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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箱內(nèi)回應(yīng)般傳出極輕微的一聲“吱”,之后再無聲息。

    北漠腹地的烏蘭山,風(fēng)雪茫茫。

    神樹龐大的身軀亦被白雪覆蓋,如同一座靜默的山丘。

    老薩滿將長長的飄帶纏繞在樹干上,然后用駝骨制成的鼓槌,一下下敲起了抓鼓。

    在低沉莊重的鼓聲間隙,他忽然聽見了什么動靜,停下鼓點仔細傾聽是輕微的呻吟聲,仿佛一個人或是獸從伏死的沉眠中剛剛蘇醒。

    老薩滿渾濁的眼睛亮了起來,推動身下滑板,來到虬盤的樹根間,他居住的石屋內(nèi)。

    木板上躺著個魁梧人影,渾身裹著黑褐色藥膏。每過三天藥膏徹底干硬后,老薩滿會用鼓槌敲掉,再厚厚涂上一層新?lián)v的藥膏。至今他已經(jīng)涂過三十次。

    呻吟聲便是從這泥人里傳出。

    老薩滿依然用鼓槌,熟稔地敲打干硬的外殼,隨著藥膏碎塊片片脫落,內(nèi)中皮膚一點點剝露出來。

    那是一種十分奇特的膚色,比茶褐深,比炭黑淺,油亮而有光澤。

    原本盤踞在腹部的樹形刺青,由黑色變成了血紅色,枝杈向胸口、后背攀爬蔓延,除了雙肩之外,幾乎占據(jù)了整個半身。樹根也由小腹處向兩條大腿延伸,更顯姿態(tài)雄偉。

    老薩滿摸了摸阿勒坦身上新的紋身,對自己的手藝頗為滿意。

    唯獨破壞了整體協(xié)調(diào)感的,就是他左手臂上纏繞的緞帶。

    緞帶已經(jīng)臟得看不出顏色,解開來后,下方的皮膚因為沒有滲入足夠的藥膏,而呈現(xiàn)原本較淺的膚色,看著仿佛蛇蛻了幾圈皮。

    “我早跟你說了,會很難看�!崩纤_滿嘀咕。

    阿勒坦緩緩睜開雙眼。他的瞳色也與之前截然不同了,從灰綠中微微帶黃的橄欖石色,變成了澄亮濃郁的純金。

    明明還是原本的身軀與五官,卻又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

    “我睡了多久?”他用礫石地般干涸沙啞的聲音,低聲問。

    老薩滿往他嘴里擠了一些綠色汁液,答:“三個月,比我預(yù)想得要早。”

    阿勒坦吞咽著汁液,嗓音流暢了不少,“我身上的毒解了么?”

    “解了�!崩纤_滿說著,眼底閃過一絲狡獪的光,“但別忘了,你身上還有一種毒,血毒,并非藥膏可以解的�!�

    阿勒坦坐起身,眼神有點茫然:“什么血毒?”

    “哦,你忘了這個�!崩纤_滿并不感到意外,又解釋了一遍,“你的刺青滲入了另一個人的血。所以那個人必須成為你的伴侶。在你復(fù)蘇之后的三年內(nèi),如果沒有得到那人的身心,沒有雙雙跪在神樹面前許愿結(jié)合,那人的血就會變成致命的、無解的毒,你會死�!�

    阿勒坦嗤笑一聲:“騙人�!�

    “你可以試試。三年后毒發(fā)不要再來找我,我也無能為力。”老薩滿說。

    阿勒坦沉默片刻后起身,赤條條地站著,打量自己的身軀。

    “我瘦了很多�!�

    “當(dāng)然,三個月不動彈,只靠樹果與肉湯維生。你這下還能站起來,我都覺得不可思議了�!�

    阿勒坦走出狹窄的石門,來到雪地上。他掬起地面上的積雪,用力擦拭全身,直到皮膚徹底潔凈,微微發(fā)熱,才穿上三個月前自己脫下的衣物。

    褲子和長袍凍得硬邦邦的,他滿不在乎地抖了抖,裹在身上。

    穿袖子時,他指著左臂上一圈圈蛇蛻似的淺痕,說:“我覺得這里還有東西,應(yīng)該是條緞帶�!�

    老薩滿把臟兮兮的緞帶遞過去。

    阿勒坦在冰河里試圖洗干凈緞帶,發(fā)現(xiàn)它因為藥膏浸染,變成了墨綠色。他依稀記得,原本該是淺青色的,末端墜著葉形玉片,可如今玉片掉光了,顏色也無法恢復(fù)如初。

    這緞帶哪兒來的?看形狀和長度,像是中原人系的發(fā)帶。

    誰的發(fā)帶?為何纏繞在他的手臂上

    腦袋深處隱隱作痛,阿勒坦甩了甩濕漉漉的白發(fā),把那種令人不快的混沌與空蕩感一同甩掉。

    他對老薩滿說:“我要回瓦剌部。但我不能用這副孱弱的身軀穿越雪原,要先把體力鍛煉回來�!�

    只有半身高的老薩滿,仰望著石堆子一般高大的青年,在心底呵了一聲:孱弱的身軀。

    但他沒有感覺被冒犯。積年的殘疾與衰老的佝僂,并不能遏止他的靈魂向往長生天。每個靈魂終將脫離肉體,在那里得到永恒。

    老薩滿說:“那你還需要至少一個月時間。期間你得自己去狩獵,才有肉吃�!�

    阿勒坦拔出佩帶的彎刀,看依然锃亮的刀鋒,漫不經(jīng)心問:“黃羊與馬鹿太溫順,我是不是該吃狼和熊,才能早日恢復(fù)力氣?”

