神龍這才緩緩落地。

    程潛一口氣沒上來,直接從龍背上滾了下來。

    嚴爭鳴丟下韓淵,一息間已經(jīng)到了程潛近前,一把接住了他,還沒來得及查看程潛傷勢,周遭桃花瘴紛紛而下,落在地上,轉(zhuǎn)眼鋪就了一層又鮮嫩又可怖的粉紅花海,瘋長起來。

    韓淵冷哼一聲,甩手放出一團業(yè)火,將花海燒成了一片焦黑,濃煙滿載著怨氣沖天而起。

    那讓所有人都呆住了的變故就是此時發(fā)生的——

    這濃煙好似驚動了什么,天上掉下了一道驚雷,隨后四方一聲巨響,只見天幕中,從方才那斬魔陣中的無數(shù)斬魔刀歸處開始,突然裂開了一條縫。

    那裂口逐漸擴大,從天上一直裂到了地面,仿佛將整個空間都撕開了,里面所有活物與死物都一同被卷入了裂縫中。

    轉(zhuǎn)眼間,嚴爭鳴與程潛,還有那把真龍旗,便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第84章

    程潛醒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周遭暗得很,天好像已經(jīng)完全黑了。

    他第一感覺是疼,隨即是冷。

    按理說,他在冰潭邊上住了五十年,身上每一根骨頭都被冰潭鍛過,早該喪失了“冷”的感覺。此地卻詭異非常。

    與真正的天寒地凍不同,這里仿佛有一股陰森森、帶著生命力的涼意,綿長又細碎,不動聲色地往人骨頭縫里鉆。

    好像是一把溫柔的殺意,哪怕銅皮鐵骨也抵擋不住。

    人在此間,渾身都變得沉甸甸的,心神稍一松懈,就會被那種疲憊與倦怠感纏上。

    程潛皺皺眉,這是什么鬼地方?

    霜刃依然掛在腰間,程潛稍微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指,發(fā)現(xiàn)長槍已經(jīng)變回了龍骨,龍魂也回到了旗中,真龍旗正被他緊緊地捏在掌心。

    見這兩樣不該丟的東西都在,他放心了些。

    程潛正要爬起來,伸手一撐地面,掌心處卻傳來一陣尖銳的灼痛,他這才想起那被他抓在手里的斬魔陣陣眼。

    然而抬手一看,他掌中卻是干干凈凈,非但沒有想象中焦黑的血肉模糊,連刮蹭的小傷口都沒有半個。

    這可真是奇了怪了……

    程潛心念一動,掌心忽然有白光一閃,掠過了一個小小的圓弧形印記,再仔細一看,那仿佛是個人耳的形狀,只出現(xiàn)了一會,轉(zhuǎn)眼就沒了。

    除了殘存的灼痛和莫名其妙的印記,倒是沒有其他異處,程潛只好先將其放在一邊。

    他這一番掙動,身后大小傷口登時被撕裂,他輕輕地“嘶”了一聲,打算打坐調(diào)息,先療傷再說。

    這時,程潛聽見旁邊傳來了嚴爭鳴的聲音。

    “不要妄動真元�!眹罓庿Q坐得離他很遠,聲音有些喑啞,“要是我沒猜錯,我們現(xiàn)在可能到了那心魔谷底,正在不悔臺附近——你身上有外傷藥么?”

    “沒有,我又不是跑江湖的,”程潛用龍骨拄地,站了起來,“這是怎么回事?師兄,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坐著別動�!眹罓庿Q道,“斬魔陣的動靜太大,我們破陣時請動了真龍魂,韓淵那沒輕沒重的蠢貨還一把火燒了桃花瘴,這下‘天龍地魔人欲’都湊齊全了,無意中將不悔臺外圍封印撕開了一條縫,我們倆當時位置比較寸,被卷進來了。”

    程潛:“……”

    這次出門之前一定是沒看黃歷,什么倒霉事都趕上了。

    嚴爭鳴仿佛壓抑著什么,深吸了口氣,繼而又遲緩而粗重地緩緩吐出來,有氣無力地低聲道:“沒關(guān)系,扶搖派歷代看守心魔谷,掌門印還在我身上,它肯定有出去的辦法,你不要隨便動真元,先自己處理一下傷口�!�

    程潛的傷都在后背上,用凡人的方式處理很不方便,他微微活動了一下肩膀,感覺也沒傷到筋骨,便所幸丟在一邊不管了。

    程潛沒將皮肉傷放在心上,卻感覺到了嚴爭鳴十分不對勁——他小時候和一干散修動手打架,后背不過被降魔杵抽了一下,大師兄都會罵罵咧咧地親自給他上藥,怎么這次他被斬魔陣劃成了一片毛坯,就變成“自己處理”了?

