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外面有煙花聲,電視里也很吵鬧,整個世界好像只有我和我面前的黑白照片是安靜的,我看了他一會兒,勉強牽起嘴角,露出一個笑容:“又一年過去了。”
照片里的人沉默不言。
“我媽很好,不用擔心�!蔽艺f,頓一頓補充,“我也……很好�!�
陸培風從廚房出來,在餐廳叫我:“小蘊,吃飯了�!�
“嗯,來了�!�
我飛快藏好自己低落的表情,對照片笑笑:“就這樣吧,我去吃飯了。新年快樂�!�
三個人和一只小狗的年夜飯,配合著電視里吵吵鬧鬧的節(jié)目,倒也還算熱鬧。
我媽看我喜歡來福,問我要不要抱回去養(yǎng),我想了想,說:“算了吧,我沒時間遛狗�!�
陸培風問:“小蘊明年不是打算買房子么?”
“嗯。”我點點頭,“還在看呢,想買一個帶院子的,但郊區(qū)別墅都太遠了�!�
“市區(qū)聯(lián)排呢?”
“有點貴……”
我和陸培風討論房子的事,我媽思索片刻,說:“在市區(qū)買吧,錢不夠我這里有�!�
我笑笑:“不用了,我自己存了不少。而且我年后接了一個綜藝,尾款下來就能在市區(qū)選一套大點的房子了�!�
“哦?”陸培風好奇,“什么綜藝,沒聽你提過。”
“網(wǎng)綜,選拔化妝師的那種,我去當導師�!�
“這么厲害,都能當導師了�!�
“當然�!薄斎晃也粫f,這個項目是江荊的公司投的。
吃完飯,我和陸培風看電視,我媽坐在另一張沙發(fā)上,拿出她的鉤針給來�?棁�。
她手上這條已經(jīng)快要織好了,紅藍黃三色相間的花邊小圍脖,像白雪公主的配色。我想到秋花,問:“媽,你織的這個,好學嗎?”
我媽問:“你學嗎?對你來說應該不難。”
我起身坐過去:“我試試。”
我媽很了解我,編織而已,對我來說確實不算難。
她問:“你學這個做什么?”
我隨口答:“江荊養(yǎng)了一只貓,我想給他的貓送件禮物。”
話音落下,空氣忽然凝固了一瞬,陸培風投來一道晦暗不明的目光,我視若無睹,專注在自己手里的針線。約摸半分鐘,我媽終于回過神來,不太自然地點頭說:“唔,喜歡這條的話,就把這條拿去吧,我重新給來福織一條�!�
我點點頭:“我先試試我能不能織好�!�
我記得在我上中學的時候,曾經(jīng)流行過一陣給自己暗戀的人織圍巾。我沒有暗戀的人,但我同桌有,那段時間她把圍巾帶到學校,自習課上悄悄地織,我笑她戀愛腦,她很不屑地說我懂個屁。
現(xiàn)在我懂了。我愿意給小貓織圍巾。
我媽從屋里又拿出一套鉤針,陪我一起織,我手里這件最難的部分她已經(jīng)織完了,所以我織起來上手很快。
看我越來越得心應手,她想到什么,問:“對了,那只貓多大了呀?別織小了�!�
“它……”我放下毛線,用雙手比了比,“這么大,七八斤的樣子。”
“七八斤啊,那要再織長一點�!�
我又拿起圍脖,用手指比出一個長度:“這么長?”
“嗯,差不多�!�
繼續(xù)織了一會兒,我媽狀若無意地問:“你和那孩子,一直有聯(lián)絡么?”
我抬眼:“江荊?”
“嗯�!�
“有的。偶爾見一面。”
“他回國之后,在做什么?”
“管理家里的公司,具體做什么的我也不清楚�!�
“哦……”
我們兩個正說著,我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陸培風幫我遞手機,目光停在屏幕上,頓了頓,說:“是江荊。”
我拿過手機,接起電話:“喂?”
江荊的聲音透著冷淡:“談蘊�!�
我問:“什么事?”
他好像有點不高興:“你人在哪?”
我不明白他為什么又不高興,一頭霧水地回答說:“在我媽這里,吃年夜飯�!�
“所以你沒有打算見我的意思?”
?
