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程明昱偏不如?她的意，“我當(dāng)年就承諾過，會一輩子照顧好你們母女�！�

    你們母女.....

    夏芙一怔，思緒被自然而然拉扯到過去，他確實(shí)是這樣承諾的，他這個(gè)人一諾千金，她知道?他會照顧好安安。

    至于照顧她....夏芙面頰微微一紅，這都什么時(shí)候，什么光景了，還提這作甚？

    她刻意忽略這句話?。

    但程明昱緊接著自嘲一聲，

    “但我沒有?做到�！�

    這個(gè)“沒有?做到”指的什么，夏芙當(dāng)然明白，越發(fā)叫她不好接話?。

    夏芙其實(shí)并不想與?程明昱談?wù)撨@種問題，但程明昱就是不放過她，

    “夏芙，當(dāng)年傷得有?多重？”他聲線突然放緩放柔，就如?同今日他在琴臺上那只手，不經(jīng)意便能?撥動(dòng)人的心弦。

    夏芙暗暗吸了一口氣，目光移過去，迎上他深黯的眸，“躺了三年，做了十年輪椅�！�

    如?果這是你喜歡聽的，如?你所愿。

    程明昱臉色果然急轉(zhuǎn)直下，雙目忽然繃得極緊，好似要慢慢裂開的帛。

    心疼，難過，懊悔，擔(dān)憂和痛苦，一瞬間充滯在心口，將他所有?想問的話?均給堵住了。

    他啞然許久。

    “那后來怎么好的？”

    夏芙云淡風(fēng)輕地笑道?，“老王妃夜以繼日地照料，泡藥浴，慢慢好的。”

    程明昱不敢想象那個(gè)過程，比那些噩夢的情景好不了多少。

    他閉了閉眼，自責(zé)到連“對不起”三個(gè)字都說不出口。

    “那如?今呢，可還有?什么后患？可落下什么病疾？”

    “很好啊�！毕能嚼^續(xù)笑著，很坦蕩地說，“不然我也不能?嫁給王爺。”

    程明昱心口一窒，對上她晶瑩剔透的雙目，那里平靜悠然，沒有?波動(dòng)。

    他心痛如?絞。

    “夏芙....”程明昱壓下那滿腔的痛楚，一字一句嚴(yán)肅問她，“你與?云南王，是你自愿的嗎？還是被迫？”

    夏芙生得這樣美，難保云南王不是垂涎她容貌，夏芙背負(fù)那么重的恩情，只能?答應(yīng)嫁給他，如?此才能?解釋，云南王對她極為?不放心，想要利用安安將她綁在身邊。

    夏芙微愣，不明白他為?何這么問，“當(dāng)然是自愿的，王爺不可能?勉強(qiáng)我�！�

    “是嗎？”程明昱薄唇微抿，他這個(gè)人也有?自負(fù)的時(shí)候，他相信自己的判斷，

    “是心悅于他，情不自禁要嫁，還是被恩情所縛？”

    面對他抽絲剝繭般地追問，夏芙哽住了。

    程明昱為?何說她沒有?城府呢，因?yàn)?她不擅長撒謊。

    面對安安她不擅長撒謊，面對程明昱，她想撒謊卻不知要如?何騙過他。

    這一猶豫，程明昱便知道答案了。

    夏芙還是夏芙，跟安安一樣善良天真，這一對母女怎么著都讓他心疼。

    他微微往后一靠，長出一口氣，再?次睜開眼，眼底只剩疼惜，

    “芙兒，若不是發(fā)乎于情，我不希望你委屈自己，云南王府的恩情，我來替你報(bào)，你離開他好嗎？”

    夏芙望著他溫柔又強(qiáng)大?的模樣，心底忽然涌現(xiàn)一股難以言喻的委屈，當(dāng)年就是這副神情，讓她情不自禁墮入其中，痛苦不堪，

    她忽然跟帶刺的玫瑰似的，豁然起身，離得他幾步遠(yuǎn)，冰冷地看著他，漠聲道?，

    “你憑什么插手我的事?�！�

    她宣泄道?，“他心悅于我，甘愿為?我做任何事?，我難過了他會哄，我要什么他絞盡腦汁也要替我送來，我慕不慕他很重要嗎？我與?他在一處過日子，百般自在，我不用擔(dān)心他被別人覬覦，我不用去揣摩他的心思，我在他面前，可以哭，可以鬧，可以笑，可以撒嬌，我為?什么要離開他！”

