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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程亦安不知為何心里莫名有些?緊張。

    這?樣的場合,爹爹肯定是?要來的。

    長公主邁開兩?步不見程亦安跟來,扭頭卻見小姑娘打算繞側面去女?眷席,把她叫住了,

    “安安,你今日隨我坐�!�

    程亦安已發(fā)?現(xiàn)二夫人等人坐在陸家?女?眷席,打算過去,聽了這?話,愣住了,

    “殿下,不合適吧?”

    長公主面無表情道,“本宮說合適就合適。”

    程亦安看了一眼引領的司禮監(jiān)秉筆,這?位秉筆苦笑一聲朝她頷首,程亦安只能跟上了長公主,長公主于是?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拉著程亦安坐上了第二層臺階上的高位。

    長公主畢竟不是?第一次“擄”程亦安。這?樣的情景,百官顯然已習以為常。

    陸栩生看了一眼路過的程亦安,程亦安朝他眨眨眼。

    陸栩生喝了一口茶也沒吱聲,長公主在江南承諾過不會教程亦安學壞,他就不再插手二人往來。

    長公主上臺階時,云南王一家?已起身。

    云南王對著長公主拱袖一揖,

    “長公主殿下大安�!�

    長公主牽著程亦安來到夫婦二人跟前,朝云南王欠了欠身,

    “多年未見,云南王風采依舊�!�

    平平打過招呼,將目光移至夏芙身上。

    這?一下目光停留地有些?久。

    云南王不知長公主與程明昱那段舊事,所?以對于她打量夏芙,略有好奇。

    程亦安手心都出汗了,卻是?一動不敢動。

    夏芙并不在意長公主的打量,她眼神落在長公主拽著女?兒的那只手,定了片刻。

    長公主打量完夏芙,視線再度調向云南王,頷了頷首,便繞進自己席位。

    程亦安坐下時,聽得自己心怦怦直跳。

    她總覺得今日不是?壽宴,而?是?一場修羅宴。

    坐了不到片刻,一行人跨進大殿,為首之人一身緋袍,挺拔雋秀,可不就是?她父親程明昱,而?程明昱正與禮部尚書孔云杰領著一位穿胡服的高大男子踏入殿中。

    不消說,那人當是?南康王之子,北齊的南安郡王。

    只見三人有說有笑往東面客席而?來。

    程亦安視線忍不住挪向對面的娘親。

    夏芙正夾著案上一塊蘿卜糕遞給身后的二少爺沐勛,對下方一切置若罔聞。

    而?長公主呢,也正接過女?官奉來的茶盞喝茶,不曾往爹爹瞟一眼。

    再過一會,爹爹將南安郡王送上座,退至右面第一席,正襟危坐,只等皇帝駕臨。

    這?一個個無比從?容泰然,合著就她一人出了一身冷汗。

    程亦安坐的位置恰恰在白玉石欄旁邊。

    一抬眼能看到對面的夏芙,眼神稍稍下移,便是?百官之首程明昱。

    他們二人的神情幾乎如出一轍,一同垂眸斟茶,又默不作聲飲茶。

    這?是?程亦安第一次在同一場合看到自己的爹和娘。

    盡管他們各自有家?。

    程亦安忽然想,這?算不算他們一家?三口團聚?

    她兀自彎了彎唇,在心里樂了一下。

    第69章

    第

    69

    章

    不多時,

    皇帝,太?后,皇后娘娘及兩位皇子皇妃均趕到?。

    百官山呼萬歲,

    皇帝路過臺墀,看了一眼東席第一人,只見那人身形挺拔雄迫,鼻梁高聳,眉峰濃簇一看便是不好打發(fā)的角色,心里對這?個南安郡王生了幾分忌憚。

    而太?后呢,卻是平平瞟了一眼西?上首的程明昱,

    微微合了合前襟,與皇帝一道拾級而上。

    待皇帝落座,

    司禮監(jiān)掌印劉喜宣布宴席開始。

    先是百官齊飲三杯恭賀皇帝壽誕,

    旋即從太?子和寧王開始,給皇帝獻壽禮。

    太?子的賀禮也算推陳出新,

    尋來一塊恍似“壽”字的太?湖石,實在巧奪天工,引來滿堂喝彩。

    寧王不疾不徐上前,望著太?子道,

    “皇兄珠玉在前,愚弟自愧不如,

    便只能做一些?手腳上的笨功夫�!彼门弁胺綉蚺_一指,

    “來人,將本王編纂的那套類書給呈上來。”

