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鄧師傅帶著徒弟們忙活近一個月,今日一口氣送來了四把新輪椅,還在廳里擺著。
跟惠王爺現(xiàn)在用的紫檀大輪椅相比,四把新輪椅看起來都很輕便。
第一把仍是紫檀用料,去掉了紫檀大輪椅前面的地平,只保留到腳踏的位置,輪椅椅面寬度、扶手部分就是正常的太師椅模樣。一整面的輪椅椅背依然做的很高,腰靠這側(cè)打磨得光滑舒適,背面則用精湛的雕工雕刻了兩條四爪蟠龍,象征著輪椅主人的尊貴身份。
第二把輪椅與第一把非常相似,都是紫檀用料,但椅背改成了普通太師椅椅背的高度,中間有腰靠,兩側(cè)與扶手間留空,如此又減少了一部分木材重量。
兩把紫檀新輪椅上都有精美繁瑣的雕飾,按照鄧師傅的意思,惠王殿下進宮或赴宴做客時可用第一把,不出王府或出城散心時用第二把會更便宜。
第三把輪椅是一張榆木輪椅,與姚黃從鋪子里買的那兩把相似,簡簡單單不做雕飾,只按照惠王殿下的身高腿長將椅子略加改動,腰靠那里再多些適宜久靠的弧度,確�;萃鯛斪饋砀孢m。
鄧師傅:“草民想著,如果哪天王爺準備微服出行,用這把榆木的更能隱藏身份�!�
王妃不會無緣無故買兩把榆木輪椅,他多做一把榆木的指定沒錯。
曹公公與郭樞對了個眼神,王妃倒是常常微服出門,王爺大概這輩子都用不上了。
姚黃夸贊了鄧師傅的周到,看向第四把輪椅。
第四把輪椅是一張?zhí)僦戚喴�,比榆木輪椅看起來還要清爽簡單,椅背與椅面由扁平的藤條細密交織通風透氣,整個椅身的框架弧度圓潤,做工也非常結(jié)實。
鄧師傅解釋道:“王妃先前提議給大輪增加手柄,草民暫且還沒想到合適的辦法,只能從減輕輪椅自身的重量下功夫。如王妃所見,這把藤椅用料最輕,草民請人試過了,自推的話能比輕便的紫檀輪椅、榆木輪椅多推動幾步,只是藤椅不如木椅結(jié)實,最好只在平地使用�!�
姚黃早已清楚打造自推輪椅的難度,這才剛剛過去二十多天,又是鄧師傅集中精力做這四把輪椅的時候,沒琢磨出來很正常。
“那個您慢慢來,這四把輪椅我已經(jīng)非常滿意了,回去您那邊再多打兩套留著王府備用。”
鄧師傅:“是,這四把做得還是有些急了,草民再看看有沒有能改進的地方�!�
姚黃叫郭樞帶鄧師傅去賬房拿一百兩賞錢,做椅子的工錢另算。
四把新輪椅,姚黃讓曹公公將兩把紫檀輪椅、一把藤椅送去竹院給惠王殿下過目,那把榆木的她帶回了明安堂。
惠王爺?shù)耐群荛L,姚黃坐到榆木輪椅上,雙腳根本踩不到下方的腳踏。
榆木遠不如紫檀名貴,但鄧師傅打磨得好,輪椅扶手摸起來滑溜溜的,椅背靠起來也很舒服。
阿吉進來送茶,見王妃坐在輪椅上,好笑道:“您該不會要留著這把自己坐著玩吧?”
上次王妃便是跟著王爺一起坐輪椅回來的。
姚黃搖搖頭,她在琢磨“惠王爺微服出游”這件事。當時鄧師傅只是隨口一提,姚黃卻突然冒出來一個念頭。
皇宮里的貴人、皇宮外京城內(nèi)的皇親國戚以及眾多文武官員都見過惠王殿下受傷前的豐姿,王爺不愿意出門,就是因為他不想見到這些曾經(jīng)的熟人,不想在他們眼里看到他并不想要的關心、憐惜、同情甚至幸災樂禍,也不想被他們看到自己的難堪落魄。
那就去個誰也不認識惠王殿下的地方?