    程明昱認(rèn)認(rèn)真真聽完她每一個(gè)字，緩緩起身。

    湖風(fēng)滾過來掠起他衣擺，他裙帶當(dāng)風(fēng)，映著那張舉世無二?的臉，如?同天人。

    他一步一步逼近夏芙，夏芙想要后退，卻逼著自己硬生生迎上他奪人的目光。

    程明昱的眸眼被斜陽映染，駐著霞暉，駐著分離十九年的遺憾，駐著再?也不能?錯(cuò)失的堅(jiān)決，還駐著任何一個(gè)女人難以抵擋的溫柔，

    “如?果只是因?yàn)?他心悅于你，愿意無微不至照料你，愿意讓你無憂無慮自由自在地過日子，愿意寵著你，護(hù)著你，那么芙兒，我也可以�！�

    第72章

    第

    72

    章

    芙兒，

    我也可?以...

    夏芙狠狠一怔，只是隨口而出的話?，為堵他的嘴，

    卻被?他接住了。

    這應(yīng)該是她當(dāng)年最想聽到的話?吧。

    多么?美妙動(dòng)人，來自世家第一人，程家掌門人程明昱。

    可?她不知為什么?，心里忽然很委屈，很難過，很低落。

    “你不可?以！”

    她毫不猶豫地回?絕他。

    “您是程家家主，您身上背負(fù)著?江山社稷，

    背負(fù)闔族的榮耀和名譽(yù)，你不可?以�！�

    程明昱瞳仁深深一縮。

    她眼神明明白?白?，

    “我要的，

    你給不起，你要的，

    我也給不起�！�

    她不可?能去給他做程家宗婦。

    她不會再踏入婚姻。

    “我九死一生活過來，不是為了回?到程家�！毕能胶鋈黄嗳灰恍�，這一笑帶著?幾分夢幻般的破碎，“我在哪都可?以過得很好，除了程家�！�

    這一句話?飽含當(dāng)年被?程家族規(guī)被?世俗綱常束縛的無?數(shù)心酸和委屈。

    程明昱當(dāng)然明白?。

    明白?她當(dāng)年在程家的困境。

    他心痛到無?以復(fù)加，

    “芙兒，

    當(dāng)年你為何跳崖？我說過有什么?難處，

    可?以遣人知會于我�！�

    他和母親再三敲打?，四房老太太不可?能委屈她。

    當(dāng)時(shí)兼祧的事記在族譜，

    闔族沒有人敢說她半個(gè)字。

    哪怕是想要兒子?，

    后?來他也答應(yīng)二次兼祧了。

    那時(shí)程明祐還?沒有消息，她不應(yīng)該是被?夾在當(dāng)中左右為難而跳崖。

    除非她不愿意跟他，

    羞憤而死。

    夏芙聞言眼底的光色一晃，仿佛回?到當(dāng)年無?法左右自己情緒，又?暗無?天日的日子?，

    她拽著?帕子?捂在胸口，一步一步朝他走近，好似想要將那張臉看得更?清晰，也好似逼著?自己將曾經(jīng)壓在心底的傷口給剖出來，

    “你要我告訴你什么?？告訴你，我無?可?救藥地愛上了那個(gè)男人，睜眼閉眼都是他，就連午夜做夢也夢到他在我身子?里穿鑿，是嗎？”

    那層笑容艷麗似五彩斑斕的泡沫，一戳就破，

    “告訴你，我們曾經(jīng)承諾過往后?不再糾纏，告訴你，我明明該守著?我丈夫的牌位本本分分過日子?，而心里卻無?法自拔地念著?他的堂兄是嗎？”