    從上古至今,

    中原華夏典章延續(xù)達兩千年之久,

    已?積累了璀璨文華,早在五年前寧王便動了心思,

    召集翰林院和國子監(jiān)數(shù)百上千文人志士,修繕了這?一部集古往今來之大成的類書。

    文冊過多藏在皇家藏書閣不曾運來,寧王只吩咐人搬來了目錄。

    光目錄便有足足五冊書,可見其包羅萬象。

    那奉命而來的翰林院臣子,當眾將類書的編纂體例宣讀給大家,眾臣并使臣均嘆為觀止。

    寧王此舉,一在震懾敵國,好叫他們知曉誰才?是華夏正統(tǒng)。

    二?來,也是收攬?zhí)煜挛娜耸孔又摹?br />
    這?部類書可是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以皇子之尊屈降各世家,尋他們要來各家收藏的孤本,再一一謄抄集結而成,回頭書冊公?布出去,許多孤本便可為世人所傳頌,委實是一樁莫大貢獻。

    寧王嘴上說著“笨功夫”,實則是一招定鼎乾坤的妙棋。

    就連程明昱等中間派也忍不住為寧王這?份功力而驚嘆。

    宴席上寧王大出風頭。

    太?子妃擔憂地?看了一眼被比下去的太?子,太?子始終笑?而不語。

    寧王是皇帝親兒子,只要他出風頭,其余人壽禮好與不好,皆無傷大雅了。

    接下來輪到?長公?主。

    如果說陸栩生是皇帝“親兒子”,那么在長公?主眼里,程亦安跟她親女兒差不多了。

    她將一卷軸交給程亦安,

    “安安替本宮將此圖獻給陛下�!�

    是有意讓程亦安在皇帝跟前露臉的意思。

    程亦安也不知這?是何物?,鄭重?接過來與女官一道上前,二?人一左一右將卷軸打開。

    卷軸大約有八尺長,上頭密密麻麻標注了不少地?名與山河。

    待皇帝探頭一瞧,看出這?是一幅四?境航海圖,心頭震撼,此物?珍貴,堪稱國寶。

    “明瀾,你從何處得來這?件寶貝?”

    長公?主笑?道,“南洋一舶商手里得來的�!�

    皇帝很滿意。

    程亦安瞥了一眼那航海圖,這?圖十分精細,不僅描繪了大晉和北齊所在,更將南洋諸國均列在其上,有了這?幅海航圖,大晉商船想要下南洋便輕而易舉了。

    委實不可多得。

    她合上卷軸,上前奉給司禮監(jiān)掌印。

    云南王見狀,便朝身后小兒子看了一眼。

    二?少爺沐勛捧著一物?上前來。

    看著像是一鳥籠,上方覆著一深紅的帕子,待沐勛將帕子掀開,霎時一只無比艷麗的雀鳥從籠子里躍出,只見它盤旋在臺階之上發(fā)出幾聲極為美妙的啼鳴。

    這?還不是最驚艷的,招人稀罕的是,那只雀鳥每展動一下翅膀,羽毛的顏色便煥然一新,仿佛在變戲法,皇后都看傻眼了,

    “天哪,世間竟有如此美妙的雀鳥。”

    沐勛仰眸指著那只銀雀,脆生生回道,

    “回娘娘的話,此鳥名為銀雀鳥,身上共有十八種顏色,是我們云南玉龍山上的神鳥,父王特?命我捉來,獻給陛下�!�

    “好,很好,云南王,這?份壽禮朕很喜歡�!�

    旋即沐勛吹了一個口哨,雀鳥還巢,皇后看著稀奇挪不開眼,

    “喲,沐小少爺這?是還會訓鳥?”

