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霍宵征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
明明就差點因為這個藥，死在野外。
霍歸寧囁嚅道：“我查過說明書的，我吃的那個劑量，不會對身體有很大影響……”
說到最后，她的聲音低得快要聽不清了。
霍宵征怒火中燒，他忍受不了似的，‘嚯’地站起身來，走出病房。
霍歸寧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自知理虧，不敢跟上去。
雖然想過霍宵征會生氣，但她以為，他的欣慰應該會大于憤怒的。
畢竟，前世的父親就是這樣。
霍歸寧的內(nèi)疚中，帶著一絲困惑。
前世，她確診癌癥之后，首先被打倒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媽媽。
媽媽一向體弱，聽到這個消息后，她很快就崩潰了。
兩人雙雙住院。
父親一人分身乏術，也無法把這個消息告知雙邊年邁的父母。
權衡之下，便給霍歸寧請了24小時護工，在她住院期間照顧她。
而父親自己，則陪在母親身旁。
霍歸寧表示很理解，畢竟，她也不愿意看到母親痛苦的模樣。
后來，母親逐漸接受了霍歸寧生病的事實。
她想辭退護工，盡力陪在霍歸寧的身旁。
父親擔心她身體被拉垮，只同意讓她白天陪著霍歸寧，晚上的護理，依舊交給護工。
“你要是倒下了，寧寧怎么辦？”
父親當時是這樣勸說母親的。
霍歸寧深以為意，便在一旁幫腔。
媽媽勉為其難的同意了。
但是，媽媽太脆弱了。
那時候，霍歸寧的大部分治療都在白天。
喪失最佳手術期后，她面臨的是無止盡的化療。
化療太痛苦了，化療的副作用也好痛苦，肺癌的疼痛也好難忍受。
霍歸寧時常陷入意識模糊的狀態(tài)，等清醒過來的時候，經(jīng)�？匆妺寢寽I流滿面。
但媽媽也不愿她看見自己的脆弱，她會立刻轉過臉，擦干淚珠，笑容溫柔地喚她：“寧寧，你醒了，好點了嗎？”
不好，一點都不好。
每次化療結束，她都恨不得自己永遠不要再醒來。
但是她不能這么說，因為媽媽會傷心，會內(nèi)疚。
化療周而復始，霍歸寧在住院出院中來回切換，不僅脫離了學校，還脫離了社會，但卻無法逃離生存的痛苦。
有一次，她的主治醫(yī)生問她，如果太痛苦的話，需不需要中斷化療。
當時，父母都在她的身旁。
霍歸寧咬緊牙關，才忍住想要脫口而出的肯定回答。
她虛偽地說道：“不用啦，我覺得我的狀態(tài)很好�！�
這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但是父親朝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甚至朝她點了點頭。
母親同樣一臉欣慰地依偎在父親懷里，眼里閃爍著光芒。
霍歸寧想：啊，原來這樣就能讓父親認可我了啊。
所以，直到彌留之際，她都沒法說出讓父母放棄她的話。
事到如今，霍歸寧是真實的感覺到迷惑，同樣是父親，為什么她這種識大體、為他人著想的行為沒有得到肯定。
甚至于，霍宵征的狀態(tài)，幾乎稱得上是憤怒了。
事實上，霍宵征的確很氣憤。
他不理解霍歸寧的自我傷害、自我犧牲的行為，一如霍歸寧理解不了她為什么無法得到他的肯定。
父女兩人的世界隔了一堵墻。
霍宵征從病房出來后，去了沈時言的辦公室。
沈時言無奈道：“你到底要不要和我說，不說我可就要睡了”
是的，自打霍宵征進來，整整半個小時過去了。
沈時言一直在等他開口，他卻一言不發(fā)。
“史麗麗可真該死�！被粝鳑]頭沒腦地說道。
沈時言無奈道：“是是是，但是大哥，對比這個，我更好奇關于寧寧的病以及那些藥，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宵征閉口不言。
沈時言怒了：“再怎么說，我也是寧寧的主治醫(yī)生，你憑什么不跟我說！”
霍宵征冷笑一聲：“你剛剛明明說過了，寧寧的身體沒什么問題，那些藥也沒有對寧寧造成什么影響�！�
沈時言：“雖然我不是專業(yè)的心理醫(yī)生，但是按照輩分，寧寧也該叫我一句叔叔�！�
沈時言越說越理直氣壯：“我難道就不能關心自己侄女兒的健康嗎？”
霍宵征不說話了。
沈時言以為說動他了，繼續(xù)道：“至于那個史麗麗，你也別糾結了。你和寧寧都要學著往前看，遇到問題，就解決問題！”