    程潛站起來向他走去:“師兄,你到底怎么了?”

    嚴爭鳴疾言厲色道:“我說了別過來!”

    他這一嗓子吼得幾乎破了音,程潛腳步頓了一下,繼而根本不聽他那套,大步走了過去。

    嚴爭鳴蜷縮在一個比周圍還要暗一些的角落里,若不是修士目力驚人,幾乎連他人在哪都找不到,黑暗讓嚴爭鳴五官模糊,唯有眉心一道淡了好久的心魔印再次出現(xiàn),那暗紅色的印記分外顯眼,像一道艷麗的傷疤。

    程潛一愣,抬手要摸向那印記:“這是……難道是受心魔谷影響?”

    嚴爭鳴沒地方躲,只好老僧入定似的閉目不語,若不是他眉目間浮躁的戾氣幾乎要破面而出,看起來還真像那么回事。

    隨著程潛靠近,嚴爭鳴的眉梢劇烈地顫動了起來,他仿佛在忍耐著極大的痛苦。

    終于,他忍無可忍,一把抓住了程潛的手腕。

    嚴爭鳴手掌如鐵鉗,掌心溫度滾燙,近乎灼人,眉心的暗紅印記越發(fā)鮮艷,如血似的,殷紅一片。

    他攥著程潛的手腕,痛苦地彎下腰去,囈語似的低聲道:“別過來……小潛,算我求求你了……”

    程潛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心魔”,卻第一次知道有人能被心魔折磨成這樣。

    將他困在心里的到底是什么?

    程潛驚疑不定地觀察了嚴爭鳴片刻,雖然覺得自己這樣窺伺不大好,此時卻也顧不上那么多了。

    他心里暗道:“師兄,對不起了。”

    隨即催動神識,連上了木劍中的元神碎片。

    奇異的兩處視角再次出現(xiàn),程潛透過木劍中封存的元神碎片,清晰地看見嚴爭鳴紊亂成一團的內(nèi)府,只見四下里真元亂竄,連劍氣也跟著蠢蠢欲動,若不是有木劍勉強鎮(zhèn)著,還不知道得成什么樣子。

    繚繞的心魔如一縷一縷的黑云,在嚴爭鳴閉目打坐的元神旁邊上下翻飛,死死地糾纏著他。

    這時,程潛從那黑紅色的心魔云中看見了一張一張的人臉,他忽然就怔住了。

    心魔中的人正是他自己。

    下一刻,那繚繞的心魔化成一縷黑煙,落地成了人形,那人仿佛感覺到了什么似的,回頭看了看那把木劍,露出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譏笑,而后他緩緩地向嚴爭鳴打坐的元神走去,輕巧地跪了下來,伏在他的膝蓋上。

    程潛:“……”

    他頭一次認識這么會搔首弄姿的“自己”,已經(jīng)不知該作何反應了。

    頂著程潛模樣的心魔仰頭掰過嚴爭鳴的下巴,默默地注視了了他片刻,見他不肯睜眼,便驀地一聲輕笑,伸出蒼白的手指尖,緩緩地摩挲過打坐的元神的嘴唇,輕聲道:“師兄,你怎么不看看我?”

    內(nèi)府外,嚴爭鳴攥著程潛手腕的手指驀地收縮,將他那腕骨攥得“咯咯”作響。

    程潛狼狽地將自己神識收回來,半跪在地上,心里一陣空白。

    他呆愣良久,樁樁件件地回想起之前種種蛛絲馬跡,想起他在小經(jīng)樓里沒輕沒重問出那句話時,大師兄那看似粗暴的反應……難以置信。

    “所以那個心魔是我?”程潛怔怔地想道,“不可能吧?”

    嚴爭鳴彎下腰去,嘴角已經(jīng)浸出一絲細細的血跡。

    程潛回過神來,意識到此時不能任他這樣下去。

    “大師兄,”程潛騰出一只手,按住嚴爭鳴的肩膀,輕聲道,“凝神,這里是心魔谷,你不要受它擾亂�!�

    嚴爭鳴聞言睜開眼,眼神迷茫,癡癡地看著他。

    程潛的心驀地開始狂跳起來。

    鬼使神差的,程潛低聲問道:“師兄,你的心魔到底是什么?”