    沐勛聞言露出一口小白牙,很得意道,“娘娘,我家個個都有本事,我爹訓馬,我娘訓蛇,我訓鳥!”

    皇后頓時一驚,目光挪至嫻柔明媚的夏芙身上,

    “王妃會訓蛇?”

    這?個蛇字一出,席間不少人倒抽涼氣。

    夏芙緩緩起身朝皇后欠身,“不過小孩子玩笑?話,娘娘莫要當真�!�

    這?話明擺著是謙虛,看來是實打實會訓蛇了。

    天哪,皇后悄悄捂了捂胸口。

    嬌滴滴的美人會馴蛇....就連皇帝都打了個寒顫,朝云南王投去佩服的一眼。

    云南王瞪著兒子,

    “大言不慚,”起身朝皇后道,“請娘娘恕罪�!�

    皇后失笑?,“王爺言重?,本宮很是喜歡這?位少公?子。”

    云南王看了一眼兒子,示意他歸位。

    這?就是云南王的目的之一,往后兒子要與夏芙留在京城過日子,讓兒子多結善緣,便于宮里貴人照看他。

    程亦安看了一眼爹爹,程明昱還是來時的模樣,目色低垂落在食案,連坐姿似乎都沒有任何變化。

    宗親過后,禮部尚書孔云杰上前一一將使臣給引薦。

    孔云杰讓南安郡王先獻禮,南安郡王望著對面的陸栩生笑?了笑?,

    “本王的賀禮最后獻,且讓其余友國先給陛下賀壽�!�

    于是從車汗國始,四?境十余個國家的大使將本國最負盛名的寶貝獻給皇帝,最后輪到?南安郡王上場。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起身來到?正中的寬臺,朝皇帝拱袖道,

    “陛下,我們北齊產(chǎn)馬,皇伯父命我挑了十匹寶馬獻給陛下,只是本王覺得還不夠,想與陸將軍切磋切磋,來給陛下助興,如何?”

    就知道他來者不善。

    敵國的大將打上門來了,能不應戰(zhàn)嘛。

    南安郡王篤定陸栩生不會拒絕,所以肆無忌憚。

    皇帝那邊臉色不怎么好看,陸栩生卻已?從容起身,氣定神閑地?上了臺,

    “也好,郡王要為我皇獻技,陸某豈能不奉陪?”

    “獻技”二?字,就將北齊使臣給踩下去一些?。

    南安郡王發(fā)現(xiàn)這?些?大晉人都挺狡猾的,很愛逞口舌之利,他不在意道,

    “希望陸將軍待會還能笑?著說話�!�

    陸栩生將左手背在身后,笑?道,“今日吾皇壽辰,陸某無論如何均會笑?著說話,郡王畢竟是來使,來者是客,這?樣吧,陸某讓你一只手�!�

    此次萬壽節(jié)邀請使臣,其實是陸栩生的主意。

    早在他南下金陵,消息傳到?北齊后,北齊便有異動,私下商議要南下侵晉,只是北齊內(nèi)部還未議定,他這?邊火速收拾江南回了京城,打了個北齊一個措手不及。

    饒是如此,北齊私下卻還是走動了西?域諸國與車汗,想集結聯(lián)軍來犯大晉,于是陸栩生決定先發(fā)制人,讓皇帝借著萬壽節(jié)之名,將人籠來大晉。

    目的何在?

