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视频专区免费看_亞洲高清在線播放_一级毛片久久久_女友被粗大的猛烈进出_亚洲黄色操B网站_免费亚洲欧美精品_欧美小屁孩cao大人在线播放_大陆国产乱人伦a_2023国产精品视频_免费国产vā在线观看视频

背景
18px
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68章

    然而下一瞬,在塌陷得滿是塵埃的心中又涌上一丁點的釋然。

    便是這一丁點的釋然,挽回了她的清明,告訴她,她對眼前的這個叫蘇時雨的女子,嫉妒過,感佩過,羨慕過,同悲過,但這一切,都是過去了。

    而以后,便真的就是從此以后。

    這么一想,似乎還是很好的。

    戚綾往后看了一眼,守在甬道口的婢女遙遙跟上來,與她一起向蘇晉行禮:“多謝蘇大人,望大人日后萬事順遂�!�

    蘇晉回了個禮:“也愿公主殿下今后平安如意�!睜柡筘撌帜克退x開。

    今日內(nèi)閣面圣,要在謹身殿議征派親軍查屯田案的事。

    蘇晉本來趕早,路上遇到戚綾,說了這么一會子話,得到謹身殿,反倒晚了些,所幸言脩與翟迪極為得力,趕在議事前,已將都察院的決議,欲分派的親軍人數(shù)與各部大人說了個大概。

    查屯田案主要是都察院、戶部與內(nèi)閣的要務(wù),至多再牽扯出個吏部與刑部,一眾臣子看提議的是蘇晉,沈柳二位大人,乃至陛下都沒說一個“不”字,紛紛符合。

    議事議得極順利,到末了,朱昱深對兵部道:“陳謹升,你去與戚無咎打聲招呼,令他指個人領(lǐng)著都察院去北大營十二親軍衛(wèi)中擇人罷�!�

    陳謹升應(yīng)了,與一行內(nèi)閣大員對朱昱深行了禮,退出了謹身殿。

    蘇晉跟著眾人走了幾步,想起早先戚綾與說,朱昱深之所以授意保下朱南羨,是囿于一諾。

    一時間,那個混沌不清的念頭又自心頭浮了起來。

    事關(guān)朱南羨的安危,她放不下。

    非是要弄清弄明白了才可。

    抬目往走在前頭的身影望去,也不顧他們?nèi)孕性谲_上,尚有內(nèi)侍引路,喚道:“柳昀,青樾,留步�!�

    然而這一聲出,周遭一眾大臣的步子全頓住了。

    沈柳蘇三位大人,攬了這朝堂上一多半大權(quán),都是宮里頂了天的人物,奇怪平日里有見過沈蘇二位大人私下說話的,有見過沈柳二位大人私下議事的,也有見過柳蘇二位大人私下論道的,但這三人公然湊在一起,倒有些新鮮。

    或許是三位大人的心思太明敏剔透,兩兩相撞還好,三個人立于一處,仿佛世間鬼祟都該原形畢露,天地萬物都要無處遁形似的。

    是人都有獵奇之心,奈何不敢駐足太久,略頓了頓,揖過后,退得遠遠的去了。

    “有些舊日私事想打聽�!碧K晉這才道。

    第259章

    二五九章

    “敢問二位在入翰林前,入翰林后,分受教于何人?”

    “怎么問起這個了?”沈奚有些詫異,但對于蘇時雨,他是沒什么好避諱的,“三歲跟著府里先生習(xí)字,五歲起跟著我爹學(xué)四書五經(jīng),之后經(jīng)史子集各類雜書念了個遍,十一歲入翰林院——”

    撐起額稍想了想,“翰林學(xué)士雖眾,但那年頭,常授學(xué)的只有兩人,文遠侯與晏太傅�!�

    彼時齊帛遠是翰林院掌院,晏太傅是太子之師,由他二人授學(xué)理所應(yīng)當。

    柳朝明亦不解蘇晉為何問這個,沉默了一下,道:“兒時受教于柳氏門下,十一歲拜老御史與文遠侯為師,十三歲入的翰林�!�

    大隨立朝伊始,皇家與門閥之間尚不似今日這般涇渭分明。翰林院初設(shè),與其說是天子書院,不如說成專供貴胄子弟進學(xué)的私塾。

    初初一批子弟里,雖囊括了七位皇子,貴族公子卻有十余之眾。

    沈奚與柳昀因為年紀小,本不該隨這初一批子弟入翰林進學(xué)的。奈何少年人的鋒芒,若不刻意壓,真是藏也藏不住。

    景元十二年,齊帛遠將他二人領(lǐng)到文華殿,要錄為翰林學(xué)生。

    晏太傅看兩位小公子一臉稚氣尚未洗去,忍不住質(zhì)疑齊帛遠的眼光,說:“這樣吧,老夫出一道策問,你二人半個時辰內(nèi)能答出即可�!�

    半個時辰后,晏太傅單是看了兩張策論上竹姿霜意的字就嚇了一跳,回府將策論細讀數(shù)遍,最后落下淚來,說了一句當年舊臣記憶尤深的話:“大隨將來可期,江山盛世可期。”

    蘇晉聽了柳昀與沈奚的回答,細想了想:“照這意思,幾位年長的殿下,都是文遠侯的學(xué)生?”

    也無怪她有此困惑,自朱沢微后,再入學(xué)的皇子,都是受晏太傅教導(dǎo)了。

    柳朝明看著蘇晉,明白過來:“你是想打聽陛下與文遠侯的私交?”

