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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蘇宛臉上浮上一抹淺霞,無聲行了個禮。

    沈府比蘇府還熱鬧些,到底是煊赫了幾十年的高門深宅,雖敗落一時,到了永濟朝,出了一名國公爺不說,還出了一位皇后娘娘,尊崇之至,比起以往有過之而無不及,今日小年,若非沈奚事先謝絕了訪客,只怕門檻都要被踏破。

    蘇晉與翟迪一到,守在府門外的沈六伯便迎上來:“蘇大人,翟大人�!币幻娣愿老氯藢①R禮抬入府內(nèi),一面將人往府里請,“蘇大人回京后忙得連上沈府吃碗茶的閑暇都沒有,今日好不容易來一趟,聽少爺說,大人竟不留下一起用晚膳?”

    蘇晉道:“是,都察院設(shè)宴,實在挪不出空閑,過幾日年關(guān)到了,左右沒有公務(wù)傍身,我定是還要過來的�!�

    一路穿廊過徑,到了正堂,拜見過沈拓與沈氏,沈奚道:“沈筠一早去皇陵了,只先你一步回來,她事多得很,這會兒又要去后院換衣�!�

    沈筠去皇陵是為探望沈婧,穿的是縞衣,回到府上,將縞衣?lián)Q下也在情理之中,但沈奚就是這樣,不編排她一兩句總不能稱心。

    蘇晉笑了笑,接過沈六伯遞來的茶,轉(zhuǎn)頭去問沈拓這兩年來的近況。

    沈拓玩笑道:“蘇州跟應(yīng)天府都臨著秦淮,兩地住著其實沒分別,但活得是個心境,遠離廟堂,不問政,不理事,不給你與小奚添麻煩,便是老夫最大的造化了�!�

    這邊說著話,沈筠也自后院趕來了,她身姿窈窕,一身朱色襖衣若換作尋常女子穿,定顯豐腴,但穿在她身上,反而聘婷多姿,如畫的眉眼滟瀲生光,又帶著三分英姿,像開到極時的山丹花。

    蘇晉上前拜見,躊躇著不知該行什么禮,明面上,沈筠是大隨皇后,是至高無上的君,可私底下,她早已斷了與朱昱深的情根,這輩子只認朱南羨這一個皇帝。

    沈筠看出蘇晉的猶豫,另起了一個話頭:“今日去皇陵探望阿姐,聽以往東宮的舊人說,阿姐過世前,曾讓十三請你去東宮一同過年?”

    蘇晉道:“是,晉安陛下與臣說,每年年關(guān),東宮總會自己關(guān)起門來熱鬧一回�!�

    也從不邀旁人,若邀了,便是認定她是自家人。

    沈婧自小便將朱南羨視為親兄弟,關(guān)懷備至,當(dāng)年愿請?zhí)K晉去東宮,一定是想認下這個弟媳了。

    可惜沒來得及。

    沈筠點了一下頭,喚人取來一支錦盒,盒子里擱著一枚玉鐲,明潤生光,乃是極品中的極品。

    “這是當(dāng)年我出嫁時,阿姐親手贈與我的�!鄙蝮薜溃岸裎伊糁鴽]什么用了,阿姐既與你有緣,便算我代她轉(zhuǎn)贈于你�!�

    將錦盒遞到蘇晉手中,又續(xù)道:“你與小奚是至交,又是十三最信任的人,在我面前便更不必拘禮,日后便跟著十三,喚我一聲三姐罷。”

    沈筠言辭隱晦,但蘇晉還是立刻明白了她話中深意,耳根子一燙,低聲道:“是,多謝三姐�!�

    一道茶用完,下人們進得堂內(nèi),撤去放了兩個時辰的糕餅點心,換上更新鮮的,沈府原也沒有這么講究,但沈筠回京前,沈奚代她與朱昱深請示過,小年夜這晚,請闕無帶著朱瑄與朱瑾來府上——虧待了誰,也不能虧待了兩位小皇子。

    不多時,外間便有一名護衛(wèi)來報:“沈大人,三小姐,二位小殿下的馬車已行到街口了�!�

    沈奚點了一下頭:“命人去迎,我們這就過去�!�

    隨朱瑄朱瑾而來的百余的親軍在長街依次列陣,沈奚剛走到府門口,就看到朱瑄先一步下了馬車,爾后又回身去扶朱瑾,帶著小五歲的皇弟步去沈筠面前跪地行了個禮,喚了聲:“母后�!比缓笥制鹕�,對著沈奚,蘇晉與翟迪揖下:“見過沈大人、蘇大人、翟大人。”

    這是宮中太傅教的禮數(shù),見到學(xué)問遠勝于己身者,都可已師禮尊之。

    沈奚三人與他回禮,稱呼道:“大殿下�!�

    朱瑄略顯稚氣的臉上這才綻出一枚真心實意的笑,撲倒沈筠懷里,輕聲問:“母親是幾時回京的?兒臣還沒入冬就日日盼望著來探望您了!”

    朱瑄是與沈筠親,他身后朱瑾卻不盡然。

    二皇子太小,出生那年,恰逢宮中最動蕩的歲月,沈府遭災(zāi),沈奚落難,沈筠不得不拋下剛出世的他趕回京師,好不容易長到三歲,懵懵懂懂被人接到宮中做了正統(tǒng)皇子,沈筠又已離他遠去。

    不到七歲的朱瑾看著沈筠,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若非父皇的寢宮里還收著母后的一副畫像,他已快不記得他生母的模樣了。

    朱瑾有些認生,不由得退后兩步,靴后跟碰到馬車的車轱轆,折轉(zhuǎn)身,小手扶上車轅,望著闊身寶頂,沉默停駐的馬車,輕聲問:“父皇,您不一并下來看看么?”

