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年級,班里來了個支教老師,叫林知夏。</p>
我們村從沒見過這樣的老師,皮膚白皙,頭發(fā)松松地扎在腦后,說話的聲音也很溫柔。</p>
村里婦女們常在井邊議論:“城里來的嬌小姐,待不了幾天就得跑。”</p>
可林老師一待就是好幾年。</p>
那時候外婆的風(fēng)濕病越來越嚴(yán)重,夜里總能聽見她壓抑的呻吟。</p>
爸媽寄來的錢除去買藥,就只夠買最便宜的米面。</p>
于是我再次打電話找他們多要一點生活費。</p>
可每次都顯示無人接聽。</p>
后來我又試過幾次。</p>
有時是清晨,想著他們還沒上班;有時是深夜,算著該下班了。</p>
但電話那頭永遠(yuǎn)只有那個禮貌的女聲,一遍遍告訴我“無人接聽”。</p>
直到立冬那天,我搓著生凍瘡的手從學(xué)校回來,看見外婆正對著電話抹眼淚。</p>
她看見我,慌慌張張地掛斷。</p>
“小余啊,你媽說,妹妹要上幼兒園了,城里開銷大……”</p>
那天之后,我再沒碰過那臺手機。</p>
北方的冬天刺骨的冷。</p>
為了節(jié)省開支,我穿著不合身的棉襖,連手套也舍不得買。</p>
那天早上,我縮在教室最后一排,手上長出好幾個凍瘡。</p>
林老師走過來,什么也沒說,只是輕輕放下了一雙米色的毛線手套。</p>
“借給你戴。”她蹲下來,輕聲說:“等春天到了再還我�!�</p>
手套很新,帶著淡淡的香味。</p>
我把手伸進去的瞬間,溫暖的觸感讓凍瘡刺癢起來。</p>
放學(xué)后,林老師跟著我回了家。</p>
她看見外婆躺在床上咳嗽,二話不說就挽起袖子生火做飯。</p>
她一邊熬粥一邊說:“我媽媽教過我,白粥里加一點陳皮,對咳嗽好�!�</p>
從那天起,林老師經(jīng)常來。</p>
有時候帶一袋蘋果,有時候是幾本舊書。</p>
除夕夜那天,她拎著一袋速凍餃子來敲門。</p>
外婆難得精神好些,三個人圍著冒熱氣的鍋子,聽窗外零星的鞭炮聲。</p>
林老師突然從包里掏出個扎著蝴蝶結(jié)的盒子,笑著對我說:“生日快樂�!�</p>
我愣住了。</p>
沒人記得我的生日,連我自己都快忘了。</p>
盒子里是支鋼筆。</p>
屋外又開始下雪了。</p>
我聽著外婆均勻的呼吸聲,把鋼筆貼在胸口。</p>
那里有什么東西在發(fā)芽,暖暖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