    老薩滿覺得蘇醒后的阿勒坦,似乎與之前的性情有些不同了,但要具體說不同在哪里,又不是一兩句能說得清的。

    他說:“你可以吃你能獵到的任何野獸,這是長生天對衛(wèi)拉特人的恩賜。”

    石屋里沒有存糧,阿勒坦喝完最后一碗野兔肉湯,就帶著弓箭與彎刀出發(fā)了。

    天黑時分,老薩滿在石屋前燃起篝火,一邊等待,一邊用小刀削著茶杯粗細的樹枝。

    雕刻品尚未成型,阿勒坦回來了,拖著一頭冬眠被吵醒的戈壁熊,渾身上下十幾條血淋淋的抓痕。

    他放下熊尸,把彎刀往地面一扎,喘氣道:“我真是躺太久了�!�

    老薩滿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止血藥膏備好了,在你睡覺的地方。熊皮你剝,肉你割,我來煮�!�

    阿勒坦沒反對,把熊尸拖到附近的冰河邊,拾掇清楚,帶著熊皮與大塊的肉回來,順道給自己洗了個雪澡。

    他去給自己上藥。老薩滿烹飪熊肉。

    風(fēng)雪停歇了。

    冰原之上,夜晚的蒼穹高遠又空闊。阿勒坦躺在篝火旁,漫天星河向他墜下來,他想用身體去承接。

    他下意識地撫摸著手臂上纏繞的發(fā)帶,“老巫,我總覺得我忘記了什么。”

    “忘了什么?”

    “一個人�!�

    “是誰?”

    “忘記了�!�

    “會忘記,那就說明不夠重要�!崩纤_滿頭也不抬,給滋滋作響的烤肉翻面,涂香料,“如果足夠重要,總有一天你會記起來的�!�

    “有道理。”

    沉默片刻,阿勒坦又問:“老巫,我能不能成為薩滿?”

    老薩滿終于抬起滿臉褶子與垂墜的眼皮,看了他一眼,“怎么,不想當(dāng)勇士?”

    “勇士也可以是薩滿,薩滿也可以是勇士。為什么我不能擁有更多?”

    “說得好,黃金王子。”老薩滿一臉嚴肅地看他,“你可以叫我?guī)煾盗�。�?br />
    “師傅。該如何成為薩滿,是不是要念什么經(jīng)?”

    老薩滿笑了,用小刀把烤好的肉一片片削下來。他用嘶啞的聲音哼唱:

    “沒有字的經(jīng),

    是我的師傅傳授。

    沒有書的經(jīng),

    是我的師傅傳授。

    沒有紙的經(jīng),

    是我的師傅傳授�!�

    “薩滿沒有經(jīng)書,只有師傅和弟子�!崩纤_滿聲音蒼老而平靜,“我曾經(jīng)有個弟子。后來,他砍斷了我的雙腿。”

    阿勒坦往火堆里添柴的動作停滯了一下,沉聲道:“你把知道的一切教給我,我替你報仇�!�

    第165章

    把人牢牢圈住

    正月初三。

    沈柒策馬來到蘇府門口,下馬敲門。

    片刻后蘇小北應(yīng)門,卻沒有請他進來。沈柒做了個“麻煩讓路”的手勢,蘇小北卻像路燈桿子一樣杵在門縫間。

    “蘇大人不在家?去哪兒了�!鄙蚱鈫�。

    蘇小北答:“大人在家。閑著沒事,看雜書呢。”

    “那怎么不讓我進去。你去稟報一聲,就說七郎來了。”

    蘇小北略有些古怪地笑了笑,“大人事先吩咐了,若是沈同知登門,就告訴他,‘莫說七郎,便是二郎神來,也不讓進’。沈大人請自便。”

    他正要關(guān)門,沈柒伸出手臂擋住,“你家大人不查案了?”

    “查啊。查案,當(dāng)然要去官署。大人還說了,倘若沈同知問起案子的事,就告訴他,回家睡兩天覺,等時機到了,這案子就迎刃而解了。”

    蘇小北說完,把沈柒的手臂推回去,關(guān)門落閂。

    沈柒吃了閉門羹,皺眉思忖片刻,慢慢走下臺階。他騎著馬來到蘇府后門的小巷,吹了聲短促的口哨。

    不多時,屋檐的陰暗處鉆出一個人影,從墻頭翻下來,抱拳行禮:“大人�!�

    正是錦衣衛(wèi)探子高朔。

    沈柒下馬,問:“昨日發(fā)生了什么事,蘇府有何異動?”

    高朔答:“蘇大人奉詔進宮面圣,申時初進宮,酉時末出宮,據(jù)說皇爺留他用晚膳了�!�

    “這個我知道。除此以外呢?”