    此言出,方才還有些喧鬧的府門街道霎時寂靜。

    沈奚與蘇晉對看一眼,一齊上前一步,對著馬車拜下:“不知陛下駕到,臣等有失遠迎�!�

    馬車里的人似乎沉默一瞬,爾后才掀簾而出。

    申時將至,日頭不算早也不算太晚,朱昱深今日未著龍袍,一身墨色勁衣,兩邊的袖口扎入鐵護腕中。

    沈府一眾人等看著沈奚與蘇晉對著馬車行禮,尚還難以相信是陛下親臨,這會兒見到朱昱深本人,都忙不迭跪下行稽首禮。

    所有人,除了沈筠。

    周遭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從朱昱深下馬車,到朱瑾上前去握他的手,明明只是很短的一刻,卻又凝滯得無限漫長,被佳節(jié)的喜氣沖散的寒風(fēng)卷土重來,冷意一點一滴,像要滲透進骨子里。

    帝王駕到,閻閭巷陌也變作廟堂,連年味都沒了。

    沈奚心下沉然,當(dāng)即自免了禮,笑嘻嘻地道:“是臣馬虎了,險些忘了闕無尚在回京的路上,趕不及將兩位小殿下送來沈府。陛下對他二人著緊得很,交給旁人定然不放心�!�

    又回頭吩咐:“六伯,趕緊去正堂再收拾一番,備上好的酒水與肴饌。”然后側(cè)身讓開一條道,躬身道,“陛下府里請�!�

    沈六伯聽了這話,對著朱昱深磕了一個頭,帶著下人打點去了。

    長街上駐守的親軍統(tǒng)領(lǐng)見圣上要造訪臣子府邸,當(dāng)即號令一聲,率著一干將士重新列陣。

    朱昱深淡淡掃了沈府眾人一眼。

    洞若觀火如他,太容易看出這些人倍感榮光的眼神背后藏著的害怕,畏懼,以及誠惶誠恐了。

    誠如這個方才還熱熱鬧鬧,滿是人間煙火氣的府邸,在他出現(xiàn)的一瞬間,便被凍住了一般。

    “不了,朕不進去了�!敝礻派畹馈�

    小朱瑾的臉上浮上明顯的失望之色,輕聲又喚:“父皇�!�

    朱昱深看他一眼,伸手揉了揉他的發(fā),道:“瑄兒,過來。”

    朱瑄會意,幾步過來,牽過朱瑾的手,溫聲道:“瑾兒,今晚皇兄、母后,與舅父一起陪著你好不好?”

    朱瑾回頭又看了朱昱深一眼,一雙眼水汪汪的,但他是天家的二皇子,不該這么嬌氣的,頷著下巴認真點了點頭,應(yīng)道:“好�!�

    朱昱深見朱瑾乖覺,略笑了一下,但這枚笑十分淡,幾乎是看不見的。

    他沒再多說什么,轉(zhuǎn)過身,登上馬車便欲回宮。

    正這時,沈筠忽然道:“四哥留步�!�

    第264章

    二□□章

    沈筠雖貴為皇后,但眼下在外間,她當(dāng)著人稱呼朱昱深為“四哥”,實屬不敬,眾人一時惶恐,紛紛拜下。

    朱昱深的背影頓了頓,回過身來。

    沈筠道:“阿爹,您先代我陪一陪瑄兒與瑾兒,小奚,你帶著所有人回府。”又對蘇晉與翟迪道,“時雨,翟大人,你們既要趕回都察院,便不必在此多留了,仔細天晚了�!�

    蘇晉看朱昱深一眼,見他似是默許,便與翟迪一起應(yīng)了聲:“是�!�

    一時長街人散,連日頭也淡去了幾分,云團慢慢蓄起來,大約快要落雪。

    沈筠步去朱昱深身邊,道:“我陪四哥走一段�!�

    朱昱深目色一沉。

    少年時,他每回出征,她便追來,十里沙場,天涯海角,她總要跟在他的身邊,后來成了親,她做了母親,便不能如以往一般任性了,他出征時,她去送他,他便會說:“隨我走一段�!�

    北疆風(fēng)沙,荒煙蔓草,她一身紅衣是最好的景。

    那時她還總抱怨:“每回相送,四哥便讓三妹陪著走一段,沒滋味極了�!�

    可她眸光如星,鮮活生動,明明也心甘情愿。

    朱昱深看著沈筠,沉默半晌,“嗯”了一聲。

    侍衛(wèi)都撤去街外了,兩人就這么延著長街,慢慢往前走。

    過了一會兒,朱昱深問:“你此次回京,打算住多久?”