我什么時候說過我要見他?
我想了想,我們兩個今天唯一的交流,是我問他秋花的金鎖找到了沒,難道他認為那是想見他的意思么?
那這期間的三個小時,他不會一直在等著我找他吧……
得不到我的回答,江荊愈發(fā)的不悅:“那你吃完了么?”
“吃完了�!蔽艺f,“你呢?”
“我在家�!苯G回答完,自言自語小聲抱怨了句,“我哥我姐都回來了,煩死了�!�
我知道江荊有個哥哥,還有個姐姐,看來他說的“在家”,不是在他和秋花的那個家。
江荊說:“我去找你,我想出去透透氣�!�
“可是……”
“不行么?”
我抬起頭,看看我媽,又看看陸培風,我媽默默移開目光,似乎是應允的意思。
“好吧……”我對電話說,“我發(fā)你地址�!�
掛斷電話,我想了想說:“我一會兒要出去一趟�!�
陸培風皺皺眉頭:“小蘊�!�
“應該很快就回來。”
陸培風還想說什么,我媽說了句“外面冷,穿好衣服”,他只好作罷。
給秋花的小圍脖還剩最后一截了,我媽問:“需要我?guī)湍憧煲稽c織好么?”
我說:“不用,他開車過來也要一點時間,我可以織完�!�
半小時后,江荊在樓下打電話,我剛好把圍脖織好。
我媽把大衣拿給我,猶豫了一下,問:“不叫他上來坐坐嗎?”
我回答:“不了�!睕]說理由。
我媽看了眼斗柜上那張黑白照片,嘆口氣,說:“早點回來�!�
我點點頭,對她和陸培風揮揮手:“那我走了。”
冬夜蕭瑟,哪怕是熱鬧的過年也無法完全驅散寒冷,從樓門口到江荊車里,短短一段距離,我小跑著過去,帶了一身寒氣。
關上車門,空氣驟然變得溫暖,凝結在我睫毛和發(fā)梢上的吐息融化成水汽,我扭頭看向駕駛座上的江荊,問:“這么晚要去哪?”
江荊面無表情地回答:“沒想好�!�
他看起來心情不太好,據(jù)我所知,他的兩位哥哥姐姐和他同父異母,各自比他大了七八歲,他和他們的關系一直不太融洽。
我想了想,說:“我給秋花準備了新年禮物�!�
江荊抬眸,臉上終于有了表情:“什么?”
我從大衣口袋里把剛織好的圍脖掏出來,說:“我親手織的。”
江荊神情一滯,從我手里拿起圍脖,頓了頓,問:“你親手織的?”
“嗯。剛織好的�!�
他展開圍脖,兩只手分別提起兩頭,懸在面前端詳,看了一會兒,轉頭問我:“只有給貓的禮物嗎?”
“……”
江荊從我的表情里得到答案,很輕地皺了下眉頭,似乎不肯相信:“真的只有給貓的?”
我心虛地低下頭:“嗯……”
江荊把圍脖收起來,說:“談蘊�!�
我抬起頭:“嗯?”
江荊傾身,攬過我的肩,兩片溫熱柔軟的嘴唇吻住我的嘴巴。
車里燈光曖昧,他的眉眼近在我眼前,兩扇濃密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每次接吻時,他閉上的眼睛都讓我想到晨昏交替時溫柔又冷冽的天際線。
我主動勾住江荊的脖頸,回應他的親吻。
“你想要……什么禮物?”
第35章
35
你身邊太擁擠了
江荊開車帶著我,二十分鐘后駛出市區(qū),看起來像是西山的方向。
除夕夜,路上只有零星的車輛,約摸又過了半小時,視線盡頭出現(xiàn)一片錯落的別墅區(qū)。
我猜,江荊有房子在這里。
猜得沒錯。
車子停在其中一棟別墅前,江荊下車,打開后備箱,從里面抱出一個巨大的紙箱。
我裹緊大衣跟著下車,問:“那是什么?”
江荊回答:“是煙花�!�
他開車一個小時,帶我來郊區(qū)放煙花。
我回頭望了眼身后的建筑,問江荊:“這是你的房子嗎?”