    蘇晉愣了愣,未想自己的心思這么快就被他參破,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

    戚綾說,朱昱深之所以愿保朱南羨的命,是囿于一諾。

    蘇晉前前后后把朱昱深敬重的,能令他許下重諾的人剔除個遍——加之此人之前應(yīng)當還攪在權(quán)爭里,或多或少為朱昱深添了些許助力——唯余一個文遠侯。

    所以,是齊帛遠讓朱昱深承諾,無論如何,都要保全朱南羨的性命?

    他為何要這么做?他就不怕惹怒這位心深似海的陛下,禍及自己嗎?

    他與朱昱深究竟有怎樣的私交,才令他許下重諾?

    蘇晉原可以直接去問沈奚,但她知道,沈奚雖是朱昱深的內(nèi)弟,兩人私下走得并不近,要想知道答案,只有跟柳昀打聽。

    直接打聽又不妥。

    這些問題面上看著無足輕重,動輒牽扯出一段又一段鮮血淋漓的過往,昔日恩與怨太深,有些話說起來如履薄冰,她不怕破冰見血,只怕意未盡言就歇,還沒問出個所以然就兩廂困窘,日后再要啟齒,怕就十分難了。

    于是只好留住沈奚一起問,從舊事的一點一滴旁敲側(cè)擊。

    也是稀奇,蘇御史遇事向來果敢,凡有求于柳昀,必先拖泥帶水地起個興。

    柳朝明正是熟知她這一點,才先沈奚一步堪破她的心思。

    沈奚開誠布公:“陛下與十三一樣,武藝受教于安定侯,羅將軍,至于文,如你所說,確實受教于文遠侯居多,但他與文遠侯的私交,”他說到這里,看柳昀一眼,“我亦不大清楚�!�

    柳朝明道:“景元九年至十年,江南桃花汛,浙北天災(zāi),陛下隨羅將軍與老御史巡視災(zāi)情,回京后,又隨軍賑災(zāi),耽誤進學(xué)年余,后來是文遠侯一點一滴教他的,說是恩師不為過�!�

    “奇了�!鄙蜣梢惶裘�,“這事我怎么不知?”

    柳朝明又是沉默,其實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不過是朱昱深肯吃苦,日日天不亮就離宮,先到文遠侯府求教,爾后才折往北大營習(xí)武罷了。

    而他之所以曉得,正是因為那一年孟良出巡,也將他托付給了文遠侯。

    柳朝明剛要開口,墀臺下,兵部的陳謹升卻來了。

    “還道要去都察院尋蘇大人,幸而半道上遇上吳公公,說三位大人還在這里說話�!�

    蘇晉道:“陳大人有要事?”

    “先前陛下不是讓老夫去都督府尋戚都督,請他指個人帶蘇大人去北大營挑親軍么?”陳謹升笑道,“戚都督恰好進宮了,指了金吾衛(wèi)的指揮使姚江姚大人�!�

    蘇晉一愣,她原以為這事朱昱深雖準了,各親軍衛(wèi)間要調(diào)和,終歸還要等上三五日,哪知道竟如此順利,且?guī)椭鴵袢说�,還是她最信賴的金吾衛(wèi)姚江。

    這么一來,自明日起,都察院便可擬咨文,全面徹查余下四十六樁屯田案了。

    屯田案關(guān)乎天下民生,只要辦好,日后無論是軍餉供給,乃至興修水利,都能落到實處。

    此乃蘇晉心中頭一號大事,是以她甫一聽這消息,便喜道:“果真?”

    陳謹升道:“當真,姚大人已在正午門外等著了,蘇大人若方便,這便去北大營吧�!�

    這廂事還未罷,但已等不及了,左右關(guān)于文遠侯與朱昱深,她已大概問出了所以然。

    秋光傾落,蘇晉欣然道:“好,我這便過去�!�

    剛要走,想到自己險些失儀,又回頭與沈奚與柳朝明互作一揖。

    三人一并下了墀臺,爾后各往一個方向去,也不知是否是巧合,走出一截,又分別回頭,似是不經(jīng)意,朝謹身殿看了一眼。

    守在謹身殿門口的侍衛(wèi)闕無瞧得這一幕,退回殿中,對朱昱深道:“陛下,沈柳蘇三位大人已各自離開了。”

    朱昱深淡淡“嗯”一聲。

    闕無又遲疑:“但他們像是猜到了是陛下指使陳大人將他們支開的。”

    朱昱深聽了這話,沒作聲。

    都不用猜,他就知道蘇時雨要跟柳昀打聽何事。

    他不在意她是否知道內(nèi)情,但不希望她太放肆,身為人臣,念舊是忠心,但念舊主,便是包藏禍心了,讓陳謹升過去打斷他們說話,沒別的意思,提個醒。

    至于該透露的,不該透露的,左右柳昀分寸有度,他不擔(dān)心。

    朱昱深手里捏著幾封信函,這是自六月起,兵部親自送到他手上的急報。

    急報上稱,西北軍情緊急,自今年五月起,赤力連番突襲,戰(zhàn)況十分膠著。

    彼時闕無看了軍報,曾問朱昱深:“可要召集兵部與都督府諸位大人,增派將軍出征西北?”