    “說不準�!鄙蝮薜�,“可能過完年關(guān)走,也可能明日,或者后一日就走了�!�

    睫稍微微一涼,沈筠仰頭看去,云團厚得無以為繼,雪已開始落了。

    “我不愿回京�!彼戳艘粫䞍貉值�,“也不愿留在應(yīng)天府,若不是為了父親母親,為了瑄兒與瑾兒,我今次也不會回來,方才能見他們一面,便足夠了,四哥將瑄兒瑾兒照顧得很好,他們……也已經(jīng)長大了。”

    沈家的祖籍在蘇州,但沈筠從小便在應(yīng)天府長大,說是金陵人也不為過,可惜,自從朱昱深稱帝,她便不再屬于這里了。

    朱昱深聽得明白,沒有作聲。

    “天家的孩子長大了,就要自己拼,自己爭,四哥這一輩子能有今日,便是爭出來的,所以該怎么教瑄兒瑾兒,四哥比我通透太多,我不擔(dān)心的�!�

    沈筠說著,頓住步子,去看撲簌簌落在地上的雪:“我現(xiàn)在最心疼的,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奚�!�

    “旁人看他是達官顯貴,高爵豐祿,一輩子得天獨厚平步青云,明明不是出生皇家,可這一身尊榮,天底下幾乎無人可及,但我了解他——”

    雖說從小吵到大,但她最是了解他。

    “他這個人,最不看重的,便是榮權(quán),可他又不像十三那樣,能夠只專注于眼前事,亦不像柳昀與蘇時雨那樣,心懷高華遠志,他啊,對許多事其實看得很淡,在乎的只有家人,交心的人�!�

    “小時候,他總與我說,等他長大些了,便要游歷四方,去看日月山川,走到哪里便算哪里,累了倒頭就睡,天為蓋,地為席,石為榻,竹作伴,心上什么都有,也什么都無,倘若沒銀子了,就支個算命攤子給人卜卦,反正《周易》讀了好幾遍�!�

    “我彼時只當(dāng)他說的是玩笑話,如今回頭想想,也許那才是他的肺腑之言�!�

    “他生得太聰明了,天生一副剔透心腸,所以明白富貴紅塵如云煙,宦海沉浮幾十年不過一場徒勞,不如有生之年盡興,所以這一輩子,他若還想為自己慕什么,求什么,可能只有逍遙二字了吧。”

    沈筠說到這里,嘆笑一聲:“可惜,也正是因為他太聰明。聰明到還是個沒長大的少年,便算到日后宮中將有奪位之爭,算到阿姐與故太子的姻緣必定會讓沈府深陷奪位的旋渦中,也算到他這輩子雖然慕逍遙,但終其一生,可能都不得逍遙�!�

    沈奚自那時就開始謀劃,該怎么在泥潭沼澤里保住沈府,保住東宮。

    當(dāng)年沈筠執(zhí)意嫁給朱昱深時,沈奚才十六歲,當(dāng)時他便告誡她:“阿姐嫁了太子殿下,你就不該嫁給任何一位朱家子嗣�!�

    但他這輩子最大的軟肋便是家人,知道沈筠對朱昱深情根深種,只提了這么一句,便沒再強求,任由她遂了自己的心。

    “可他這么聰明,為何還是一輸再輸,一敗涂地呢?”

    朱昱深道:“青樾雖聰明到極致,但他心中沒有執(zhí)念,輔佐朱憫達時,他心里其實并不認可這個君主,輔佐朱南羨時,他雖認可他,信任他,但無論是青樾,蘇時雨,還是十三,他們當(dāng)時奪位,只是被時局逼到這一步,所以謀取皇位來求存罷了�!�

    而天家的子嗣,攪在權(quán)爭中的人,倘若對皇位本身一點執(zhí)念,一點信念都沒有,又如何能贏到最后?

    “何況青樾的聰明,在才干上,不在權(quán)謀上�!�

    有的人聰明,即可獨善其身,又可兼濟天下,卻不能謀。

    沈筠道:“我就是心疼,他這么灑脫的一個人,為了家人,為了沈府,要一輩子困守宮中。半生為人奔波,愛不敢愛,恨不能恨,表面榮光無限,骨子里滿盤落索。其實四哥把時雨逼回來了,我還有些欣慰,起碼日后有個他全心信任的人能陪著他�!�

    “四哥�!鄙蝮抻州p聲道,“臣女此生已無所求,只愿待日后天下安定,四哥能放了小奚�!�

    她稱他為“四哥”,卻并不自稱“三妹”。

    朱昱深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原來她喚他“四哥”,不是因為念舊情,只是因為不想認他這個皇帝,所以不稱“陛下”,不愿得罪他而牽連沈府,所以不能直呼其名,思來想去,便也只余下了“四哥”這么一個稱呼。

    可憐當(dāng)年最親昵的,如今成了最疏離的。

    朱昱深看著沈筠,想起她方才說想離開,說不愿回京時,語氣干脆又利落。

    一身紅襖明明是絕美之姿,偏生被她穿出三分颯爽英氣。

    可她不正是這樣的嗎?愛一個人的時候,便執(zhí)著去愛,看一旦絕了情斷了念,剜心剔骨,再痛都會放下。

    “你離開京師,日后要去哪?”

    “我也不知�!鄙蝮拮猿耙恍�,“當(dāng)年跟四哥去過很多地方,都沒仔細看走仔細瞧,如今半生過去了,左右以后也沒什么俗事傍身,便去天下各處看一看�!�

    從前跟他去過很多地方,但眼里只有他,沒有這個人間。

    現(xiàn)在不一樣了,眼里只有這個人間,不會有他了。

    朱昱深垂下眸,想問她,還會回來嗎?

    但他是個沉默的人,在情之一字上,更是被動,從前雖待她極好,但求嫁的是她,恩斷義絕的也是她,他唯一主動的一回,就是騙了她。

    沈筠似乎明白他想要問的,說:“若非必要,日后,我……便不再回來了�!�

    雪又細又密,落得洋洋灑灑,像柳絮,像出征那天,馬蹄揚起的風(fēng)沙,像多少年前看不盡的荒煙蔓草地,他回頭望,她追出來,說:“四哥,你什么時候回來,什么時候娶我就好!”