    “告訴你，我那么?那么?想與他在一處，卻與他之間隔著?世俗綱常，隔著?君子?之約，隔著?一個(gè)死去的丈夫，隔著?整個(gè)程家，是嗎？”

    那個(gè)時(shí)候她整夜整夜睡不著?，不停地自責(zé)，一面是對丈夫的愧疚，一面是對程明昱控制不住的眷戀。

    “家主...”她用她曾最愛的稱呼，喃喃道，“您就像是一個(gè)美好的漩渦，引人著?迷，但我已經(jīng)在里頭溺死過一次，不想再陷進(jìn)去�！�

    這一字字仿若箭簇重重銼在程明昱心口，將他釘住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從一開始，真正導(dǎo)致她跳崖的人僅僅是他而已。

    倘若他不那么?循規(guī)蹈矩，不背負(fù)那一身君子?的龜殼，邁開一步，捅破那層窗戶紙，便可?將她從懸崖邊上拉回?來。

    原來，他只要伸一伸手，他們便可?不必錯(cuò)過這十九年的韶華。

    原來，他們曾兩情相悅。

    濃烈的一口血腥堵在程明昱嗓眼，他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夏芙往后?退開一步，神色恢復(fù)如常，“我從不后?悔遇到您，也希望您不要讓我后?悔，我跟云南王很好，我和家主您到此為止。”

    她轉(zhuǎn)身離開。

    程明昱呼吸一窒，眼底的光一點(diǎn)點(diǎn)墜下去。

    伊人已遠(yuǎn)去許久，河面上的花燈漸漸燃起，程明昱不知自己怎么?出的皇宮，老仆攙著?他送上馬車，至程家巷子?里，又?將他扶下來。

    從這個(gè)巷子?口，至他的書房，有一條深深的巷道，過去這條路他走了無?數(shù)回?，可?從來沒有像今日這么?難走，他扶著?墻，深一腳，淺一腳，墻角的燈芒變得光怪陸離，好似在他眼前?一寸一寸傾倒。

    她曾經(jīng)偷偷抿唇的那一抹笑，最后?一次見面她克制的期待，還?有那些歲月里，她懷著?孕去祈福，他隔墻而立靜靜地守候，那年八月初一的雨夜，她在產(chǎn)床上撕心裂肺地痛，他不經(jīng)意送的珊瑚串被?她留了整整十九年，她也愛彈西江月，所有的所有，在他心口撕扯，最終形成一股炙流，將那支箭簇給逼出。

    鮮紅的一口血噴在墻面，程明昱頓住腳步重重地閉上了眼。

    老仆嚇得驚慌失措，手忙腳亂攙住他，

    “家主，家主....”

    “快，快請大夫！”

    *

    馬車徐徐往云南王駛，夏芙自上了馬車，就不再說話?，一個(gè)人靜靜垂著眸握著那串珠子?，一動(dòng)不動(dòng)。

    程亦安心里一陣難過。

    沒有什么?比明明相愛卻陰差陽錯(cuò)錯(cuò)過更?令人遺憾，心痛。

    她輕輕攬著?母親，不知該如何寬慰她。

    也終于明白?為何娘親不肯見爹爹。

    大概是明明已打?定主意不再回?頭，卻又?被?爹爹硬生生拉了一把，在嫁人后?，得知曾經(jīng)的心上人也愛慕她，更?令她難受吧。

    夏芙聽得身側(cè)女兒一聲一聲嘆，忽然覺得好笑，她抬起臉來，溫柔望著?女兒，

    “安安，娘親沒法給你一個(gè)家，但愿意往后?天天陪著?安安，安安能原諒我嗎？”

