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
在莊子里休養(yǎng)了幾日,謝寧已經(jīng)可以下地行走了。只是手臂上傷還需要換幾次藥,但其余的都沒有什么大礙了。
在床上躺了太久,她只覺得身上酸麻,走路的時候都有些別扭了。她慢騰騰地挪到了桌案旁,不多時,就有丫鬟來送膳食了。
顧懷瑾有時候也會來,不過大多數(shù)時候只是隔著屏風問她幾句身上的傷勢如何。今日他還沒有來,謝寧就有些等不及了。她雖拿著銀筷,目光卻一直落在門外。
她的傷好的差不多了,可他一直不讓她去見秦風。今日,她都能自如的下床活動了,他也沒有理由再攔著她了。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夾著菜,心下止不住的慌亂。沒有看到秦風,她是不會放心的。而且她還要和秦風一起去找周顯恩。
門外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謝寧急忙放下了碗筷,抬頭望去。
顧懷瑾剛剛進門,就見得謝寧滿眼期待地看著自己。他不由得身子一怔,心跳陡然漏了一瞬。
他正要開口同她說些什么,就見得謝寧站了起來,有些急切地問道:“殿下,我現(xiàn)在可以去看看秦風么?”
似乎是怕顧懷瑾拒絕她,她又往旁邊走動了幾步,“您看,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了。您說過的,等我養(yǎng)好了傷,就可以去看他了�!�
她還在說著,可顧懷瑾眼里的微光卻慢慢地黯淡了下去。他動了動眼睫,嘴角的笑意帶了幾分苦澀。
原來,她只是在記掛著別人。
他抬起眼,面上已經(jīng)恢復了平時的清冷,單手負在身后:“嗯,你先坐下用膳吧,等用完膳了再說�!�
謝寧眼里涌動出幾分失落,雙手無意識地攥著衣擺。可顧懷瑾救了她,還幫她救治秦風。她也只是撐開嘴角笑了笑,輕輕“嗯”了一聲:“那殿下不許騙我。”
她說著,就坐了下去,拿起銀筷就開始吃了起來。用膳的速度比平時快了許多,很多時候匆匆咬了一口就咽了下去。
不多時,她將筷子擱下,抬頭看著顧懷瑾,目光隱隱帶了幾分懇求:“殿下,我吃完了,現(xiàn)在可以讓我去看看秦風了么?”
顧懷瑾沉默了一會兒,便徑直坐到了她對面。謝寧的目光一直緊緊地隨著他,喉頭微動,不知為何,心下有些不好的預感。
“他已經(jīng)醒了,不過,你們現(xiàn)在還不方便見面。”顧懷瑾略低著頭,沒有看她的眼睛。
謝寧有些驚訝地微睜了眼,下意識地脫口而出:“為什么?”
“你先待在這兒,好好休養(yǎng),我到時候會讓你去見他的�!鳖檻谚獩]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微微笑了笑。
“殿下,是不是秦風出什么事了?”謝寧微張了嘴,好半晌才開口,眼中的情緒一瞬間灰敗了下來。
顧懷瑾抬眼瞧著她:“他沒有出事,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從不騙你�!�
謝寧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眉尖緊蹙:“那您為何不讓我去見他?”
她想不通,如果秦風沒事,為什么顧懷瑾要攔著她?他到底在想什么?
可他救了她,她下意識地還是不想去懷疑他別有居心。
“殿下,算我求您了,您就讓我見見他吧。秦風對我來說,就像我弟弟一樣。他受了好重的傷,我如果不親眼見到他好好地,我真的沒有辦法安心地,我求您了�!敝x寧有些痛苦地看著他,眼眶慢慢地就紅了。她真的很擔心秦風,她每天晚上都睡不好,再這樣下去,她真的會崩潰的。
“你相信我,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你就先安心待在這兒,我不會傷害你的,也不會傷害你在乎的人�!鳖檻谚姷剿齻牡哪�,心下也軟了些�!艾F(xiàn)在外面很危險,顧染嵩的人到處都在找你,你和秦風待在這里,是最安全的�!�
謝寧微睜了眼,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顧懷瑾,一陣涼意從脊背開始蔓延,她站起身,好半晌才顫抖著開口:“您這是在用秦風威脅我么?”
顧懷瑾身子一僵,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放緩了聲音:“你別多想,我只是想讓他安心養(yǎng)病,想等他的傷都好了,再讓你去見他,免得你擔心�!�
謝寧卻是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他,微張了嘴,往后退了幾步。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看向他的眼神,滿是防備:“不是,不是這樣的,你……你是在軟禁我們�!�
她攏了攏眉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觸及他一瞬間的失神,她像是更加肯定了些什么,聲音帶了幾分虛�。骸澳悴蛔屛乙娗仫L,也不讓我們走,到底想做什么?”
顧懷瑾略低著頭,瞧不清他的神色,只是輕聲道:“我不是在軟禁你們,只是外面太亂了,我不想你出事�!彼痤^,眼中帶了幾分苦澀,“你如果見到秦風,就會和他一起去找周顯恩吧�!�
他說著,頗有些無奈地看著謝寧,眼中的情緒在一瞬間變得復雜了起來。
謝寧攏了攏眉尖,有些急切地道:“我自然是要去找我夫君,殿下,我真的很感謝您救了我和秦風,可您不能將我們困在這兒啊,甚至不讓我和秦風見面,您怎么能這樣做?”
