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醉仙春宴
不知不覺,立春已過,萬物漸蘇。山林間殘雪初融,neng綠破冰而出,靈氣隨風(fēng)悠轉(zhuǎn),一年一度的「醉仙峰春宴」如期舉行。
醉仙峰外庭玉案流轉(zhuǎn),仙酌自香,除清靜峰主仍在閉關(guān),其余十一位峰主與諸峰首徒齊皆到齊,各峰首徒中,多是當(dāng)代翹楚,沉穩(wěn)如穹頂峰岳清源,清yan如仙姝峰齊清萋,也有張揚得像是三日兩頭就要與人單挑的百戰(zhàn)峰柳清歌。
席間談笑風(fēng)生,場面少有這般熱鬧。
這是他重生以來,首次出席這樣的宗門聚宴。
前世為沈清秋時,他甚少涉足這類場面。即使宗門大典,他也總能找出不露面的理由。如今坐在這樣人多的席中,他指節(jié)輕扣酒盞,姿態(tài)雖靜,眉眼卻藏著一絲格格不入的清冷。
旁人不知,只當(dāng)他x子淡寡,皆不以為意。
「這酒是醉仙峰三酉靈釀,平日難得一見,諸位今朝若不醉,便是浪費了仙釀!」醉仙峰主舉杯大笑,聲音朗朗,與席間氣氛極是相襯。
「醉仙峰好東西還真不少�!骨Р莘逯餍χ胶停S手拍了拍自家首徒木清芳的肩,「下回你煉丹失手時不妨來這喝一壺解悶。」
安定峰主笑道:「那也得先撐得過你們家煉丹房的火藥味兒。」
「說到弟子們——」千草峰主撫須而笑,「聽聞清靜峰首徒,清和師侄,數(shù)月前已破金丹中期,且連柳清歌都連戰(zhàn)數(shù)��?」
「哈哈哈,那是柳清歌自己劍心不穩(wěn)。」百戰(zhàn)峰主難得出聲,一口悶了杯酒。
眾人笑聲未歇,柳清歌的聲音便橫空落下:「誰說我連戰(zhàn)皆敗?」
說罷人也不見行禮,直接劍氣未收地跨進席上,衣袂帶風(fēng),一身霜氣未散。
「柳師弟,酒未過三巡,火氣卻已滿三尺了�!过R清萋倚席撐頤,語調(diào)輕慢,眼角微挑。
「你不懂!」柳清歌語氣上挑,一指沈清和,「你們是沒見著那沈清和有多氣人!」
百戰(zhàn)峰主失笑搖頭:「也不過是你這小子劍心還未穩(wěn),吃幾次悶虧,怨不得別人�!�
柳清歌咬牙,一抬眼剛好對上沈清和笑意yy的目光,以及手中那柄——還沒收起的摺扇。
他當(dāng)場臉se大變:「你……你還帶來了?!」
醉仙峰主見勢湊趣:「這樣吧,不若設(shè)個小場,讓咱們首徒們隨意b個藝。點到為止,圖個熱鬧!」
眾人笑應(yīng),席間氣氛越發(fā)活絡(luò)。甚至有峰主提議:「還能以酒為賭,誰輸就罰三杯!」
仙釀過三巡,興致正濃。
有峰主笑道:「說是b藝助興,怎麼還沒人動手?難道諸位首徒都只會飲酒誦經(jīng)了?」
柳清歌聞言一甩酒盞,立刻起身,劍已出鞘半寸:「我先來!」
醉仙峰主哈哈大笑:「果然還得是百戰(zhàn)峰這脾氣!來、來,給柳師侄空出場子——」
殿側(cè)清場,一方玉臺升起,靈紋自地面延伸,結(jié)界封穩(wěn)。
柳清歌一步踏上,劍指一動:「哪位不服,來會會!」
尚清華溫潤一笑,捧盞不語。
齊清萋眼尾微挑,手指一彈,一縷水靈自袖間浮起,拈花一笑:「柳師弟日日找人單挑,今日也該讓我仙姝峰出出風(fēng)頭�!�
語音未落,玉臺上一半升起霧紗水幕,靈花綻放於虛空。
齊清萋立於花中,白袖一擺,掌中水鏡化作百蝶幻影,靈氣翻飛。她修為雖不專攻劍修,但幻術(shù)與靈術(shù)兼通,畫面一出,便引得眾人低聲稱奇。
柳清歌卻毫不客氣,一劍破空,「轟」地劈開半面水幕,喝道:「畫得再美有何用,能擋劍嗎?」
齊清萋微微一笑:「若只想破畫,那師弟可得破得快些�!�
語落,水幕之後竟藏著三層疊影,每破一層便生出新象。柳清歌雖力強劍狠,一時卻也陷入水光幻境之中,劍氣縱橫皆被虛實抵消,身形時隱時現(xiàn)。
臺下掌聲與驚嘆聲四起,連一旁素來寡言的天衍峰主都輕敲桌面,笑道:「齊師侄這一手,b去年更熟練了�!�
百戰(zhàn)峰主卻冷哼:「幻象能遮眼,擋不住殺意。清歌還沒出全力呢。」
說時遲那時快,柳清歌劍意驟變,劍尖如電,一招「逆風(fēng)一式」逆斬虛影,強行破開第三層鏡花!