    有那么一剎那,他看見嚴爭鳴嘴唇微微掀動,答案呼之欲出。

    程潛后脊出了一層冷汗,殺得傷口又疼又癢,一輩子沒有這樣緊張過。

    可是很快嚴爭鳴的眼神就在掙扎中清明了過來,他驀地松了手,狠狠地推開程潛……沒推動。

    嚴爭鳴雙手在控制不住地顫抖,被心魔折磨得整個人都脫了力,他按在程潛肩頭的手指一沒留神,滑入手臂上方一道刀傷傷口里,那冰冷的血跡還沒干透,沾了他一手,嚴爭鳴忙將手縮了回去:“你……”

    程潛看也不看流血不止的肩頭,漆黑的眼睛比一切黑暗更加濃郁深邃,短暫尖銳的疼痛好像刺激了他,程潛明知自己不應該這樣,心里卻還是無法抑制地沸騰了起來。

    他步步緊逼道:“你明知道心魔越捂著、越是諱莫如深就越嚴重,為什么不能說?有什么好隱瞞的?”

    嚴爭鳴:“放開……”

    程潛:“師兄!”

    嚴爭鳴紅著眼低吼道:“程潛,你想造反……”

    他的話沒能說完,程潛突然用力將他抵在墻上,豁出去似地低下頭,親了他沒來得及閉上的嘴。

    一下便把嚴爭鳴所有的話都堵回去了。

    程潛平生不解風情,更不識風月,非禮勿視做得十分到位,連經(jīng)樓里的假清靜經(jīng)都沒敢細看,這甚至算不上一個親吻,只是蜻蜓點水似的一貼,嚴爭鳴腦子里卻“嗡”的一聲,三魂七魄驚出了九霄云外。

    他急喘一聲,不由自主地收緊手指,死死地攥住程潛的衣襟。

    “恕我以下犯上了師兄,”程潛已經(jīng)緊張過了頭,表面上看來,他幾乎是冷靜的,甚至用一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語氣道,“你現(xiàn)在打算將我關(guān)去思過,還是打算清理門戶,要么干脆打死我?保證不還手�!�

    嚴爭鳴:“……”

    這驚嚇來得太驚心動魄,連興風作浪的心魔仿佛都不得不退避三舍。

    程潛這一番大逆不道的話出口,心里突然就痛快了,他把心一橫,握住嚴爭鳴扣住他衣襟的手:“斬魔陣里,你問我桃花劫應在什么人身上,大師兄,我現(xiàn)在說,你敢聽么?”

    這時,在嚴爭鳴內(nèi)府中,心魔重新凝結(jié)成了程潛的模樣,悠然從身后摟住他的元神,在他耳邊說道:“師兄,你想要什么我都給你,你敢要么?”

    這兩面夾擊,嚴爭鳴簡直分不清何處是真、何處是假。

    內(nèi)府中的心魔伸出手指,輕輕地撫過他元神之身,低聲道:“師兄,我心無旁騖,百年清修,天劫都不能動搖一二,如今毀在你手里,高不高興?”

    那話好似一盆冰水,混著心魔谷中無邊寒意兜頭落下,浸入他每一寸骨節(jié)中。

    嚴爭鳴面色慘白,無言以對。

    那心魔時而軟語笑道:“師兄,你肖想我這么久,現(xiàn)在又何苦道貌岸然?”

    時而冷冷地怒斥:“嚴掌門,監(jiān)守自盜,何其無恥!”

    時而幻化做少年程潛的模樣,胸口帶著空蕩蕩的一個血窟窿,幽幽地看著他:“師兄,你不是說讓我不用擔心,凡事有你么?”

    “師兄……”

    嚴爭鳴整個人在極冷與極熱中來回搖擺,額上見了汗,一時間雙目近乎赤紅。

    程潛沒料到自己一句話將掌門師兄氣成這樣,正有些無措,忽然瞥見他眉間心魔印,見那細細的一條縫隙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程潛微微皺皺眉,接著,他悍然借由木劍上的元神碎片,抽出神識,再次闖入嚴爭鳴內(nèi)府之中。

    這一進去,先被那漫天心魔嚇了一跳,所有心魔都頂著他的模樣,神態(tài)表情卻又各有不同,越來越濃重的黑氣在劍修的內(nèi)府中翻騰起落,貪婪地吸取著此間真元,幻化出更多的幻影。

    程潛一開始只覺得頭皮發(fā)麻,任誰看見幾百幾千個自己聚在一起都會覺得不寒而栗,可是下一刻,他聽清了那些心魔七嘴八舌的話。

    程潛的目光突然冷了下來,胸中生起無來由的憤懣。

    他一揮手,通過木劍中同出本源的元神催動了嚴爭鳴內(nèi)府中的木劍,木劍應聲而起,劍身上攏了一層白霜,風卷殘云似的沖入心魔之中,將那些亂舞的群魔一并撞了個稀散。