    前世三年后,太?子造反,北齊伙同車汗國并西?域聯(lián)軍南下,讓大晉生靈涂炭,民?不聊生,許多婦孺被擄至軍營慘遭糟蹋,陸栩生憤慨不已?。

    既然他重?生了,就不能白白活一遭,自然要趁早解除這?個隱患。

    徹底斷了車汗國與北齊聯(lián)軍的可能。

    陸栩生眼下提出讓一只手,實則是在亂對方的軍心。

    南安郡王來勢洶洶,過于囂張,他不打擊其氣焰,倒叫其余諸國以為大晉無人。

    南安郡王果然怒不可遏,氣得臉皮直抽,

    “陸栩生,咱們倆可不是第一次交手,你有本事一只手贏我?”

    南康王死后,南安郡王含恨在心,時不時帶親兵騷擾大晉,雖然無關痛癢卻也疲于應付,那時陸栩生在守孝,好幾回奉命往北面迎戰(zhàn)南安郡王,兩人是老對手了。

    陸栩生笑?道,“那我讓了一只手,即便輸了你,也是情有可原嘛�!�

    說白了陸栩生不想跟南安郡王打。

    南安郡王不能讓他如意,于是也果斷背去一只手,

    “我也讓一只,這?下你無話可說。”

    陸栩生還是有話說,“那這?樣吧,待會咱們誰動了另外一只手,就算誰輸�!�

    南安郡王明顯來找茬,他們二?人功夫又不相上下,真要分勝負,還不拆了這?座廣寒殿,他不能讓皇帝壽宴毀在這?里,自然只能想法子轉圜。

    南安郡王才?知道自己被陸栩生套進坑里,卻也無可奈何,“成,我答應你。”

    話落,南安郡王目露精光,赤手空拳朝陸栩生面門砸來。

    看得程亦安一陣心驚肉跳,

    “殿下,這?個南安郡王太?可恨了!”

    長公?主握住她冰涼的手腕,“安安別慌,陸栩生下江南,遇刺不下一百回,還能活著回來,身手肯定不賴,他不會有事�!�

    現(xiàn)場還有這?么多禁衛(wèi)軍,自有高手坐鎮(zhèn),不會看著南安郡王傷及陸栩生。

    程亦安一聽“遇刺不下一百回”,眼神溜著長公?主,“殿下,這?事您信箋里可從未提過�!�

    又是一個報喜不報憂的主。

    長公?主訕訕撫了撫額,“告訴你又能怎么樣?你又沒本事替他上陣殺敵,除了瞎擔心,沒有半點益處,還不如叫你在家里好吃好喝。”

    程亦安竟無言以對。

    雖然她幫不上忙,也不能這?般沒心沒肺活著嘛。

    這?是夏芙第一次抬眸看向臺上,到?底是自己女婿,她顯然掛心不下,悄聲問?云南王,

    “王爺,你瞧著那郡王身手如何,栩生有勝算嗎?”

    她捏了捏袖下的指環(huán)。

    云南王瞥了她袖口一眼,猜到?她的意圖,

    “沒有勝算,你就幫他?”

    夏芙看著他沒說話。

    她并不是在意輸贏,而是不希望女婿受傷。

    陸栩生受傷,安安不好過。

    云南王搖頭,“三位貴人在上,你別嚇著人家�!�

    雖說那小蛇快如閃電,一旁人發(fā)現(xiàn)不了,可萬一真被發(fā)現(xiàn)了,那將是災難現(xiàn)場。

    沐勛看得帶勁,起身趴在白玉石欄上觀戰(zhàn)。

    只見前方寬臺上的二?人忽如閃電,忽如流光,無論南安郡王如何攻擊,陸栩生左閃右躲,一直不曾離臺,不叫波及底下宴席。

    南安郡王很不高興道,“陸栩生,拿出真本事,別束手束腳的!”