    朱昱深思慮許久,只回三個字:“等等看。”爾后一力將所有的急報壓了下去,月余過去,西北的軍情,連內(nèi)閣都無人知曉。

    直到今日一早,最新一封急函上說,六月末,西北軍如有神助,似是算準了赤力的突襲時間與路線,先發(fā)制人,一擊制勝。

    這是誰的手筆,朱昱深心里再清楚不過。

    “闕無,明日你啟程去西北。”

    闕無一愣,時已入秋,西北氣候苦寒酷烈,一來一回,少說也要半年。

    “陛下,皇后娘娘小年夜會回京探望兩位小殿下,末將若明日啟程趕赴西北,年關(guān)節(jié)前恐怕回不來,無法帶二位小殿下去沈府見皇后娘娘了�!�

    朱昱深默了片刻,道:“朕會另指人帶瑄兒與瑾兒去沈府�!�

    闕無拱手稱是,又問:“陛下可是有事要囑咐晉安陛下�!�

    朱昱深的目光安靜地落在手里的軍報:“朕要你告訴十三,他能自明華宮大火中脫身的真正原因,看他怎么選�!�

    “若選得對�!敝礻派钜粐@,“日后,便全了他此生的心愿�!�

    闕無問:“若是不對呢?”

    “你便將朕的‘世上英’帶去,待諸事定,當反賊殺了罷�!�

    第260章

    二六零章

    西北苦寒,剛?cè)攵�,鴨子坡一帶除了沙山便是皚皚白雪。

    這日風(fēng)大,吹得人幾乎站不穩(wěn),幾個探路的將士頂著風(fēng)回到坡口,對守在那里的大漢道:“郝叔,西側(cè)口的岔路已仔細查過了,沒見著赤力逃兵的身影�!�

    這名喚作“郝叔”的大漢長一副虬髯白眉,明明已近花甲之年,卻高大精壯,精神矍鑠。

    他點了點人數(shù),見幾波分出去探路的將士都回來了,道:“走,回去通報南總旗�!�

    南總旗名喚南亭,四月末到西北后,被征西大將軍左謙欽點為他們這一旗的統(tǒng)領(lǐng)。

    旗中原有幾個老兵不服氣,找南亭比斗過,哪知道幾個人一起上,不出七招,便被南亭打得告饒。六月末,赤力蠻子突襲,也不知是趕巧還是怎么,竟被南亭隨口算準了時間,自此以后,他們這一旗再無人敢對南亭不服了。

    一行人回到鴨子坡背山,等在那里總旗大人身罩墨絨大氅,不知是否因為天太冷,英挺的眉目透出一絲風(fēng)霜凜冽,明明已近而立之年,一雙眼卻不似他們這些人一般渾濁,黑是黑,白是白,往細了看,眸子亮得能映出山川日月,簡直英俊得出奇。

    郝叔真是一輩子沒見過這樣的人物,走近了,連語氣都不由恭敬三分:“總旗大人,探路的將士都回來了,沒發(fā)現(xiàn)赤力逃兵的身影。”

    朱南羨正在看鴨子坡的地圖,聽了郝叔的話,將地圖卷好收起,自馬上翻身而下,一個健步登上一旁的土坡頂,往遠處望去。

    今早明明有探子來報,說在鴨子坡看到赤力逃兵的身影,怎么這才半日,就不見了?再往深處走是冰川峽谷,按理說已經(jīng)沒路了。

    前方山道分成幾條岔路,兩側(cè)除了沙,就是雪,有一條路極狹極長,兩邊雪尤其厚。

    朱南羨盯著這條路,忽然心神一動,吩咐:“將獒犬牽過來�!�

    兩只獒犬皮毛厚實雪白,身形碩大,立起來足有人高。

    朱南羨將它們引到那條狹路口,讓它們湊近嗅了嗅一片帶血的衣衫,俯身揉了揉它們的頭,溫聲道:“去吧。”

    白獒在前頭邊探邊走,朱南羨領(lǐng)著兵,默不作聲地跟在后面。

    走了小半刻,兩只獒犬忽然徘徊起來,似是打不著方向,發(fā)出低低的吠鳴聲。

    郝叔問:“南總旗,它們是不是聞不到赤力蠻子的血味兒了?”

    朱南羨往四下看去,這里地勢凹陷,兩側(cè)的雪堆足有幾人高,奇怪鴨子坡其余地方都是一半雪一半沙,這里的沙都被雪埋了。

    “正相反�!敝炷狭w道,“這里血味最重�!�

    血味最重?

    可四下一個赤力兵都瞧不見啊。

    一眾人雖不解,但聽了他這句話,均屏息凝神。

    “拿火矢來�!�

    西北冬日作戰(zhàn)用的火矢,布里裹著的油都是特制的,遇雪不滅。

    朱南羨拉弓如滿月,寂靜的山道上,只聽“嗖”的一聲破風(fēng)之音,射出去的火矢如長虹貫日,“噗”一聲扎入雪堆的同時,只見兩側(cè)山道的雪紛紛掀落,一個又一個藏于雪中的赤力逃兵自雪中站起,雙目通紅,做最后拼死一搏。

    “殺——”

    鴨子坡埋伏的赤力逃兵雖不少,但他們被連日追趕自此,已是強弩之末,不出半日,便被朱南羨所率領(lǐng)的追兵全部殲滅。

    入冬后,大隨與赤力的頭一場戰(zhàn)事大獲全勝,到了夜里,軍營里燃起篝火,宰了牛羊,開了幾十壇烈酒,慰勞有功將士。

    朱南羨一行人等圍火而坐,有忍不住嘴饞的,已對著篝火上“滋滋”出油的羊腿流起口水來。

    身旁有個人稱“小山子”的將士,揩了一把口水,問:“南總旗,您說,咱們這場仗打贏了,赤力能消停個一兩年么?”