    程亦安失笑，“娘，我已經(jīng)長大了，又?不是小?孩子?需要你們照顧，只要你們好，我就好，無?論您做什么?選擇，我都支持您�！�

    現(xiàn)在的娘親，反而不是最令她擔(dān)憂的。

    娘親顯然已走出來，打?算過自己的日子?，她身邊怎么?著?還?有云南王。

    爹爹就不一樣了。

    他一個(gè)人孤苦十九年，今日受了這么?重的打?擊，往后?會如何實(shí)在叫人懸心。

    不過當(dāng)著?母親的面，程亦安未表露出來。

    “娘，您真的不打?算回?云南了嗎？”這可?是突如其?來的喜訊。

    夏芙笑道，“嗯，往后?我就留在京城�！�

    程亦安興奮地抱住她，不消說娘定是為她留在京城。

    “那王爺怎么?辦？你們夫妻分隔這么?遠(yuǎn)不大好吧？”

    夏芙敷衍道，“王爺每年總要回?京與我們團(tuán)聚的�！�

    朝廷需要質(zhì)子?，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娘親放心，還?有我跟陸栩生，我們一定好好孝敬您�！�

    “好呀....”夏芙咧嘴笑了，心里已經(jīng)在盤算，隔日得去選個(gè)地兒，籌備藥鋪的事。

    垂眸落在腕間那一串珊瑚珠子?，她目光定了定，退下來套在程亦安另外那一只手上，

    “安安，娘親這串珠子?給你了，你留著?做個(gè)念想吧�！�

    這串珠子?見證了安安的出生，見證了她與程明昱那段時(shí)光，沒有誰比安安更?有資格來保存它。

    程亦安看著?這串珠子?，心情五味雜陳，“是爹爹贈給您的嗎？”

    夏芙垂眸點(diǎn)頭。

    馬車剛抵達(dá)云南王府，程亦安攙著?母親下車，就發(fā)現(xiàn)一貫伺候父親的一位仆人焦急地在對面張望她，程亦安心頭突突一跳，趕忙走過去，低聲問，“怎么?回?事？”

    那仆人急道，“三小?姐，家主吐血了，您快些去看看吧。”

    程亦安猛吸了一口涼氣，她什么?都不怕，就怕爹爹咳血，前?世爹爹就是這么?死的。

    程亦安顧不上了，連忙折回?來與夏芙道，

    “娘，家里有些急事，我得去處理�！�

    夏芙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你路上小?心些�！�

    程亦安這廂趕忙登車，往程府奔去。

    云南王府離著?程家有些遠(yuǎn)，程亦安吩咐裘青趕快些，裘青卻也不能不顧主母安危，至程家側(cè)巷子?里時(shí)，已是戌時(shí)三刻，仆人立即領(lǐng)著?程亦安從隱門直抵程明昱的書房，程亦安迅速趕到抱廈，輕輕推開門，卻見程明昱躺在榻上睡得正沉，臉色十分蒼白?。

    焦伯伺候在側(cè)，見她過來連忙讓開，哽咽道，

    “三小?姐，家主從未病得這般重，他不讓驚動(dòng)任何人，可?老奴不放心，還?是請了您來。”

    “這是自然的�！背桃喟颤c(diǎn)點(diǎn)頭，凈了手，在床前?錦杌坐下，問老仆道，“老太醫(yī)可?來看過？”

    焦伯嘆道，“已經(jīng)看過了，說是郁結(jié)于心的淤血吐出，并不算壞事，開了藥讓好好修養(yǎng)，就沒旁的話?。”

    程亦安懸著?的心落下，目光移至榻上的程明昱，忍不住握住他發(fā)涼的手，

    不一會藥熬好送了來，程亦安試圖喚醒他，“爹爹，爹爹該用藥了...”

    程明昱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一張熟悉的輪廓在眼前?晃動(dòng)，仿佛聽到一道柔軟的嗓音在喚他“家主，家主...”，程明昱掙扎著?要起身，“芙兒....”

    老仆立即上前?幫他，用引枕給他靠著?，程明昱再定睛一瞧，看清是程亦安，眸色微微一頓，旋即滿臉尷尬。

    程亦安裝作沒聽到的，從下人手里接過藥碗，

    “爹爹，女兒給您侍奉湯藥�！�

    程明昱看了藥碗一眼，沒有動(dòng)。

    程亦安不高興了，“爹爹，您也是上了年紀(jì)的人了，難道還?要女兒哄您？”

    程明昱被?女兒說得極是不自在，主動(dòng)從程亦安手里接過藥碗，自己喝。

    程亦安滿意了，等他喝完，接過藥碗交給仆人，見他眼底郁色不減，便扯著?他衣袖勸道，

    “爹爹，您別難過了，您還?有我呢...”

