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綺月開口問我，嗓音有些無措。
我看著地上的女孩，這段日子，她好像長大了些。
她是我的女兒，我怎么會不喜歡她呢？
我記得生下她的那一夜，仿佛要將整個身體撕裂的痛苦洶涌襲來。
直到嬰兒啼哭聲伴著晨曦升起，宣告這場酷刑的結(jié)束。
沈諱把綺月抱給我看。
她那么小，眼睛都睜不開。
脆弱、懵懂、一無所知，我血脈相連的女兒。
我生下這個孩子是沒有選擇的事，這個孩子被我生下來也是沒有選擇的事。
所以，我一直想對她好一點，再好一點。
她百日后就被抱到肅王妃那里教養(yǎng)，于是我格外珍視和她相處的時光，用盡我所學(xué)的知識教導(dǎo)她，陪伴她。
以我自???己的方式去彌補。
短暫的沉默過后，綺月紅了眼眶：「你以為我就很喜歡你嗎？」
她鼓了鼓嘴，眸子里盈滿淚水。
「我討厭你，以前我不過罰了一個下人，你就讓我一起受罰，討厭你教我識字時還要帶上那群丫鬟，討厭你給我講的那些奇怪的故事�！�
「什么人是從猿猴變來的，宇宙星系，人魚公主……亂七八糟的，我根本聽不懂，我也不愿意聽你講這些。」
原來是這樣想的嗎？
綺月的淚水糊了滿臉，她抽噎著沖我喊：「怪不得人人都說你是瘋子，為什么我的母親是你這樣的人？」
我抓著被角，仿佛凝固在原地。
是我把自己的意愿強加在這個孩子身上，自以為這樣就是對她好，卻不顧她的想法和這個世道的看法。
綺月仍直直盯著我，嗓音帶著哭腔：「你為什么不說話？」
喉頭哽塞，更多的是席卷全身的無力感。
我的嘴唇囁喏著，最終只吐露出來三個字。
「對不起。」
說完，我才發(fā)覺我根本沒能發(fā)出任何聲音。
綺月遲遲沒聽到回應(yīng)，最后別過臉，用袖子胡亂擦掉眼淚，從地上爬起來，頭也不回地沖出房門。我好像病了。
無論外面是暖陽盛景，還是狂風(fēng)驟雨，我整個人都像是套在冰塊里，無法做出任何反應(yīng)。
沈諱請來的太醫(yī)說，是用藥過多，傷了神智。
聽到這話，沈諱眸光微沉，看向我的神色復(fù)雜。
良久，他囑咐道：「照顧好她�！�
然后又匆匆離去。
照顧我的侍女換了批新面孔，她們并不與我說話，除了日常必要的接觸，其余時候都不上前。
下午時，侍女照例將我?guī)У皆鹤永飼裉枴?br />
日光融融，落在身上應(yīng)該是暖洋洋的吧。
我坐在椅子上，盯著虛空發(fā)呆。
許從江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他沉默地站在我身邊。
站累了，就隨意坐在地上，不顧泥土臟了一身白衣裳。
「阿姐，你以前的樣子真的很討人厭，天不怕地不怕的，每天都過得那么高興，就好像萬事萬物，都只是你的一場游戲�！乖S從江抬頭，仰視著我，嗓音有幾分疲倦，「所以現(xiàn)在，多好啊，你再也不會用那種浮于塵世之上的眼光看我�！�
我動了動眼珠，眼眸倒映著日光里躍動的塵埃。
隔日，肅王妃竟然上門尋我。
她還是那副妝容精致、儀態(tài)端方的樣子。
「綺月這幾日吃不大下去飯，神思懨懨，還總是躲起來哭。」肅王妃徑直問道，「我知道她去找過你，你與她說了什么嗎？」
我垂眼不語。
肅王妃定定看著我，半晌，嘴唇略抿起：「還真的傻了不成？」
之后，她幾次三番來請我，去她那里吃茶，敘事。
不過都是她在說，我在聽。
有時候亭子拐角處、院墻后能看到一片衣角，察覺到自己被發(fā)現(xiàn)就迅速溜走。
肅王妃輕笑一聲：「這孩子，比咱們那位殿下好命�！�
我怔然。
肅王妃徑自敘起往事：「他一出生，母親就血崩離世。陛下嫌他克死了母親，不喜歡他，所以宮里人人都欺侮他，只有……只有我和他的大皇兄護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