就像上午在街上遇到的坐輪椅的普通百姓,來來往往的行人沒一個認得他,因為不認識所以無需去攀談寒暄關心同情,因為不認識所以也不在意這人是怎么傷的,視線最多一掃而過,輪椅上的人只要習慣了,便也不會當回事。
凡事都有個習慣的過程,只要王爺能習慣坐輪椅行走于陌生人之間,那么他也一定能習慣以坐于輪椅的姿態(tài)去面對昔日的熟人。
歇過晌,姚黃叫來郭樞,聊了半個多時辰才放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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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姚黃又站在了竹院外,邀請惠王殿下一起游園。
飛泉跑去通傳,很快青靄就推著惠王出來了,坐的是今日鄧師傅送來的第二把紫檀輪椅,簡單輕便。
姚黃接過輪椅,一邊推著王爺往竹林外面走,一邊調(diào)侃道:“果然還是紫檀木跟王爺更搭,差不多的樣式,王爺坐在這把上面就比坐在先前的榆木輪椅上瞧著要英俊�!�
英俊的惠王爺以沉默回應了王妃的贊詞。
姚黃:“另外兩把王爺都試了嗎?”
趙璲:“嗯,都很不錯,紫檀的留著進宮用,藤椅在室內(nèi)用。”
室內(nèi)鋪的是木板,每日被青靄、飛泉擦拭得干干凈凈,不會弄臟藤椅的大輪,推過后他簡單擦擦手便可。
新輪椅都是王妃的主意,趙璲偏頭看看,道:“讓你費心了�!�
姚黃故意道:“王爺不用謝我,其實我都是為了自己,你之前用的大家伙太重了,一直推下去我怕把我的胳膊練得跟我哥哥的一樣粗壯結(jié)實。”
趙璲瞥眼自己的手臂:“你不喜歡令兄那樣的?”
姚黃對著他的腦頂吹氣:“我可以喜歡啊,關鍵是我真變那樣了,王爺還喜歡嗎?”
趙璲想,如果他能站起來,王妃是否還敢這般動輒失禮。
經(jīng)過菜圃,姚黃推著惠王爺轉(zhuǎn)了進去。
王府菜種撒得晚,百姓家的冬麥早就收了,王府這邊的麥苗才堪堪長到膝蓋高,倒是直接移了苗的紅薯爬了綠油油的一片田地。
北面的菜畦里,小白菜正是嫩的時候,姚黃笑道:“明天我來摘一些,晌午蒸鍋包子給王爺嘗嘗?”
趙璲道好。
香瓜田里也是一片郁郁蔥蔥,有些長了青青的花苞。
最終,姚黃將輪椅停在了兩座葡萄架中間,葡萄藤也是移栽過來的,長得很好,已經(jīng)掛上了一串串青色的小葡萄,果子才小指指甲那么大。
姚黃湊近一串葡萄使勁兒吸氣,一點果子香都還沒有,轉(zhuǎn)過來時對上惠王爺?shù)囊暰,姚黃笑了:“我喜歡吃紫葡萄,王爺好像說過你青的紫的都愛吃?”
趙璲默認,其實吃不吃都行,他從來都是廚房送來什么吃什么。
姚黃沿著兩座葡萄架走了一圈,精心為惠王爺挑了一個有中指指甲蓋那么大的最大的青葡萄,彎下腰送到惠王爺面前,笑著看他:“這顆夠青夠大,王爺嘗嘗?”