    沈筠道:“小時候,小奚說他要游歷四方時,我其實羨慕極了,恨自己怎么不是男兒,便可隨他一同行止隨心。本以為等我與阿姐嫁了人,等故太子繼位,他就自在了,逍遙了,沒想到……”

    沒想到事與愿違,到最后,沈奚被困在宮中畫地為牢,她卻成了浮萍之身。

    也罷,所幸便去看看這河山萬里,看看他們這些人,爭了一輩子,拼了一輩子,奪下的江山究竟是什么。

    反正這是沈奚的愿望,也是她的愿望,看到的一點一滴好景風(fēng)物,人世煙火,都寫在信中,說給小奚聽。

    便算她這個做阿姐的,唯一能為他做的了。

    對了,寫回來的信,不能寫明是給小奚的,每一封都該送到時雨手上。

    省得他自作多情。

    身后傳來輕微的踏雪之聲,沈筠與朱昱深轉(zhuǎn)身望去,只見沈奚不知何時過來了,手肘上搭了兩頂墨絨斗篷,眉眼浸在暮雪里,風(fēng)華無雙,原本有些凌冽的目色在他們回頭的一瞬間變得柔和,掛出一個也不知是否違心的笑:“臣看雪落下了,為陛下與三姐送氅衣來�!�

    他是擔(dān)心沈筠,朱昱深知道。

    正如沈筠要離開京師,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怕她這樣的身份,久居沈府牽連沈奚。

    沈奚走到朱昱深跟前,又道:“陛下與三姐既有話說,不如去府里罷,天已暗了�!�

    沈筠道:“已說完了。”然后走到沈奚身側(cè),想與他一起對朱昱深行禮。

    可陛下沒說要離開,他們這就行禮,豈非不敬?

    沈奚看她一眼,不動聲色,將手里的斗篷遞與朱昱深,溫聲道:“雪雖細,陛下仔細被寒氣浸身�!�

    朱昱深接過,沒披在身,喚了句:“闕予�!�

    一名侍衛(wèi)出現(xiàn)在街口:“陛下可要回宮了?”

    朱昱深沒答話,隔著紛紛揚揚的雪,再看沈筠一眼,然后回過身,獨自往街口走去。

    第265章

    二六五章

    近晚時分,天地間落雪如絮,朱昱深的馬車至正午門,剛要換乘皇輦,便見門樓道旁等著一人,前來迎候的內(nèi)侍道:“是蘇大人�!睋伍_傘,將朱昱深扶下馬車,又道,“蘇大人已在雪中候了一會兒了,陛下要傳他么?”

    朱昱深移目看去,微頷首。

    少傾,蘇晉過來拜見:“先時在沈府,未與陛下道別便先行一步,是臣的不是,臣給陛下賠罪�!�

    她雖是得了沈筠許可才回宮,但禮數(shù)不周是事實,蘇晉與沈奚都屬于晉安舊臣,眼下時局未穩(wěn),只有自己規(guī)矩妥當(dāng),旁人才不好說三道四。

    朱昱深看她一眼:“今日小年夜,你怎么沒回府?”

    蘇晉道:“回陛下,都察院張羅著要吃個團圓飯�!�

    朱昱深想起來,是了,剛?cè)肱D月,都察院的宋玨便來向他請示過小年夜的事宜。雖說朝臣等閑不能在宮中擺宴,但誰也沒不準吃點心加餐飯,眾人湊在一起用個晚膳,只要免了酒,不鋪張,模棱兩可地卡在儀制邊緣,宮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

    朱昱深點了一下頭,回了句:“無妨�!眲傄陷傓I,卻見西門樓外立著一人,那人本要往六部的方向去,看到皇輦,走過來拜見。

    暮雪紛紛,隔得遠望不真切,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來人身形頎長,罩著一身墨絨大氅,眉眼沉靜得要在雪中凝成一幅畫,正是柳朝明。

    柳朝明看到蘇晉也在,愣了一下,對著朱昱深揖身:“陛下�!�

    蘇晉跟柳朝明行禮:“柳大人�!�

    柳朝明點頭:“蘇大人。”

    朱昱深原想問柳昀怎么也在宮中,但看他前后無人,又要往六部的方向去,便曉得他與蘇晉一樣,也是去都察院吃團圓宴的。

    蘇晉于是請道:“都察院已備好點心肴饌,陛下若不嫌棄,肯賞光那就蓬蓽生輝了�!�

    朱昱深沒應(yīng)聲,登上皇輦才道:“你二人去吧,仔細雪,不必為朕站班子了�!�

    有內(nèi)侍提著燈過來為柳蘇兩位大人引路,蘇晉道:“你退下吧,風(fēng)燈給本官�!�

    然后對柳朝明道:“屯田案有個決議遲遲未定,時雨拿不準主意,想跟大人請教�!�

    柳朝明看她一眼,撐開手里的傘:“說吧�!�

    雪夜太靜了,他二人的低語傳入朱昱深耳里,臨近宮門,朱昱深下了皇輦,不知怎么,就朝正午的方向望了一眼。

    隔得太遠,隔了一天一地的雪,依稀只能瞧見柳昀與蘇時雨的背影,并行著從暮影幢幢處,走向都察院的燈火通明。

    從暗夜走向光,仿佛是同歸處。

    內(nèi)侍吳敞帶著數(shù)名內(nèi)侍迎下墀臺:“陛下,您回來了�!庇值�,“華蓋殿里已設(shè)好筵席了,十殿下與眾宗親都等著您呢�!�

    朱昱深抬目望了一眼,隱約是能見到瞧見華蓋殿中的燈火。

    小年夜,團圓夜。

    但所謂的團圓,是該與家人,與至親與至交,而那些在華蓋殿等著他的人,除了朱弈珩,他都不熟識。他的至親幾乎沒盡,許多甚至命喪他的手,結(jié)發(fā)妻離他遠去,生母戚太妃因他殺孽太重,移居報恩寺為他祈福,聽說禮部為他的后宮添了幾名選侍與美人,這些年南征北戰(zhàn),他都沒見過,也懶得去見。