    朱南羨見烤的羊腿已熟了,取下腰間匕首,頗為熟稔地切成數(shù)份,喚了人來分,又自取了兩塊,一塊遞給小山子:“難說,眼下是冬天,再怎么交戰(zhàn)都是試探,今天也不算贏,只能說是打退,今冬他們該是不敢擾事了,等開春,大約要整軍重來�!�

    小山子聽了這話,重重嘆一聲,連握在手里,方才還令他垂涎三尺的羊腿肉都似沒了滋味。

    郝叔看他這幅樣子,取笑道:“怎么著,小山子想家里的媳婦兒了?”

    此言出,一旁幾個將士都跟著笑起來。

    小山子才十九歲,成親不到半年就來了西北,聽了這話,耳根子紅得要滴血,嚷嚷著辯解:“想媳婦兒咋了?好不容易娶個媳婦兒,誰還能不想么?不信你們問問南總旗,問問他想不想自家媳婦兒!”

    一群人聽他這么一說,目光不約而同朝朱南羨看來。

    朱南羨還在分羊腿肉,手里動作一頓,他看小山子一眼,篝火在眸中綻開一朵星花,點了一下頭:“想�!�

    另一名將士又取笑道:“你想你的媳婦兒,把南總旗扯進來干啥,我看你啊,小小年紀的——是想脫了褲子抱著媳婦兒睡覺!”

    小山子一張臉霎時紅得跟血燒似的:“你、你,南總旗您給評評理,他說這話,臊不臊得慌!”

    那將士理所應(yīng)當:“都是男人,誰還不知道誰,有啥好臊的!”

    朱南羨沒忍住,跟著一群人一起哈哈大笑。

    他們這里說著話,那頭有一個參將模樣的走過來,眾人一看,竟是常跟在左將軍身旁的李參將,忙要起身行禮,李參將抬手壓了壓,意示免禮了,然后對朱南羨道:“南亭,左將軍叫你過去一趟�!�

    朱南羨將割羊肉的匕首往小山子手里一塞,拍了拍他的肩,起身隨李參將往軍帳而去。

    得到帳內(nèi),原本有些無狀的李參將步去左謙與茅作峰身后,與他二人一起畢恭畢敬地對朱南羨行了個禮——方才在將士面前,為不曝露晉安陛下的身份,他不敢對他做出恭謹姿態(tài)。

    朱南羨脫下絨衣大氅擱去一旁,露出里頭一身天青色曳撒:“怎么,有要事?”

    軍帳是連帳,一道簾子隔出里外兩間。

    左謙看了那簾子一眼:“京里來了人,說要求見陛下。”

    話音落,簾子便被被人掀開,闕無走出來,對著朱南羨行了個禮:“晉安陛下�!�

    他腰間別了一把刀,背上似還另帶了一把兵器,被黑布裹著,瞧不清究竟是什么。

    朱南羨的目色沉下來,他沒應(yīng)聲,步去一方案幾前坐了,挪開面前的酒壇子,這才問:“朱昱深讓你來的?”

    這話出,左謙與茅作峰都戒備起來。

    朱南羨看他二人一眼,道:“你們出去吧,我單獨與他說�!�

    茅作峰一急:“可是——”

    他們這些人,都是將領(lǐng)出身,早年衛(wèi)所之間調(diào)動頻繁,彼此的本事如何都一清二楚,闕無武藝極高,在軍中幾無對手。

    左謙將茅作峰一攔,拱手道:“那末將與茅子就退在軍帳外候著,陛下若有吩咐,喚一聲即可�!�

    言下之意,闕無若敢對朱南羨動手,都是習(xí)武出生的,他們這么多人還治不了他一個么?不瞧瞧這是誰的地盤。

    朱南羨點了一下頭,待左謙二人退出去,才道:“說吧�!�

    闕無道:“陛下遣末將前來西北,是讓末將把一樁舊事的實情告知晉安陛下�!�

    “我為何在從明華宮的大火中脫身?”朱南羨看著案幾上的酒盞,眼皮都沒抬,“或者說,柳昀,亦或是他朱昱深,為何要留我性命?”

    “是。”闕無點頭,“晉安三年,陛下您原在西北,之所以獨自返京,是因為您得知蘇大人被軟禁于柳府,性命難保。陛下您可知道,蘇大人為何會被囚禁在柳大人府中?”

    朱南羨沉默不言。

    與蘇晉的重逢太匆匆,她又似乎不愿提及當年事,他便也沒問。

    “蘇大人之所以去柳府,是為還一枚玉玦�!标I無道。

    “玉玦是柳大人的父親,柳老先生贈給蘇大人的。相贈時,只說柳謝兩家是世交,權(quán)當長輩給晚輩的見禮。但實際上,玉玦是一對,另一枚在柳大人手上。也就是說,柳老先生給蘇大人的玉玦,依規(guī)矩,其實是該贈給柳大人的結(jié)發(fā)妻的�!�

    第261章

    二六一章

    朱南羨扶著酒盞的指節(jié)動了動,一瞬握緊,又一瞬松開。

    “蘇大人收下玉玦時,并不知情,后來曉得柳老先生贈玉別有深意,當即便去柳府歸還,這才被柳大人拿住絕佳時機,將她囚在了柳府書房。”

    朱南羨怔然——蘇晉被迫就范,竟是因為這么一樁看似不起眼的小事。

    他此前一直困惑,當年他們與朱昱深已勢同水火,阿雨為人謹慎,冰雪聰明,如何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被擄去柳府?如今聽闕無這么一說,全然想得通了,阿雨雖伶俐,但在情義二字上,心思極純極凈,她早已與他私許終生,怎可另收旁人的定情物?何況,在她心深處,始終對柳昀存了一份抹不去的信任與仰慕,不信他真的會害自己。

    “我聽聞,柳老先生與柳昀的關(guān)系并不算好,父子之間,若非老御史調(diào)和,這些年恐怕幾無往來,既如此,柳老先生怎么會知道柳昀對時雨的心思,還以玉相贈?時雨收下玉后,倘無人相告,又怎會得知玉玦原該是一對?”