“你們在這兒,沒人會傷害到你們。可如果你們踏出了這個莊子,我就護不住你們了�,F(xiàn)在不止是顧染嵩,離國和北戎的人也在暗中找你。就算你去了北疆又如何,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戰(zhàn)況有多嚴重?北疆那邊已經(jīng)完全亂了,你去了那兒,周顯恩保得住你么?你只會平白陷入危險�!�
顧懷瑾也有些急了,卻是抬頭瞧著她,耐心地跟她解釋。
謝寧身子一僵,卻還是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我夫君說過,如果兆京出事,就讓我去找他。我求您了,您讓我去找右相,他會送我和秦風走的。我真的很感謝您的恩情,可是我現(xiàn)在必須去找我夫顧懷瑾沒有說話,只是抬起頭,直直地看著她,良久才開口:“為了他,你可以連命都不要了么?”
他的眼中帶了幾分若隱若現(xiàn)的痛苦,謝寧看著他,毫不遲疑地道:“是,為了他,我什么都不怕。所以,算我求您了,放了我和秦風吧�!�
顧懷瑾低下頭,嘴角勾起一絲苦澀的笑,他閉了閉眼,沉默了許久。
等他睜開眼時,深深地瞧著謝寧,緩緩地開口:“等我平定了雍王之亂,我會放你走的,在此之前,你就先待在這兒吧。如果你非要走,我不敢保證秦風會不會好好活著。”
謝寧睜大了眼,面上浮現(xiàn)出幾分慍色:“你……你用秦風威脅我?你憑什么把我關在這里,你憑什么?”
她重重地喘著氣,氣得胸膛都在起伏。
顧懷瑾像是沒有聽到她帶著難以置信的責問,徑直起身,放柔了聲音:“不管你信不信,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謝寧咬了咬牙,眉尖緊蹙,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為了我好?你的為了我好,就是用我身邊人的性命來威脅我,將我軟禁在這里?這就是你的為了我好?”
她有些痛苦地皺了皺眉,“我只要去找我夫君,我只要去找他。算我求了你了,你就放我走吧,”
顧懷瑾沒有再說什么了,只是別過了目光,有些不敢看她。他想抬起手,可在謝寧陌生的眼神里,終究還是放下了。
“你好好休息,有什么就吩咐下人,我每日都會來看你的�!彼f罷,便轉身出去了。
謝寧急忙跟了上去,可顧懷瑾直接就將門鎖上了。她急急地開口:“你這是做什么?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她用力地拍打著木門,手心都通紅了,門外的人卻沒有放她出去的意思。直到門外的影子慢慢退開,腳步聲越來越遠。
謝寧有些急了,更加用力地拍打著木門,聲音近乎嘶�。骸澳惴盼页鋈グ。檻谚�,你放我出去!你憑什么關著我,憑什么!”
門外已經(jīng)沒有了人,謝寧還在拍打著木門,良久,她絕望地垂下頭,眼淚順著面頰淌下。身子一點一點下滑,直到整個人都癱在地上。
她將頭抵在門框上,捂著胸口,低低地哭了起來。秦風還在顧懷瑾的手里,她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她如果逃走,顧懷瑾可能真的會對他動手。
她整個身子都在顫抖著,脊背被壓成了一個絕望的弧度�?帐幨幍奈葑樱挥兴跛粏〉穆曇�。
……
第二日,顧懷瑾來的時候,剛剛解開門鎖,就見得謝寧一直端坐在椅子上,神情恍惚,唯有眼下紅腫,像是一夜未眠。聽見他進來了,半點目光都沒有落在他身上。
顧懷瑾見到桌上紋絲未動的膳食,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端著飯食的手微微收緊,卻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到她身旁,將手中的托盤放下。
“你吃點東西吧,昨日就沒有吃,再這樣下去,身子會吃不消的。”他坐在謝寧身旁,為她一樣一樣地將飯食擺好,又將銀筷擱到她面前。
見謝寧一直沒有動作,可她的唇色都發(fā)白了,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憔悴。他眼里閃過一絲心疼,終究還是握了握手,狠下心道:“你若是不吃飯,秦風便也沒有飯吃。你餓一頓,他便餓一頓�!�
聽到他的話,謝寧的眼神終于動了動,緩緩抬起頭,看向了顧懷瑾,卻是勾唇笑了笑,隱隱帶了幾分冷意。
顧懷瑾被她的眼神看得一愣,昨日她再生氣也沒有用這樣的眼神瞧過他。他有些痛苦地皺了皺眉,壓低了聲音道:“就算你恨我,也別這樣折磨你自己,而且我做這一切,真的只是為了你好,我是擔心你,怕你出事�!�
聽到他的話,謝寧眼中沒有一絲動容,沒有生氣,也沒有釋然,反而悶笑了幾聲。
顧懷瑾被她的眼神看得心下一跳,卻還是直直地開口,想要同她解釋:“我真的沒有想過傷害你,你現(xiàn)在先吃飯,好不好?你想要打我、罵我,都可以�!�
謝寧笑了笑,蒼白得失了血色的臉上浮現(xiàn)出幾分嘲諷,直直地看著他,忽地開口:“你也想要皇位,對吧?”
顧懷瑾身子一僵,目光躲開了她一瞬,隨即往她的身旁靠近了幾分:“你別胡思亂想了,我……”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謝寧又道:“你不讓我出去,到底是怕我有危險,還是怕我落到雍王的手里,讓你失去一顆棋子?”