    心魔倉皇逃竄,接著重新匯聚成一團厚重的黑氣,不依不饒地盤踞在嚴爭鳴內(nèi)府之上。

    嚴爭鳴氣海翻涌,喉頭一腥,一股血氣險些沖到喉舌,被他堪堪忍住了。

    他短暫地清醒過來,有些自暴自棄地沖程潛擺擺手,有氣無力道:“別胡鬧了�!�

    “我從不胡鬧�!背虧撃抗庾谱频囟⒅�,“大師兄,我一天不死,就一天不會放棄�!�

    嚴爭鳴一皺眉,正要說什么。

    程潛卻目光一斂,忽然露出了一點笑意:“你要是肯把我逐出師門,那就更方便了。”

    嚴爭鳴:“……”

    他自己曾經(jīng)這樣想過,如果他不是什么掌門,身份上能跟程潛易地而處,他便能毫無負擔地坦然面對自己心里逾矩的感情,倘若被逐出師門,那就更可以百無禁忌了,誰知一模一樣的話就這么被程潛直接說了出來。

    這詭異的“心有靈犀”一時間弄得他哭笑不得。

    可是最初的震動過去,嚴爭鳴還是察覺到了不對勁——程潛只有損人和動手的時候最直白,為人實際很內(nèi)斂,喜怒哀樂都不大外露,露也大多是裝的……就算他真心實意,也是自己心里真,絕不會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掛在嘴邊。

    更何況是在他們倆莫名落入心魔谷,還不知道該怎么出去的場合下。

    嚴爭鳴神智一清醒,腦子頓時活泛了,他突然想起了斬魔陣里木劍上掛起的古怪寒霜,立刻將方才種種都拋到一邊,逼問道:“你知道了什么?程潛,我再問你一次,那把木劍里有什么?”

    程潛:“……”

    如果不是他親眼在嚴爭鳴的內(nèi)府中看見千百心魔化身,他還得以為這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嚴爭鳴:“你到底是怎么把扶搖劍意放入木劍中的?”

    方才還振振有詞的程潛啞聲了。

    兩人僵持片刻,嚴爭鳴一時有些心力交瘁,推開程潛,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嚴爭鳴道:“你不說就算了,我不管你因為什么知道了……但不過區(qū)區(qū)心魔而已,劍修進入劍神域,從來都是一步一心魔,那又怎樣?我既然走到了這一步,便還不至于壓制不住,你……你不用可憐我。”

    程潛無言以對,他突然很想將大師兄那繡花枕頭一般的腦袋敲開看看,那里面是不是被心魔啃得只剩下一坨漿糊了?

    嚴爭鳴瞥了他一眼,從懷中摸出一枚拇指大的印石,手掌在上面輕輕一攏,印石上便升起了幽幽的一層白光,照亮了幽暗的心魔谷底,他轉(zhuǎn)身背對著程潛,故作輕松地說道:“今天我不跟你計較,走吧,我們找找出路……”

    程潛驀地從后面抱住了他,嚴爭鳴脊背一僵,才要出言呵斥。

    便聽程潛咬牙切齒地道:“你一天到晚好吃好喝,除了敗家就是臭美,鬼才可憐你!我就是喜歡你,想要你!這還要我怎么說!”

    第85章

    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

    分散逐風轉(zhuǎn),此已非常身。

    入了仙門便能超脫塵世么?

    神通廣大便能萬事隨心么?

    翻云覆雨之大能者如童如,如今又魂歸何處了呢?

    何況是他們這些茫然不知所謂的小輩。

    嚴爭鳴沒和童如說過幾句話,心里卻總對師祖懷有幾分隱隱的芥蒂,有時候他會忍不住胡思亂想:若不是童如多管閑事,做什么足下堂,就不會引得別人猜忌,不會牽涉進三生秘境。

    就算進了三生秘境,若是他不那么偏激,不那么迷信先知,安分一些,不要那么一意孤行,聽一聽他朋友的勸,或是心里沒有那么多非分之想……

    說不定師父不會死,更不會落到黃鼠狼的殘軀里。

    扶搖派也不至于一蹶不振。

    他們幾個會像白虎山莊那些個不成器的傻弟子一樣,修為就一點,心眼也只有一點,一看就沒怎么見過世面,出門辦事必然辦砸,幾個魔修就能擺弄得團團轉(zhuǎn)。

    沒有人叫他掌門,也沒有人叫他前輩,他只是個不怎么成器的大師兄。

    然而嚴爭鳴又是最了解童如的,他在掌門印中多次重溫童如走過的那條路,每回顧一次,他便要戰(zhàn)戰(zhàn)兢兢很久,手里握著這塊掌門印,他如履深淵,如臨薄冰,不敢一時片刻放松,總在提醒自己以人為鑒,萬萬不能步師祖的后塵。

    他要清靜,要自在,要寡欲,要心寬……

    可是此時,嚴爭鳴聽見了背后傳來的程潛的心跳聲,他對童如的一切芥蒂忽然就煙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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