    這不像是柳昀的手筆,他不會拿自己的私事做文章。

    闕無道:“晉安陛下問到要緊處了,這就要說到一個人,文遠侯。”

    “柳大人對蘇大人的心意,是文遠侯告訴柳老先生的。蘇大人為何會得知玉玦是一對,亦是文遠侯尋了個時機進宮,‘隨口’與蘇大人提的。還有一點,柳大人日無暇晷,為何會這么趕巧,在蘇大人去柳府還玉時,恰好也回了府?因為文遠侯說要去杭州,嫌路途聊賴,請柳大人回府為他取一卷孤本,柳大人回到柳府后,撞見蘇大人,全然明白過來,這才一不做二不休�!�

    文遠侯,齊帛遠。

    朱南羨心下凝然,是啊,他怎么把這號人物忘了。

    這個滿目慈悲,年近古稀的書生。

    昔父皇開朝,身邊三位謀士,謝煦,孟良,齊帛遠,他們能在群雄逐鹿,英杰輩出的亂世中,百算千謀奪下江山,饒是看上去一身霜雪儒意,哪個會是簡單的人物?

    何況齊帛遠是謝煦的至交,是阿雨的尊長,她對這樣的人,從來不設(shè)防。

    只是她忘了,齊帛遠非但是她的尊長,也是柳昀與朱昱深的恩師。

    歷經(jīng)謀天下,誅功臣,故舊盡散盡亡的老書生,早就心灰意冷,根本不在意龍椅上坐的是朱家哪位子嗣,也是拗不過這一輩子悲天憫人的脾氣,不舍得看柳昀與朱昱深伏誅于奪位的廝殺中,這才又攪進了血淋漓的權(quán)爭中。

    “當年蘇大人從安南回京,查到行商案的端倪,柳蘇二位大人因此勢同水火,但……兩位大人的交情,宮里的人都是知道的�!�

    蘇晉無法對柳朝明動手,而柳昀,又如何對蘇時雨下得了狠手?

    兩人這么猶豫再三,便一直拖到了九月。

    晉安三年的九月,朱南羨已快班師回朝了,再等下去,朱昱深與柳昀一黨只會功敗垂成。

    朱昱深便是算到了這一點,才去懇請齊帛遠出手相助。

    其實齊帛遠也沒有立時應(yīng)承,柳昀,蘇時雨,朱南羨,朱昱深,對他而言都是故人之后,半輩子知己情被帝王心糟蹋得一文不值,滿腹驚才絕艷的學(xué)識到末了權(quán)當閉門作賦的消遣,女兒齊鈺病逝后,與這荒唐人間最后一點牽絆,便是這幾個后生晚輩了吧。

    雖然就跟注定了似的,早料到他們也會走到你死我活的一日。

    直到朱昱深說:“若恩師肯助我,我日后非但不會殺蘇時雨,還會在這朝堂上,為她留一席之地�!�

    齊帛遠聽了這話,眼里黯下去的光倏忽一亮。

    但他很快又在心里笑話自己,活成一把老骨頭了,竟還想萬般求全,看淡紅塵看淡生死學(xué)不會嗎?

    “阿雨是個女子,單這一點,便足以致她死無葬身之地,你握著這樣的把柄,還在乎她一條命么?何況你是個惜才的人,若日后皇位是你的,留她在朝堂,比殺了她高明太多。老夫不需要你保阿雨,你若想請老夫出手,便另許老夫一諾�!�

    朱昱深一揖:“恩師請說�!�

    “老夫要你保住,晉安帝的性命,并承諾這一生直到你死,被迫也好,主動也罷,都不可對他下殺手,不能令他因你而喪命�!�

    朱昱深若想謀取皇位,頭一個該殺的人就是朱南羨,齊帛遠的要求乍聽上去荒謬至極,但朱昱深似乎并不意外——他的恩師若沒有這副悲天憫人的脾氣,早該死在朱景元誅功臣的屠刀下了,如何能平安活到今日?

    “學(xué)生能知道恩師讓學(xué)生許下此諾的原因嗎?”

    齊帛遠目光落在窗外,笑了一聲:“你不是已算準了老夫悲天憫人?”

    但,若細究起來,悲天憫人與普度眾生還是有分別的。

    齊帛遠是在皇權(quán)爭斗的旋渦中淌過一遭的人,自問若今日帝位上的人是朱憫達亦或朱沢微,他大概不會顧惜他們性命,但朱南羨與他這些兄弟太不一樣了。

    當年朱景元執(zhí)意將齊鈺許給朱稽佑,齊帛遠苦求無果,到最后,只好懇請故皇后相幫。

    那日,還是少年的朱南羨就跟在故皇后身側(cè),看著這位雙鬢斑白的叔父愛女心切以至于情急落淚,便與故皇后一同勸道:“侯爺莫急,我會與母后一同求肯父皇,請他莫將齊鈺阿姊嫁給三哥。”

    這事正發(fā)生在誅殺功臣的一年后。

    滿宮鮮血還未洗凈,臣子王孫個個風(fēng)聲鶴唳,誰不知道景元帝賜婚朱稽佑與齊鈺,不過是想用一個不那么出色的兒子,牽制住齊帛遠這個功勞赫赫的老臣?

    誰敢去觸這個霉頭?

