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p>
火車站的空氣仿佛在一瞬間凝固。</p>
宏遠的母親——那個永遠一絲不茍的女人——踩著高跟鞋快步走來，眼神鋒利如刀。小媛下意識往后退了半步，卻被宏遠一把拉住手腕。</p>
"母親。"宏遠的聲音很平靜，"您怎么來了？"</p>
"我不來，你就打算一聲不響地帶著她跑去北京？"女人的目光掃過小媛，像在審視一件不合格的商品，"劉小媛，你知道什么是自重嗎？"</p>
小媛的臉刷地白了。周圍旅客好奇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她背上。</p>
"媽！"宏遠罕見地提高了聲音，"是我邀請她一起去的。"</p>
"邀請？"女人冷笑，"她配嗎？一個鄉(xiāng)下丫頭，也妄想——"</p>
"夠了。"</p>
一個低沉的男聲打斷了她。小媛轉(zhuǎn)頭，看見劉樹范大步走來，手里拿著兩張站臺票。</p>
"你怎么也……"宏遠母親的表情僵住了。</p>
"我送孩子們上車。"劉樹范平靜地說，隨即轉(zhuǎn)向小媛，"別緊張，你父親當年第一次帶學生去縣城比賽時，緊張得把火車票都撕成了兩半。"</p>
這個突如其來的小故事讓氣氛緩和了些。小媛勉強笑了笑，卻發(fā)現(xiàn)宏遠母親的眼神更加陰沉了。</p>
廣播再次催促登車，劉樹范輕輕推了推宏遠："去吧，別誤了車。"</p>
宏遠點點頭，拉著小媛就要走。</p>
"站��！"女人厲聲道，"劉宏遠，你今天要是敢上這趟車，就別認我這個媽！"</p>
整個站臺瞬間安靜。</p>
2</p>
火車的汽笛聲刺破凝重的空氣。</p>
小媛的手腕還被宏遠握著，她能感覺到他的脈搏跳得飛快。</p>
"媽。"宏遠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擲地有聲，"清華是我考的，暑校是我申請的，車票是我買的。這一切，都和小媛無關。"</p>
"無關？"女人譏諷地笑了，"那你為什么非要帶她去？"</p>
宏遠沉默了一瞬，突然轉(zhuǎn)向小媛："你先上車。"</p>
小媛愣住了："可是——"</p>
"聽話。"宏遠把車票塞進她手里，"3號車廂，靠窗的位置。"</p>
小媛看向劉樹范，后者微微點頭。她咬了咬嘴唇，拖著行李箱快步走向火車，耳邊還回蕩著宏遠母親尖銳的聲音："劉宏遠！你今天要是——"</p>
車門在身后關閉，隔絕了爭吵聲。小媛找到座位，癱軟地坐下，額頭抵著冰涼的窗玻璃。</p>
站臺上，宏遠和母親仍在對峙，劉樹范站在兩人之間，似乎在調(diào)解什么。最后，在火車即將啟動的瞬間，宏遠突然轉(zhuǎn)身，飛奔上車。</p>
"宏遠！"母親的尖叫聲被汽笛聲淹沒。</p>
車門關閉，火車緩緩啟動。宏遠氣喘吁吁地站在過道上，頭發(fā)有些凌亂，襯衫領口也被扯歪了。</p>
小媛站起來："你媽媽她——"</p>
"沒事。"宏遠在她身邊坐下，輕輕握住她的手，"都解決了。"</p>
小媛想問"怎么解決的"，但看著他疲憊的眼神，最終什么也沒說。</p>
3</p>
火車駛過廣袤的華北平原，窗外的風景從城市變成田野。</p>
小媛第一次坐火車，起初還有些緊張，但很快就被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吸引了。宏遠從背包里拿出一本書遞給她："《清華園日記》，季羨林寫的。你可以提前感受下清華的氛圍。"</p>
小媛翻開書，扉頁上有一行鋼筆字：</p>
"給小媛：愿你的夢想比清華園更廣闊�！赀h"</p>
她的鼻子一酸，趕緊低頭假裝看書，不讓宏遠看到自己的表情。</p>
"對了。"宏遠突然說，"你以后想做什么？"</p>
"我？"小媛愣了一下，"還沒想好……"</p>
"我記得你小時候說過想當老師？"</p>
小媛的眼前突然浮現(xiàn)出父親站在講臺上的身影，還有村小那些孩子們亮晶晶的眼睛。</p>
"嗯。"她輕聲說，"我想讓更多像我這樣的孩子，有機會看到更大的世界。"</p>