    “皇爺指派了四名御前侍衛(wèi),暫時充當(dāng)他的護衛(wèi),就住在蘇府前院�!�

    “這個我也知道�!�

    “其他的沒了。昨夜蘇府安靜得很。因為大人交代了,只留意異動即可,不必時時監(jiān)視,故而卑職沒敢盯著蘇大人�!�

    沈柒頷首,又開始琢磨蘇小北方才說的幾句話。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高朔很少見上官露出這種棘手的神色,忍不住問。

    沈柒琢磨出了話中三味,微微冷笑:“難怪不敢見我,這是要避嫌啊。”

    “避嫌?避什么嫌?這昨天之前不都還好好的嘛,大人連年夜飯都是在蘇府”

    沈柒抬手,阻止高朔繼續(xù)說下去。

    “他已經(jīng)借小廝之口,告訴我原因了�!�

    “什么原因?卑職方才見大人叩門,便跳過墻頭旁聽了,沒聽到原因啊�!�

    “‘莫說七郎,便是二郎神來,也不讓進’二郎,神,不讓進�!鄙蚱饷嫔渚�,“還不夠清楚么,這是皇爺在盯著我和他了。御前侍衛(wèi)就在前院,他不能明擺著說出來,于是用這話來暗示我�!�

    高朔這才意識到,在先帝的諸多兒子中,今上的確是行二。把天子說成是“神”,也不為過。

    自家大人與蘇大人之間的私情,他自然是一清二楚,聞言驚道:“皇爺知道了?”

    他想了想,恍然:“也是,如今掌印指揮使之位空懸,大人手握北鎮(zhèn)撫司,可以說是錦衣衛(wèi)里實權(quán)第一。蘇大人又是皇爺偏愛的文臣。這文臣與錦衣衛(wèi)走得太近,對于天子而言,的確是個大忌�!�

    沈柒喃喃道:“我擔(dān)心的,還不止如此馮去惡當(dāng)初與衛(wèi)家走得近,照樣是犯忌,皇爺卻沒有這般緊張,派人日夜盯著�!�

    “大概是因為,皇爺格外看重蘇大人,日后想委以重任,擔(dān)心他走了偏路?故而要多花心思,時時矯正。”高朔想來想去,也只能猜到這一步。

    “不僅要阻止他走偏路,更要把人牢牢圈住�!鄙蚱獾哪樕坪跎n白了幾分,更顯嘴唇透出殷紅的血腥氣,“看來豫王那時所言非虛�!�

    “豫王?這又和豫王有何關(guān)系?”高朔不解。

    鴻門宴上,豫王的一腔怨憤,言猶在耳:

    “所以你對我滿是敵意又如何?在皇兄看來,你我都是個笑話。他現(xiàn)在是剛得了手,就迫于形勢不得不把人貶官外放,還顧不上收拾我們。待到找回了人,再往京城一調(diào),到那時就是餓虎護食,你還想有沾手的余地?醒醒吧,沈七郎,莫說獨占了,將來你怕是連私底下見他一面都難上難!”

    “餓虎護食,真被他給說中了。”沈柒咬著牙,眉目間滿是陰戾,近來因為得償所愿而蘊養(yǎng)出的平和之色,在這一刻如同披在妖身上的畫皮,煙消云散。

    高朔不敢應(yīng)聲,在心里努力理順這幾方之間的復(fù)雜形勢,最后越理越混亂,干脆放棄。

    沈柒深吸口氣,鎮(zhèn)壓住心底蠢蠢欲動的妖氣,說:“但清河還是約了我見面的時間與地點�!�

    啊,有嗎?高朔開始懷疑自己的腦子是不是不太好使。

    “兩天后,北鎮(zhèn)撫司。而且關(guān)于鴻臚寺這個案子,他還有了關(guān)鍵性的線索,到時便能見分曉�!�

    沈柒說完,翻身上馬,吩咐道:“你繼續(xù)潛伏在附近,但要小心,別被御前侍衛(wèi)發(fā)現(xiàn)。有什么異動,立刻稟報我�!�

    “是,大人�!备咚吩俅伪�,隨即縱身一躍,藏進了層層疊疊的屋宇間。

    沈柒出了小巷,穿過熱鬧的街市,總覺得背后有一雙雙眼睛在窺視。他沒有轉(zhuǎn)頭,騎著馬繼續(xù)往前走,回到家后,兩天沒有出門。

    而蘇晏這兩日也不忙公事,除了睡覺,就是閑逛購物,吃吃喝喝。同僚們投遞的拜年名刺收了一沓,也逐一給回了名刺。

    還特地備了好幾份年禮,其中最為貴重的,當(dāng)屬給名義上的“師祖”李乘風(fēng)李閣老府上送去的。

    其他相熟的官員,像翰林院的崔狀元、都察院的賈御史、大理寺的田寺卿人人有份。甚至名妓阮紅蕉,他也沒忘了半年交往的情分,讓小廝往胭脂胡同也送了一份年禮。

    阮紅蕉收多了達官貴人送的頭面、珠寶和銀子,這種正兒八經(jīng)的年禮還是頭一份。

    她頗為意外地打開后,發(fā)現(xiàn)年禮是按大戶人家兄弟姐妹間的規(guī)格備的,還附了一份手書,說明自己這半年多外派去了陜西,并非因為當(dāng)了官就自恃身份,不愿來看她。如今回京過年,又忙著公事,等過些日子得了閑,再抽空來拜個年。

    字字真誠,毫無敷衍或調(diào)情之意,仿佛只當(dāng)她是個談得來的親戚朋友。

    阮紅蕉抱著一盒不值錢的花生棗子桂圓干,淚濕眼眶,對蘇小北說:“你們家大人真不像個大人�!�

    蘇小北會意,笑道:“的確。我們兩個小廝在蘇大人面前,也總沒個下人樣子,都是他給慣的。”

    阮紅蕉不好意思地用帕子印了印眼角,說:“奴家還以為他一朝躍了龍門,就咳,不說矯情話了。奴家是什么身份,自個兒不知道么,今日迎來送往子弟爭捧,明日人老珠黃門前冷落,還有什么可奢望的。也就是蘇大人一片忱心,始終待奴家為尋常人,從未有過輕薄之舉,也不會嘴里勾哄,內(nèi)心鄙夷。”