齊清萋退了半步,袖下水靈未散,卻不再催動。她輕笑一聲,語氣云淡風(fēng)輕:「我非劍修,與柳師弟一戰(zhàn),不過借景繪意,并無勝心�!�
她一拂袖,花影盡散,水光折轉(zhuǎn),化作幾點輕煙隨風(fēng)散去。
「此局若論銳意,自當(dāng)認(rèn)輸;但若論意趣,便到此為止罷。」
說罷,她微一頷首,行禮退場,動作灑脫,留下一道清香水影。
場下掌聲起。
醉仙峰主大笑:「好、好啊,這才有點春宴氣氛!下一位——尚清華?你要不要上?」
尚清華舉盞淺酌,溫聲一笑:「b藝圖個樂,師侄方才已得其趣,這一場……便讓與他人吧。」
語畢便放下酒盞,神態(tài)得t,既無推托之意,亦不搶風(fēng)頭,倒顯從容。
醉仙峰主哈哈一笑,接了話頭:「好你個尚清華,一句話就把自己推得乾乾凈凈!」
他說罷,目光一轉(zhuǎn),便落在席中最為安靜的一人身上,眼神笑意更盛:「清靜峰……沈師侄,自入席以來言語最少,不如此刻也露一手,為這場春會添添趣味?琴劍詩畫,皆無定數(shù),我等只當(dāng)賞心樂事!」
眾人目光望向清靜峰席位。沈清和卻神se平靜,端盞品茶。
小一在識海里碎碎念:「宿主,他們現(xiàn)在都在提你欸!你怎麼還坐得��?」
沈清和手指摩挲杯沿,淡聲:「b藝不是b嘴。」
「……可是你那個淡定模樣,感覺好像坐等他們輪流挑你啊!啊……我知道了!宿主是社恐!」
席間有弟子忍不住竊笑,連齊清萋都斜眼望去,眉尾微挑,似有興趣。
沈清和起身,行禮應(yīng)聲:「回醉仙峰主,晚輩愿試一藝�!�
他神情平靜,語調(diào)清朗:「方才柳師弟劍勢銳意,齊師妹幻術(shù)清奇,晚輩便撫琴獻上一曲,權(quán)當(dāng)助興�!�
醉仙峰主聞言頷首笑道:「好,琴音正宜映春雪——來人,將館中備琴取來�!�
不多時,便有弟子捧琴而至。沈清和拱手謝過,取琴入懷,在席前鋪開琴幾,整袖而坐,手指拂過琴弦,靈息微引,撫弦如風(fēng)起云舒——音若細(xì)雪初融。
琴聲如澗水潺潺,緩緩鋪開。初聽似無起伏,幽淡如霧,然音脈隱隱轉(zhuǎn)折,細(xì)水中藏著千鈞萬重。
前排的齊清萋眉心輕動,手中酒盞輕晃,似被琴音所攝。柳清歌本還抱劍不屑,片刻後卻悄悄皺起眉,劍指微顫。
千草峰主垂目聆聽,低聲道:「此曲非凡,靈息凝而不散,氣脈如絲,竟能g連周身……」
一曲既終,殿中靜默,片刻後才有人輕聲嘆道:「風(fēng)過青枝,落葉無聲……」
掌聲驟起,然皆不喧譁,似怕擾了殘韻。
沈清和行禮退下。
識海里,小一忍不住瘋狂打滾:「啊啊啊!宿主你是仙子轉(zhuǎn)世嗎!怎麼連琴都彈得這麼g人!」
沈清和淡聲:「我只是不想拔劍而已。」
「……那你乾脆去清音閣做長老得了!」小一狂拍腦門。
而席中,某些峰主們低語聲漸起,言詞間已有「清靜峰首徒」五字,被再三提及。甚至有長老悄聲感嘆:「此子若再成一境……或能與岳清源齊名�!�
而那位一直未出聲的掌門,終於將酒盞置下,目光落向沈清和的方向,輕聲喃喃:「清和……清和……這名字,倒像是冥冥有意。」
沈清和俯身落座,衣袍未及理妥,一旁便傳來熟悉的聲音。
「沈師兄�!�
齊清萋聲音不高,語調(diào)如常,眼神落在他方才按弦的右手上。
「方才席間,劍也好、幻也好,終究b不過你這一曲來得靜重�!顾菩Ψ切�,「你坐得安靜,話不多,旁人卻一個個提著你名字,好像……早就預(yù)設(shè)了主角該是你。」