惠王爺只是殘了腿,人沒傻,與王妃對視片刻,道:“你先�!�
姚黃晃晃腦袋:“可我只喜歡吃紫葡萄啊�!�
王妃烏潤的眸子里全是戲謔與得意,趙璲看了一會兒,抬起手。
姚黃以為他要來拿青葡萄,惠王爺竟然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到了懷里,新做的紫檀木輪椅沒那么寬敞,便顯得不如大輪椅穩(wěn)固,姚黃沒敢躲,本能地四處張望。
趙璲:“有人也看不到�!迸赃叺钠咸烟賶驖饷堋�
這種語氣,姚黃紅了臉,低著腦袋道:“不吃就不吃,王爺別亂來�!�
趙璲拿走她手里的青葡萄,再在姚黃偷偷瞥過來的視線中,很是隨意地將青葡萄放進了姚黃齊胸的裙腰。
姚黃:“”
像一顆涼涼的小珠子滾了進去,姚黃下意識地想從外面攔住那顆葡萄。
趙璲扣住她的手腕:“我來。”
姚黃羞得想跑,惠王殿下只讓她扭了個身便從后面勒緊她的腰,另一手開始去找葡萄。
片刻之后,惠王爺靠近王妃紅紅的耳垂,淡淡道:“我喜歡這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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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黃閉著眼仰靠在惠王爺?shù)募珙^,沒辦法,王爺?shù)氖忠粊恚吞岵黄鹆饬恕?br />
她也不敢去攔,身上這些絲綢華貴是華貴,一件件都很嬌氣,推來阻去弄皺了,回頭被公公丫鬟們瞧見,王妃的體面還要不要了?夏日的夕陽這么燦爛,離天黑還早,大白天的,難道要讓底下人猜到王爺王妃在花園里做了什么?
姚黃知道,這次真是她自找的,她沒想喂王爺吃酸葡萄的話,王爺不會這般報復她。
隔了一條過道,葡萄藤南邊是一片苞谷,種的遲,翠綠的秧桿子才腰高,離結(jié)出苞谷棒還早。
惠王殿下來她這里找葡萄,姚黃明明什么都沒惦記,竟誤打誤撞在王爺那里探得一
有過在紫檀大輪椅上的那一場,姚黃像定住了一樣一動都不再動,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
小時候,姚黃跟玩伴們在街上圍觀過貓抓耗子,耗子裝死的時候,貓也不動,耗子一要跑,貓會瘋撲。
趙璲看著王妃紅撲撲的臉,看她密密合攏不時顫動的睫毛,看她才張開又馬上輕咬住的潤澤唇瓣。
視線下移,王妃露在短襦領邊外的肌膚漸漸染上了淺淺的桃花色。
趙璲捏了那顆早已變得溫熱的青葡萄出來,遞到她面前:“好了�!�
姚黃睜開眼睛,看到了那顆禍果,怕王爺繼續(xù)拿這果子捉弄人,姚黃一仰脖子,直接用嘴搶來青葡萄,亂嚼兩下咽了,酸溜溜的,姚黃拿袖子遮住臉,不想讓王爺看她自食惡果的傻模樣。
趙璲:“不好吃可以不吃�!�
姚黃一邊酸得吸氣一邊逞強:“好吃啊,我怎么可能喂王爺吃不好吃的葡萄。”
惠王爺笑了下,按住王妃的手,幫她去緊方才被弄松的裙帶。
姚黃先是渾身繃緊,確定王爺在拉緊而不是徹底解開,姚黃明白了,王爺沒打算在這里那樣�?墒牵髅鬟
姚黃扭頭,想偷看一眼的,惠王爺卻早在等著了,死水般的眸底似乎泛起一絲波瀾:“今晚去明安堂。”
姚黃馬上又轉(zhuǎn)了回來,做錯事一樣點點頭。
應該的,王爺?shù)幕饸舛紵饋砹耍斎灰伤坪蟆?br />
正好,她來找王爺就是為了尋個機會開口,又有什么機會比夜里更合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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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長夜,街上二更的梆子都敲過了,惠王爺才終于放松了他對王妃的鉗制。
姚黃整個人汗淋淋的,掌心指腹碰到的象牙簟也濕漉漉的,仿佛剛被人用濕巾子擦過。
燈光明亮,惠王爺往旁邊一躺就不管她了,聽呼吸也是累得夠嗆。
姚黃腦頂緊抵著床頭板,稍微緩過來就趕緊拉起薄被遮住連她自己看了都覺得晃眼的身子,再慢慢地蹭到惠王殿下身邊,頭枕著他結(jié)實的肩膀,一手抱著他的腰。
趙璲還閉著眼睛,隨意地拍了拍她的手。
姚黃隨著他一起平復,感受著惠王爺?shù)男靥牌鸱脹]那么厲害了,姚黃軟聲開口道:“王爺有沒有覺得,這象牙簟雖好,躺久了也會熱,得重新挪個地方才是涼的�!�
趙璲:“畢竟是夏日,怕熱的話,明天開始用冰吧�!贝_實也快入伏了。
姚黃:“用冰?就像話本里講的那樣,往屋里擺一個大鼎,再往鼎里放冰,滿屋都飄涼氣?”