    后來便也只有故皇后帶著十三皇子去求了情,雖然徒勞無果。

    齊帛遠那時就知道,朱景元這些兒子里,英杰雖眾,但多是狠辣深沉之輩,而果敢清明,赤誠磊落,重情重義的,只有朱南羨這么一個,可惜這樣的性子,生在帝王家,還是嫡出,日后真是要苦了他。

    把思緒從往事里喚回,齊帛遠道:“你要奪位,本就是一場豪賭,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你今日若非走到生死存亡的一步,不會來請老夫出手。而老夫,便只這么一個條件,保下朱晉安�!�

    韜光養(yǎng)晦,忍辱負重,薄情寡義,雄才偉略,朱景元真是好福氣,生了朱昱深這么一個這么像他,又不這么不像他的兒子。

    只盼他日后能虛懷若谷,能古今帝王所不能,胸中容得下江山,容得下萬民,也容得下自家兄弟的一方立足之地吧。

    至夜深,西北又起風(fēng)沙,慶功的將士們酒酣興盛,行起酒令來。

    軍帳中,朱南羨聽完闕無的話,卻扶著酒碗沉默不言。

    闕無道:“晉安陛下,誠如末將所說,陛下對文遠侯有諾在先,無論如何都會保您性命,他遣末將來西北,不過是心中存了一問罷了�!�

    他說著,一頓,“陛下想問您,可愿回京?”

    朱南羨心中微微一動,回京?

    “回京,然后帶著蘇大人離開這朝野是非,日后放舟江海,去到天涯海角,再也不要回來。”

    帳子里火色烈烈,照在光可鑒人的酒壇子上,折出雪亮的光。

    朱南羨雖能飲,但并不嗜酒,他這個人,除了少年時張揚一些,眼高于頂一些,真是沒什么毛病,而一路挫骨瀝血走到今日,連初初那點兒飛揚跋扈的勁兒也要斂盡了。

    他拾起酒壇子,給自己斟了一碗,仰頭一口飲盡。

    酒真烈啊,在喉嚨里要點起煙霞。

    空蕩蕩的酒碗映著雙眸,半晌,朱南羨笑了一聲:“我從前問過她,做御史,很好嗎……”

    那是景元二十四年,他從南昌回京,她巡按歸來。

    彼時她答,撥亂反正,守住內(nèi)心清明,不必再渾噩度日。

    她的每一句話,他都牢牢記在心上。

    那時他就知道,她已找到了此生該走的路。

    因此后來他落難,成為東宮太子,直到登極為帝,亦從來沒想過要將她拘在后宮,拘在身邊。

    “我聽說,她又回京了,穿了緋袍,做了左都御史,要徹查天下的屯田案……”

    杯碗里余下的一星半點酒水浮浮蕩蕩,恍然映照出她清淺的笑。

    她總是這樣笑,不是很開懷,卻真摯到了骨子里。

    所以他回去又怎么樣呢?

    他的阿雨,從來不是一般女子。

    她若就此褪下緋袍,跟他漂泊他鄉(xiāng),縱是能夠相守,但心中存了未完成之志,必會留下一生的憾恨吧。

    朱南羨有些惋惜,怎么也想不出兩全之法。

    可能他這個人就是這樣,總也無法如柳昀朱昱深一般善斷善謀,無法如青樾與阿雨一般多智多巧,他只能將眼前的事做好,當了藩王,便造福一方,做了將帥,便保住疆土,登極為帝,便守住國,守住民,而這輩子,只愛了這么一個人,攀上巔峰,跌落谷底,都好好愛她。

    “我……不回去了�!敝炷狭w道。

    老酒點起的烈火,一路燃到咽喉,燃到肺腑,燃到心上。

    他拼了一輩子啊,都無法予她一場成親禮,也只有讓她如自己所愿,以最想要的方式,走以后的路。

    至少讓那一身緋袍,不會如朱色嫁衣一般,曇花一現(xiàn)。

    他看了闕無身后,那一柄被黑布裹著的兵器一眼。

    他也是當過帝王的人,其實朱昱深的心思,他又怎會堪不破?

    但這些,都已不重要了。

    “你去告訴朱昱深,西北,我會守下來。便請他讓阿雨安心留在朝堂中,好好做一名御史吧�!�

    第262章

    二六二章

    西北的烽火五月就燃起來了,等戰(zhàn)報傳到京師,已是入冬時節(jié),軍報送得太慢,上至兵部都督府,下至各驛站驛丞,都該被問罪的,何況當今圣上還是將帥出身,軍紀法紀看得極重。朝野上下一時間風(fēng)聲鶴唳,眾臣戰(zhàn)戰(zhàn)兢兢,等著血雨腥風(fēng)的到來。哪知隔一日,早朝將畢,朱昱深提及西北的戰(zhàn)況,只囑咐了兵部戶部籌備軍資,一概未提問罪的事。

    眾臣大惑不解,道是圣心難測,只有內(nèi)閣的人知道,西北的軍報夏末就遞上御案了,被朱昱深生生壓了小半年,直到十月,才放出消息。

    十一月,西北軍在鴨子坡殲滅赤力逃兵,大獲全勝,捷報傳來時,赤力大軍已后撤三十里,這一年的戰(zhàn)事總算告一段落。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轉(zhuǎn)入十二月,又有北方探子來報,說赤力三皇子達木爾在西北吃了敗仗后,帶上親使,穿過苦寒的塔格草原,與東邊的北涼國密謀,決定整合兩國軍隊,待明年春暖,一起進犯大隨。