宏遠笑了："那清華暑校正好，他們有教育學方向的課程。"</p>
小媛驚訝地抬頭："你知道我想學教育？"</p>
"猜的。"宏遠推了推眼鏡，"每次路過小學部，你都會盯著那些孩子看很久。"</p>
小媛的心頭涌起一股暖流。原來他一直在留意這些細節(jié)。</p>
4</p>
傍晚時分，火車�？吭谝粋�小站。</p>
小媛趴在窗邊，看著站臺上賣煮玉米的小販。宏遠突然站起來："等我一下。"</p>
他下車買了兩個玉米回來，還細心地用紙巾包住柄部："小心燙。"</p>
小媛接過玉米，咬了一口，甜糯的滋味在口腔中擴散。她突然想起小時候，父親帶她去縣城參加作文比賽，回來時也給她買了煮玉米。那時她覺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p>
"怎么了？"宏遠注意到她的表情。</p>
"想起我爸爸了。"小媛輕聲說，"他總說，教育是改變命運最溫柔的方式。"</p>
宏遠若有所思："所以你才想當老師？"</p>
"不只是因為這個。"小媛望向窗外飛馳的夜色，"在村小時，班上有個女孩叫小雨，她爸爸覺得女孩讀書沒用，要她回家?guī)У艿�。是我爸爸連續(xù)家訪三個月，最后承諾免去所有費用，才說服她爸爸讓她繼續(xù)上學。"</p>
"后來呢？"</p>
"去年她考上了師范學校。"小媛的眼睛亮了起來，"她寫信來說，畢業(yè)后要回村里教書。"</p>
宏遠靜靜地看著她，突然說："你會是個好老師。"</p>
"為什么這么肯定？"</p>
"因為你說起這些時，"宏遠輕聲道，"眼睛里有光。"</p>
車廂的燈光突然暗了下來，列車員廣播說要熄燈了。在黑暗降臨的瞬間，小媛感覺到宏遠的手輕輕覆上了她的。</p>
5</p>
第二天清晨，火車抵達北京西站。</p>
小媛趴在窗邊，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座巨大的城市——高樓大廈像鋼鐵森林般聳立，立交橋上車流如織，一切都比電視里看到的還要壯觀。</p>
"跟緊我。"宏遠一手拖著行李箱，一手自然地牽起她，"別走丟了。"</p>
清華園比小媛想象的還要美。寬闊的草坪，爬滿爬山虎的紅磚樓，還有那些騎著自行車穿梭的學生，每個人都看起來那么自信從容。</p>
報到處的學長看到宏遠，熱情地打招呼："劉宏遠！這就是你說的那個'特別優(yōu)秀'的學妹？"</p>
小媛的臉一下子紅了。宏遠面不改色："嗯，劉小媛，我們縣中考第二名。"</p>
"厲害��！"學長遞給她一個資料袋，"你的宿舍在紫荊公寓，宏遠在你們對面那棟。課程表在資料袋里，今天下午有開學典禮。"</p>
抱著領到的被褥和生活用品，小媛暈乎乎地跟著指示牌找到了自己的宿舍。四人間，干凈整潔，已經(jīng)有兩個女生在整理床鋪了。</p>
"你好！"一個扎馬尾的女生熱情地迎上來，"我叫林小雨，來自江蘇。你是……"</p>
"劉小媛，H省的。"小媛有些拘謹?shù)鼗卮稹?lt;/p>
"哇！你就是那個化學競賽二等獎的劉小媛？"另一個戴眼鏡的女生驚呼，"我看過你的獲獎論文！"</p>
小媛愣住了："你們……知道我？"</p>
"當然啦！"林小雨笑著說，"能來這個暑校的，哪個不是各地的尖子生？我們都提前查過資料的好嗎！"</p>
小媛這才意識到，在這個地方，她不再是"劉宏遠的小跟班"，而是憑自己的能力獲得了認可的"劉小媛"。</p>
6</p>
開學典禮在禮堂舉行。</p>
校長致辭時，小媛在人群中尋找宏遠的身影。他坐在前方理科生的區(qū)域，挺直的背影在人群中格外醒目。</p>
"……教育的本質(zhì)，是點燃火焰，而非填滿容器。"校長的聲音渾厚有力，"希望你們在這里，不僅能學到知識，更能找到人生的方向。"</p>
小媛突然想起父親常說的一句話："當老師，最重要的是心里有愛，眼里有光。"</p>
她悄悄掏出筆記本，在第一頁鄭重寫下：</p>
"教師夢，從這里開始�！獎⑿℃拢谇迦A園"</p>
（待續(x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