    她親自走到后廚,揀了些香蕈、松子與海帶、紫菜之類山海干貨,并一些柑橘、橄欖與乳餅,用油紙包捆好,扎成兩提,讓蘇小北帶回去給蘇晏,作為回禮。

    “不怕小哥笑話,奴家送過男子簪過的花、喝過的酒盞,甚至是用過的肚兜,可從來沒送過如此市井氣的禮物,真像是好人家的媳婦子一般�!比罴t蕉臉頰微紅,對蘇小北說,“告訴蘇大人,若是不方便,就別再來這煙柳地了,對他名聲不好。他的好意,奴家一輩子記在心里。”

    蘇小北拎著油紙包回到家里,往蘇大人面前直通通一遞,說:“喏,大人的風(fēng)流債,小人給討回來了。”

    蘇晏笑道:“說的什么怪話。讓你去送個拜年禮,你管人家是行首,還是魁首。”

    蘇小北說:“阮行首倒是個明白人,囑咐大人別再去她那里,大人畢竟是官,朝廷又有禁嫖令,去了對名聲不好�!�

    蘇晏敲了一下他的腦袋:“知道啦,小管家。好容易走了阿追那醋缸子,老爺我能快活幾日,你又來叨叨�!�

    蘇小北摸了摸額角,默默想:管家就管家,非得加個“小”字,大人是嫌我少年氣?不行,我得再成熟穩(wěn)重些,才能替大人管好這個家。

    到了正月初六清晨,沈柒出了家門,騎馬直朝北鎮(zhèn)撫司而去。

    辰時,蘇府的馬車停在北鎮(zhèn)撫司門口。蘇晏下了車,在四名御前侍衛(wèi)的護送下,走進大堂。

    他一團和氣地朝沈柒拱手:“同知大人,拜年拜年�!�

    沈柒也回了個抱拳禮:“給蘇大人拜年�!�

    兩人分賓主落座,在堂上喝了兩盞茶。四名侍衛(wèi),兩個站在門外廊下,兩個站在蘇晏身后,一律的面無表情,像鎮(zhèn)守南天門的四大天王。

    沈柒只當(dāng)他們不存在,對蘇晏道:“鴻臚寺一案,兇手是誰至今全無頭緒,蘇大人讓我等一個迎刃而解的時機,是否查到了什么,心中已有定數(shù)?”

    蘇晏從茶點盤子里拈了顆蜜餞吃,覺得酸甜脆口,又拈了一顆,邊咬邊說:“這案子先放一邊。我今天來北鎮(zhèn)撫司,是想見一見詔獄里的兩名囚犯�!�

    “誰?”

    “嚴城雪與霍惇�!�

    沈柒起身道:“蘇大人隨我來�!�

    到了詔獄的甬.道口,四名護衛(wèi)依然跟隨著蘇晏,沈柒伸手攔住,說:“詔獄重地,閑人免進�!�

    其中一名護衛(wèi)道:“我們是御前侍衛(wèi),不是閑人�!�

    沈柒道:“詔獄關(guān)押的都是極緊要的犯人,圣上早就有諭令,非刑官與涉案人士,一律不得入內(nèi)�!�

    護衛(wèi)毫不退讓:“皇爺也有口諭,讓我們寸步不離地守護蘇大人,絕不能讓大人有半點閃失�!�

    沈柒冷著臉:“意思是說,我北鎮(zhèn)撫司錦衣衛(wèi)不可靠,不能保證蘇大人的安全了?”

    蘇晏哂笑:“寸步不離未免夸張了,莫非本大人睡覺、沐浴、上茅廁,你們也要在一旁盯著?”

    護衛(wèi)們忙對他抱拳:“不敢!某等粗人,說話不妥當(dāng),請?zhí)K大人海涵�!�

    蘇晏道:“既然到人家的地盤上,就別壞人家的規(guī)矩。你們就在詔獄入口等著吧,我向兩名犯人問完話,也便出來了,花不了多少工夫。”

    護衛(wèi)們有些猶豫。畢竟皇爺在那句口諭后,又補了一句:“若是蘇少卿抵觸強烈,你們也不必強行跟隨,以免他著惱。先聽他吩咐,回頭再來稟報朕�!�

    于是為首那名護衛(wèi)低頭道:“一切聽蘇大人的,我等就候在這里。蘇大人有任何吩咐,著人出來通傳一聲即可�!�

    蘇晏點點頭,說:“辛苦了,回頭請弟兄們上酒樓�!北闩c沈柒一前一后進了詔獄。

    第166章

    對他動沒動心

    詔獄的通道里,沈柒忽然停住腳步。

    蘇晏正在打腹稿,琢磨該怎么跟他說皇帝的事,一個沒留神,前額撞上了他的肩頭。

    隨即手腕被人攥住,蘇晏抬頭看,沈柒面上似笑非笑:“蘇大人,你的手上沾了東西。”

    因為吃蜜餞,手指上沾染了糖霜,蘇晏說了聲“哦”,正想拍掉。沈柒一低頭,含住了他的手指,將那些糖霜全都舔舐干凈。

    這下沾的東西更多了。蘇晏看著濕噠噠的手指,哭笑不得。

    “卑職不慎弄臟了蘇大人的身子,真是對不住�!�

    蘇晏覺得這句話耳熟,回想起來,心頭驀然一顫。

    “隔壁屋子有水,還請?zhí)K大人隨卑職前去清洗�!�

    是了,曾經(jīng)他去詔獄看望卓祭酒,第二次遇到沈柒。當(dāng)時的錦衣衛(wèi)千戶,正是說著這一番不懷好意的話,將他拖進了牢房。

    沈柒一把抄住蘇晏的膝后彎,將他打橫抱起,抬腿踹開了通道側(cè)邊的房門,大步邁入。

    蘇晏勾著他的脖頸以免掉下去,低聲叫道:“做什么!別鬧了七郎,快放我下來”