趙璲:“嗯。”
姚黃:“那一天得放多少冰啊,貴不貴?”
趙璲:“王府年年都有冰炭份額,宮里直接送過來,無須府里出錢去買�!�
姚黃:“真好,自打嫁了王爺,什么福我都能享了,之前光聽人說京城里的達官貴人會在京城附近的山上修建避暑別院,其實是那些人家沒有冰可用吧,不然都跟王爺一樣,住在京城照樣涼快�!�
趙璲:“不一樣,山里處處清涼,用冰只能保證室內(nèi),且勛貴之家五品及以上文武官員都有冰賜,份例有多有少而已,并非皇家獨享�!�
姚黃:“原來是這樣,哎,王爺,咱們家有在哪里蓋避暑別院嗎?”
說到興奮處,姚黃用手肘撐起上半身,一臉期待地看向自家王爺。
綾面的薄被自她的肩頭滑落,察覺王爺?shù)囊暰在跟著被子走,姚黃及時裹嚴被子,嗔了他一眼:“看看看,還沒夠嗎?”
連吃兩頓的惠王爺繼續(xù)剛剛的話題:“父皇在北苑附近賜了一座避暑別院。”
京城百姓都聽說過北苑,那是皇帝們的避暑行宮,郭樞講得更細,說為了帝王的安危,北苑附近幾十里都沒有百姓居住,歷代帝王也只會命人在北苑附近的山里修建別院賞賜給皇家子弟或立了大功的勛貴之家。
北苑并不符合姚黃的出游計劃。
她明知故問:“北苑太遠了,近處有嗎?”
趙璲:“無�!�
他才開府五年,其中兩年在外征戰(zhàn)一年養(yǎng)傷,又是孤身一人,并沒有去外面建避暑別院的必要。
“你想要?”
看出王妃的心思,趙璲想了想,道:“想要就建一個,不過今年動工,明年才能用上�!�
姚黃:“別,千萬別,王爺之前都沒動過這個念頭,我一嫁過來就興土木,外頭一看就猜到是我跟王爺要的,到時候肯定要議論我仗著王爺?shù)膶檺蹃y花銀子,明明自己沒什么家底,還這么貪圖享受�!�
趙璲:“喜歡就建,不用顧慮外人�!�
姚黃:“過幾年再說吧,今年哎,王爺聽說過靈山嗎?”
趙璲:“嗯�!�
姚黃:“我沒去過,只聽別人提起過,說靈山在京城西南邊,坐馬車要走兩三天,據(jù)說靈山山腳有個靈山鎮(zhèn),那里的人夏天過得可舒服了,夜里還要蓋厚被子,白天最熱的時候也才跟咱們這邊初夏差不多�!�
趙璲:“你想去靈山上蓋別院?”
京城的達官貴人富戶人家不會選靈山,離得太遠不便往返京城,又是深山老林偏僻之地,不如京郊的別院安全。
姚黃:“不用蓋別院啊,咱們可以在鎮(zhèn)上買棟宅子,嗯,就說是家里沒落了,賣了縣城里的房子選個風景好的地方居住,這樣街坊們就不用天天怕得罪咱們了,咱們進出宅子也更方便自在,等夏天要過完,咱們再找個理由搬走。”
雖然是早就打好的腹稿,姚黃依然越說越激動:“王爺知道的,我是個小戶姑娘,做了王妃后我得裝好樣子,就算在附近的山里蓋別院我出門玩也要擔心被哪家的貴婦人撞見,可咱們真喬裝普通百姓去靈山鎮(zhèn),那里誰也不認識咱們,涼涼快快的,我可以隨心所欲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除了王爺誰也管不了我!”