    程亦安最怕他不惜命。

    “您想一想，我跟陸栩生還?沒孩子?，我在陸家還?未站穩(wěn)腳跟，二姐未嫁，長姐如今也沒挑好郎婿，您這個(gè)時(shí)候若是出了事，誰給我們撐腰...”

    也是為爹娘而遺憾吧，程亦安的眼淚說來就來，“爹爹生病我心里就慌，我不要爹爹出事�！�

    程亦安撲在他懷里哽咽。

    一向還?與他有些生分的女兒，突然砸在他懷里，程明昱眼眶一刺，心里那一處柔軟也被?碰觸，他輕輕撫著?女兒的發(fā)梢，啞聲承諾，

    “安安放心，爹爹不會有事，爹爹還?要看著?安安生孩子?，等安安當(dāng)了娘，做了祖母，爹爹還?不老，好不好？”

    有爹娘在，她便永遠(yuǎn)都是孩子?。

    程亦安破涕為笑，“那您說話?算數(shù)�！�

    她有模有樣勾起他小?指要與他拉鉤。

    這時(shí)，夏芙給她那串珠子?滑下來。

    程亦安發(fā)現(xiàn)之后?，已經(jīng)遲了。

    程明昱目光再次頓住，眼眶慢慢變深，變得猩紅。

    *

    程亦安從程府出來時(shí)，小?臉覆滿了沮喪。

    陸栩生站在車轅上伸手，將她牽上車，“這是怎么?了？”

    程亦安鉆進(jìn)馬車，沒接他的話?，長輩的事她不好置喙，也不便與陸栩生深談，只迫不及待鉆進(jìn)他的懷里，聽著?他咚咚的心跳聲，

    “還?是你好，你比我爹爹好多了�！�

    陸栩生簡直不敢相信，低頭看了一眼，確信抱著?的是程亦安，“你終于發(fā)現(xiàn)了？”

    程亦安在他懷里悶出一聲，“嗯�！�

    “嫁給你我心里踏實(shí)，不怕你在外頭沾染花花草草，我爹那樣的，太招人，誰嫁他心里都不踏實(shí)呀�！�

    陸栩生高興不過五彈指功夫，給氣得捏了捏她臉蛋，“你到底是恭維我呢，還?是埋汰我？”

    程亦安嘿嘿一笑，在他懷里抬起眼，雙眸如一泓秋水笑得彎彎，兩個(gè)小?酒窩也若隱若現(xiàn)。

    陸栩生眸光一深，俯身吻上去。

    他如今可?真是了不得，那張舌無?比靈活，功夫也游刃有余，程亦安低落的情緒很快被?他撫慰到。

    夏日天熱，程亦安白?日出過汗，在程家換了一身衣裳，是香云紗的薄緞，修長的薄褙從肩身裹到腳邊，底下只穿了一條雪白?的紗裙，都是極為服帖的料子?，陸栩生的寬掌從蝴蝶骨一路往下探，所到之處就跟著?火似的，又?一層一層往上堆疊。

    程亦安真是生的一身好肌骨，沒有一處多余，線條渾然一體流暢窈窕，手感滑膩舒適叫人愛不釋手，每每將她籠在懷里便忍不住贊嘆她該是女媧最得意之作。

    等到程亦安反應(yīng)過來時(shí)，人已經(jīng)坐在他身上了。

    程亦安后?背被?抵在車壁，被?禁錮在他胸膛和車壁之間，連吞咽都不利索了，她被?迫盤著?他，圈在他脖頸，臉都給燙紅了，

    “陸栩生....”

    每吐出一個(gè)字音都要費(fèi)好大力氣。

    陸栩生卻深深摁著?她，面如深海紋絲不動(dòng)，“你可?知為何跟著?我踏實(shí)么?？”

    程亦安認(rèn)錯(cuò)，“我不是那個(gè)意思...”