    沈柒用腳尖帶上門,放是放下來了,卻直接將他后背抵在牢房的冷硬石壁上。

    蘇晏被冰得一哆嗦,不由自主地往前傾,正投入了個熾熱的懷抱。沈柒用胳膊墊著他的后頸,壓著他瘋狂親吻。

    這個吻直接粗暴,帶著熱切的情.欲,也帶著苦苦壓抑后的爆發(fā)。

    蘇晏被他咬疼了嘴唇,吮麻了舌頭,來不及吞咽的津唾沿著嘴角滑落。

    沈柒沿著這條旖旎的銀絲,從下頜、喉結(jié)一路吮向衣領(lǐng)下的鎖骨。

    蘇晏倏然清醒,手按在對方肩膀,喘息道:“不行”

    沈柒抓住礙事的手,向后壓制在粗糙的石壁上,膝蓋強行插入他雙腿.間,從齒縫里狠狠擠出一個字:“行!”

    “七郎!七郎你先聽我說,”要害處被人兜在掌心揉搓,蘇晏呼吸急促,熱意如一團火焰在小.腹燃燒,“我們最多只能獨處一盞茶的工夫。時間長了,外頭的御前侍衛(wèi)稟報給皇爺后,我很難再把你擇出來�!�

    沈柒不管不顧地扯他的褲腰帶,“讓他們?nèi)ジ婷�,我不怕�!?br />
    “我怕!”蘇晏用另一只脫困的手,抓住了他的腕子,“我得保住你的命�!�

    “你才是我的命!你保住自己了么?”

    蘇晏一震。

    沈柒手里用力絞著他的褲腰帶,讓它如鎖鏈般緊勒在皮肉間,勒得骨節(jié)咯咯作響,似乎要用這疼痛,去壓制更大的疼痛:“他把你睡了,是不是或者該說‘寵幸’?”

    蘇晏驚道:“沒有!絕沒有!皇爺不是這樣的人”

    “你以為他是怎樣的人?”沈柒反問,“他是天下之主,天底下所有的人事物都任由他取用,甚至不用他開口,就有的是人巴巴地獻上去。你如何能例外?

    “皇帝要求你侍寢,你還能抗旨?

    “在龍床上承寵,是否別有一種滋味,讓你從不能拒絕,漸漸變成不愿拒絕?

    “之后呢,你準備如何發(fā)落我?”

    沈柒接二連三地詰問,神情狠戾而陰鷙,像頭面目猙獰的野獸。

    他知道自己失控了,也知道這樣會把蘇晏嚇到,但他抑制不住心中那股狂暴的烈焰。這烈焰燒得他骨焦肉爛的同時,也必然會灼傷他放在心上的人。

    倘若軀體燒焦了,他愿意用魂魄繼續(xù)護著那個人,然而他連魂魄中都燃著黑色的業(yè)火,只會將一切燒成灰燼。

    蘇晏嘆口氣,伸手輕觸他的鼻梁、眼睫,又揉了揉他的眉心,“七郎,你別怕�!�

    我別怕?我怕什么,怕的不應(yīng)該是你么!沈柒很想這么反問。把什么活物剝皮拆骨的渴望在心底翻涌,但他張了張嘴,喉嚨里如同刀刃刮擦,只說不出話。

    “別怕。”蘇晏向前探身,將前額輕輕抵在他眉心,溫暖的鼻息噴灑在他臉上,“很早以前,我就對你說過,你或許已經(jīng)忘了,但我絕不會忘‘我愿為七郎兩肋插刀’�!�

    沈柒陷入回憶,喃喃接道:“‘此后同患難共富貴’”

    蘇晏微笑起來:“‘終生交好’”

    “‘永不離心離德’。”沈柒說,“我記得,在你用神藥救了我一條命以后�!�

    蘇晏糾正:“在你用血肉之軀,救了我一條命以后�!�

    那股嗜血的渴望與焚滅一切的業(yè)火慢慢平息了下來,沈柒松開鉗制的手,把蘇晏緊緊抱在懷中,后悔道:“相公向你賠罪,不該口不擇言,遷怒于你。”

    蘇晏大度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你還記漏了一句‘從今往后,你我便是過命的兄弟。’”

    沈柒全身僵硬,連肩頭都顫抖起來。

    蘇晏失笑:“好了,報復(fù)完了,我原諒你了�!�

    沈柒長長地出了口氣。

    “沒剩多少時間了,聽著,七郎�!碧K晏在他耳邊低語,快速而清晰,“皇爺欣賞你的才能,卻不喜你的性情,更忌諱錦衣衛(wèi)與任何其他黨朋勢力過從太密。你不能捋虎須,別去踩他的底線,要始終讓他心中的惜才多過于猜忌,才能繼續(xù)往上走。”

    沈柒道:“往上走,是為了更好地保護你、扶持你。倘若會失去你,往哪里走都是絕路。

    “皇帝對你的心思早已逾越了君臣,這一點我看得清楚,你也無需瞞我。我只要你一句真話你對他動沒動心?”

