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絕對不能倒下
“你的作品倒挺特別,說說你的靈感吧。”
其中一位評委露出滿意的微笑。
“我主要想表達空的意境�!泵像岂频穆曇糨p柔卻清晰,像一縷微風拂過有些沉悶的展廳,“很多時候,珠寶并非要填滿所有視線,留白反而能讓佩戴者自身的氣質成為最好的點綴�!�
這句話像是在點桑薇薇。
評委們臉上露出了贊許的神色,一位戴金絲眼鏡的老先生點點頭說:“這個‘空’字說得好。珠寶本來就是陪襯,不該蓋過人的風頭。你這對玉髓耳環(huán)的弧度很巧妙,既貼合耳朵又留了點空隙,看著就像從皮膚里透出的光澤似的。
孟衿衿微微彎了彎腰:“您過獎了,光線照過來會有種霧蒙蒙的流動感,就像早上湖面上沒散的水汽�!彼檬种篙p輕碰了碰展架,“太規(guī)整的切面會顯得刻意,留白不光是看著舒服,也是給光線留了點活動的空間�!�
這話讓評委們低聲議論起來,語氣都柔和了不少,連之前對桑薇薇說話很嚴厲的那位評委,眉頭也舒展了些。
桑薇薇站在幾步開外,指尖幾乎掐進掌心,她聽得見那邊低語般的贊嘆,像針一樣扎在她堆砌得滿滿當當?shù)淖髌飞稀?br />
可此刻,評委們卻被那對灰撲撲的、幾乎看不清形狀的玉髓耳環(huán)吸引了全部心神。
甚至那個剛剛嚴厲批評她設計“過度炫技、毫無靈魂”的禿頂評委,此刻竟對著孟衿衿露出了近乎慈祥的微笑。
“留白,是給光線留點空間�!泵像岂戚p柔的嗓音再次傳來。
“這設計會不會太簡單了?”有評委小聲嘀咕。
下一秒,一旁的評委一記冷眼掃了過來。
“簡單?”他聲音不高,卻讓整個展廳霎時安靜,“能把空做到這個份上,比填滿難上千百倍。”
孟衿衿嘴角緩緩上揚,看來林懷川倒還是有點用,等她拿到進修名額,她就可以離開林懷川,到時候她去國外找一個別的大款。
“留白,確實是東方美學里極高的境界�!�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無框眼鏡,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地投向展架上那對耳環(huán),更精準地說,是投向耳環(huán)某個極其細微的連接處,“但真正的留白,源于充盈之后的克制,是心中有丘壑的取舍,而非”她頓了頓,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技巧不足或構思空洞的掩飾。”
孟衿衿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微微蜷縮。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穩(wěn)住聲線,大腦飛速運轉,思考著如何將這番致命的質疑圓回來。
這畢竟不是她的設計,她剛才說的那些都是提前背好的詞。
她能感覺到評委們的目光瞬間聚焦,空氣中那點贊許的暖意驟然冷卻。
“您說得非常對,真正的留白絕非空洞�!彼⑽㈩h首,努力讓笑容顯得謙遜而非慌亂,目光快速掃過那位女評委銳利的眼睛。
“我所理解的充盈,并非形式的堆砌,而是對材質本身美感的信任�!�
她的聲音依舊輕柔,但背后已滲出細密的冷汗。
這番急中生智的辯解,聽起來似乎扣上了評委所說的主題,實則偷換了概念。
女評委沒立刻說話,指尖在桌沿輕輕劃了半圈,目光落在耳環(huán)內側一道幾乎看不見的接口上:“玉髓這東西嬌貴,接口處的磨得像鵝卵石那樣滑才成,你這對……摸起來有點硌手吧?”
孟衿衿的臉唰地白了。那設計不是她做的,她連耳環(huán)的材質都沒仔細摸過,哪知道什么接口打磨。
冷汗順著后背往下淌,她攥著裙擺的手指關節(jié)都泛了白,嘴里卻還硬撐著:“這、這是特意保留的手工痕跡,想體現(xiàn)自然的質感”
“自然?”女評委忽然笑了,那笑意卻沒到眼底,“我倒覺得像急著趕工,沒來得及磨平的毛邊�!�
她抬眼看向孟衿衿,“你剛才說信任材質本身的美感,可連它怕硌人的性子都沒摸透,這信任從哪兒來?”
話音落下,滿場死寂。桑薇薇站在原地,原本掐進掌心的指甲緩緩松開,她看著孟衿衿搖搖欲墜的身影,臉上沒了之前的憤懣,只余下一片愕然的空白。
就連剛才為她說話的幾個評委也低下了頭沒去看她。
“如果你不知道說什么的話就先下去休息吧�!�
孟衿衿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她能感覺到所有目光都盯在她身上,那些剛才還充滿贊許的眼神,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審視和不易察覺的憐憫。
展廳里靜得能聽到空調出風口的微弱嗡鳴。
又是這樣!為什么�。�
每次都只差一點!就差一點!
她幾乎是憑借本能,對著評委席方向僵硬地鞠了一躬,動作幅度遠不如剛才那般流暢優(yōu)雅。
轉身時,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一個踉蹌的節(jié)奏,她勉強穩(wěn)住身形,逃也似的快步走向展廳側門。
剛才還黑臉的桑薇薇立馬又換上一副得意的樣子,“呦,這不是我們的空大師嗎,這么喜歡干凈�。繘]看出來啊�!�
孟衿衿的腳步猛地一頓,那聲刺耳的“空大師”像鞭子一樣抽在她背上,她沒有回頭,但肩膀微微繃緊了。
她靠在冰冷的墻壁上,緩緩吐出一口氣,指尖還在不受控制地輕顫。
羞恥、憤怒,還有一種更深沉的、幾乎要將她吞噬的無力和恐慌感,像潮水般涌上來。
每一次都是這樣,在她以為觸手可及的時候,命運總會精準地給她一記重擊,撕碎她好不容易編織起的幻夢。
走廊盡頭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孟衿衿倏地睜開眼,迅速挺直了背脊,抬手極快地將眼角一點濕意擦去。
臉上的脆弱和慌亂在瞬間收斂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種過分的、幾乎是僵硬的平靜。
她為了逃離原來的家庭,她已經(jīng)付出太多了,絕對不可以在這里倒下!
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顯得格外清晰,不緊不慢,最終停在她面前。
孟衿衿抬起眼,看到的是林懷川那張沒什么表情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