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自打小暖出生之后.老趙家的日子雖然不富裕但也過的有滋有味.小暖也從奶娃子長成了牙牙學(xué)語的小團(tuán)子.小虎的變得越來越皮.也沒少挨揍.時間過的飛快.轉(zhuǎn)眼就到了1988年的春節(jié).這年春節(jié)來得格外早。剛進(jìn)臘月，秀蘭就看見自家屋檐下結(jié)了一排晶瑩的冰溜子，在陽光下閃著細(xì)碎的光。她懷里的小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咿咿呀呀地要去抓那些亮晶晶的東西。</p>
"哎喲，小祖宗，可不能碰這個。"王老太趕緊把孫女的棉襖袖子往下拽了拽，"凍著手指頭該疼了。"</p>
秀蘭笑著把女兒往懷里摟了摟。小暖今天穿的是用舊棉襖改的小紅褂，領(lǐng)口袖口都絮了新棉花，襯得小臉像剛蒸好的白面饅頭。這孩子剛滿十個月，已經(jīng)會扶著炕沿?fù)u搖晃晃地站起來了，黑葡萄似的眼珠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對什么都好奇。</p>
"娘，面發(fā)好了。"秀蘭朝灶房喊了一聲。王老太正在蒸年糕，熱氣把她花白的鬢角都熏濕了。趙殿斌蹲在院子里劈柴，斧頭落下時發(fā)出沉悶的"咚"聲，驚得雞窩里的蘆花母雞撲棱著翅膀。</p>
"大山咋還沒回來？"王老太掀開鍋蓋，甜膩的棗香立刻飄滿屋子。秀蘭探頭往村口方向望了望，土路上覆著薄雪，連個腳印都沒有。</p>
"說是去縣城幫工，能多掙兩塊錢。"秀蘭用下巴蹭了蹭小暖的頭頂，孩子頭發(fā)細(xì)軟，帶著淡淡的奶香，"臨走時答應(yīng)給小暖帶紅頭繩呢。"</p>
正說著，院門"吱呀"一聲響了。趙大山裹著一身寒氣沖進(jìn)來，眉毛上還掛著白霜。他跺了跺腳上的雪，從懷里掏出個布包："爹，供銷社最后半斤古巴糖，我搶著了！"</p>
趙殿斌接過糖，皺紋里都漾著笑："好小子，今年熬糖瓜不愁了。"小暖看見父親，立刻在母親懷里扭成個麻花，伸著胳膊要抱。趙大山卻神秘地擺擺手，又從棉襖內(nèi)兜掏出個扁平的包裹。</p>
"這是啥？"秀蘭好奇地湊過去。趙大山一層層揭開舊報紙，一抹鮮艷的紅突然跳進(jìn)眼睛——是塊綢子料子，正紅底子上撒著細(xì)碎的白梅，抖開來能照見人影。</p>
"天爺！"王老太的鍋鏟都驚掉了，"這得多少錢啊？"</p>
趙大山嘿嘿笑著，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fù)徇^料子："張會計家閨女出嫁，我去幫忙抬嫁妝，新娘子給的謝禮。"他蹲下身，把料子往小暖身上比劃，"咱閨女過年也該穿件鮮亮衣裳。"</p>
秀蘭的眼圈一下子紅了。這塊料子要是拿到集上，起碼能換二十斤白面�？烧煞虻谝粋�想到的，竟是給女兒做新衣。小暖不懂大人們在激動什么，只顧用小手抓那滑溜溜的紅綢子，笑得露出兩顆小米牙。</p>
臘月二十三過小年，全家忙得像陀螺。趙殿斌帶著兒子掃房梁上的陳灰，王老太和秀蘭在灶房炸麻花、蒸饅頭。小暖坐在炕角的棉被堆里，身上裹著那塊紅綢料子，活像個年畫里的福娃娃。小虎一刻也不著家.沒村子的跑.</p>
"咱們小暖真有福氣。"王老太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你爹小時候過年，能有件補(bǔ)丁少的衣裳就不錯了。"</p>
秀蘭揉著面團(tuán)，想起去年這時候。家里窮得連對聯(lián)都是寫在舊報紙上的。趙大山不知從哪弄來半斤五花肉，熬了鍋白菜，那香味至今想起來都讓人咽口水。</p>
臘月二十九那天，趙大山從集上帶回一刀紅紙。趙殿斌用凍得發(fā)紅的手研墨，寫下"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小暖趴在爺爺背上，小手指著墨跡未干的春聯(lián)直叫喚。</p>
"咱孫女聰明，知道這是好東西。"趙殿斌樂得胡子直顫，蘸了點墨汁在小暖眉心點了顆"聰明痣"。孩子不哭不鬧，反倒伸手去抓毛筆，把全家都逗笑了。</p>
除夕夜，全家擠在熱炕上包餃子。王老太在餡里藏了枚銅錢，說是誰吃到誰來年就有福氣。小暖坐在父親腿上學(xué)包餃子，小手上全是面粉，捏出來的面皮歪歪扭扭像個月牙。</p>
"我像小暖這么大時，跟著闖關(guān)東的隊伍走到山海關(guān)。"趙殿斌突然說起往事，昏黃的煤油燈把他臉上的溝壑照得更深了，"那年三十晚上，十幾個老鄉(xiāng)擠在窩棚里，分一個凍得硬邦邦的窩頭..."</p>
秀蘭看見丈夫的眼眶紅了。趙大山悄悄握住她的手，掌心粗糲又溫暖。窗外不知誰家放了掛鞭炮，噼里啪啦的響聲中，小暖嚇得往媽媽懷里鉆，把全家都逗笑了。</p>
新年的第一縷陽光照進(jìn)院子時，秀蘭已經(jīng)煮好了餃子。小暖穿著新做的紅綢襖，領(lǐng)口袖口都滾了秀蘭陪嫁的白棉布，像個瓷娃娃似的被王老太抱在懷里祭祖。</p>
"老祖宗保佑，咱家小暖平平安安..."王老太念叨著，往供桌上擺了六個餃子。趙殿斌帶著兒子給祖宗牌位磕頭，小暖有樣學(xué)樣地作揖，額頭差點磕到桌沿。</p>
大年初一，村里拜年的隊伍一撥接一撥。小暖的紅衣裳成了焦點，嬸子大娘們這個摸摸料子，那個捏捏小手，往孩子兜里塞瓜子花生。趙大山站在門口發(fā)煙，八分錢一包的"大豐收"平時舍不得抽，今天卻散出去三包。</p>
正月十五鬧元宵，村里組織踩高蹺。趙大山扮了個捕魚的漁夫，臉上涂得黝黑，逗得小暖在秀蘭懷里直蹦跶。小虎滿村的放摔炮.回家的路上，小暖和小虎累得睡著了，小暖手里還攥著父親給她削的小木馬.</p>
那晚的月亮又圓又亮，照得雪地泛著藍(lán)光。趙大山背著熟睡的兒子，妻子抱著熟睡的女兒，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家走。小暖的紅綢襖袖口沾了糖瓜，在月光下像兩片小小的晚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