    嘖,這該怎么回答,感覺像道送命題。蘇晏很是為難,最后決定實話實說:“皇爺?shù)拇_向我表白過愛慕之意松點松點,咳,我喘不過氣了”

    沈柒松了松手勁,眼眶透著赤紅色,“接著說。”

    “皇爺于我有知遇之恩,賦予我前所未有的信任與支持,為了我的意愿與前途極盡全力地克制自己你可知道,一個皇帝克制自己的欲望,要比普通百姓難上千倍萬倍,因為他的欲望太容易實現(xiàn),這就得像克制呼吸一樣,時時刻刻都不能放松。要說我半點不為所動未免太過虛假�!�

    蘇晏撫摸著沈柒凹凸不平的緊繃的后背,試圖讓對方冷靜下來,繼續(xù)說道:“但我再怎么被打動,也不可能自愿爬上龍床。因為我與他從一開始就是不對等的。

    “這種不對等,不僅僅來自身份、地位和權(quán)勢,更來自尊嚴、意識與心境。在皇爺面前,我會不由自主地緊張,總擔(dān)心說錯哪句話,做錯哪件事,就會讓另一些人腦袋落地。

    “哪怕我一時忘情,在他的膝上尋求溫暖與庇佑,下一刻也會立刻清醒過來我不是佞臣,不是以色侍君之輩,不能忍受其他朝臣戳我的脊梁骨,說我靠媚上邀寵,才得以在朝堂上立足。

    “我曾經(jīng)想做個紈绔子弟,逍遙一生;后來想為國家黎民做點實事,盡我所能地去減少見到的苦難。但無論哪種人生、哪個愿望,都不是靠爬上誰的床來實現(xiàn)。”

    沈柒猶豫了一下,“那么你和我”

    蘇晏笑了笑,輕巧地答:“咱們是兄弟,互相扶持。”

    沈柒第一次覺得,“兄弟”二字從蘇晏嘴里說出來,沒那么戳人心肺了。

    “那么日后呢,他是皇帝,美色當(dāng)前不可能忍一輩子。他若下定決心要得到你,又當(dāng)如何?”

    蘇晏道:“皇爺如今把自己陷入了一場拔河賽。哦,應(yīng)該說是‘牽鉤之戲’。他想得到我心甘情愿的愛,無關(guān)任何身份與權(quán)力,僅僅是對他這個人;而我則秉持自己精神對等的原則,無論是直是彎�?凑l拔得過誰吧�!�

    沈柒不甘地咬牙:“這場牽鉤,兩頭力量懸殊。若你力竭而敗,我不怪你�!蔽夜炙�

    蘇晏道:“七郎,你是個聰明人,也是個狠人,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若你狠過頭,把自己折進去了,我怪你一輩子。

    “答應(yīng)我,該養(yǎng)晦時養(yǎng)晦時,別發(fā)瘋。你要留著你的命,才能與我終生交好。”

    沈柒沉默片刻,說:“我答應(yīng)你�!�

    蘇晏示意他放手,整理自己的衣袍,扯平所有的褶子,問他:“我頭發(fā)亂沒亂?幫我弄弄。”

    沈柒舔濕指尖,把他頭上兩三縷掙脫的亂發(fā)糊平整,重新塞回冠帽里。

    蘇晏有點不樂意,“我頭發(fā)上有你的口水味了。”

    沈柒“嗤”了一聲:“你身上哪里沒有過?這會兒才覺嫌棄,遲了�!�

    蘇晏老臉微紅,正要罵他兩句,外面有人從通道走過,叫著:“大人!同知大人!”

    沈柒聽出是理刑千戶韋纓的聲音,答道:“什么事?”

    對方在門外停住腳步,“有人來報案,說在鴻臚寺附近發(fā)現(xiàn)了賊人的線索�!�

    蘇晏朝沈柒挑了挑眉:“看,我說的迎刃而解的機會。”

    “你是如何知道的?”沈柒問他。

    因為浮音答應(yīng)了阿追,要安排一個替罪羊。準備個兩三天時間,也就差不多了。蘇晏做高深莫測狀:“當(dāng)然是因為我身懷異術(shù),未卜先知,七郎以為呢?”

    沈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蘇晏說:“你快去吧。這會兒出去,前后不過一刻鐘,若是皇爺問起來,我就一口咬定,你親自把我?guī)У阶罾锩娴睦畏浚突剞D(zhuǎn)去辦案了。另外,我也想單獨和嚴城雪、霍惇說些話。”

    沈柒舀了瓢水,給彼此都洗過手,隨手用自己的衣擺幫蘇晏揩干,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離開。

    蘇晏等他離開一小會兒后,方才走出房間,招了個獄卒過來帶路,走向詔獄深處。

    沈柒走出詔獄的甬.道,與四名按刀挺立的御前侍衛(wèi)擦肩而過時,刻意對韋纓說了句:“蘇大人執(zhí)意要單獨審問犯人。他自恃安全,我們卻不能掉以輕心,去調(diào)派幾名身手好的校尉下去。”

    韋纓抱拳道:“卑職這就去辦�!�

    “報案之人呢?”

    “在大堂上,是個更夫”

    兩人說著話,走遠了。

    御前侍衛(wèi)們互相對視了一眼,趁門口沒人阻攔,魚貫進入詔獄,去尋奉命保護的蘇大人。

    而蘇大人此刻,已經(jīng)站在了關(guān)押嚴城雪的牢房門外。

    為防串供,霍惇關(guān)押在較遠的另一處牢房。

    蘇晏吩咐獄卒:“把牢門打開。再把霍惇帶過來�!�

    第167章

    大人口下饒人

    牢門打開,一陣寒風(fēng)撲了進來,卷起地面上散落的紙頁,拍打在嚴城雪的頭臉和囚衣。

    嚴城雪將手中燒得只剩一角的紙頁丟進炭盆,抬頭望向牢門口,蒼白發(fā)青的臉上,露出一點兒意外的神色。

    “蘇御史?”

