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在這棟孤零零的仿佛與世隔絕的房子里,我和江荊度過他回國以來最沒有矛盾的一晚。
某些時刻我甚至有我們相愛著的錯覺,一起躺在寬敞柔軟的沙發(fā)上,我枕著他手臂,和他蓋同一條毛毯,偶爾親吻,偶爾聊天�?煲臅r候,他低聲問我要不要回床上。
我問:“過十二點了嗎?”
江荊回答:“早就過了�!�
那就好……算是一起守歲了。
我說:“你背我�!�
江荊抱怨:“幾歲了還要人背�!�
他嘴上這么說,身體卻很聽話地行動,在我面前半蹲下來,把自己的后背給我:“上來吧�!�
我坐起身,慢悠悠爬到他背上。
房子很大很空曠,江荊背著我,穿過客廳和一條長長的走廊,回到臥室。
我和他開玩笑:“你的新床就這么讓我睡了,會不會不太好��?”
江荊說:“你睡我的時候,我還是一個處男�!�
嗯?
我一時沒聽懂,過了一會兒回過味來,江荊的意思是我連他這個新的身子都睡了,更別說一張床。
我嘁了聲,說:“好像誰不是處男一樣。處男我還不喜歡呢,第一次痛死人�!�
江荊說:“你追我的時候葷段子不離口,我以為你很熟練,沒想到你只會打嘴炮�!�
他揭我短,我不甘示弱:“我追你的時候你裝性冷淡,結(jié)果呢,每次上床恨不得*死我�!�
江荊噎了一下:“我沒裝性冷淡�!�
“那就是不喜歡我�!�
“……”
江荊不說話了,我睜開眼睛,在黑暗中瞪他:“真不喜歡我?”
“不是……”江荊遲疑著,聲音低了下去,“只是一開始覺得,我應(yīng)該不喜歡男人�!�
哦,好吧。
我理解他。
那時候他還是一個自以為是直男的十九歲大學生。
我閉上眼睛,躺回江荊懷里,低聲問:“你現(xiàn)在還討厭我嗎?”
——我用了“討厭”這個詞,代替他說過的“恨”。
江荊沉默,過了很久,回答:“討厭你�!�
他說:“太多人喜歡你了,所以我討厭你。”
我有點困,半醒不醒地喃喃:“你好不講道理啊……”
江荊說:“嗯�!�
該死的男人……我在被子下面踢他,他用雙腿鉗住我的腿,把我摟進懷里:“睡覺吧。”
一夜無夢,很久沒有睡過這樣安寧的覺。
大年初一我不用工作,但要去給爺爺奶奶拜年,然后陪我媽去療養(yǎng)院探望生病臥床的外婆。上午起床后,我問江荊今天有什么安排,他想了想,說:“去給外公拜個年,沒了。”
我點頭:“嗯,我也要去拜年。”
“時間還早,不急�!苯G摟著我,把我重新按回床上,“再睡一會兒。”
一夜過去,陽光穿透冬日清冽的空氣,從巨大的落地窗外照射進來,灑滿整張床。被子被太陽曬得暖烘烘的,我挨著江荊,他身上也很熱,熱到都快要出汗了,也不肯放開我。
我沒有睡意,就這樣看著他,看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問:“你在看什么?”
我說:“你的嬰兒肥不見了。”
江荊蹙眉:“我沒有嬰兒肥。”
“有的,以前有一點。”我抬手,捏捏他的腮,“這里,以前有一點肉�!�
江荊垂眸看我,過了很久,平靜地說:“你和我分手那年,我不到二十三歲�,F(xiàn)在我二十八歲�!�
嗯……那是很久了。
我問:“我有變化嗎?”
江荊笑笑:“瘦了點,皮膚更白了,氣質(zhì)也不太一樣了,還是很好看。”
他的臉近在咫尺,就這樣看著我的眼睛,說這種讓人臉熱的話。
他倒是很坦蕩,仿佛不覺得自己說的有什么問題,又說:“你一直都很好看�!�
“好了,”我不自然地清清喉嚨,“我知道�!�
“談蘊�!�
江荊溫熱的手掌覆在我臉頰,漫長對視后,他微微低頭,吻住我的嘴唇。
我問:“要做嗎?”