    “因?yàn)槲也粫�讓你不踏�?shí)�！�

    下江南時(shí)，難道沒人給他送女人，他極其?干脆利落地料理了那些人，愣是不叫傳一點(diǎn)風(fēng)波到京城。

    “你爹爹什么?都好，就是將家族榮耀，君子?之義看得太重，男人有的時(shí)候就要豁得出去，岳母涅槃重生，未必愿意被?程家規(guī)矩約束，我倒是覺得他們這樣挺好�！�

    程家宗婦可?不是一般的活計(jì)，光看程亦彥的妻子?盧氏便知道，一年到頭沒幾日可?閑。

    程亦安已經(jīng)撐不住了，綿綿無?力地錘他，“我不想聽你說這些�！�

    招惹了她又?不管她，任由她吊著?一口氣無?力掙扎，那馬車顛簸一下簡直能要她的命。

    陸栩生只能將她放下來，讓她躺著?，程亦安想起這坐榻中空，萬一弄出聲響被?外頭人聽到簡直是沒臉做人，朝他使盡搖頭。

    陸栩生輕嗤一聲。

    這事?lián)Q別人沒法子?，但陸栩生不同，這男人天生一把好腰力，又?是年富力強(qiáng)的時(shí)候，一手摟住她腰身牢牢拖住她，一手撐在坐榻。

    隨時(shí)隨地，只要她想。

    給她。

    程亦安出馬車時(shí)，走得很吃力，步子?邁得碎，身子?還?在敏感中，陸栩生伸出手要牽她，程亦安卻拍開他，想自個(gè)兒下車，偏身邁一步，腿疼得厲害，狠狠剜了陸栩生一眼，陸栩生不管程亦安什么?表情，徑直將人抱下來。

    陸家侍衛(wèi)和仆婦均訓(xùn)練有素，一個(gè)個(gè)垂眸低首，沒有半點(diǎn)聲響。

    程亦安想著?又?不是第一次抱，認(rèn)命。

    陸栩生見她埋在他懷里不吱聲，好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們陸家不比你們程家，我們陸家最大的規(guī)矩就是，程，亦，安。”

    “你就是我的祖宗。”

    程亦安臉頓時(shí)通紅，卻又?極為受用，心神微微一蕩，覺著?此刻他連頭發(fā)絲都很順眼，

    “你說話?算數(shù)�！�

    夫妻倆在馬車?yán)镎垓v一輪，上了塌便一宿無?話?。

    翌日天亮，陸栩生又?去了朝堂，路上侍衛(wèi)告訴他，

    “昨夜，太子?的心腹喬裝見了南安郡王�！�

    陸栩生眉峰微微一皺，“議得什么?事，打?聽到了沒有？”

    陸栩生自打?重生，就往北齊安了密探，南安郡王是他上輩子?最大的對手，他豈能不千防萬防。

    侍衛(wèi)搖頭，“將所有人遣出去，二人單獨(dú)聊的，打?聽不出來�！�

    陸栩生沒說話?了。

    早朝議事，皇帝念著?昨日太后?當(dāng)著?使臣的面鬧出風(fēng)波，擔(dān)心使臣小?覷大晉，商議由陸栩生組織一場郊外比武，趁勢震懾各國與云南王府。

    群臣附議。

    早朝后?陸栩生便忙這個(gè)事去了。

    午后?，輪到禮部宴請使臣，席間各部官員均到場，與使臣商議邊境互市一事，其?中免不了要商談和平協(xié)議。

    這時(shí)，南安郡王起身，朝眾人施了一禮，

    “諸位大晉官員，本王這里倒是有一個(gè)極妙的提議，只要大晉允我，我保兩國邊境十年無?憂�！�

    這話?可?是狠狠激起了大晉官員的興趣，這些年大晉與北齊每隔兩三年經(jīng)歷一場大戰(zhàn)，百姓民不聊生，戶部也捉襟見肘，若能保十年平順，那簡直是天降大喜。