    蘇晏走進來,打量囚室和犯人。

    嚴霍二人被押解進京,下入詔獄時,他曾寫信交代過沈柒,這兩人或許還能派上用場,不要磋磨得太狠。

    如今看來,獄卒對他們還算優(yōu)待。數(shù)九寒天,牢房里有火盆、木板床、被褥,矮桌上還放著一副成色不怎么樣的筆墨紙硯。

    蘇晏走近,蹲下.身,撿起地上滿是墨跡的紙頁,“寫什么呢?”

    一名獄卒在他背后搭腔:“誰知道喔,整日里寫了燒、燒了寫的,好像紙墨不要錢似的”

    旁邊有個同伴用肘尖捅了捅他,示意他閉嘴,自己說道:“蘇大人小心,待小的們給他上了手銬腳鐐,再靠近問話�!�

    嚴城雪嘲弄地一笑。

    蘇晏擺擺手,“用不著。他一個瘦巴巴的文官,就算對我不利,我也干得過他。”

    獄卒只好搬來一張?zhí)珟熞�,請�(zhí)K晏坐下,又把地上亂七八糟的紙張都撿起來。

    蘇晏翻來翻去,仔細地看,逐漸看出了點門道。

    “你在寫兵書?”他嘖了一聲,“你說你這人吧,本職工作不好好干,在行太仆寺尸位素餐,非跑去清水營插手軍務(wù),把霍惇的兵拿來自己練,結(jié)果練得兵們連自家主將都打。這叫什么,僭職越權(quán),狗拿耗子!”

    嚴城雪道:“我本就對管理馬政毫無興趣,是得罪了人,被遷貶去陜西行太仆寺的�!�

    蘇晏哂笑:“那你怎么不自請辭官,把職位騰出來給想干的人?哦,舍不得官身和俸祿。于是一邊毫無作為,把陜西馬政荒廢得一塌糊涂;一邊自詡懷才不遇,為了過帶兵的癮,不惜把好友也拉下水,一同觸犯國法軍紀。是吧?”

    嚴城雪青白瘦削的臉頰上,泛出了難堪的紅暈,咬牙道:“鑲錯了地方,再珍稀的明珠也如同魚目,卻不是明珠的錯!”

    蘇晏大笑,“你倒是自負得很。至今仍覺得明珠暗投,是朝廷辜負了你�!�

    嚴城雪緊抿薄唇,又揉皺了一團紙頁,扔進炭火盆�;鹈畿f起,眨眼間將紙吞個精光。

    蘇晏道:“我不擅兵法,但也知道用兵講究的是奇正相輔相成,以正合,以奇勝。你的練兵之法,只有奇,沒有正。只講究單兵能力與小團隊的配合,而忽視全局策略與作戰(zhàn)規(guī)劃。只強調(diào)陰謀詭計的重要性,而沒有高瞻遠矚的戰(zhàn)略眼光。

    “你的兵法,就像你這個人一樣,偏激、刻薄,目光狹隘!”

    嚴城雪滿肚子不服,忿忿道:“兵者詭道也,豎子不足與論!”

    他心里越是惱恨,就越發(fā)掉書袋,氣到抓狂就“之乎者也”全出來,霍惇深知他的脾性,到這時便不敢再逆他。

    蘇晏卻不知且不在乎,故意輕蔑地抖了抖手中紙張,“照你這個德性,真把幾萬大軍交給你,用不了多久就得全軍覆沒。你啊,當(dāng)個隊正,帶五十個人頂天,朝廷任你為行太仆寺卿,都是抬舉你了!”

    嚴城雪用拳頭抵著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蘇大人!”背后傳來急切的聲音。

    蘇晏回頭一看,霍惇一身囚衣,戴著手銬腳鐐,被獄卒從另一處牢房押解過來。

    霍惇對著他說話,眼神卻落在嚴城雪身上,懇求道:“大人口下饒人。老嚴少年時家鄉(xiāng)遭逢大難,他在韃子的屠殺中落下病根,心肺虛弱經(jīng)不得激,萬望大人憐憫!”

    蘇晏心道:他制毒、制暗器,下令放箭射殺阿勒坦時,心肺可強壯得很吶。一朵食人花,只有你把他當(dāng)白蓮。

    霍惇在嘩啦啦的鐵鏈聲響中,向嚴城雪走近幾步:“老嚴,如今我們是階下囚,蘇大人是堂上官,該聽的聽,該受的受,不要再執(zhí)拗了,否則也只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

    嚴城雪急火攻心地咳完一大陣,慘白著臉,譏諷道:“你自己過得去就過,把所有罪名都推在我身上也行,只不要管我!”

    霍惇被他噎得夠嗆,眼底浮現(xiàn)出了怒意:“你這人怎么這般好賴不分?”