顧懷瑾微睜了眼,眼中有一瞬間的詫異。
謝寧沒有管他,只是強撐著身子站了起來,冷冷地看著他:“你也是想用我威脅我夫君吧?右相會送我去北疆,根本不會有什么危險�;蛟S還有一種可能,你只不過是想利用我,去對付雍王�!�
雍王想要利用她去對付周顯恩,她現(xiàn)在落在了顧懷瑾的手里。這就是一個對雍王來說,最大的誘餌。就算不是為了雍王,顧懷瑾也可以用她去威脅周顯恩。
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把她扣住,就是最有利的選擇。一開始,她也以為顧懷瑾只是單純地擔心她,所以使了些偏激的手段。
可他把秦風扣著,還派了那么多人守著她。昨日他說,他要準備對付雍王,一切的一切,他的目的絕不會那么簡單。
顧懷瑾一怔,沒有說話,只是眉頭皺得更緊了些。藏在袖袍下的手握緊,他還是緩緩地開口:“我說了,我不會傷害你的,這一點,我可以用我的性命起誓�!�
不會傷害她,可也沒有否認不是為了利用她。
謝寧笑了笑,隨即低下頭,沒有再看他了。雙手撐在桌上,青絲垂落,遮住了她的面容,只有她冰冷的聲音響起,一字一句敲打在顧懷瑾的心頭。
“不愧是信王殿下,情深義重的是你,百般利用還是你,你到底還要裝出多少副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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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謀(shukeba.)
北疆,
寒風刺骨,似刀子一般刮在人的身上,接連的營帳外,
大盛的旌旗被撕扯得獵獵作響,遠處的群山呈傾倒之勢,將日頭都遮蔽了一些。
鐵鏈吊著的大鍋還在冒著熱湯,
咕嚕直響。內(nèi)里翻滾著些許白米和青菜葉子。灰頭土面的將士們端著帶有缺口的土窯碗,
仰頭就將米湯一飲而盡。手持紅纓槍的士兵昂首闊步,
整齊地列隊巡邏。
營帳內(nèi),
身著戰(zhàn)袍的周顯恩雙手撐在長桌旁,
看著沙盤內(nèi)的堆出的地形圖,
壓低了眉頭。
顧重華立于一旁,
一向帶著笑意的眼睛也染上了幾分凝重:“現(xiàn)在凝川久攻不下,如果我們不能在入冬前破城。到了大雪封山時,對我們來說,戰(zhàn)況就不利了�!�
大盛的部隊都是來自南方,
無論是將士還是戰(zhàn)馬都很難適應在雪地里的戰(zhàn)斗。離國尚且不談,
單是北戎,常年生活在高原雪山,入了冬,
于他們而言,
便是得天獨厚。
如今已是深秋,
他們一路領著大盛的精銳長驅直入。卻在出了名易守難攻的凝川犯了難,再這樣下去,
恐怕形勢會發(fā)生逆轉了。
周顯恩始終看著地形圖,
手握緊了桌沿。有些凌亂的碎發(fā)遮住了他的眸光,
身上的銀甲也有了一道道縱橫的劃痕。良久,
他才開口:“我會想辦法的,你先去休息吧,明日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顧重華聽到他的話,眼神微動,卻是低垂了眉眼,握住了他的肩頭,不容拒絕地道:“該休息的人是你,這幾日你不眠不休,一直在想凝川的事。再這樣下去,你如何吃得消?你是想看著戰(zhàn)未打完,主帥便倒了么?”
周顯恩伸手取下一根插在沙盤里的旗幟,把他的手拿開,頭也不抬地道:“啰嗦,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病殃殃的?趕緊去睡你的,晚上你想睡都沒有機會了,順便把沈玨也扛回去�!�
他說著,眉頭壓得更低了,暗暗捏緊了手中的旗幟,卻遲遲沒有尋到落處。
顧重華見他如此,也頗有些無奈。目光隨著他落到了沙盤上,從前有季彥,這些事情都是他在拿主意。現(xiàn)在的周顯恩,把所有的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已經(jīng)到了快要發(fā)瘋的程度了。
他揉了揉眉心,沒有再說什么,只是立在一旁,目光灼灼地看著沙盤。要瘋就一起瘋吧。
周顯恩見他沒走,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正要說些什么,身子忽地顫抖了一下,心臟驟然縮緊。他單手撐在桌沿才勉強穩(wěn)住了身形。
“顯恩,你怎么了?”顧重華握住了他的手臂,擔憂地看著他,見他額頭隱隱都有了冷汗,便道,“我去找阿玨�!�
他說著,正要出去,就被周顯恩拉住了手臂。
周顯恩抬起頭,面色已經(jīng)恢復了正常,沉聲道:“我沒事,只是……”
他壓低了眉頭,剩下的話沒有說出口。抬手握住了胸口平安符的紅繩,眼中情緒翻涌。這幾日他總是有些心緒不寧,就在剛剛他想到了謝寧,總覺得她像是出事了一般。尤其是今日,這種感覺越發(fā)的強烈了。
他順了順呼吸,抬頭看向面前的沙盤,皺著眉頭,眼中的堅定更加明晰。
他得快點打完這一仗,回去找她。
……
山莊內(nèi),因著是深秋,雖才剛過午時,天色卻已經(jīng)昏沉了下來。門窗緊閉,形成壓人之勢。桌案上的飯菜已經(jīng)涼了,雕花木窗被風吹得吱呀作響。陰沉沉的天空綴滿了烏云,好似隨時都會落下一場傾盆大雨。
謝寧單手撐在椅背上,目光冷冷地看著面前的顧懷瑾。有些皸裂的唇瓣微動,因著沒有吃飯喝水,整個人都憔悴得厲害。
顧懷瑾沉默了許久,光影從他的面容退下,只停在了他的腳邊,暗金色長袍垂落。他略低著頭,沒有回答謝寧的話,只是輕聲道:“飯菜都涼了,我讓人給你重新做一份�!�
謝寧攏了攏眉尖,握在椅背上的手收緊,指節(jié)泛白。她的身子微微顫抖著,不知是因著沒了力氣,還是被他氣得不輕。
在顧懷瑾要去端走盤子的時候,她沉了沉眉眼,將桌上的茶杯拿起,用力在椅背上一砸,只留下鋒利的碎片,卻是對準了自己纖細的脖頸。
顧懷瑾一驚,一向淡漠的眼里也露出幾分慌亂:“你這是做什么,放下!”
