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外婆那輩人從不過生日。</p>
她說人活到老，日子就像灶臺下的柴火，燒完一捆接一捆，哪還記得清是哪根柴著的第幾道紋路？</p>
可我記得。</p>
每年我都蹲在小虎家墻根下，看他過生日。</p>
塑料王冠、彩色蠟燭，還有那個雪白的奶油蛋糕。</p>
小虎他媽總把最大的一塊草莓分給他。</p>
去年除夕我偷偷用外婆的老年機給爸媽發(fā)短信。</p>
鍵盤按起來咔咔響，“生日”兩字打了半天，到“蛋”字就卡殼了。</p>
我急得滿頭汗，最后只能打成“彈糕”。</p>
發(fā)完我就后悔了，他們會不會以為我要的是玻璃彈珠？</p>
今年他們突然回來了，帶著那個我從沒見過的妹妹。</p>
她穿著紅皮鞋，裙擺蓬得像朵云，上面連一道線頭都沒有。</p>
我媽推著她后背說：“快叫姐姐”。</p>
她卻突然躲到我爸腿后，小臉皺成一團：“我沒有姐姐！爸爸說只有我一個寶貝女兒！”</p>
空氣突然凝固了。</p>
我爸干笑兩聲，一把捂住她的嘴：“童言無忌，童言無忌�！�</p>
我媽：“妹妹還小，你是姐姐，要多讓著她。”</p>
我盯著妹妹鞋尖上的蝴蝶結(jié)。</p>
那么小的鞋子，一定很貴吧？</p>
貴到他們?nèi)甓紱]錢回家，貴到我的“彈糕”短信像石子沉進海里。</p>
飯桌上，外婆把燉得爛熟的肘子肉全夾到妹妹碗里。</p>
我戳著碗里的飯菜，假裝不經(jīng)意地問：“媽，看到我發(fā)的生日短信了嗎？”</p>
“哎喲！”</p>
我媽大笑一聲：“你那蛋糕的蛋字都打錯了，當(dāng)然沒你的份了。”</p>
外婆盛了碗蛋花湯給我。</p>
湯里飄著些零碎的蛋絮，像被撕爛的生日賀卡。</p>
我突然想起去年今日，自己對著鄰居家窗戶許的愿。</p>
現(xiàn)在我知道了，原來愿望和“蛋”字一樣，打錯了，就再也沒人認(rèn)得。</p>
天剛蒙蒙亮，爸媽帶著妹妹就要啟程離開。</p>
我站在院子里。</p>
二月的風(fēng)寒冷刺骨，刮得臉生疼。</p>
那輛銀色小轎車已經(jīng)發(fā)動了，尾氣管突突地冒著白煙。</p>
妹妹趴在車窗上沖我做了個鬼臉。</p>
我側(cè)頭看外婆，發(fā)現(xiàn)她渾濁的眼睛還牢牢盯著那個空蕩蕩的拐角，好像只要盯得夠久，那輛車就會倒回來似的。</p>
屋外突然傳來鞭炮聲。不知是誰家遲來的新年爆竹，炸得人心里空落落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