江荊搖頭:“不做,一做又不知道什么時候了�!�
我們兩個賴床賴到接進中午,什么也沒做,就這樣擁抱著躺在床上,偶爾說幾句話,偶爾親吻。很難得,今天沒有人打電話催他,也沒有人打電話催我。
我是因為家里沒剩什么人了,而江荊,據(jù)他解釋,他這幾年一直不在家,家里人都習慣了。
回去依然是江荊開車。天亮了我才看見這棟房子的全貌,比黑夜里看起來更大更奢華,坐進車里,我隨口問了句房子的價格,江荊回答給我一個比我預想中更離譜的數(shù)字。
“好像我買完沒多久契稅就降了,現(xiàn)在買的話,能省幾百萬�!彼p描淡寫說。
幾百萬……
江荊問我:“你喜歡這套房子嗎?”
會有人不喜歡嗎……
我暗暗腹誹,面上不露聲色:“嗯,周邊環(huán)境挺好的,離市區(qū)也不遠�!�
“從這里到你公司,不堵車的話,一個小時就到了�!�
這話聽起來像在暗示我什么,雖然我上下班的時間經(jīng)常錯開早晚高峰,不用擔心堵車的問題,但我也買不起這里的房子。
江荊又說:“你可以住在這兒�!�
我搖頭:“不了吧……章珺接送我上下班,會仇富的�!�
江荊抿了抿唇,沒多說什么。
一個小時后到我家小區(qū),我給我媽打電話說自己不上樓了,她直接下來,我開車帶她去給爺爺奶奶拜年。
車子停在樓下,等了幾分鐘,樓門口出現(xiàn)一個熟悉的身影,我開門下車,江荊隨我一起。
“媽�!蔽医辛寺暋�
江荊走上前,手里提著從車里拿下來的茅臺和燕窩禮盒,到我媽面前,禮貌地微笑說:“阿姨新年好,我是談蘊的朋友,我叫江荊。”
我媽愣了一下,隨后露出客氣的微笑:“是小蘊的朋友啊,新年好。”
江荊遞上禮物:“來得匆忙,沒準備什么。一點見面禮,祝您新年快樂�!�
我媽比我想象中還要沉得住氣,她接過禮物,笑笑說:“來就來了,帶什么東西。上去坐坐吧�!�
“不了阿姨,我家里還有事,改天再來看您�!�
……
江荊不知道我家的事,也不知道我媽知道我和他的關(guān)系。我樂得看他裝乖,事不關(guān)己的站在一旁看戲。
等他們寒暄完,我不緊不慢開口:“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們也該走了�!�
江荊說:“那我走了,晚點聯(lián)系�!�
我揮揮手:“拜拜�!�
目送江荊離開后,我媽把她手里的禮物交給我,慢慢收起笑容,用不經(jīng)意的語氣說:“第一次見面就送這么貴的東西。你爸在的話,一定不肯收�!�
我心想江荊這是裝普通朋友才送這點,不然他恨不得把自己開的車留下。
“我爸在的話,他也沒有上門的機會�!蔽艺f。
我媽點點頭:“那你今天,是專門領(lǐng)他過來給我看的嗎?”
“……”
我沒回答,我媽輕嘆一口氣:“你的心思太明顯了�!�
我說:“我只是想給你們看看,他不是你們以為的那種人。”
“是不是吧,又能怎么樣呢……就算我接受,那孩子家里,可以接受嗎?”
江荊家里……大概不可以。
我媽從我的遲疑中得到答案,淡淡移開目光:“以后不要再讓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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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比較短,晚點還有一章。
年前這段時間我有點忙,這個月或者下個月要參加一個封閉的培訓,到時候可能請一周左右的假,提前跟大家說聲不好意思。
第37章
37
你知道會有什么后果
這一天過得很快,去看望爺爺奶奶,二老歲數(shù)大了,都不怎么說話,大伯和姑姑說,爺爺昨晚唯一說的一句話,是叫我爸的小名。
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打擊對他們來說幾乎致命,印象里自從我爸過世之后,爺爺奶奶一下子就有了老態(tài),原本還算康健的人,近幾年如枯木朽株,生命力肉眼可見的流失。
從大伯家出來,又去療養(yǎng)院看望外婆,外公過世很多年了,外婆身體不好,這些年一直靠各種藥物和醫(yī)療儀器維持著生命,好在頭腦還算清醒,能和我媽說一會兒話。
我小的時候曾經(jīng)極度畏懼死亡,有時候想到家人某天會離開自己,會一個人蒙在被子里悄悄地哭。長大雖然變得堅強了,但還是會刻意回避關(guān)于衰老和死亡的話題。
直到前幾年我爸過世,眼睜睜看著他被疾病折磨,從一個健康的人變得骨瘦如柴、最后在病痛中離去,我終于能夠直面家人有一天會離開的現(xiàn)實,不只家人,生命中出現(xiàn)的任何一個人,早晚都會離開。
回去路上,我媽一直望著窗外出神,我沒有出聲打擾她。
快到家時,她冷不丁開口:“你今晚還出去么?”