    嚴城雪冷冷道:“我這人好賴不分,不值得費心,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何必自討沒趣�!�

    “好啦。”蘇晏撫了一下掌,懶洋洋地道,“本官原還擔(dān)心,你二人難兄難弟情比金堅,怕是會互相替對方攬罪,如今看來,多慮了。

    “節(jié)省時間,我就直接說了。瓦剌的國書里,指名道姓要嚴城雪為他們的王子抵命�;薁斦遄迷偃�,決定用他的腦袋先緩一緩邊關(guān)緊張的局勢,以免瓦剌與韃靼聯(lián)手,舉兵進犯。我想吧,好歹在陜西半年也算相識一場,便請旨來送他一程�!�

    霍惇大驚:“陛下真要殺他?他真不是謀刺瓦剌王子的兇手,陛下明鑒�。√K大人,你深知內(nèi)情,求你向陛下分說清楚,老嚴他真是無辜的!”

    蘇晏淡淡道:“事到如今,無不無辜重要么?莫說他一顆罪官的腦袋,就是十顆二十顆,為了大局該砍也得砍�!�

    霍惇絕望地“撲通”一聲跪下,膝行到蘇晏面前,苦苦哀求:“蘇大人!我知道你深得陛下信重,只要你肯在陛下面前求個情,陛下一定會重新考慮的。要不這樣,我把所有都認了,反正阿勒坦的事我也脫不了干系。那些瓦剌侍衛(wèi)曾親眼看到我和阿勒坦打斗過,并且淬毒的暗器也是從我身上搜出來的,用我的腦袋去抵命,豈不是更名正言順?”

    嚴城雪猛地站起身,踉蹌了兩下,怒喝:“我的事與你何干,休得在這里指手畫腳!姓霍的,你想頂罪,也得看我領(lǐng)不領(lǐng)情。我寧可掉腦袋,也不想看到你這般軟骨頭的孬種模樣,滾!滾出去!”

    蘇晏對霍惇攤手:“聽見沒有,他叫你滾�!�

    霍惇咬著牙,只是跪著不動,對蘇晏再次懇求:“蘇大人,老嚴這條命是好不容易從死人堆里撿回來的,就當(dāng)上天有好生之德,讓他過完應(yīng)得的后半輩子罷。至于我,反正每次出戰(zhàn)前都做好了馬革裹尸的準備,這回掉個腦袋,或許比我打十次二十次仗,對大銘的用處更大。我不虧,真的!”

    “你不虧,我虧。”蘇晏說道,“看在你多年鎮(zhèn)守清水營,未曾犯大錯而有小功,又只是從犯的份上,我向皇爺求情,留你一條命,繼續(xù)為國效力。你若是死了,我這情豈不是白求,面子豈不是白賣了?皇爺同意罷你的官職,降為最普通的兵卒,去邊關(guān)服役不是去任何一個衛(wèi)所,而是去夜不收�!�

    霍惇還來不及反應(yīng),嚴城雪臉色乍變:“那和送死有什么區(qū)別?夜不收晝夜在外無分寒暑,深入敵區(qū)執(zhí)行最危險的任務(wù),九死一生。如今更是隊伍凋零,連主官都沒人接任。只怕他有命去,沒命回!”

    蘇晏不為所動:“你擔(dān)心霍惇沒命,如何就不能擔(dān)心擔(dān)心其他的兵卒?直到眼下,你我在燃著炭盆的室內(nèi)說話,依然有不少夜不收正在冰天雪地的北漠執(zhí)行任務(wù),怎么,他們的命就不是命?只你家老霍的命精貴,他們就是賤命一條?再說了,反正你很快就要人頭落地,哪怕他死在赴任的半路上你也看不到,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

    霍惇急道:“蘇大人!我愿意去夜不收,做個任人調(diào)遣的最底層的哨探,但請留老嚴一條命。他雖為儒家士子出身,卻極會練兵,比我?guī)П芰姸嗔�,你留著他,比我有用!�?br />
    蘇晏道:“他能力如何我尚未看到,態(tài)度如何倒是板上釘釘。既不愿伏低做小,也不愿為我所用,留著做什么,浪費詔獄的牢飯?”

    “別說了!”嚴城雪大步走到霍惇身邊,一甩長袍的下擺,與他并排跪下,不甘又無奈地咬著牙,“蘇大人早就嫌我倨傲刻薄,不敬天使,此番來詔獄,就是想給我個教訓(xùn),狠狠磨一磨我這身臭硬骨頭。如今蘇大人如愿了,我嚴城雪,除了天地君親師,沒有跪過任何人,在此給蘇大人磕頭!”

    他對著蘇晏“咚咚咚”地連磕三個響頭,用力之重,使得額頭在粗糙堅硬的地面撞出血來�;魫B忙來扶他,被他一把推開,繼續(xù)道:“這三個頭,不為我自己茍延殘喘,只為霍惇這個蠢貨。他雖然蠢,但聽話,槍法過人,作戰(zhàn)勇猛,哪怕不當(dāng)兵,做個侍衛(wèi)也是綽綽有余。我看蘇大人身邊只有一個貼身侍衛(wèi)”

    “可別,”蘇晏立刻打斷,“一個貼身侍衛(wèi)就本大人受的了,再多一個更是吃不消吃不消吃不消。”

    嚴城雪目露失望,愈發(fā)尖銳地說道:“再不行,讓他當(dāng)個低三下四的獄卒,也好過去夜不收。”

    后方的獄卒:“”

    蘇晏含笑:“你想為他求個出路?可惜你的膝蓋沒那么值錢。夜不收他是一定要去的�!�

    “我去!什么活兒我都干,”霍惇沉聲說,“求蘇大人留老嚴一命�!�

    嚴城雪不再說話,目光陰冷地盯著蘇晏,像條被逼入絕境,將全部毒液注入管牙,只待致命一擊的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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