趙璲看著王妃一副即將脫籠雀鳥的快活姿態(tài),想到的是他外出的種種不便。
兩三日的路程,路上如何解手,晚上住在哪里?
靈山鎮(zhèn)買宅子,鎮(zhèn)上的宅子能跟王府的便利比?
偽裝平民,他與她仍是夫妻,飛泉青靄丫鬟廖郎中隨行侍衛(wèi)如何安置?
姚黃能看出惠王爺?shù)纳裆兓�,同樣是沉默,他心情好時看她的眼神是溫和的,心情一般是死氣沉沉,心情差干脆就不看她了。
就說現(xiàn)在,姚黃剛感受到王爺眼里的死氣,下一瞬王爺就移開了視線。
姚黃忐忑道:“王爺不喜歡我這個主意?那就算了,我只是隨便聊聊,并不是真的特別想去,可能睡一覺就忘了這事了。再說從小到大我都住在京城,那么多年的夏天都過來了,沒道理做了王妃突然就金貴起來,非得找個地方避暑。”
她趴回這人的胸膛,抱著他道:“都怪王爺對我太好,慣得我越來越?jīng)]規(guī)矩,什么話都敢跟王爺說,光顧著自己野了,忘了王爺根本住不慣那種鄉(xiāng)野之地。”
趙璲本就沒有生氣,王妃這般軟綿綿地壓過來,又是才溫存過,趙璲怎能叫她擔心害怕?
他握住王妃的手,道:“我確實住不慣鄉(xiāng)下,你想去的話,帶上丫鬟侍衛(wèi)”
“不要,我才剛嫁給王爺,王爺舍得跟我分開,我舍不得,要去就一起去,不去就都不去�!�
趙璲扯了扯嘴角。
真去了靈山鎮(zhèn),她隨心所欲玩的時候,還不是要跟他分開?
無非他去了,王爺王妃同時出行,便能免去她被父皇責怪、被京城眾人編排的后顧之憂,否則堂堂王妃丟下殘疾的王爺夫君一個人跑去避暑作樂,言官真的要參她一本。
“叫水吧,我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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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王殿下在明安堂過了夜,但并沒有留在這邊用早飯,明明王妃陪他一起起來的。
姚黃一個人吃早飯時,腦海里都是王爺離開時死氣沉沉的臉。
姚黃很后悔很后悔,在南大街那會兒還想著不能冒險得罪王爺,怎么看到鄧師傅做的榆木輪椅就沖動了?
臭男人也是小氣,不想去就不去,她又沒求著他哄著他非要他去,鬧什么別扭?
心里怎么罵王爺都行,既然已經(jīng)知道王爺不高興了,姚黃就得想辦法把人哄回來,誰讓人家是王爺!