    這么想想,十三也是好福氣,當(dāng)年即便奪了位,登了極,身旁的沈青樾蘇時雨也始終視他為至親。

    不像他,登了帝,與這天下所有人便隔了君臣天塹了。

    可能這世間的一切得失均有果報,付出什么,得到什么,若沒得到,便是付出得不夠,不純粹。

    “朕不過去了�!敝礻派畹�,“叫老十令宗室們散了吧,讓他也回府�!�

    粉飾太平,強做歡顏有什么意義?

    陪伴二字不該徒有其表,應(yīng)該是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一種相知。

    便如沈筠與沈奚手足至親,十三與他的阿雨天涯咫尺,亦或像方才所看到的,一路從暗夜走向燈火的柳昀與蘇時雨,歷經(jīng)風(fēng)雨,竟也能殊途同歸。

    否則孤家寡人便孤家寡人吧。

    他原也不在乎這個。

    吳敞提著燈,將朱昱深引往寢宮,回稟道:“今日二殿下隨陛下去沈府前,曾獨自一人去了陛下寢宮,翻了皇后娘娘的畫看�!庇仲r著笑,“二殿下人小,但十分懂事,大約是怕認不出皇后娘娘,惹陛下與娘娘傷心�!�

    沈筠的畫像朱昱深不允人隨意碰,朱瑾看完之后八成沒收拾好,吳敞怕殃及自己,因此才提了這話。

    朱昱深便道:“知道了�!�

    吳敞看朱昱深一眼,欲言又止,也不知為何,自從皇后娘娘走后,這位寡言莫測,人人畏之的九五之尊便對二皇子十分偏寵。

    吳敞道:“陛下,那奴婢命御膳房將晚膳送到陛下的寢宮?”

    朱昱深點頭:“也把朕留在謹身殿的折子拿過來�!�

    吳敞一愣,小年夜,陛下還要看折子么?

    可這話還沒問出口,又住了嘴,心中想,也是,陛下除了看折子,還能做什么呢。

    這年過的,還不如不過呢,真盼著能早些開春。

    吳敞道:“是,那奴婢這就命人去取。”

    第266章

    二六六章

    永濟六年的春仿佛一夜間就來了,歇在檐頭的雪還未化盡,未央宮外的老榆就抽了新枝。

    按舊例,每逢年關(guān),朝中應(yīng)該是小年當(dāng)日停朝,正月十五開朝,但景元十八年后,政務(wù)龐雜,戰(zhàn)事四起,沒有哪一年的年關(guān)是歇足了日的,今年也一樣,屯田大案結(jié)審在即,開春前,西北更是戰(zhàn)況頻頻。

    正月初七這日,朱昱深召集兵部與都督府來謹身殿議征派西北將領(lǐng)的事,原定的是未時面圣,但正午一過,眾大員已在謹身殿外候著了——赤力與北涼合盟,朱昱深即將親征北平,派誰去西北,乃是戰(zhàn)事的重中之重。

    不多時,蘇晉也到了。

    她回京后,內(nèi)閣次輔由原本的兩名改為三名,蘇晉與沈奚舒聞嵐都領(lǐng)從一品次輔的銜,加上首輔柳朝明,并為四位輔政大人。

    輔政大人轄朝中所有政務(wù),譬如今日派將出征,雖不干蘇晉的都察院什么事,但身為四位輔政之一,她有必要到場聽議。

    兵部尚書陳謹升迎上來道:“老夫還以為今日內(nèi)閣要令沈大人或舒大人過來,蘇大人審查屯田案已是分|身無暇,百忙中還騰出空閑來操心派去西北的將領(lǐng),實可謂能者多勞�!�

    蘇晉笑道:“朝中也不是只有屯田案這一樁案子,青樾與舒毓被事情絆住了,脫不開身�!彼南驴戳丝�,又問,“陛下尚未傳咱們么?”

    “說一定要等到未時�!标愔斏�。

    其實以往議事,也不是定了哪個時辰就一定是哪個時辰,能趕早最好,但今日有點例外。

    “老夫剛才問了問吳公公,聽他的意思,陛下倒不是想把時辰定的這么晚,闕無大人不是離宮了半年么?聽說是領(lǐng)了要務(wù)去西北,今日回來。陛下要先等他復(fù)命,才決定派哪位將軍出征呢。”

    他這里說著話,奉天門外,則聽一聲馬匹嘶鳴。

    眾人聞聲望去,闕無策馬至門樓,下了馬,健步如飛地登上墀臺,他一身風(fēng)塵未洗,十分情急,見了謹身殿外候著的一眾大員,略略跟蘇晉行了禮,步入殿中去了。

    “臣聽聞赤力與北涼合盟,唯恐耽誤軍務(wù),日夜兼程,原想趕在年關(guān)節(jié)回京,未想還是晚了幾日,請陛下恕罪�!标I無拜道。

    朱昱深正自御案前批折子,聽了他的話,朱筆未提,回了句:“無妨�!庇謫�,“有答復(fù)了么?”