    不過大家也曉得這位南安郡王不好對付，恐他提出過于無?禮的要求。

    果不其?然，戶部尚書鄭尚和問他是什么?提議，那南安郡王回?想昨日萬壽節(jié)上驚鴻一瞥，目露神往道，

    “本王心慕程明昱的小?女兒程亦安，若是大晉皇帝陛下肯將她許給本王為妻，本王以項(xiàng)上人頭起誓，與大晉簽訂議和協(xié)議，十年絕不南犯�！�

    這話?一落，宛若石破天驚。

    太后?聽到消息立即將太子?召去慈寧宮。

    太后?這個(gè)年紀(jì)壓根不怕熱，慈寧宮內(nèi)從不用冰鎮(zhèn)，太子?進(jìn)去時(shí)只覺得殿內(nèi)悶熱，中單都黏在肌膚上難受得緊，不過儲君威儀讓他愣是沒露出半點(diǎn)端倪，如常給太后?見了安。

    太后?看到太子?，將下人屏退，擔(dān)憂問，

    “昨日的事如何了？”

    太子?抬眸看著?她，神色篤定，“一切順利，就在方才禮部使臣宴席上，南安郡王已將此事提出，而孫兒也著?人在坊間大肆散布消息，將此事宣揚(yáng)出去，給陛下制造壓力�！�

    自古以來以女人換和平者?比比皆是。

    比起一個(gè)程亦安，邊境數(shù)百萬黎民百姓的安危才是最緊要的，江南剛平，皇帝這個(gè)時(shí)候就需要時(shí)日供他恢復(fù)并增強(qiáng)大晉國力，積攢本錢，這十年太關(guān)鍵了，但凡一個(gè)有雄心壯志的帝王，就該拿一個(gè)女人去換和平，去換大晉未來。

    若非如此，太后?又?如何在昨日故意挑出程家的事，讓南安郡王生出好奇之心，再進(jìn)一步許下重利，慫恿南安郡王提出此議？

    程亦安太關(guān)鍵了，她是第一世家程府，陸國公府，云南王府的紐帶，必須斬?cái)噙@層關(guān)聯(lián)，太子?黨才有出路，而這一番提議，亦能很好地離間陸栩生和皇帝，簡直是一箭三雕。

    程亦安父親乃文臣之首，丈夫是邊關(guān)主帥，如今又?搭上了云南王府。

    誰能坐視這三者?關(guān)聯(lián)更?甚？

    但凡有遠(yuǎn)見的朝臣都該思量里頭的利害關(guān)系了。

    功高震主。

    所以，太子?只需煽風(fēng)點(diǎn)火，自有人去皇帝那兒說項(xiàng)，皇帝難免不動(dòng)搖，陸栩生被?人奪妻，心中必定含恨，屆時(shí)的場面，光想一想，太子?都覺得很興奮。

    “還?是祖母技高一籌�！�

    太后?神色倒無?明顯變化，“朝廷的事哀家自會給你盯著?，但是子?嗣也尤為重要，太子?妃那邊，你要用些心�！�

    太子?神色黯然。

    南安郡王這番提議很快在朝中掀起軒然大波，整個(gè)京城也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

    陸栩生正在城郊布置講武比賽的事，暗衛(wèi)立即奔赴京營將此事稟報(bào)于他，

    陸栩生身邊正簇?fù)硪蝗寒?dāng)年跟著?他父親南征北戰(zhàn)的將軍們，聽了這話?，一個(gè)個(gè)怒發(fā)沖冠。

    “什么?雜碎，也敢覬覦少夫人！”

    其?中一位以威猛著稱的將軍一拳砸在沙盤，怒目而視，“少帥，您點(diǎn)個(gè)頭，屬下這就去殺了那個(gè)狗賊！”

    將軍們一個(gè)個(gè)比陸栩生本人還?憤怒。

    “南安郡王敢來大晉，簡直是找死，少帥，咱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弄了他！”