謝寧卻在他要靠近的時候,往后退了退,碎片毫不猶豫地刺破了脖頸:“你再過來一步,我就死在你面前�!�
看著她脖頸上殷紅的血珠,顧懷瑾的步子一頓,順了順呼吸,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一些。他小心謹慎地看著她手上的茶杯碎片,耐心地哄著她:“我不過來,我就站在這兒,你別這樣,你要對我做什么都可以,別傷害你自己�!�
謝寧看到他這副模樣,反而心頭一陣惡心。這幾日她真的以為他是個謙謙君子,有時候還會同他像朋友一樣閑聊�?上朊靼琢怂囊鈭D,她只覺得太過可笑。
一個人怎么可以做到如此地步?一方面挖空了心思對別人好,轉頭就毫不猶豫地利用別人。還口口聲聲說什么不會傷害她,他拿秦風威脅她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是傷害了。而且他接下來,應該會把她當做誘餌,為雍王設下陷阱。
她自然是不擔心顧懷瑾會傷她的性命,畢竟對于他來說,解決雍王只是第一步。等她夫君帶軍回來,她又有利用價值了。還真是一步一步,謀劃得當,論起城府,哪個比得過他?
謝寧像是感覺不到脖頸上的疼,直直地看著顧懷瑾:“帶我去見秦風,我只想確認他是不是還好好地活著,否則,”她將瓷器碎片往脖頸上又壓了壓,“你我玉石俱焚,我也沒什么可怕的。倒是你,我如果成了一具尸體,你還拿什么去設計雍王,又如何去威脅我夫顧懷瑾抬了抬眼,喉頭微動,瞧了她許久,觸及她眼底的冷冰決絕,他才輕聲開口:“好,我答應帶你去見他,但你先把碎片放下來,等你上好藥,我再帶你去見他。”
謝寧嘲諷地笑了笑,握緊了手里的碎片:“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么?”
他之前就是一直用這個方法來騙她,什么讓她休養(yǎng)身體,讓她好好吃飯,可每一次,她照做了,結果都是緩兵之計。她如果再信他的,她就真的蠢了。
“我說了,我只要去確認秦風是不是安全的。等我看過他,我也不會再這樣做了,你要將我軟禁就軟禁,要利用我就利用我,隨你怎么做�!敝x寧說著,瓷器碎片壓進了一些,缺口上已經(jīng)被染出了血色,觸目驚心。
“好!”顧懷瑾唇瓣微動,整個人都慌亂了,他咽了咽喉頭,“我什么都答應你,只要你別傷著自己,我現(xiàn)在就帶你去見他。”
見顧懷瑾在前面帶路了,謝寧才微微松了一口氣,僵硬的身子回了些力氣。她還執(zhí)著瓷器碎片,放在脖頸上,警惕地跟在顧懷瑾身后。
這是她第一次出那個屋子,外面的天空,陰沉得嚇人。烏云似乎快要壓到屋檐上了,被寒風一吹,謝寧才覺得身上有些發(fā)冷了,脖頸上細小的傷口卻沒有那般疼了。
顧懷瑾雖步子不停,卻一直用余光瞧著她,見她沒有再用茶杯碎片割傷自己,才放心了些。
一路彎彎繞繞,直到入了一間普通的廂房,門口還有兩個守衛(wèi)。見到顧懷瑾,他們恭敬地行了個禮。
“開門�!彼麊问重撛谏砗�,吩咐了一聲,那兩個守衛(wèi)就將門打開了。
謝寧將手里的瓷器碎片捏得更緊了些,才跟著顧懷瑾進去了。入了房門,她四處望了望,卻沒有看到秦風。她正要質(zhì)問,卻見顧懷瑾移步到墻壁上掛著的書畫前,不知是按下了什么機關。原本密封的墻壁就轉了個面,露出幽深不見底的黑暗。
“秦風就在里面,你跟我來,就可以見到他了�!鳖檻谚f著,拿起一旁的夜明珠,就先一步進去了。
謝寧雖有些疑慮,可秦風現(xiàn)在生死不明,她也不再猶豫,徑直就跟著顧懷瑾下去了。
密道內(nèi)有些昏暗,只有顧懷瑾手里的夜明珠還散發(fā)著微光,照亮了底下的路。他時不時回過頭,看著謝寧:“小心些,別摔著了。”
謝寧不想同他說話,任他如何,也不做回應。直到下了臺階,見到面前的景象時,她才睜大了眼。
幽深昏暗的地牢里,四面燃著火把,正前方是一座監(jiān)牢。只鋪著厚厚的稻草,秦風低垂著頭,縮在角落里。聽到聲音,他才抬起頭,見著來的人是謝寧,他趕忙撐起身子,雙手握著圍欄,急急地喊道:“夫人!”
謝寧鼻頭一酸,也顧不得其他,抬腳便向秦風跑去,顧懷瑾急忙攔住了她:“地上滑,你小心些�!�
謝寧一把就將他推開,眼中隱隱有淚,卻是冷冷地看著他:“你滾開!”