    派闕無去西北前,朱昱深曾讓闕無告訴朱南羨,他能自明華宮大火中脫身的真正原因,看他怎么選。

    彼時朱昱深道:“若他肯留在西北,你便將‘世上英’帶回來,交還給朕,待日后天下大定,便全了他這輩子的心愿�!�

    “若他不肯,待朕出征后,你便留下‘世上英’,等西北戰(zhàn)事平穩(wěn),尋個合適的時機,以反賊之名誅殺了。”

    闕無卸下背上的兵器,將裹著的黑布揭開,露出一柄通體墨黑,上淬暗金云紋的劍。

    “陛下,臣請——歸還‘世上英’�!�

    朱昱深筆頭微微一頓,抬起眼來看了闕無一眼,卻并不很意外,似乎早就料到了他這個十三弟的選擇:“他可還說過什么?”

    闕無道:“稟陛下,晉安陛下只說西北他會守下來,請陛下留蘇大人在京中好好做御史�!�

    朱昱深“嗯”了一聲,垂下眸,將手中的折子一絲不茍地批完,才道:“傳眾卿覲見�!�

    一時間,兵部與都督府的眾大員魚貫而入,朱昱深擱下筆,徑自道:“派去西北的將領(lǐng),朕思來想去,覺得朝中無人合適,倒是左謙,這幾年在西北領(lǐng)兵,戰(zhàn)功出色,又有茅作峰做參將,朕認為此二人足以御敵,眾卿以為呢?”

    陳謹升道:“回陛下,左將軍確有領(lǐng)兵才干不假,但他從前是在宮中統(tǒng)金吾衛(wèi),直到晉安二年,才跟著先帝去西北作戰(zhàn)。統(tǒng)帥才能與經(jīng)驗較之先帝差之甚遠,而晉安年間,赤力與北涼同時來犯,是陛下與先帝一起出征才擊潰敵軍。如今戰(zhàn)事再起,北平有陛下親征駐守,臣不擔(dān)心,臣只怕西北成了最薄弱的一環(huán)。依臣之見,不如令戚都督出征西北。”

    朱昱深道:“戚無咎,你怎么說?”

    “回陛下,朝廷若有所需,末將義不容辭,但末將擅水戰(zhàn),于內(nèi)河、海域上交戰(zhàn),臣尚能游刃有余,但論及西北,末將從前只去過一回,呆了半年,許多方面恐怕不及左將軍,更趕不上先帝陛下�!�

    戚無咎這話說的是事實,沒有自謙,也毫無推脫之意。

    朱昱深點頭道:“是,且朝廷不可一日無將,戚都督去了西北,倘東海戰(zhàn)事再起該如何?”又看向蘇晉,“蘇時雨,你以為呢?”

    蘇晉言簡意賅:“回陛下,臣相信左將軍�!�

    陳謹升雖仍覺不妥,見朱昱深圣意已決,蘇晉與戚無咎均沒有異議,便不好再說什么。

    朱昱深于是道:“闕無,即刻傳朕旨意,加授征西大將軍左謙為榮祿大夫,即日起,擢為西北軍大統(tǒng)帥,命北大營自各都司衛(wèi)所抽調(diào)二十萬將士,十萬去西北,另十萬,七日后,隨朕親征北平。去西北的第一批將士三萬人,明日寅時即刻啟程。”

    “是!”

    朱昱深又想了想:“金吾衛(wèi)從前有個常跟在十三身邊,極得十三與左謙信任的小統(tǒng)領(lǐng),叫——”

    “回陛下,叫阿山�!标愔斏�,“當(dāng)年常跟在先帝陛下身邊的統(tǒng)領(lǐng)有兩個,一個是姚江,如今已接替了左將軍金吾衛(wèi)指揮使一銜,另一位便是阿山,如今是金吾衛(wèi)的同知�!�

    朱昱深點頭:“便也將他指去西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朱昱深該忌的時候忌,該狠的時候狠,但將一方疆土交在一個人手上,該信任的時候,也當(dāng)信任。

    十三既甘愿留在西北駐守邊疆,自要派個他用的稱手的人去。

    皇命已下,頭三萬出征西北的將士集結(jié)在即,眾臣議完事,自謹身殿退出,各自奔忙去了。

    蘇晉正欲回流照閣,身后有人喚了句:“蘇大人留步�!�

    是闕無。

    他闊步走下墀臺,來到蘇晉跟前俯身一揖,開門見山:“蘇大人,末將此去西北,見到了晉安陛下。”

    蘇晉負手而立,面色平靜。

    其實自她知道闕無離京,便猜到他是去西北尋朱南羨了。

    “晉安陛下在西北很好,此前鴨子坡大捷,其實多半是晉安陛下的功勞�!标I無說道。

    蘇晉點頭:“我知道�!�

    “蘇大人想必已猜到陛下為何會留晉安陛下性命了�!标I無又道

    “臣還問過晉安陛下,可愿回京帶蘇大人離開,但晉安陛下說,他不回來了,做御史是您畢生之志,請您從今往后,安心留在朝堂,好好做一名御史�!�

    闕無說罷,對著蘇晉再是一揖:“末將言盡于此。這些話并不是永濟陛下讓末將說給蘇大人的聽,是末將身為兵者,敬重晉安陛下的為人。”

    宮禁里傳來整軍之聲,是值衛(wèi)所留守的親軍統(tǒng)領(lǐng)要回北大營集結(jié)整軍了。

    蘇晉聽完闕無的話,心中似無波瀾。

    有個瞬間,她甚至覺得一切好像本該如此。

    人世有輪回,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仿佛又回到了許多年前的那個開春,他要回南昌,她去城外短亭送他,他眼里心里滿是不舍,也只是說:“我此次回南昌需整軍待命,等閑不能擅離,你……記得常給我來信,我不擅文墨,但一定每封都仔細讀,每封都仔細回�!�

    他事事以她為先,從未有過強求,當(dāng)年還是十三殿下,連想帶她一起去南昌都不曾開口提過哪怕一回。

    號角聲伴著暮風(fēng)再次傳來,整個宮禁染上兵戈氣。

    蘇晉環(huán)目望去,四下不知何時已暗了,周遭有奔忙的巡衛(wèi),見了她,遙遙一拜,不敢上前,蘇晉召來近旁一名侍衛(wèi),問:“號角聲響了第二回,是頭一批出征的將士已集結(jié)好了么?”