    陸栩生靜靜地聽完，慢騰騰接過副將遞來的帕子?，凈了手，

    “稍安勿躁，我先回?一趟城�！�

    大家見陸栩生面色平靜地往外走，紛紛疑惑，

    “少帥，您去哪兒？要屬下們一道去嗎？”

    以陸栩生的性子?肯定不能忍，大家伙懷疑他要私了，打?算跟去助陣。

    不料陸栩生一面往外走，一面擺手，

    “別急，我先去安撫安撫我夫人�！�

    鬧出這么?大動(dòng)靜，必定已傳到程亦安耳朵里，可?不能把她氣壞了。

    前?世外頭的事他從不知會程亦安，害她對他沒有一丁點(diǎn)底，如今嘛，夫人最大。

    第73章

    第

    73

    章

    皇帝第一時(shí)間已予以拒絕，

    不過從宴席結(jié)束始，陸陸續(xù)續(xù)有朝官來御書房當(dāng)說客，陸栩生進(jìn)城時(shí)，

    有官員候在這，勸他去?御書房求見皇帝。

    陸栩生說不急，先回了?寧濟(jì)堂。

    此時(shí)天色剛暗，過去?這個(gè)?時(shí)辰，程亦安剛用晚膳，正在院子?里消食，今日踏進(jìn)月洞門，

    里面靜悄悄的，守門的婆子?望著他神色那個(gè)?叫一言難盡。

    陸栩生就?知道?完了?。

    定?是動(dòng)?了?怒，

    氣糊涂了?。

    二話不說往里去?，

    如蘭拿著小蒲扇在門口的紗簾處往外?扇風(fēng)，見陸栩生回來，

    立即悄聲掀開簾，往里一比。

    陸栩生覺得奇怪，里屋毫無聲響，一絲光亮也沒，于是立在門口先問，“夫人呢？”

    如蘭見他不急著進(jìn)，

    只得重新擱下紗簾，

    退至門檻外?給他請安，低聲回，

    “二奶奶在睡著呢。”

    氣睡了?？

    陸栩生臉色微沉，

    “事兒夫人知道?了?？”

    如蘭迷糊問，“二爺，

    什么事？”

    陸栩生愣住，覺得蹊蹺沒急著進(jìn)去?，又折回書房招來裘青問，

    “南安郡王的事，傳去?后院沒？”

    裘青這個(gè)?時(shí)候充分表現(xiàn)?出一個(gè)?頂尖侍衛(wèi)該有的素養(yǎng)，“這種腌臜事，臟了?夫人的耳，屬下給瞞住了?，沒叫告訴夫人。”

    陸栩生贊賞地看了?一眼裘青，“這個(gè)?月給你加倍的月例�！�

    裘青聞言笑嘻嘻道?，“少將軍，屬下身旁無妻，身后無子?，您給再多的月例，屬下也用不著啊�！�

    陸栩生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怎么，想娶媳婦了?？”

    裘青撫著后腦勺干笑。

    “少奶奶那邊，您幫我說項(xiàng)唄�！�

    陸栩生沉吟，“好說，只是，”他語氣頓了?頓，“得等我先料理了?南安郡王，息了?夫人怒火才?能將你的事提上日程�！�

    “這是應(yīng)當(dāng)?shù)模瑧?yīng)當(dāng)?shù)�。�?br />
    陸栩生再次往后院來，步伐便氣定?神閑許多，一進(jìn)去?見如蘭還帶著兩個(gè)?小丫頭在簾子?處扇風(fēng)，便疑惑問，

    “怎么不熏香？”

    如蘭也很苦惱，“少奶奶今日不知怎么，聞不得這些?香氣，奴婢只能用扇子?驅(qū)趕蚊子?�！�

    陸栩生就?不說話了?，進(jìn)了?東次間，聽得架子?床上傳來響動(dòng)?，他凈了?手?臉過去?，見程亦安正掀開簾子?準(zhǔn)備起床，

    “怎么這個(gè)?時(shí)辰還在睡？”

    程亦安抱著枕褥無精打采坐在床榻，沒好氣瞪著他，“還不是你，昨日在馬車鬧得太過，害我今日身子?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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