她說著,徑直就跑到了牢籠前,半跪在地上。仔仔細細地瞧著秦風,直到確認他身上沒有傷,才放心了些。
她只覺得眼前越來越模糊,哽咽著開口:“秦風,你怎么樣,他們有沒有對你做什么?”
秦風眼眶也微紅了些,搖了搖頭:“夫人,我沒事。倒是您,都怪我沒用,保護不了您,還害得您落到這些人的手里�!�
謝寧壓低了眉頭,心下一陣酸澀:“跟你沒關系,是我連累了你,對不起。”
她說著,身子一僵,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了。她胡亂地抹了抹眼淚,握住了秦風的手,在他一瞬間詫異的目光中。她張了張嘴,無聲地道:“等我救你。”
等顧懷瑾到了身旁時,她早已收回了手,低頭輕聲哭了起來。
“人已經(jīng)看到了,你也該走了�!彼f著,就低下身子。目光卻落在牢里的秦風身上,似乎是在觀察他細微的動作。
謝寧見他如此小心謹慎,忽地站起身,將顧懷瑾推開,紅著眼眶,厲聲質(zhì)問:“秦風才十五歲,還是個孩子,你竟然把他關在這里,顧懷瑾,你到底還有沒有良心!”
顧懷瑾被她一推,又聽著她的斥罵,思緒被打斷,也沒有再去看秦風了,只是有些著急地同她解釋:“我沒有對他做什么,他身上的傷也是我讓人給他治好的。把他關在這里,只是因為他會武功罷了�!�
他說話的功夫,秦風卻小心翼翼地將手里的東西壓在了鞋底,暗暗用力,就埋進了草堆里。
謝寧恨恨地看著他,沒有再跟他說話了。
“顧懷瑾,你若是敢動夫人一根頭發(fā),我們爺一定會將你千刀萬剮!”秦風死死地握著木欄,手背上青筋暴起,看向顧懷瑾的眼里帶了幾分血色。
顧懷瑾也沒有再跟她們說什么,只是對著謝寧道:“人你已經(jīng)看到了,你多待一刻,我就會對秦風動手。如果不想讓他出事,你就跟我回去�!�
謝寧扯開嘴角,嘲諷地笑了笑,沒有搭理他。只是轉頭看著秦風:“秦風,你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你照顧好自己�!�
“夫人……”秦風想往外走,可身子卻被欄桿擋住,只能看著謝寧被顧懷瑾帶走。他不甘地咬了咬牙,單手握拳,狠狠地砸到了木欄上。
而到了門口的顧懷瑾回頭看了一眼秦風,對著牢里的守衛(wèi)吩咐:“去搜一下他的身�!�
“是�!蹦鞘绦l(wèi)一抱拳,就徑直往牢籠去了。
站在他旁邊的謝寧暗暗握緊了袖袍的下手,眼中情緒翻涌。這個顧懷瑾果然足夠小心,只盼著秦風已經(jīng)將東西藏好了,別讓這群人發(fā)現(xiàn)。
“走吧�!鳖檻谚闷鹆艘姑髦�,輕聲開口。
謝寧別過眼沒看他,也便跟著他出了地牢,又往她所在的廂房走去。一路上,無論顧懷瑾跟她說什么,她都只當作沒有聽見。
直到路過一處回廊,謝寧晃眼見著假山旁一個鬼鬼祟祟的的身影。她忽地眼神微動,嘴角勾起似有若無的笑。
“殿下�!彼痤^,笑了笑,聲音也帶了幾分柔色。
走在前面的顧懷瑾身子一怔,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剡^頭時,就見到了正對著他笑的謝寧。
一瞬間,他有些失神了。
※※※※※※※※※※※※※※※※※※※※
下午七八點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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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璽(shukeba.)
回廊下,
穿堂風吹過,幾縷碎發(fā)掠過顧懷瑾的眼睫,讓他差點以為眼前謝寧的笑容是他的幻覺�?芍x寧只是往前了幾步,
眼底始終帶著溫柔的笑意:“殿下,您說的,我答應您,
以后也不會想著離開您了�!�
顧懷瑾一愣,
以為她說的是不會再自尋短見來威脅他,
心下也松了一口氣:“你能這樣想是最好的,
你要相信,
留在我身邊,
我可以保護好你的。”
謝寧笑了笑:“那咱們先回房吧�!�
顧懷瑾輕輕“嗯”了一聲,
謝寧低垂著眉眼,遮住了眼底的冷意,跟在他身后往回走了。只是行了幾步,余光掃過不遠處的假山,
觸及那目露怨毒的女子后,
她勾了勾唇,不著痕跡地與顧懷瑾走近了幾分。
回了房間,顧懷瑾與她交代了幾句,
又吩咐了人送來膳食,
正要離去。謝寧忽地開口:“殿下,
不知您可有我家人的消息?”