    “這?又不是你家皇帝壽宴之上,你當然不用束手束腳�!�

    南安郡王一拳往一旁的望柱砸去,陸栩生小腿回勾,逼得他收手,二?人再度往正中糾纏而去。

    南安郡王拳功夫極猛,而陸栩生呢,腿功夫更俊,使腿費腰。

    長公?主觀戰(zhàn)片刻,輕飄飄與程亦安說,

    “你這?男人腰力很不錯�!�

    程亦安輕輕嗔了她一眼。

    這?都什?么場合了,長公?主還有心思開她的玩笑?。

    長公?主笑?,沒法子,誰叫她眼光毒辣。

    而臺上,南安郡王越攻越猛,看那兇狠殘暴的模樣,似乎恨不得一拳砸碎陸栩生。

    皇帝也提了兩個心眼,心里琢磨著要不要叫停。

    就在這?時,南安郡王一拳往陸栩生腰腹襲去,陸栩生被他逼得往后仰,郡王再度橫腿一掃,眼看要把陸栩生逼出寬臺,千鈞之際,陸栩生腳尖勾著望柱,修長的身姿幾乎橫在寬臺之外。

    這?可是大好時機。

    今日當眾打爆陸栩生,將大大挫了大晉邊軍主帥的威信,讓大晉皇帝顏面掃地?,也算是替父王報了一半的仇,于是,安南郡王果斷躍上望柱,揮右拳以泰山壓頂之勢朝陸栩生襲去,陸栩生飛快躲開,橫身踩著石欄往東北面后撤,南安郡王逮著機會拼命跟,一腳沖陸栩生脖頸踩去。

    眼看快碰到?陸栩生,只見陸栩生右掌抵在一方食案,借力飛身閃開,而這?個時候一張稚嫩的面孔出現(xiàn)在他視野里。

    正是車汗國大汗第三子,承王殿下。

    南安郡王才?知自己上了當,火速勾住望柱往回撤,這?時陸栩生的右拳已?襲向他腰間。

    南安郡王不得已?,使出左手格擋,借力往后一退,退至寬臺正中。

    他看著機關算盡的陸栩生,沉聲一嘆,“本王輸了�!�

    他瞟了一眼那承王殿下,承王殿下已?被他方才?那一拳嚇得從席位滑下,鬧了個沒臉,正咬牙切齒瞪著他。

    南安郡王暗自搖頭。

    陸栩生含笑?一揖,“承讓�!彼煜铝伺_。

    大晉官員立即報以雷鳴般的喝彩。

    但?南安郡王還不曾下去。

    皇帝不耐煩道,

    “南安郡王,可還有不服?”

    “倒不是不服�!蹦习部ね跸瘸实坌辛硕Y,忽然調轉一個方向,面朝程明昱,

    “陛下可知我姑母明月公?主心系程大人一事?”

    長公?主心念一動,看著南安郡王瞇起眼。

    當年程明昱出使北齊,被北齊明月公?主看上,非要留他做駙馬,那時長公?主也正是少女懷春之時,不顧當時的皇帝反對,悄悄帶著府兵殺去邊境,要接程明昱回大晉。

    兩位公?主的人馬在國境撞上,后來是程明昱使了一招金蟬脫殼,雙方才?罷手。

    據(jù)長公?主所知,那位明月公?主至今未嫁。

    比她還有毅力呢。

    長公?主默默飲了一杯茶。

    皇帝皺著眉問?,“郡王什?么意思?”

    南安郡王忽然從腹下掏出一物?,這?是一個類似海螺的東西?,手掌心那般大,南安郡王將之擱在望柱之上,朝程明昱鄭重?一揖,

    “程大人,我姑母纏綿病榻久矣,死前有一心愿,當年程公?一曲破陣子助陣兩軍較武,讓我姑母嘆為觀止,驚為天人,今日可否請程公?再度撫上一曲《破陣子》,我將之收在這?海螺里,捎回去以解我姑母思念之心�!�

    程明昱眉峰微微一動,尚未作聲。

    身后都察院的幾位副官拔身而起,指著南安郡王怒道,

    “你把我們程大人當什?么人了?他是我大晉文臣之首,程氏家族的掌門人,你讓他當眾撫琴撫慰你們那勞什?子公?主,簡直是癡人說夢,侮辱人!”