時候差不多了,姚黃提著一個籃子去了菜圃,挑長得特別密的小白菜堆里拔了半籃子的嫩白菜。
出了菜圃,姚黃瞥眼葡萄架,哼一聲,又去摘了一顆青葡萄,再熟門熟路地去了竹院。
飛泉開門后,姚黃將手里的青葡萄塞過去,囑咐道:“先把這個給王爺,再跟王爺說,我的小白菜已經(jīng)摘好了,問他還吃不吃包子�!�
姚黃擔心鬧別扭的惠王爺不肯吃她的小白菜包子,那她巴巴來問又被拒絕,多掃面子啊。
所以姚黃特意帶了這顆青葡萄提醒王爺昨日他做過什么好事,這樣他都能拒絕的話,姚黃也懶得哄了,隨他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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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推起來稍微省力一些的藤制輪椅,趙璲在竹院的三間房內(nèi)行動時都改成了輪椅,速度并不比他手撐扶欄快,卻比那樣笨拙僵硬的姿勢體面,人也可以更心平氣和。
護欄會繼續(xù)留著,趙璲還會堅持每日去后院撐上幾圈,一則總是坐著并不舒服,二則他喜歡站著,即便全靠雙臂支撐。
以前做完推拿,趙璲會去書房看書,或是去后院看景,今早擦拭過雙腿穿好褲子,趙璲看向南邊被青靄支起來的高窗,看著窗外露出來的一井晴空,一看就是半晌。
王妃嫁過來已有四十日,趙璲基本摸透了她的性情,活潑好動率性而為,卻也不失應有的聰慧謹慎。
宮里是什么地方,規(guī)矩重重,她在儲秀閣學了一個月,能在帝后面前做出頻頻窺視他的舉動,既非她冒冒失失忘了規(guī)矩,也非她當真被他的容貌迷了眼睛,而是她自知美貌恐難落選又家世低微入不了賢妃、柔妃的眼,索性在他這個可以自己選擇正妃的殘疾王爺身上下功夫。
他確實不丑,她也得到了親王正妃才有的自由與體面,所以她看起來很滿足,待他也是用了心的,親昵關心俱是真情。
只是她在長壽巷長大,并不習慣高門大戶王府高墻內(nèi)的枯燥乏味,她喜歡去逛街跑馬,喜歡去酒樓茶館,夏日想去靈山避暑,春天或許就想去郊外賞花放鳶,秋日去登高望遠,冬時去踏雪尋梅。
夫君是王爺,她可以不考慮衣食住行的花銷,在她眼里,銀子夠了去哪都行。
可夫君是殘疾的王爺,需要她敬畏且照顧,她便不能丟下他一個人去快活,最好帶上他全了禮數(shù)與名聲。
趙璲想,如果沒有選秀,她大概更愿意嫁給一個與她家世相仿能陪她四處玩樂的正常夫君,而不是選擇一個殘疾的王爺夫君,即便后者能給她帶去榮華富貴。
王妃愛財卻并不貪財,家里爹娘疼她,她又足夠美貌,嫁一個自己有官職俸祿的年輕才俊輕而易舉,日子怎么都不會差。
推動輪椅,趙璲一下一下地去了書房。
佛經(jīng)晦澀難懂,惠王爺很久都沒有翻頁。
“王爺,王妃求見�!�
廊檐下響起飛泉的通傳,趙璲微微偏頭,頓了片刻才道:“進來。”
飛泉推開堂屋南門進來后再掩上,來到書房,飛泉躬著腰,因為只有一個小小的青葡萄,飛泉也只能放棄雙手遞東西給主子的規(guī)矩,單手托起那顆葡萄,轉(zhuǎn)述王妃的意思:“王妃叫奴婢先將這個送給王爺,再問問您還吃不吃包子,王妃剛剛親自去菜圃摘了一籃小白菜,此時正在院外候著�!�
趙璲:“”
昨日種種一一浮現(xiàn)腦海,趙璲竟猜不到她為何要送這顆葡萄,是惱他那時的捉弄要他也吃顆酸果子報復回來,還是怕他為靈山鎮(zhèn)一事生氣,希望他多想想她的好?
前者王妃確實有這份膽量,后者,她確實也很怕觸怒他。
“帶王妃去這邊的廚房,晌午孔師傅不用過來了�!�
“是�!�
竹院外頭,姚黃意外道:“王爺叫我在這邊蒸包子?”
飛泉笑道:“是啊,這邊米面油蔬都有,王妃做好了馬上就可以端給王爺,不然還要一來一回地送。”
那確實是在竹院做更省事,姚黃提著籃子走進來,見堂屋門緊閉,王爺臉都沒露,姚黃壓低聲音問:“那顆葡萄呢?”
飛泉輕聲道:“王爺叫奴婢放書桌上了�!�
姚黃心想,收了葡萄又要吃她的包子,應該算消氣了?
蒸包子的第一步是發(fā)面,明安堂那邊已經(jīng)發(fā)好了,姚黃叫飛泉去取面團,她先熟悉了一圈被孔師傅收拾得干干凈凈的廚房,扭頭問守在門口的青靄:“怎么沒備著肉?”