顧懷瑾步子一頓,頗有些歉意地看著她:“如今兆京都被顧染嵩的人圍住了,
我前幾日特意為你去打聽過,
卻還是尋不到消息�!币娭x寧似乎有些失落,
他復又添了一句,
“但是你放心,一有機會,我就會去想辦法把你的家人都救出來的。”
謝寧點了點頭,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多謝您了�!彼窒袷窍肫鹆耸裁矗挠囊粐@,“其實我最擔心的還是我妹妹謝楚,她好像也沒有回謝家,此刻也不知身在何處。”
提到謝楚,顧懷瑾有些厭惡地皺了皺眉頭:“你提她做什么?她那樣害你,就算是落的什么下場也是她咎由自取�!�
謝寧輕輕搖了搖頭:“我以前也確實恨她,可如今家不成家,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了。便是再有天大的仇怨,她也是我妹妹,我怎能看著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外面,生死不明。也不知她現(xiàn)在有沒有受人欺負,可有吃飽穿暖�!�
她說著,眼眶微紅了幾分,聲音也帶了些哽咽。
見她如此,顧懷瑾沉了沉眉眼,面上閃過一絲猶豫,終究還是低聲道:“你不用擔心,她就在這莊子里,我怕她對你不利,所以一直沒有讓你見她。”
“殿下,我妹妹真的在這兒么?”謝寧抬起頭,似是有些難以置信,眼睫尖兒上還掛了淚珠子。
顧懷瑾點了點頭:“你若是不相信,我馬上讓她來見你。”
“那就太好了。”謝寧有些哽咽地開口,抬手拭去眼淚,“多謝殿下,您真的為我做了太多了,昨日是我在氣頭上,才說了些話傷您,您不要怪我�!�
顧懷瑾唇角微微揚起一個弧度:“你能明白我都心意就好�!�
謝寧低下頭,沒有去看他,像是有些害羞。
顧懷瑾一直站在原地,看了她許久,嘴角帶著笑。可眼里卻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些許悲傷,全部都被他妥帖地收好了。
“好了,你先好好吃飯,我等會兒就讓謝楚來見你。”說著,他笑了笑,便轉身出去了。
在他出去的瞬間,謝寧嘴角的笑一點點地消退,只剩下冰冷的厭惡。
雕花木窗被風吹得來回拍打,院里的楓樹被風撕扯著,天空中炸響了一個悶雷,不多時,就是豆大的雨點落下,噼里啪啦,砸到屋檐的瓦片上。
謝寧用過膳,恢復了些力氣,好整以暇地坐在玫瑰圈椅上,靜靜地看著房門口。
直到門鎖響起,閃電在一瞬間照亮了門口那個面若寒霜的女子,謝寧才抬起頭,沖她莞爾一笑。
“站著做什么?坐吧�!敝x寧隨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還饒有興致地給自己和她倒了一杯茶。
可謝楚站在門口,只是冷冷地看著她,似乎是氣得不輕,渾身都在顫抖。奈何門口還有守衛(wèi),她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得冷哼了一聲,就移步進來了。
雨聲大作,模糊了一切聲響。謝楚走近了些,居高臨下地瞧著正在信手喝茶的謝寧,壓低了嗓子道:“謝寧,你果真是好手段啊,這么快就來勾引殿下了。”
聽到她的話,謝寧沒有生氣,不緊不慢地放下茶杯,抬頭沖她笑了笑:“我需要勾引他么?”
“你!”謝楚氣得柳眉倒豎,伸手指著謝寧,身子都在抖了�?杀凰@話堵的一噎,又不由自主想起了顧懷瑾看謝寧時,那滿眼溫柔的樣子,簡直比以前看她的時候還要溫柔。
謝寧輕笑了一聲:“你也看到了,信王殿下知道了我是他的救命恩人,現(xiàn)在對我可是百依百順。不瞞你說,他還讓我嫁給他,我今日也答應了。”
謝楚睜大了眼,差點站不穩(wěn)了。她步子虛浮了一瞬,不可置信地瞧著謝寧。哪怕她拼命告訴自己,謝寧說的是假的。可她今日在假山后,親耳聽到了謝寧說答應顧懷瑾什么,還說不會再離開他。
她眼里露出幾分絕望,難道顧懷瑾真的要娶她?
看著謝寧面帶笑意,儼然一副勝利者姿態(tài)的模樣。她不由得怒從心起,惡狠狠地道:“謝寧,你一個有夫之婦,勾引別人的夫君,到底還要不要臉?”
她說著,抬手就要給謝寧一巴掌,卻被她輕易地握住了手腕。她掙扎著動了動,可她的力氣實在太小了,連謝寧這樣的弱女子都能輕易拿捏住她。
謝寧勾了勾嘴角,冷冷一笑,目光帶了幾分憐憫地看著她:“論起不要臉,和你相比,我可是自愧不如。偷我的東西,冒充我的身份,這一切,你倒是享受得很心安理得��?”
謝楚睜大了眼,身子也開始抖了起來,死死地咬著下唇,面上隱隱有些難堪,卻還是梗著脖子道:“是你自己蠢,自己把握不住機會,與我何干?”
謝寧見她這樣,暗自好笑。不過她可不是來算這些陳年老賬的,而且她壓根不在意謝楚頂替了她的功勞。信王愛誰要就誰要,她只在乎周顯恩。
“你非要這么執(zhí)迷不悟,那我也沒有什么辦法。不過現(xiàn)在你應該好好給自己想個出路才是�!敝x寧松開了她的手,笑了笑,“在這府里,你覺得能同時容得下你我么?不過,信王殿下會讓誰走誰留,應該不用我說吧�!�
謝楚將下唇都咬出了一排白印子,看向謝寧的眼神滿是憤恨:“你到底有多容不下我,你是不是非要毀了我的一切,你才甘心?”
謝寧看著她,皺了皺眉頭:“沒有人要毀了你,你有今日,都是你自己作孽。說句實話,顧懷瑾雖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你也確實配不上他。他曾經(jīng)也是可以為你豁出性命的,可你卻只顧自己的安危,貪生怕死。每日想的就是怎么偽裝自己,去欺騙、陷害別人,你這樣活著不累么?”
