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渾渾噩噩了多久,總是做噩夢,視頻里的每個場景都能還原在夢里,電棍,鮮血,冷水,耳光,少女的尖叫哭喊,他都能感知到。
他捧在心尖尖上的少女,至死也維護了他所謂的名譽與驕傲。
許柔浪從來就不是嬌軟的性子。
她是曙光,刺眼又明亮,照在他身上,避無可避,拉他出泥沼,出深淵,出地獄。她是驕傲的,她本身就是一場圣潔又絕望的儀式,如同荼靡盛開又凋零一般的存在。
她分明可以懦弱,可以逃避,可以妥協(xié),卻仍盡自己之能保護他,執(zhí)著又倔強,坦然又堅定。
舌尖輕碰上顎。
許柔浪。
許柔浪。
許柔浪。
不是嬌嬌,是許柔浪。
心臟之血,生命之源,信仰之光。
他的許柔浪。
…
“陸先生,出報社那邊聯(lián)系好了�!�
“……另外,警方已經(jīng)查出來了�!�
“知道了,你們走吧。”
陸應淮一點也不意外,甚至這一切都是他意料之中,但發(fā)現(xiàn)得比他預想要快一些。
不過發(fā)現(xiàn)是他做的又怎么樣。
至少…國內(nèi)應該死不少了吧。陸應淮笑了笑,站起身,將切碎的腐爛尸體裝在一個精致的盒子里,提在手里,出了門。
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偶爾有一兩個路人也戴著好幾層口罩,行色匆匆的往家里趕。
陸應淮什么都沒戴,走在路上,不緊不慢地去了出版社總部。
如今病毒肆虐,沒人敢出來拿命博生意。陸應淮拿事先溝通好得到的鑰匙開了門,里面一片灰塵,應該很久沒人進來過了。
他平靜的按程序一步步提交審核,審核那邊通過的極快,根本沒有停頓。
哪有什么是用錢買不通的呢。
陸應淮勾了勾唇角,垂眸,看著時間。
7:58
7:59
8:00
不管這部作品多血腥多惡心,受到多少人的勸阻和反對,在這一刻都煙消云散。
《綺麗》出版了。
同一時刻,出版社的大門被猛的推開,數(shù)十個武裝刑警破門而入,出版社瞬間變得擁擠,黑洞的槍口指著他。
陸應淮在里面看到的紀衍白。
紀衍白神色復雜,手下的槍轉(zhuǎn)了幾轉(zhuǎn),示意他逃跑,自己來打掩護。
陸應淮掃視了一圈,那些武警憤恨的看著他,恨不得一槍槍崩了他的模樣,突然就愉快起來了。
是他,害得所有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他罪該萬死,應該滿負罵名,死不足惜。
他本就這樣,瘋子一樣惡心又貪婪,他這樣的人就應該死了才對。
陸應淮所有的意難平,所有的遺憾與惋惜,在這一刻得到巨大的滿足,酣暢淋漓。
在所有人都沒能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個男人已經(jīng)飛速掏出了槍,果斷地指著自己,按了扳機。
一套動作下來不足兩秒。
砰。
一切都結(jié)束了。
在武警一片錯愕震驚中,男人緩緩倒下,卻至死都緊緊地抱著懷里的盒子。
…
著名作家陸應淮死去的那天,眾人驚愕,久久無法回神。
陸應淮為人謙和有禮,溫潤如玉,年少有為。他做過許許多多慈善公益活動,十分樂于助人。
沒人想過這樣一個人自殺之前竟死死抱著一盒腐爛的尸塊不肯松手。
他死了以后,網(wǎng)絡上突然瘋傳他生前最后那部作品。
那個儒雅的男人,用溫柔的口吻在尾頁寫下最瘋狂的情話:
我的地板下有一具尸體。
我愛她皮囊、愛她靈魂。
我愛她醒時眸中柔軟明亮。
我也同樣愛她萬年沉睡美得我心神蕩漾。
我愛她入骨,入肺,入心臟。
我夜夜翻身側(cè)躺看她身影房里回蕩。
我開始穿她綺麗長裙,涂她生前口紅。
從此我活成了她。
我愛她愛到變成她的模樣。
…
后來病毒還是被壓了下去,那已經(jīng)是一年后的事情了。
是紀衍白和林長瑰偷偷為他立了墓碑,按他的遺愿,和許柔浪葬在一起。
他的丑事接二連三被翻出來,陸應淮仍會時不時被網(wǎng)絡拿出來鞭尸,偶爾有幾個人小聲感嘆他的作品與病態(tài)的愛,都被謾罵聲壓了下去,被罵的狗血淋頭,于是就再沒人追捧他,提起時恨不得掘了他墳墓,紀衍白只好把他安頓在一處極偏僻,沒人找得到,甚至算是荒蕪之地。
所幸還稱得上寧靜。
碑銘上只有簡短的幾行字:
我渴望有人至死都暴烈的愛我,明白愛和死一樣強大,并且永遠地扶持我。
我渴望有人毀滅我,也被我毀滅。
世間的情愛何其多,有人可以虛擲一生共同生活卻不知道彼此的姓名。
…
世界傾滅值:100%
【任務失敗
游戲崩壞】
*
碑文內(nèi)容選自作家珍妮特·溫特森的《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084
他們在晚霞的高空中接吻_end
【游戲已崩壞,正在強制退出,請稍等�!�
【本次游戲已結(jié)束】
眼前的景物模糊起來,過了三分鐘,又逐漸清晰。
在腦中一聲“滴”后,許柔浪徹底恢復了知覺。
眼前的房間,家具,熟悉極了,這是她的家里。
時間距離她陷入游戲只過了一天一夜而已。
回到現(xiàn)實世界了。
那游戲呢?陸應淮呢?
許柔浪心里一緊,第一時間拿出手機去搜《地板下的尸體》這部游戲。
什么搜索結(jié)果也沒有。
許柔浪不死心,又搜了“陸應淮”“嬌嬌”甚至陸應淮的作品名字,她也一一搜了過去。
還有一無所獲。
她真的出來了。
許柔浪出神了一會兒,把手機放在桌上。
陸應淮像一簇煙火綻放在她生活,現(xiàn)在煙火熄滅了,他也離開了。
像一場迷夢。
手機短信響了一下,是一個通知:許小姐,您預約的極限運動已排在了8.24日,您可于此日下午5-8點到淵空區(qū)體驗極限運動。
許柔浪依稀想起,自己在陷入游戲前,似乎預約了一個跳傘項目。
所有記憶都緩緩回籠,變得鮮明起來。
她本就沒有個幸福家庭,雖沒想游戲里那樣落魄,但也不很美滿。
父母離異,雙方都有了新的家庭,自己在中間不尷不尬,后期他們移居國外,許柔浪沒有跟著走。原因很簡單,他們忙著各自家庭沒精力關心一個已經(jīng)成年的孩子,或者說不想管了。他們會有屬于他們的子女贍養(yǎng),她的存在已經(jīng)沒那么重要了。
許柔浪理解他們的選擇,卻不代表接受。時間非但沒有治愈傷口,反而讓她覺得尤為孤獨。
預約跳傘的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
不過從游戲里再出來,經(jīng)歷了那么多以后,她反而想開了許多。
是陸應淮教會她,人活著不是為了得到其他人的喜惡垂憐,而是要做到能坦然面對值得珍惜的人,或自己。
許柔浪本想推了這次跳傘,可思緒只在一念之間。
有些經(jīng)歷適合反復體驗,有些感情只能細細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