    這一消息傳來,滿朝上下頓時炸開了鍋。

    赤力與北涼一齊犯境,朝廷必須征派將帥,于西北與北平共同御敵,可自景元朝以來,朝廷缺將少帥的問題一直未得到解決,以至于晉安帝、永濟帝繼位后,都不得不屢屢親征。

    就眼下情況而言,饒是朱昱深愿赴北平御敵,可西北的將軍該派誰去呢?難道就靠征西大將軍左謙?不是朝廷對他不放心,只是他的交戰(zhàn)經(jīng)驗,領(lǐng)兵才能,較之昔日坐鎮(zhèn)西北的晉安皇帝遠遠不足。

    兵部尚書陳謹升還沒到不惑之年,滿頭青絲已愁白了千百,去問朱昱深的意思,這位九五之尊竟一點不急,說:“朕要等個消息,消息到了,再定派哪個將軍去西北�!�

    陳謹升一時狐疑,不知朱昱深要等的消息是什么,原想找常跟在陛下身邊的闕無打聽打聽,爾后才想起來,闕無離京了,去向不知,聽說正月間回來。

    正月,陳謹升想,那很快了。

    赤力與北涼合盟這樁天大的要事被永濟陛下輕拿輕放,朝野內(nèi)外也順勢安心了不少,自永濟朝開朝,一直繁碌的,奔忙的朝臣在年關(guān)來臨時,竟然第一回能過一個好年。十二月末,小年的前一日,朱昱深還親自提醒示下,自明日起,滿朝文武就該停朝了。

    小年當日清早,一場雪止。

    內(nèi)閣趕早議事,想把開年后的事務(wù)列個輕重緩急,剛論到一半,便有內(nèi)侍來請:“柳大人,陛下傳您去謹身殿一趟,說想就開春后,西北與北平派兵的事宜與您交代一聲�!�

    要交代派兵的事,不傳兵部,不傳都督府,不傳戶部,偏傳了個內(nèi)閣首輔。

    舒聞嵐耳清目明,笑道:“行了,咱們這兒也不必議了,看樣子,陛下八成又要親征,循例將開春后的朝野大事與柳大人交代一聲,留他在京師總理朝政�!�

    沈奚點頭:“散了罷。”

    內(nèi)閣一行大臣相互行完禮,各自回府團圓。

    沈奚喚住蘇晉:“我府上的馬車就等在正午門外,你是這會兒就隨我回沈府還是——”

    蘇晉道:“都察院還有些事�!�

    自初秋起,都察院開始徹查天下屯田大案,這些月下來,各地御史發(fā)來的信函如雪片似的,沈奚也知道蘇晉百事纏身,“嗯”了一聲,囑了句:“照如今的進度,明年入夏前便可審罷結(jié)案,你不必急。”

    兩人一起步出了言鼎堂,就見御史宋玨與李煢迎上來,行了個禮:“沈大人,蘇大人�!庇謫�,“柳大人呢?”

    “去謹身殿面見陛下了�!碧K晉道,料到他二人的來意,補了句,“他與我說了,待將內(nèi)閣的要務(wù)處理罷,晚上會來都察院。”

    屯田案進展得順利,都察院中人人欣慰,加之蘇晉回朝后,眾御史一直忙碌,尚未來得及為她接風(fēng)洗塵,便趕在這個小年,說要一齊吃頓團圓宴。由宋玨與顧云簡張羅,非但邀來了左都御史蘇晉,連已致仕的趙衍,已遷去刑部的錢月牽亦請來了,獨余一個前任左都御史柳朝明,眾人知他喜冷清,不愛熱鬧,上回言脩鼓足了膽去請,候了半晌,候來一句“再說罷”。

    宋玨與李煢自蘇晉這里得了準信兒,一時大喜過望:“多謝蘇大人,那下官們先去安排了�!�

    蘇晉與沈奚同行一段,快至正午門,對他道:“你先回,等正午一過,我與啟光,會帶上蘇宛一齊去府上拜訪�!�

    她與沈奚之間本不講究這些禮數(shù)的,但永濟三年,沈筠將十七送去東瀛后,帶著沈拓夫婦一齊回故里住了兩年,今年歲末,總算重返沈府。

    而正是今日,宮中兩位小皇子也會到沈府與沈筠一起過小年夜。

    經(jīng)年流離,一家人難得重聚,蘇晉正是想到此,才打算趕在都察院團圓宴前,去沈府拜見二老,也算為他們添些天倫之樂。

    屯田案一應(yīng)卷宗已整理好了,只有歸置出來的十余封信函還沒來得及回復(fù),幸而有翟迪留在衙署里與蘇晉一齊作批注,不到巳時,便將公務(wù)辦完。

    翟迪將要緊的回函交給手下御史,差他送去通政司,隨即換了便服,與蘇晉一起回了蘇府。

    今年稱得上是太平年,縱有波折,好在有驚無險,歲末年味濃厚,連街頭巷尾都充斥著祥和氣。

    蘇宛等在蘇府門口,見了蘇晉與翟迪,輕聲喚了句:“三哥,翟大人�!�

    她這些年讀了一肚子詩書,文靜不少,也學(xué)會了理賬,而今與七叔一起一人當半個家。

    蘇晉“嗯”了一聲,問:“送去沈府的禮備好了嗎?”

    “已備好了。”蘇宛答,“放在東屋耳房里,三哥要驗一次么?”