    “輸了就輸了,別想踩著我們程公?,給自己找面子!”

    “下去,下去,做客當有做客的禮節(jié),你是使臣,可別墮了你們北齊皇室的臉面�!�

    南安郡王沒把這?些?人的唾罵當一回事。

    他誠摯交叉雙手,再度朝程明昱施禮,

    “程大人,我姑母命不久矣,這?么多年一顆心系在程公?一人之身,她曾召集北齊境內(nèi)所有琴手鉆研那首破陣子,可惜無人能及程公?當年半點風采,她臨終僅此一愿,愿程公?看在我姑母一番苦心的份上,聊以慰藉吧�!�

    程明昱聲望隆重?,讓他當眾撫琴,實在有失體面。

    皇帝想都沒想拒絕道,

    “南安郡王,此言過矣,朕念在你初來乍到?,不予計較,你退下�!�

    南安郡王卻沒打算就此放棄,他往上方皇帝拱了拱手,與程明昱道,

    “程公?,說句不中聽的話,今日貴國陛下壽辰,即便不為我姑母,您身為臣子,給陛下賀壽,也是情理當中吧?”

    皇帝見南安郡王拿自己做擋箭牌頓時大怒,

    “來人,南安郡王喝醉了,將他帶下席間休息�!�

    立即有內(nèi)侍上前,一人抱著那破海螺扔下去,另兩人將南安郡王扯下來。

    南安郡王不情不愿下臺。

    此事本該告一段落,不料程明昱反而起身,緩緩繞上寬臺,行至正中朝皇帝合袖一揖,

    “陛下,今日陛下壽誕,臣無其他好禮相獻,愿撫琴一首,給陛下助興�!�

    皇帝只當他被迫,“程公?不必如此....”

    然而程明昱卻語氣篤定,“臣是認真的�!�

    皇帝吃了一驚。

    殿內(nèi)鴉雀無聲。

    這?些?年程明昱別說吃席露面,就是書畫詩詞也極少流傳出來,過去只要有長公?主在的地?兒,他一概借故隱身,程明昱有多高傲,皇帝是知道的,先皇曾問?他討要書法賞給妹妹,被程明昱拒絕。

    而今日他不僅來了,還要當眾撫琴。

    皇帝覺得不可思議。

    “程公?沒跟朕開玩笑?吧?”

    程明昱搖頭表示沒有。

    太?子不知想起什?么,忽然笑?道,

    “陛下,程公?乃當世音律大家,既然他愿意給陛下賀壽,陛下何不讓我等也沾沾喜氣,洗洗耳廓?”

    說實在的,當年程明昱出使北齊,其琴藝被北齊人吹得神乎其神,后來大晉將士回京也將當年那首助他們破敵的《破陣子》奉為仙樂,大家對他的本事好奇極了。

    誰不想看程明昱彈琴啊。

    坐在后方的女眷們蠢蠢欲動,

    “爹爹一定是被那北齊人逼得�!背桃鄦虘崙嵅豢啊�

    “不見得。”程亦歆總覺得今日爹爹有些?反常,“爹爹今日出門時,我瞧見焦叔抱著他那把焦尾琴送上了馬車。”

    程亦喬吃驚道,“難不成爹爹未卜先知,料到?南安郡王要為難他?”

    程亦歆聳了聳肩。

    那南安郡王見狀大喜過望,連忙起身問?道,

    “程公?,可是打算撫《破陣子》?”

    程明昱已?著人擺上琴案,那把焦尾琴也被送至臺上,他慢身在琴案后落座,目光直視前方,微微出神,

    “《破陣子》我多年未撫,早已?忘得干凈,今日良辰美景,當撫《西?江月》�!�

    修長白皙的手指覆在琴弦,稍稍一帶,滑出一連串悅耳動聽的旋律。

    夏芙,約好下回見面與你彈奏《西?江月》

    一別十九年。

    故時之諾,我程明昱今日來踐。

    第70章

    第

    70

    章

    西江月.....