    那侍衛(wèi)道:“回蘇大人,今日特殊,因這一批出征的將士里有親軍,所以這第二回號角聲,是提醒幾位親軍大人去咸池門�!�

    親軍?蘇晉愣了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是了,方才朱昱深在謹身殿上,欽點了幾名親軍出征,其中有個叫阿山的金吾衛(wèi),當(dāng)年常跟在朱南羨身邊,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

    思及此,一個念頭忽然自心底升起。

    蘇晉一下折轉(zhuǎn)身,快步朝值衛(wèi)所走去。

    暮風(fēng)將月色氅衣吹得翻飛,露出里頭一身尊貴的仙鶴補子,她的目色既是沉靜的,又是匆忙的,周遭的官紛紛退至道旁拜下,蘇晉卻恍若未見,直到入得值衛(wèi)所,才問阿山:“你可是即刻要隨軍去西北?”

    阿山拜道:“是,末將這就要走了,正要去與蘇大人道別,沒想到大人竟親自來了,是末將的不是�!�

    見蘇晉似是有要事,屏退了左右,又問:“蘇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蘇晉道:“我有一物,想托你帶去西北,但要回家中取,眼下怕是趕不及,你何時走?”

    阿山道:“這就要去咸池門了,方才領(lǐng)了陛下的令,夤夜出城,蘇大人若此刻回府,恐怕確實來不及。”他又想了想,“但行到城外長亭,要與北大營的將士集結(jié),重新點算人數(shù),應(yīng)當(dāng)會歇上一個時辰,蘇大人若不嫌麻煩,末將便跟都司大人請命,寅時在長亭外的小溪口等蘇大人�!�

    長亭外的小溪早已干涸了,所幸溪口處立了個高有丈余的石碑,成了天南海北的人進京必認的路識。

    蘇晉點頭:“好,多謝。”

    天全然暗了,初春寒氣還未褪盡,至深夜,凝成淺淺的一團霧,直到寅時還散不去。

    城郊的小溪口除了石碑便是荒草,前幾日路過還是枯蔫蕭條,一夜春風(fēng)過,借著淺淡的月色也能瞧出勃勃生機。

    馬蹄聲由遠而至,蘇晉趕到時,阿山已等在此了。

    蘇晉下了馬,對著深墨色的夜空高聲喚了句:“阿�!�

    須臾,便有撲棱之聲響起,一只白極了的鸚哥盤旋在上空,似是要回應(yīng)她,發(fā)出一聲清脆鳴音——竟是一路跟著蘇晉的馬飛過來的。

    蘇晉抬起手臂,阿福機靈極了,收了翅膀,便歇在她臂上,烏溜溜的眼珠子四下轉(zhuǎn)了轉(zhuǎn),討好般叫喚:“殿下,十三殿下——”

    蘇晉的目色柔和下來,對阿山道:“它叫阿福,是當(dāng)年晉安陛下贈與我的,他把它從冬日的樹枝上救下來,說它遇冬不死,是一只福鳥�!�

    她取下掛在馬鞍旁的鳥架子,又道:“阿福跟了我很多年,它很機靈,認得人,也認得這個鳥架,不畏寒也不畏熱,只是貪吃貪睡貪玩,每回它睡醒了玩醒了,到你跟前來討吃的,你喂它些麥粒,麻籽就好,喂些水�!�

    阿山接過鳥架子,道:“是,末將記得了�!�

    蘇晉于是笑了笑,讓阿福跳到自己的掌心,雙掌并在一起,往空中一拋,阿福一下騰空飛起,先是歡快,后又覺出幾分不對勁,盤旋著,似在留戀。

    蘇晉望著它:“阿福,去吧,從今往后,代我陪在他的身邊�!�

    愿你的福氣能常伴他的左右。

    愿他此生無論在天涯海角都能平安順?biāo)臁?br />
    然后告訴他,古有將士出征,家中發(fā)妻盼歸,阿雨這一輩子,都會等著他回來。

    寅時過半,天邊露出一絲微光,澆灑在阿福的白羽上,在半空盤旋的鳥似是終于聽明白了它主人的話,張開翅膀,追著駿馬,朝天地風(fēng)起之處飛去。

    第267章

    二六七章

    一連幾日,宮中號角連連,北大營出征的將士分批在咸池門外集結(jié),迎著春晨的第一縷曙光,向北方行進。

    正月十一,塔格草原上的探子又傳來急函,粗略估計,赤力與北涼整合的大軍逾一百二十萬之眾。這是大隨開朝以來所遭遇的最大戰(zhàn)役,收到急函的當(dāng)日,朱昱深便下令自西南與湖廣都司再抽調(diào)三十萬大軍。

    正月十四入夜后,整個隨宮燈火通明。

    翌日晨,朱昱深就要親征了,饒是開朝日還沒到,滿朝文武業(yè)已回宮,與出征的將士一齊陸續(xù)集結(jié)在咸池門外,要為這位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帝王送行。

    吳敞剛退出謹身殿,便見柳朝明迎面步來

    “柳大人,您來了。”

    柳朝明問:“陛下已歇下了?”