看著謝楚氣得渾身發(fā)抖,恨恨地瞧著她。謝寧也不想再跟她兜圈子了,站起身,直直地看著她,壓低了聲音道:“你如果還想保住你王妃的位置,我倒是有個辦法�!�
“你什么意思?”謝楚微睜了眼,警惕地瞧著她。
謝寧握住了她的肩頭,繼續(xù)道:“其實我騙了你,我不是自愿要嫁給顧懷瑾的,是他非要逼我。你也看到了,他把我鎖在了房間里,就是為了逼我就范。我的心里,誠然只有我夫君周顯恩,旁的人,我是一概不會在意的。過幾日,就是顧懷瑾給我的最后期限了,我要是再不能逃出去,就得嫁給他。我想,這樣的局面,你我都是不想看到的�!�
謝楚皺了皺眉頭,仰起下巴瞧著她:“你是想利用我?guī)湍闾映鋈�?我告訴你,你別做夢了�!�
謝寧笑了笑:“互相利用罷了,你想要顧懷瑾,我想要回到我夫君身邊,你我的目的在某種程度上是一致的,合作又如何?你應該清楚,如果我被逼嫁給了顧懷瑾,是不會有你的容身之處的,你到時候能當個側妃都是命好的了。你今日不幫我,我就會把這筆賬也記在你頭上,到時候,就別怪我和顧懷瑾一起,不給你留活路了�!�
“你敢威脅我?就不怕我把這件事告訴殿下么!”謝楚冷冷地看著她,可是眼底已經(jīng)隱隱有些害怕了,不過是強作鎮(zhèn)定罷了。
謝寧輕笑了一聲:“可以啊,你現(xiàn)在就去告訴他。不過,他信不信你,可就兩說了。你在他心里是個什么樣的人,還需要我來提醒你么?你騙了他可不止一回了,你告訴他這些,他只會認為你又在想法子陷害我了。你不怕死,就盡管去吧�!�
“謝寧,你真卑鄙!”謝楚瞪著她,那目光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了一般。
謝寧倒是無所謂,抿唇笑了笑:“跟你這樣的人,用不著講情面。我話也說盡了,該怎么選擇是你的事。我只需要你告訴我,這莊子里守衛(wèi)最疏漏的地方,還有莊子外面的地形,再去給我準備一匹快馬。其他的,就不需要你了。這樣,顧懷瑾也不會懷疑到你頭上來�!�
聽到她這樣說,謝楚明顯猶豫了。卻還是梗著脖子,似乎不想這樣輕易地放過謝寧。
謝寧沉了沉眉眼,忽地嘆了嘆氣:“你不愿意幫我也行,左右嫁給顧懷瑾也沒什么損失的,好歹也是一朝的王妃�!�
“王妃只能是我,你休想!”謝楚抬起頭,恨恨地看著她。
謝寧眼底劃過一絲笑意,面上還是不緊不慢。謝楚這邊搞定了,就等秦風來救她了。
……
地牢內(nèi),秦風癱坐在草垛上,凌亂地碎發(fā)鋪散在面上,唯有嘴唇皸裂,他靠在圍欄上,瞧著外面那個守衛(wèi)。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隨即提高了聲音道:“我要喝水!”
他說著,抬手拍了拍圍欄,站在不遠處的護衛(wèi)轉過頭不悅地瞟了他一眼,奈何信王有吩咐,不能怠慢這個人。他只得粗魯?shù)氐沽艘煌胨�,就踏著步子往牢籠去了。
他彎下腰,將那碗水隨意地擱在了牢籠前,卻沒有注意到秦風暗暗繃緊的身子。就在他低下頭的一瞬間,一道寒光閃過,那守衛(wèi)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死死地瞪大了眼,隨即脖頸上噴灑出熱血。喉頭冒著血泡,沒有發(fā)出聲響就倒在地上了。
秦風收回捏著瓷器碎片的手,鮮血滴到了他的手腕上,卻絲毫沒有在意。他往前夠了夠身子,將那個死去的守衛(wèi)往他的方向拖了拖。很快就在他腰間摸到了鑰匙,他面上一喜,急忙就將牢籠上的鎖打開。
臨走的時候又順走了那個守衛(wèi)腰上的佩刀,這才小心翼翼地往上走。今日謝寧來的時候,不僅給了他那塊瓷器碎片,還按了按他的手背兩次,應該是在說外面的守衛(wèi)有兩個。
他身上的傷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對付兩個守衛(wèi)是完全綽綽有余。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去找到謝寧。按照謝寧的暗示,她應該被關在這莊子的東南角,他沉了沉眉眼,不再猶豫,按著手上的佩刀就往外走了。
……
茶室內(nèi),顧懷瑾端坐在正上方的交椅上,旁邊的青瓷茶杯繚繞著氤氳的霧氣,讓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
窗外雷聲大作,暴雨傾盆,他抬起頭,望著屋檐下不絕的雨簾,目光有一瞬間的恍惚。直到一聲嬌笑響起,他才偏過頭,勾了勾嘴角:“玉老板既然來了,就請上座吧。”
“信王殿下千金之軀,玉郎可不敢與您同席�!蹦锹曇裘牡盟茮]骨頭沒一般,在嘈雜的雨聲中卻清晰可聞。
顧懷瑾抬眼看去,就見得門口立了個執(zhí)著白玉骨傘的男子,面容隱在傘下。只見得一身緋色長袍松松垮垮地,露出幾分白皙的肩頭。腰間系著一根長帶,勾勒出的身姿簡直比女子還要誘人。
“玉老板過謙了,以您千金閣的本事,我們這些人可不敢怠慢�!鳖檻谚创叫α诵Γ捓锇胝姘爰�,面子上卻是給足了。
玉郎抬起手指擋在唇前,輕笑了一聲:“瞧瞧,信王殿下不僅人長得俊美,這話說的,也是格外的好聽�!�
顧懷瑾不可置否,端起了一旁的茶杯,不緊不慢地道:“今日找您來,是想告訴您一個消息,我想您應該會很感興趣�!�
“哦?那我倒是想聽聽,不知是何消息,能勞得信王殿下在這大雨天的將我尋來。”玉郎挑了挑尾音,流露出了幾分興致。他們千金閣要賣消息,自然也會想辦法打聽消息。
信王放下茶杯,淡淡地道:“我知道玉璽的下落,不知道這個消息,能不能值得玉老板來這一趟。”
四周仿佛安靜了一瞬,白玉骨傘上搭著的手指扣緊。也不過是瞬間,玉郎又恢復了平日的漫不經(jīng)心:“看來,今日是一場大買賣了。雍王殿下都快把皇宮給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有找到玉璽。沒有玉璽,想登基稱帝可就是名不正言不順,我若是得了這個消息,那可是賺大發(fā)了。難不成,殿下您知道玉璽的下落?”