青靄:“咱們這邊人少,怕東西放久了不新鮮,孔師傅每次都是帶著最新鮮的肉過來,王妃要用的話,奴婢去拿?”
姚黃:“去吧,早知道晚點叫飛泉去拿面了,正好一起從明安堂拿過來。”
青靄:“沒事,奴婢跑腿也快的,王妃稍等�!�
說完,青靄去書房屋檐下跟王爺打聲招呼,得了允許后匆匆離去。
姚黃從缸里舀出一盆水,坐在小板凳上,先把小白菜的根部擰掉,再把剩下的菜葉放進盆里泡著,洗完一遍將水倒進專門放洗菜水的桶里再舀水洗第二遍,瀝干菜葉子后剛準備剁餡兒,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斷斷續(xù)續(xù)的輪椅滾動聲。
姚黃朝外走兩步,探頭一瞧,竟是惠王爺從屋里出來了,離背后虛掩的堂屋門已有三四步遠。
他坐的是那把藤制輪椅。
視線相對,惠王爺?shù)碾p手握著兩邊的大輪,正準備發(fā)力。
姚黃心里一咯噔,甩甩手上的水就往外跑:“王爺別動,我來!”
院子里鋪的都是石板,掃得再干凈也有灰塵沙粒,弄臟弄疼王爺?shù)那Ы鹬衷趺葱校?br />
她跑得快,趙璲松了手,等王妃站到身后了,他道:“我來看看你是怎么做的�!�
姚黃:“那王爺可以叫我啊,這邊就咱們倆,你在屋里喊一聲我肯定聽得見�!�
趙璲沉默。
姚黃將他推進廚房,挑最寬敞明亮臨窗的位置停好輪椅,再從掛著一溜干凈巾子的架子上取了一條巾子打濕,走過來道:“我?guī)屯鯛敳敛潦�。�?br />
趙璲:“我自己來,你去忙吧�!�
姚黃見他是真不需要自己伺候,便走回菜板前,當當當?shù)囟缙痧W兒來。
想著不能晾著王爺,姚黃一邊單手切餡兒一邊扭頭看過去,解釋道:“有的家里喜歡先把小白菜焯下水,我們家都不焯,因為這樣味道更鮮�!�
趙璲點頭,避開了她的視線。
姚黃:“王爺從來沒進過廚房吧?”
趙璲:“是�!�
姚黃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對著北面整整齊齊的櫥架道:“連竹院的廚房都這么寬敞,跟我在娘家的閨房再加一間堂屋那么大�!�
趙璲瞥了幾次她手里的鋒利菜刀:“專心切菜�!�
姚黃巴不得不用找話陪他!
切好菜餡兒,飛泉先回來了,懷里抱著面盆,進來后瞧見坐在里面的王爺,飛泉下意識地收起笑臉,規(guī)規(guī)矩矩地放好面盆就退了出去。
廚房有專門揉面的地方,姚黃嫌站著累,在惠王爺面前放下一張矮桌,再把面板抬過來,她坐在小板凳上給惠王爺展示自己揉面團、切面揪以及搟包子皮的手藝,想起舊事,姚黃自己樂了:“想當初我娘還嫌我懶,說我就會蒸包子,萬一將來嫁人遇到刁婆婆,會被婆婆拿捏了這項短處,沒想到我命好嫁了王爺,有一廚房的下人伺候我!”
趙璲只是看著她。
姚黃都習慣了,想到趣事就說,無話可說她就給惠王爺哼小曲。
趙璲:“怎么這么多面?”
姚黃:“包子這東西,做一回可費事了,我既然動了手,干脆多做幾個,正好孔師傅沒來,飛泉青靄也指著我這頓包子當午飯呢�!�
青靄端著兩個餡兒盆回來了,一盆是孔大廚臨時揮舞雙刀疾速剁好的五花肉餡兒,一盆是冰水鎮(zhèn)著的新鮮五花肉,看起來二肥八瘦。王妃要是想事事親為,那就自己再剁一回,王妃想省功夫,就用現(xiàn)成的餡兒料。
姚黃就是饞包子了,沒那么大的手癮,直接用了孔大廚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