我愣了下,回答:“還不知道……怎么了?”
“沒什么,想出去玩就去吧,不用一定在家陪我�!�
“嗯……”
——其實我沒打算出門。
江荊這會兒恐怕還在他外公家,雖然他自己說他在家里不受重視,但從他一回國就接手華譽來看,不重視是假的。
他不來找我,我便沒有出門的必要。大過年的,朋友們回家的回家,出去旅游的出去旅游,這時候就算有人約我出去玩,大概率也是喝酒,倒不如在家躺著。
剛到家沒一會兒,手機響起來,我以為會是誰約我喝酒,沒想到是很久沒見面的祁修宇。
我接起電話,聽筒里傳出祁修宇朝氣蓬勃的聲音:“談老師,新年快樂!”
我笑笑:“新年快樂�!�
“我昨天去錄晚會了,你有在電視上看到我嗎?”
昨天?
“嗯……昨天我沒看晚會……”
“朋友圈也沒刷嗎,喂!”
“昨天消息太多了,可能沒刷到……不過恭喜�!�
“哼,好吧,原諒你了。你在家嗎,好不容易放假,有沒有出去玩?”
“沒有,我在家休息。你呢?”
“我?guī)О謰屓ヱR代度假,現(xiàn)在在機場呢�!�
“那玩得開心。”
“談老師……”祁修宇不自然地清清喉嚨,用故作云淡風輕的語氣問,“這么久沒見,你有沒有一點想我呀?”
要是平時,我肯定直接說“不想”了。不過新年第一天,祁修宇難得休假,我不好掃他的興,只好模糊地“嗯”了聲,說:“偶爾想�!�
“那我度假回來可以去找你嗎?年后我暫時沒那么忙�!�
“嗯,等你回來再說�!�
祁修宇那邊大概是要準備登機了,又說了兩句,他依依不舍地掛了電話。
我退出對話框,屏幕上方彈出一條江荊的消息:“今晚要在外公家吃飯,家里人都在。”
我點進去,回復:“嗯�!�
江荊:“結(jié)束可能很晚了,我就不去找你了�!�
我:“好,知道了。”
江荊:“?為什么又這么冷淡”
又?
我哪里冷淡……
就在我莫名其妙的時候,江荊撤回上面那條消息,說:“沒事�!�
我想了想,說:“你最近,好像有點怪怪的�!�
江荊反問:“我有么?”