“而不是陷在問題里，鉆進牛角尖，你這樣氣沖沖地走掉，對寧寧來說，何嘗不是種冷暴力？”
霍宵征眉頭一動。
“再說了，你一個快30歲的人了，和一個5歲小孩置什么氣？”
“到底你是爹啊還是寧寧是爹啊？”
沈時言越說越上頭，一時忘記了霍宵征的原始屬性。
只聽霍宵征陰惻惻道：“看來，沈叔叔最近給你安排的相親還是太少了點……”
沈時言：馬達，狗咬呂洞賓、農(nóng)夫與蛇、東郭與狼的故事他還是理解得不夠透徹！
【第
65章
我可以相信你嗎】
“咔”
突如其來的開門聲打斷了霍歸寧的思緒，她往聲源處看去。
只見霍宵征一手提著一個口味的小蛋糕，腳步輕輕地走進來。
察覺霍歸寧還沒睡著之后，霍宵征放松了身體，問：“餓了嗎？”
霍歸寧感覺肚子空得很，呆呆地點了點頭。
“爸爸，你不生氣了嗎？”
霍宵征正在幫她支起床上餐桌，聽到這話，他的動作一頓。
“你覺得我在生氣嗎？”
霍歸寧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剛剛他出去的時候，走路都帶風。
就差摔門了。
“那你說說看，我為什么生氣�！�
霍宵征支好餐桌，拆開蛋糕包裝袋，把叉子遞給她，示意她邊吃邊想。
霍歸寧也不扭捏，再加上晚飯因為身體不舒服，她也沒吃多少，現(xiàn)在她餓得要命。
她挖了一大勺的蛋糕送進嘴里，甜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霍歸寧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感覺胃里沒那么空了之后，霍歸寧放下叉子，正式回答霍宵征提出的問題。
“因為我騙了你，所以你很生氣。”
霍歸寧的語氣很篤定。
霍宵征搖了搖頭：“不是的，寧寧�！�
霍歸寧愣住了：“不是嗎？”
霍宵征語重心長：“我的工作固然要緊，但和你的身體比起來，工作微不足道�！�
霍歸寧有些呆：“我比你的工作重要嗎？”
“那是自然。”霍宵征給了她肯定的回答：“我之所以有時候不愿意帶你去上班，并不是擔心你拖累我。”
“相反的，我是擔心你跟著我，你會累會無聊�！�
霍歸寧愣住了。
霍宵征耐心道：“但是寧寧，你從來都不和我提什么要求�！�
“所以我并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我說過，我會學著當一個爸爸。但這件事，需要有你的配合�！�
霍宵征軟著嗓子道：“我不是怪你騙我，我是怪你，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你明白嗎？”
霍歸寧眼睛紅紅，這一刻，她意識到，霍宵征和前世的父親是不同的。
也許，不僅僅是史寧，前世的她，一樣也是不被愛的存在。
霍歸寧如鯁在喉。
“我只是害怕，成為你的拖累，你會討厭我……”
像前世一樣，她害怕被厭棄。
霍宵征摸了摸她的頭：“寧寧，照顧自己的孩子，是為人父母應盡的責任�！�
“你不需要有任何的負擔，懂嗎？”
霍歸寧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霍宵征的語氣嚴肅了一點：“看著我的眼睛回答我�！�
霍歸寧抬頭，迎向霍宵征的視線。
他神情認真，表情不似作偽。
霍歸寧斂了神色，同樣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霍宵征也不確定她是不是真的懂了，但眼下，他姑且信了她吧。
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吧。
這么一想后，霍宵征心頭的大石放了下來。
他不再給霍歸寧壓力，收起小餐桌，取來溫毛巾給她擦了擦臉。
“很晚了，你去刷個牙，早點睡吧�！�
霍歸寧乖乖照做。
走到浴室門口的時候，霍歸寧回頭：“爸爸，你今晚會留下來陪我嗎？”
霍宵征莞爾一笑：“當然�！�
霍歸寧揚起嘴角。
洗漱后，霍歸寧躺在病床上。
夜深了。
四周的嘈雜逐漸退去，月亮從云層中露出彎彎小臉，灑下一片清冷的月光。
周遭很安靜，耳邊只聽得見護士偶爾走過的腳步聲，在這寂靜的夜晚，沉著、規(guī)律，讓人心安。
霍歸寧自覺自己躲過一劫，還得到霍宵征不會厭棄自己的承諾。
這一晚，她睡得無比香甜。
翌日清晨。
她在一陣嘈雜聲中醒來。
一睜眼，她便對上了一雙傷心的眸子。
霍歸寧嚇得往被窩里縮了縮。