    吳敞嘆了聲:“哪能呢,先頭蘇大人來回稟屯田案的結(jié)審事宜,陛下與他議完,也就倚著御案打了個盹,方才醒了,說還余了幾份折子沒看完,今夜不歇了,雜家也是剛送了參湯進去�!庇謫�,“柳大人這是要見陛下?雜家這就進去通稟。”

    其實御案上大部分折子已送到流照閣柳朝明處,朱昱深手里這幾份是兵部臨時上的,與軍情有關(guān)。

    他看完,站在沙盤圖前思慮北疆的兵馬防衛(wèi),聽得殿門一聲響,沒抬眼,只問:“怎么這時候過來了?”

    柳朝明揖道:“陛下即將要出征,臣過來請示陛下可還有什么要吩咐的?”

    朱昱深道:“已沒什么了,政務(wù)交給你,朕終歸是放心的�!�

    他已換好鎧甲,只是未戴頭盔,沙盤圖旁的劍臺上,靜靜擱著一柄“世上英”。

    殿中燈火幢幢,柳朝明的目光落在“世上英”上,稍愣了愣。印象中,朱昱深第一回掛帥北平前,他去王府拜訪,看到的便是如斯場景。

    彼時柳昀才十六歲,站在充斥著冷鐵之氣的四王府,聽朱昱深問:“柳昀,你可有什么珍貴之物?”

    此生寥落,只有兩人待他深情厚誼,一個是早早過世的母親,一個是后來收養(yǎng)他的老御史。

    他自腰間解下一枚玉玦,往前遞去:“這是我母親唯一的遺物,殿下若看得起,聊報當(dāng)年自柳府逃出,殿下的相救之恩。”

    玉玦溫潤,淡白色澤微微生光。

    朱昱深卻道:“本王不要你相報,本王只愿以此為信物,與你立下一個君子盟約�!�

    他接過玉玦,往地上一砸。

    在柳朝明怔然的目光下,那枚幾乎與他性命一樣重要的玉玦碎成四塊。

    朱昱深將碎裂的玉玦收起,從身后的劍臺上取下一柄通體如墨,淬著鎏金暗紋的佩劍:“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這是本王的信物�!�

    ——本王今日,與你立下盟約,日后登極,愿得你相助四回。

    ——而本王也當(dāng)許你三諾。

    ——北境戰(zhàn)亂,民不聊生,我明日清晨,會自請掛帥征戰(zhàn),這第一諾,本王便許你北疆太平。

    宮禁中又響起號角聲,是寅時將至,出征的將士已在咸池門外集結(jié)好了。

    朱昱深將目光從沙盤上收回,取下“世上英”:“走吧,隨朕一起去咸池門�!�

    夜還是最深最暗時,兩人一起步下墀臺,穿過宮廊。

    朱昱深道:“蘇時雨此前來過來了,屯田大案已快審結(jié),四十六樁案子,各地的涉事官員該處置的處置,等她上了折子,你看這辦�!�

    柳朝明點頭:“是�!�

    朱昱深又道:“涉案大員中,杜楨與任暄,一個貴為戶部侍郎,一個貴為吏部侍郎,蘇時雨的主張是拉出午門,當(dāng)街問斬,將罪行昭告天下,但朝中老臣均為任暄求情,畢竟他襲了他父親的長平侯爵位,傷了舊臣顏面就是傷了天家顏面,你怎么看?”

    柳朝明道:“此事臣知道,幾位尚書大人與致仕的老臣也到臣這里說過,但臣的看法,與蘇時雨一樣,殺無赦�!�

    天家的顏面若需一個爵位來保全,那便不叫天家了。

    這是新政實行之初,手段只有凌厲,才能杜絕后患,他們要做給天下看。

    朱昱深看柳朝明一眼:“行了,你既與蘇時雨一個意思,便跟她一起力排眾議,爭得贏便爭,朕不管了。”

    略一頓,又道,“她倒是實在,還與朕說,屯田制施行三年,之所以會起這么多樁案子,其實還與舒毓有關(guān)�!�

    若非舒聞嵐想拿柳朝明的把柄,在往來京師的信函中作梗,單憑杜楨與任暄二人,還瞞不下柳昀和沈青樾這么久。

    因此舒聞嵐雖未直接參與其中,但要問個罪,卻也是足夠了。

    “朕問蘇時雨可要參舒毓一本,她說她沒找著證據(jù),怕弄巧成拙成了‘莫須有’,只好作罷,還讓朕責(zé)罰�!敝礻派钫f著,一笑,“你信么?”

    蘇晉在蜀中時,便已通過蛛絲馬跡找到舒聞嵐與此事的瓜葛,加上另外四十六樁屯田案,舒聞嵐即便再謹慎,難免會露出馬腳,憑蘇時雨之能,怎么可能找不到證據(jù)?

    她只是不愿意參舒聞嵐罷了。

    柳昀與舒聞嵐之爭,在于是否設(shè)立宦官衙門。

    但經(jīng)蜀中一番風(fēng)波以后,這個衙門是否設(shè)立,早已取決于朱昱深,而非舒聞嵐了。朱昱深是個惜才的人,連晉安舊黨都能容,如何又容不下一個舒聞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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