我:“嗯……”
——說不上來哪里怪�?傊悬c怪。
江荊說:“別多想了,我去吃飯了�!�
我回一個“哦”字,放下手機,忽然想通江荊怪在哪里�!罱捌届o”了。
不是冷淡或沉穩(wěn),而是不悲不喜的那種平靜,偶爾有不平靜的苗頭,他會控制自己,不讓情緒發(fā)作。
好像就是從那天在我家對我說完那些話開始。
他對我不再有怨恨之類尖銳的情緒了,發(fā)泄不滿也點到即止,我提的要求他不拒絕,而我拒絕他,他也不固執(zhí)強求。
這樣的狀態(tài)相處起來好像是和諧舒服的,實際上總有一種似有若無的壓抑籠罩在江荊周身。
我拿起手機,點開江荊的對話框,猶豫片刻,又把手機放回去。
算了,他在家庭聚餐。
改天再說吧。
之后幾天,我都沒有見到江荊的面。
大年初二,他隨家人回他外公的家鄉(xiāng)祭祖,初五那天回來,我已經(jīng)開始上班了。而復工第一天,我就去香港出差,我們兩個剛好錯開。他沒有像上次那樣追到我出差的地方,只說讓我忙完回去告訴他。
——懂事得讓我有跟祁修宇對話的錯覺。
我也確實很忙,忙到想客氣一句“你過來吧,我不忙的時候陪你”都不敢,怕他萬一真的過來,我抽不出時間陪他。
工作結(jié)束那天,我訂了最早的機票。
這次出差依然是章珺陪我一起,我們兩個在深夜的機場等飛機,她買了咖啡,坐在我旁邊玩手機。
我有點累,想著一會兒上飛機睡一覺,便沒要咖啡,只要了一杯熱牛奶。廣播里播放著飛機晚點的通知,我看一眼時間,心里默默計算明天天亮之前能不能到家。
叮,手機上一條好友請求彈出來。
這兩天新認識的人都加的是工作號,我的私人號很少有人知道。對方ID頭像看不出身份,我想了想,點下通過請求。
幾乎同一秒,三十多張照片一股腦發(fā)過來,最后跟著兩條視頻。
我滑到窗口頂部,第一張照片是我和祁修宇站在窗邊接吻的合照,拍照的人明顯是偷拍,隔著一扇窗戶,只拍出大致的人影。
往下翻,所有照片都是類似的內(nèi)容�!液推钚抻�,或接吻,或摟抱的親密合影。
時間跨度長達一年。
而最下面的視頻,光看封面也知道是什么內(nèi)容。
我打字:“你是誰?”
對方不回復。
看起來不像賣照片的狗仔,狗仔應(yīng)該去找祁修宇。
我盯著屏幕,忽然一個陌生電話打進來,耳機里響起刺耳的鈴聲。
直覺對方和剛才的照片有關(guān),我看著那個電話號碼,直到鈴聲快要結(jié)束,我按下接聽,沒有說話。
耳機里傳出一個熟悉的中年男人的聲音:“照片收到了嗎?”
——江峰。
看來他仍然對上次見面沒打壓到我的事懷恨在心,時隔這么久,終于想到新的手段。
我說:“收到了�!�
江峰說:“你應(yīng)該知道我的意思�!�
我因為厭惡皺起眉頭:“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不要再糾纏江荊。你朋友的事業(yè)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你也不想他因為你失去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吧?”
“你威脅我?”
“是�!�
我應(yīng)該生氣的,但被江峰惡心了太多次,我現(xiàn)在反而生不起氣來了。這種話從他嘴里說出來,我絲毫不覺得意外。
我用平靜到冷漠的語氣說:“江總,你以為只有你手里有照片么?比起一個小演員的事業(yè),您兒子的名聲才更重要吧?”
江峰不屑地笑笑:“你可以試試,你手里的東西有沒有人敢?guī)湍惆l(fā)�!�
“你……”
“對了,不要試圖找江荊求助。你是聰明人,你知道會有什么后果�!�
“嘟”的一聲忙音,電話被掛斷。
我攥緊拳頭,指甲嵌入掌心。
章珺問:“談老師……?”
她應(yīng)該聽到了我剛才說的話,以她的敏銳,可能已經(jīng)猜到了什么事。
我把手機遞給她,讓她看剛才收到的那些照片。章珺接過手機,面色逐漸凝重。
我說:“你聯(lián)系一下祁修宇的經(jīng)紀人,和她碰個面。”
章珺立馬點頭:“我明白�!�
我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
——毫無疑問,江峰會說到做到。
最后那句話是我恐嚇他的,我手里沒有任何和江荊的親密照,就算有,我也不可能發(fā)出去。原本以為江峰會有所忌憚,但我忘了,我的力量在他面前,宛如蚍蜉撼樹。
我重新拿起手機,從通訊錄里找到祁修宇,發(fā)去一條消息:“你最近在忙什么?”
祁修宇秒回:
“你終于想起我了。”
“我不忙,在家休息呢。”
我:“那明天見個面吧,我有話和你說。”
第38章
38
我已經(jīng)離開過他一次了
我一夜沒有闔眼。凌晨落地,到家時天蒙蒙亮,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告訴祁修宇直接來我家。
——雖然我家也不見得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