    蘇晉往府里走,看了耳房一眼:“不必�!�

    蘇宛點頭:“好,那阿宛這便令人將賀禮抬去馬車上�!闭f著,一手捧著賬冊,一手拾了支青筆,步去耳房門口,一件一件點數(shù)。

    翟迪見狀,對蘇晉行了個禮:“大人,啟光去幫忙�!�

    如今蘇府不似以往冷清,蘇晉到底是朝廷里首屈一指的大臣,府邸寥落,也是朝廷無光,她回京后,由禮部做主,除了原本在府里的七叔覃氏等人,又增添了七八小廝,十余護衛(wèi)。

    蘇晉見翟迪一個堂堂三品大員竟親力親為地搬起賀禮來,眉頭一蹙,心想府上又不是沒人了,正要開口叫住他,誰知覃氏忽然喚了聲:“大人�!币颇砍缘峡戳艘谎�,笑了笑,說道,“大人,您新制的衣衫備好了,這便來更衣么?”

    蘇晉見她目光似有深意,點了點頭。

    得回了房中,覃氏一邊為她更衣,一邊道:“大人對自己的事不上心倒也罷了,您這樣的身份,這輩子便是嫁人,也得里外瞞著,但小姐而今已二十二歲了,大人對她的事怎么也這般不上心?”

    蘇晉一向待覃照林與覃氏如兄嫂,聽了她這話,才反應(yīng)過來:“是我的不是,既這樣,等過完年,我去問問啟光的意思�!�

    她想了想:“啟光孤苦,又沒家人在世,一向視我為至親兄長,就怕這事由我來問,他便是不愿也會應(yīng)承,我得斟酌一下如何開口�!庇中Φ�,“這種事,終歸還是兩情相悅最好�!�

    覃氏道:“小姐不是絕美,清婉卻是稱得上的,大人不在京師這些年,翟大人總來府上幫襯,總不能一點意思也無吧。再說了,大人您是這朝堂里頂大的官兒,便是翟大人不行,下頭那么些當差的,總有合適的。依我看,官職,樣貌,都不是頂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人品好。小姐兒時吃盡苦頭,上了京,直到大人今年回府前,也沒過上幾天好日子。這些年當家,寧肯自己吃苦,也不肯虧待了我們這些下人。我就盼著她能嫁給好人家,一輩子享享清福。哎,之前不是還有個常跟著大人的,叫吳,吳什么來著,聽說開了春就要回京�!�

    “吳寂枝?”蘇晉訝異,“他早就成家了,雖然正房去世多年未曾續(xù)弦,但也到了不惑的歲數(shù),把阿宛說與他不合適�!�

    覃氏道:“大人見多識廣,眼光總不會錯,只一點,雖要挑人品好的,倘若是像沈大人那般神仙似的人物,便是萬萬不敢高攀了,他太好,沖撞福氣,福氣淺的人嫁了會折壽。”

    蘇晉一下笑出聲來:“青樾若聽了這話,只怕要哭笑不得�!�

    覃氏道:“不過說也奇怪,大人身邊,如沈大人柳大人人物怎么都不娶妻呢?”

    蘇晉接過她手里的玉帶,往腰間系了,對于覃氏,她倒也沒什么不能說的:“我們這一輩的臣子,沒趕上好時候,生在這個動蕩年間,從景元二十年開始,一直到永濟開朝,朝局三五月就是一個劇變,每回劇變,死一批人,散一批人,誰也不知自己日后會怎樣,尤其是陷在旋渦中的,若沒家人無牽無掛還好,倘有了,自己落罪牽連家人不說,更有甚者,還會被人以家室妻子做質(zhì)要挾,以身犯險,到末了,都不得善終�!�

    立場,志向,與血淋淋的權(quán)爭裹在一起,至今都沒平息,連心上都容不下太多柔軟,何況身后?

    今日反賊,明日忠臣,今日幕上賓,明日階下囚。

    當年朱南羨被囚禁在東宮,她之所以敢從僉都御史遷往刑部做侍郎,直面朱沢微一黨的暗鋒與兵戈,不正也因為她身后無牽無掛么?

    反正一個不慎落入萬劫深淵,死的也只是獨一人。

    蘇晉笑道:“何況像柳昀青樾這樣的,日無暇晷,又寧缺毋濫,大約亦只有隨緣了�!�

    覃氏聽得明白,嘆道:“誰說不是呢,不過我活了這些年,明白一個道理,這日子啊,只有一個人時能過得圓滿,兩個人在一起才能過得舒坦,斷斷沒有一個人時傷春悲秋長吁短嘆,等兩個人在一處了便能花好月圓天長地久的道理。人活著,終歸是活給自己的心看的�!�

    蘇晉點頭:“便是這樣�!�

    第263章

    二六三章

    一時穿戴齊整,至前院,管家七叔與蘇宛、翟迪已等在府門外了。

    蘇宛名義上是蘇晉的舍妹,但她早已過了出閣的年紀,不能與兄長同乘一輛馬車。

    翟迪道:“待會兒從沈府出來,還要趕去都察院赴宴,周折輾轉(zhuǎn),回到家中已不知是什么時辰了。今夜是小年夜,都該團圓,不如省去一個車夫,大人的馬車由啟光來駕吧�!�

    七叔道:“叫翟大人幫忙點算賀禮已是我們這些下人的不是了,臘月雪天,怎好再勞煩——”

    沒等他說完,蘇晉抬手一攔,她看了蘇宛與翟迪一眼,想起覃氏方才叮囑的話,說了句:“隨他。”步去頭一輛馬車前,掀簾入內(nèi),又交代,“七叔,勞煩您為我驅(qū)車�!�

    反將蘇宛與翟迪留在了雪道旁。

    蘇宛一時無措,翟迪愣了愣,頃刻明白了蘇晉的意思,略顯秀氣的眼梢微微一動,牽住馬頭,對蘇宛道:“那便請小姐上馬車。”
← 鍵盤左<< 上一頁給書點贊目錄+ 標記書簽下一頁 >> 鍵盤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