“我自然知道,而且還會將玉璽的下落告訴你。”顧懷瑾抬起頭,眼底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玉郎輕笑了一聲,沒有急著問玉璽的下落,只是道:“您有什么條件,盡管說便是了�!�
這天下可沒有憑空掉餡餅的好事,顧懷瑾這樣說,肯定也有他的條件。千金閣做生意,不占人便宜,也不絕不會吃虧。能不能吃得下這樁生意,還得看看對方的條件。
顧懷瑾抬了抬手指,隨意地道:“我告訴你玉璽的下落,同樣的,你也告訴我一個人的下落,這樣,就算我們扯平了�!�
雨滴打在傘面上,濺起水珠子。良久,門外的玉郎才笑了笑:“好,這筆買賣,成了�!�
顧懷瑾見他答應了,也不再同他賣關子:“玉璽就在周顯恩的夫人,謝寧身上,她的目的是要去北疆,將玉璽交給我大哥�!�
玉郎倒是有些意外,玉璽竟然在周顯恩的夫人身上。若是雍王知道了這個消息,恐怕會親自帶兵去追殺她了。
他忽地嗤笑了一聲,身為千金閣的老板,他自然知道這話里有幾分真,幾分假�?刹还苋绾�,玉璽至少是真的在謝寧身上。如果他沒有猜錯,玉璽應該是由信王帶出宮的,至于為什么會到了謝寧身上,這就不是他感興趣的范疇了。
這個消息,只要賣給雍王,他可是穩(wěn)賺不賠了。思及此,他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許多:“那就多謝信王殿下了,您要找的人,明日就會將詳細的地址送到您的府上。下一次,再有這樣的好買賣,盡管來找我,玉郎就先行告辭了�!�
他說著,就轉身離去了,腰間的鈴鐺隨著他的動作輕晃,發(fā)出清越的聲響,一襲緋色在朦朧大雨中漸漸消失。
顧懷瑾低下頭,看著旁邊的茶杯,眼中閃過一絲掙扎。不多時,門外的有守衛(wèi)急急地跑了進來。
“殿下,不好了,地牢里的人逃了,還有大將軍夫人也……也不見了�!蹦鞘匦l(wèi)說著,便跪了下來,“屬下辦事不力,請殿下恕罪!”
顧懷瑾沒有說什么,目光落在窗外的大雨上,有些自嘲地輕笑了一聲。
她果然沒讓他失望,還是那般聰明。
可這一次,他其實希望她愚笨一些,就好好待在他身邊。如果她不逃走,他會放棄這個計劃。
可既然她選擇走了,他也該做出決定了。
他站起身,對著那個侍衛(wèi)道:“吩咐下去,把所有人馬集合,沿著去北疆的路,暗中跟著謝寧她們,只要雍王帶兵追殺過來,就將他們?nèi)拷藴�。至于雍王,能活捉就活捉,實在不行,就殺了他�!?br />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低聲道,“無論如何,也不要傷了謝寧的性命�!�
那侍衛(wèi)一愣,但是顧懷瑾這樣吩咐了,他也不再猶豫,當即就下去了。
屋里又恢復了沉寂,只要大雨不絕,混著轟隆的雷聲。顧懷瑾閉了閉眼,遮住了眼底的一絲痛苦,垂在身側的手握緊,指節(jié)泛白。
謝寧,別怪我。
rm8
逃亡(shukeba.)
山莊外,
暴雨不絕,一匹快馬急急行過,馬蹄踏在水洼里,
濺起四散的泥點子。秦風和謝寧身上都被雨水打濕,雨水順著下巴滴落,串成珠簾。
黃白相間的胖貓可憐兮兮地縮在謝寧的懷里,
身上雖然有包袱為踏遮擋了一下�?稍九钏傻拿l(fā)還是被凝成了一縷一縷的。唯有帶著霧氣的藍眼睛,
始終懵懵懂懂地四處張望著。
謝寧時不時回頭望去,
確定沒有人追上來才松了一口氣。松柏掩映的山莊漸漸遠去,
連朱紅色的飛檐都再也瞧不見了。
雨水淌過她的面容,
眼底的冷意卻慢慢散去。還好他們逃出來了。她不再回頭,
堅定地看著前方,
快馬一路往前,
漸漸消失在一片煙雨朦朧中。
兩個時辰后,
隱蔽的峽谷內(nèi),早已停了一輛馬車。幾十個身著重甲的人騎馬立在一旁。打頭的人驅馬而來,對著謝寧朗聲道:“大將軍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