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臘月寒風刺骨，我站在工地上，默默看著手機里妻子發(fā)來的信息：</p>
「老李，今年過年你就別回來了�！�</p>
二十年了，這是她第一次這么直接地說出這句話。</p>
以往每年這個時候，她最多也就是抱怨幾句我不著家。</p>
我苦笑著收起手機，繼續(xù)搬著磚塊。</p>
工友老張路過，拍了拍我的肩：「李哥，今年不回家過年？」</p>
我沒說話，只是搖搖頭。</p>
其實從兒子上高中開始，我就覺得這個家越來越冷了。</p>
每次回去，都像是個不受歡迎的客人，連把外套掛在衣架上都覺得小心翼翼。</p>
「爸，你洗個澡再進屋，一身工地的味道。」這是兒子見到我的第一句話。</p>
那時他已經(jīng)上高二了，個子竄得比我還高，說起話來中氣十足。</p>
我笑著點頭，提著大包小包的年貨往衛(wèi)生間走。</p>
身后傳來他嫌棄的聲音：「媽，你看他買的這些東西，村里人才會買這種便宜貨。」</p>
我站在衛(wèi)生間里，看著鏡子中滿是皺紋的臉。</p>
二十年的風吹日曬，把當年那個意氣風發(fā)的后生打磨成了一個滄桑的老農(nóng)民工。</p>
熱水從頭頂澆下來，我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p>
那天晚上，妻子坐在電視機前織毛衣，兒子戴著耳機玩手機。</p>
我默默地坐在角落里，看著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p>
忽然，兒子抬起頭：「爸，我同學家長都在市里買房了，你什么時候也給我在市里買套房？」</p>
我愣了一下：「爸這些年的工錢都攢著呢，等你上大學……」</p>
「得了吧�！箖鹤永湫σ宦暎改隳屈c工錢夠干啥的？</p>
連個像樣的手機都買不起。我同學都說了，你就是個沒本事的老農(nóng)民。」</p>
妻子放下毛衣，嘆了口氣：「明明，你別這么說你爸。他就是個普通農(nóng)民工�！�</p>
「有什么不能說的？」兒子站起來，「你看看人家王叔叔，開著奔馳來接孩子。</p>
你再看看我爸，一年到頭在工地上當苦力，連個像樣的工作都找不到。」</p>
我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什么。</p>
確實，這些年村里人都發(fā)達了。</p>
有的開了小工廠，有的做了生意，就我還在工地上搬磚。</p>
妻子忽然開口：「老李，要不你去找找別的工作？總這么在工地上也不是個事。」</p>
我苦笑：「我就會這個，換別的我也干不好�！�</p>
「那你就打算這么一輩子當苦力？」兒子的聲音更不屑了，</p>
「爸，你知道我在學校多沒面子嗎？</p>
別人問起來，我都不好意思說你是干什么的。」</p>
這句話像一把刀，直接扎進我的心里。</p>
我站起身，默默走到院子里，點了支煙。</p>
寒風中，煙頭的火光忽明忽暗。</p>
記得兒子剛上小學那會兒，多黏我啊。</p>
每次我回來，他都會一直跟在我身后，像個小尾巴似的。</p>
那時候雖然日子苦，但至少還有盼頭。</p>
現(xiàn)在想想，一切的變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p>
可能是從他上了鎮(zhèn)里的中學，認識了那些家境優(yōu)越的同學開始。</p>
也可能是從他媽開始嫌棄我沒本事，整天跟村里發(fā)達的人家比較開始。</p>
我在院子里站了很久，直到煙頭燒到了手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