“嗯�!苯G輕描淡寫地點點頭,“但我沒來住過�!�
他把煙花抱到庭院一角的空地,問我:“帶火了嗎?”
我從口袋里掏出煙和打火機。江荊皺了下眉頭,說:“你以前抽煙沒這么兇�!�
我隨口接話:“我以前也不用天天熬夜上班啊。”
他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忽然問:“你喜歡現(xiàn)在的工作嗎?”
“嗯?”我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問這個問題,想了想,回答,“一開始喜歡,不過工作嘛……做久了都那樣,偶爾有熱情,偶爾也很煩�!�
“我以為你會當畫家�!�
“我畫畫其實一般……”
“我覺得很好�!�
我笑了,走到江荊面前,問:“你忘了我專業(yè)課成績很差么?”
遠處忽然有煙火升空,照亮江荊的眼睛。我在他眼里看到我自己,就這樣視線交錯,他微微低頭,一個吻落在我唇上。
先是涼的,雪一樣的觸感,然后變成溫熱的、被太陽曬燙的水。
身后煙火不斷,映照著夜空明如白晝,空氣中有淡淡的焚燒后的煙塵味,江荊擁抱住我,愈深地吻進來。
我們兩個有些日子沒見了,他好像跟我賭氣一樣,那天之后便沒再聯(lián)系我,而現(xiàn)在,我在他的親吻中覺察到心口不一的想念。
他不肯說,但我知道。
“江荊……”吐息交織成白霧,我望著他,問,“你想我了嗎?”
江荊回答:“不想�!�
——我就知道。
我笑起來,笑彎了眼睛,江荊面露慍惱,問:“你笑什么?”
我搖頭:“沒什么。”
“你明明是笑我�!彼麗汉莺莸赜媚粗负褪持钙鹞覂扇皖^咬住我的嘴唇,又是一個漫長而纏綿的吻。
原本是來放煙花的,我們兩個卻一直在玩親吻的游戲,裝煙花的箱子放在旁邊,都沒有打開過。
只有這種時刻我可以放松下來與他相處,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空曠、昏暗、舉目無人,會讓我有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和江荊兩個人的錯覺。
在煙花爆炸聲中,我甚至久違的體會到“幸�!保环N自從我和江荊分開后,我就再也沒有體會過的東西。
眼眶忽然一陣酸脹,江荊捧起我的臉,吻了吻我的眼睛,問:“很冷嗎?要不要進去?”
我搖搖頭:“還沒放煙花。”
箱子看著大,其實也只夠裝兩個大號的煙花,還有一把仙女棒,江荊讓我點,我抽出一支煙點燃,趁機猛吸一口,問:“都點了嗎?”
江荊點頭:“點吧�!�
我彎下腰,依次點燃兩根引線,火花像蜿蜒的小蛇一樣向前移動,我不知道為什么,腦子好像突然停機了,就這樣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兩簇小小的火花。
“談蘊!”
江荊的聲音喚回我的意識,我還沒反應過來,只覺腳下一空,江荊卡著我的腰,把我夾在胳膊下面單手抱起來,跑到幾步外放下。
“發(fā)什么呆!”
他呵斥我,我眨眨眼睛,回過神來,轉回身,剛才點燃的煙花砰砰砰幾聲巨響,向天空投射出五顏六色的絢爛煙火。
有絲線狀的煙花垂墜下落,像一面金色的雨幕,我看呆了,江荊攬過我的腰,將我拉到他身側。
這樣浪漫的時刻,其實應該接吻,但我好像被那一丁點的幸福沖昏了頭腦,連擁抱和親吻都忘記了。
還好江荊記得。
他掰過我的臉,用一個吻奪走我的注意力。
我順從地張開嘴巴,江荊一滯,洶涌而急切地吻進我的口腔。
我想,就這樣放縱自己一天吧,不要再拒絕江荊。
江荊低聲問:“進去嗎?”
我點點頭:“嗯。”
回到房子里,江荊等不及去臥室,在客廳就開始脫我的衣服。我半推半就,擋住他的手,問:“有酒嗎,我想喝一點�!�
江荊不悅:“就你難伺候�!�
話是這么說,他還是聽話去給我拿酒,過了一會兒,他提著一瓶紅酒回來,我接過酒瓶,說:“你不許喝,你還要送我回家�!�
江荊頓了一頓:“今天還要回去么?”