    夏芙低垂的?鴉羽微顫,

    素來平靜的?眼眸一度情?緒暗涌。

    那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

    臘月中旬的?一日大雪紛飛。

    弘農(nóng)程家堡的?宅子外,種了一片枯竹,竹竿被大雪壓彎,

    伏在地上?有如山丘。

    她的?琴案正對著窗口,已經(jīng)是練第七遍了,快亥時,她實在舍不得撒手。

    他就坐在身側,一身茶白的?厚袍子,緄邊繡著銀色竹紋,襯得那張冷白的?面孔極其矜貴俊美。

    她其實不大敢看他,

    那雙漆黑的?眸眼極具穿透力,好?似被他看一眼,

    便無所遁形。

    腳邊的?炭盆火勢漸衰,

    程明昱無奈,從一旁鐵桶里鉗出幾塊炭火又擱進去,

    炭盆登時發(fā)出呲呲聲響,火苗竄起來。

    “還要彈?”

    夏芙明知他已不耐,卻?是輕輕抿著嘴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偷偷笑了笑,然?后點頭,

    “是,總感覺我?彈得不大對味,

    少了些什么..”

    “家主,

    ”她忽然?偏轉過眸,一雙秋水般的?眸眼盈盈注視著他,

    “您能彈一段給我?聽聽么?”

    方才他只是信手撥了幾個音調,

    就格外好?聽,有一種渾然?天成的?瀟灑,

    明明是同樣一把琴弦,為何?區(qū)別這般大,她想聽一整段,當然?她更想聽一整曲,可她不敢說。

    她大著膽子起身,讓開位置,亭亭立在那兒?,算是在“逼”他了。

    程明昱看了一眼她那把琴,暗暗嫌棄了一番,

    “這般喜歡《西江月》,下回我?捎來琴弦,彈與你?聽便是。”

    夏芙聞言心里滋生一股綿綿的?熱浪。

    她聽人說過,家主極擅音律,也收藏了一把舉世無二的?焦尾琴,這樣的?人物,用最好?的?琴弦,再彈一首她最愛的?《西江月》,光想一想,夏芙身子都要飄起來。

    她立在窗下,低垂著眉眼,按捺住喜悅朝他輕輕點頭,“嗯,我?知道了�!�

    余光卻?見他立著一動不動,夏芙視線偷偷往上?移,忽然?與他目光對了個正著。

    他明明白白看著她,好?似在問?她還踟躕什么。

    夏芙眼珠子轉溜一圈,才想起二人之?間的?“正事”,慌忙拍了下腦袋,提著衣擺面頰發(fā)燙往床榻去。

    害她一時沉迷于彈琴,忘了時辰吧。

    這么晚了,他還要回去呢。

    夏芙暗暗掐了自?己一把,走到拔步床,瞥見里頭被燈火照得通明,臉上?登時一熱,立即折回去吹燈。

    跟在她身后往這邊行來的?程明昱,差點被折返的?她撞個正著。

    他連忙偏過身,就看著她匆忙吹了燈,那笨手笨腳的?樣子,整得好?似在偷情?。

    他無奈搖搖頭。

    熄了燈,屋子里陷入黑暗,各自?自?在多了,他們習慣了黑暗,均輕車熟路上?了塌。

    這一回他比往日都要久,那泉眼好?似怎么都掘不盡,一泓又一泓溪流漫蓋衣裳床褥,她害臊地捂住臉。

    他總是輕而易舉便能探到底,很想控制住,嗓子卻?怎么都不聽使?喚,后來回想起她簡直無地自?容,等他走了許久,她蜷在被褥里想,下回,下回一定要矜持些。

    次日醒來人就不大有精神。

    心想定是昨夜鬧得晚了些。

    練琴練得晚,他又要得久,便弄到子時往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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