“哥哥？”
霍越澤一屁股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翹著二郎腿腿，雙手搭在膝蓋上。
就著這個姿勢盯著她。
盯著盯著，霍歸寧有些心虛起來：“哥哥你怎么了啊？”
霍越澤哼了一聲。
“你身體不舒服都不告訴我，還問我怎么了？”
霍越澤傲嬌道：“我生氣！”
霍歸寧一骨碌地爬起來，殷勤地湊過去：“哥哥對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
霍越澤見她示弱，也狠不下心來生氣。
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泄憤：“下次不許了啊，生病多難受啊，你這么小，萬一出點事怎么辦？”
霍歸寧甜甜道：“我知道啦�！�
霍宵征推門而入，看到的就是兄友妹恭的這一幕。
“上次你和哥哥去游樂園玩得不盡興，今天爸爸再帶你去一次好不好？”
霍歸寧有些遲疑，上次的小插曲雖然被解決了，但她心底還是不愿再惹是生非。
想到這，她搖搖頭表示拒絕：“今天和美術老師約好了，要畫畫的�！�
霍宵征也不強求：“好，今天我們在家上課�！�
霍越澤插嘴道：“等你上完課，哥哥帶你去打網(wǎng)球�！�
霍歸寧指了指自己，眼神不敢置信：“我嗎？？？”
霍越澤看了霍宵征一眼，分外肯定道：“就是你！”
臨出發(fā)前，霍越澤已經(jīng)在專業(yè)教練的指導下，給她準備好運動衣。
在許姨的幫助下，霍歸寧換好衣服，外面加套了件運動羽絨服。
霍宵征上前蹲下身，給她理了理衣領：“體育館就在旁邊，你如果不舒服了，就給我打電話�！�
霍歸寧剛想說不會不舒服，被霍宵征隨之而來的話語攔下。
“我可以相信你嗎？”
還沒說出口的話被吞了回去。
霍歸寧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霍宵征這才起身，把她往霍越澤的方向推了推：“去吧，爸爸就在家里工作，等你們回來吃飯�！�
等霍歸寧上完美術課，時間來到下午兩點。
晴朗的冬日，天空湛藍，白色的云朵悠閑地飄浮在半空中。
道路兩邊栽種的松樹依舊翠綠，隨風輕輕搖擺著。
“哥哥，為什么突然帶我去打網(wǎng)球啊�！�
霍越澤笑了：“小叔說你體質有些弱，讓我?guī)憔毦汅w魄�！�
霍歸寧哦了一聲。
到達網(wǎng)球場后，霍歸寧看到手拿球拍的教練，眼神錯愕：“誒？”
【第66
章
最大的問題是沒有親力親為】
來人居然是霍婧。
“姑姑，你怎么會來？”
霍婧穿著一套運動裝，一頭長發(fā)高高束起，看上去英姿颯爽。
“聽你爸爸說想讓你學網(wǎng)球，我就自告奮勇來當教練了。”
霍婧走上前來，捏了捏她的小臉：“看到姑姑來，開不開心�！�
霍歸寧笑了，大大的眼睛彎成一道月牙。
“開心！”
“姑姑你也會網(wǎng)球嗎？”
霍婧挑眉：“當初如果不是我自己臨時更換賽道，網(wǎng)球界肯定有我的一席之地�！�
霍歸寧豎起大拇指。
霍越澤附和著點了點頭：“姑姑當年參加青少年網(wǎng)球大賽，拿過季軍�！�
霍歸寧震驚。
霍婧莞爾一笑：“話不多說，開練吧！”
熱身開始后，霍歸寧才察覺到霍婧有多厲害。
霍歸寧和霍越澤雙雙繞場跑了十圈，之后，霍婧教了她基本的握拍姿勢、接發(fā)球。
霍越澤則一直作為霍歸寧的陪練，在場地上來回奔跑。
每一次霍歸寧打空，霍婧都會有意識地讓霍歸寧去撿球。
霍歸寧毫無意見，多巴胺分泌后，哼哧哼哧地撿球也成了一種樂趣。
接下來，霍越澤算是見識了霍歸寧的好勝心有多強。
雖然只是初學者，但霍歸寧的每一次揮拍，都帶著必勝的決心。
那架勢，仿佛女王降臨。
但是……
“寧寧，雖然網(wǎng)球不是什么表演哈，但是你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表情�！被翩航ㄗh道。
霍歸寧不解地歪頭。
霍婧學著她的樣子，眉頭緊蹙，面容嚴肅。
“這樣……”霍婧指了指自己的臉，道：“太兇了�！�
霍歸寧似懂非懂，緩和了表情，擺出嚴陣以待的架勢。
霍婧：……
霍宵征到場的時候，遠遠就看到寧寧一臉嚴肅地盯著霍越澤揮出來的球。
迅速反擊，正手上旋，然后……落空！
好在她也不惱，反而樂呵呵地跑去撿球。
霍宵征走到霍越澤的身邊，拍了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