“當然了�!蔽倚πΓ拔覌屵在家里等我呢。”
“好吧……”
我拔出瓶塞,對著瓶口猛灌一大口,江荊還在因為我要回家而悶悶不樂,我拉住他衣領把他拽過來,主動吻上他的嘴巴。
“但是可以給你嘗一下。”
他一怔,隨后扣住我的腰,猛地用力,把我按進懷里。
夜深了,窗外的煙花連綿不斷,隔著厚厚的玻璃,變成遙遠而沉悶的聲響。我閉上眼睛,耳邊是江荊沉重的呼吸,他緩緩親吻我的脖頸,低聲問:“不可以留下來么?”
我問:“除夕夜,你不用回家嗎?”
江荊說:“我很多年沒回家了。”
他很少談論他的家庭,哪怕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也不喜歡聊家里的事。我只知道他有同父異母的哥哥姐姐,還有一個親生的弟弟。他母親家庭背景不一般,江峰看中這點,三十年前拋棄原配和江荊的母親在一起。
出于利益的聯(lián)姻本就不含多少感情,江荊從小不喜歡自己的家庭氛圍,尤其不喜歡他爸,所以他很早獨自出國,除非必要,幾乎不和家里聯(lián)系。
江峰當然是看重江荊這個兒子的,不然也不會在背后使那些下作手段,但江峰不敢把事情放到明面上做,畢竟他忌憚江荊的母親,害怕江荊因此與他離心。
商人的精明便在于此,他拿準我這樣往上數(shù)三代都是教書育人的知識分子家庭,不會為這種事不顧臉面�,F(xiàn)在我爸不在了,照理說我可以撕破臉,但……
我望著江荊,他眼睛濕漉漉的,映著燈光,像浸在水里的黑色琥珀。
但我不忍心他像我一樣為難。
他追問:“不行么?”
我笑:“你剛才還說不想我�!�
“我只是……懶得再開一個小時車�!�
“那我要是必須回去呢?”
江荊沉默了一下,微微垂下睫毛。我噗嗤笑出聲,勾起他下巴,問:“江總,這么多年沒見,怎么還是這么聽話?”
江荊好像沒聽懂。
我說:“這里荒郊野嶺的,我喝了酒不能開車,你不送我,我能怎么辦?”
這次江荊終于聽懂了。
他抓住我的手腕,慍惱地皺起眉頭:“談蘊�!�
“先松手,我得給我媽打個電話�!�
我掙脫出來,夠到茶幾上的手機,江荊在我身后,小聲嘟囔了句“我媽就不會管我回不回家�!�
我笑笑,沒有接話。
電話接通,聽筒里傳出熟悉的溫和的聲音:“小蘊。”
“媽……”我看了眼江荊,話到嘴邊,又有些不自在,“我今晚,不回去了。”
幾秒鐘的沉默后,我媽語氣如常:“唔,好,知道了�!�
“風哥回去了嗎?”
“還沒有,在這兒陪我聊天呢。”
“那你幫我告訴他一聲,讓他不用等我了�!�
“嗯,知道了�!�
放下手機,我轉回身,猝不及防撞上江荊幽深的目光。
“風哥是誰?”他開口,語氣很別扭,“陸培風嗎,他在你家?”
我避開江荊的目光:“嗯�!�
江荊一把抓住我手臂:“大過年的,他在你家干什么,他自己沒有家嗎?”
我解釋:“他父母不在國內,所以來我家過年�!�
“談蘊�!苯G用力,把我扯進他懷里。我本就衣衫不整,這樣一推搡,身上唯一一件襯衫也掉落在肩膀下面。
江荊無計可施,只能恨恨的盯著我。
我不想破壞今晚得來不易的溫馨旖旎的氣氛,好聲好氣地解釋說:“你知道的,陸培風和我認識二十多年了,我們只是朋友。”
江荊仍然不高興,我捧起他的臉,輕輕吻了吻他的嘴唇:“我都答應留下來了�!�
江荊微微皺眉,用力把我擁抱住。
“談蘊�!�
“嗯……”
“你身邊太擁擠了,我不喜歡�!�
第36章
36
你現(xiàn)在還討厭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