沈清和微頓,轉(zhuǎn)頭與她對視。
齊清萋抬杯,語氣淡淡,「氣息內(nèi)斂,不爭也自勝。倒也是清靜峰一貫的風(fēng)格。」她輕輕一笑,似無意又似有意補上一句,「不過……長得的確不差�!�
她語畢自飲,不再多言,留下一句余韻輕飄。
沈清和沒應(yīng)聲,只低頭理袖。
識海里,小一卻已經(jīng)炸開了:「宿主!他們好像真的很喜歡你!而且剛剛齊清萋還夸你好看�。�!你今天話都沒說幾句,結(jié)果每個人都提到你——反派是不是都有天生的人氣光環(huán)��?!」」
沈清和眉眼微垂,淡聲回道:「喜歡嗎?……那是因為他們不記得�!�
「若他們有前世的記憶,怎麼可能會喜歡我這種人�!�
識海沉靜下來,小一沒再說話,只默默縮回云霧里。喧鬧的宴席聲與霧中的靜默并存,沈清和舉杯,指尖微緊,終究還是飲下那盞三酉靈釀。
春宴散得b預(yù)期晚些,醉仙峰主笑語不歇,送客時酒意猶濃,殿中靈燈熄了半數(shù),夜霧漸升,山林靜幽如畫。
沈清和未即時離席,只靜坐於原處,指腹輕拂琴弦,殘音猶在,未散。
醉仙峰主親至,笑道:「此琴原是峰中備器,今被你喚出靈意,倒顯俗物無光了�!�
他拍了拍沈清和肩頭,「不若贈你,算是醉仙峰與清靜峰的一場好緣�!�
沈清和起身行禮,眸光沉靜如水:「多謝師叔厚贈。」
琴既入懷,靈息自應(yīng),他指間收攏琴匣,轉(zhuǎn)身之時,一抹紫意輕然靠近。
「清和師兄�!�
一道紫影立於階前,齊清萋已至近前,鳳眼微挑,聲音如霜夜泉水,清洌又帶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戲謔,「師妹本來以為清靜峰的人……只會之乎者也,沒想到師兄還會彈琴,而且還彈得不錯�!�
沈清和微一側(cè)首,語氣平淡:「多謝齊師妹夸贊。」
「夸贊?」她輕笑一聲,衣袖輕拂石階,「只是實話實說�!�
她上下打量他一眼,語氣帶著似真似假的玩味:「若師兄真如外人所說那般寡言無趣,方才那曲子,怎會如此g人心魂?」
沈清和眉眼不動,手指卻下意識扣了下琴匣:「不過是借琴敘意。」
「敘的什麼意?」她忽然靠近些,語氣低緩卻直白,「我聽得出來,這曲子藏了東西�!�
「你不是來助興的�!顾龜宽恍Γ曇魳O低,「你是來昭示自己的�!�
四目相對,氣場一瞬交纏。
許久,他才淡淡回道:「與你無關(guān)。」
齊清萋輕哼一聲,卻不惱,反而後退一步,抬手抱拳:「這才有點意思�!�
轉(zhuǎn)身前,她忽又笑道:「改日若登你峰中,我會再請你彈一次,師兄可別還我一首沉默�!�
語罷,紫衣輕揚,她已踏入夜se之中,如春夜月影,似夢似幻。
識海里,小一慢悠悠冒出聲來,語氣有些不確定又帶點興奮:「宿主……齊清萋……她剛才那樣說,是不是對你感興趣了�。。�!」
沈清和沒有立刻回答,只低頭望了一眼懷中的琴匣。
那是醉仙峰主方才所贈,原是無主之物,如今因他而通靈,琴音既出,意難藏。
他指節(jié)輕敲琴匣,淡聲道:「她對什麼感興趣,不重要�!�
「但她有趣,這就夠了�!股蚯搴驼Z氣平靜,嘴角卻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低聲一笑,壓得極低——「桀桀桀�!�
小一一愣,彷佛系統(tǒng)晶片都卡了半拍,才驚恐地?fù)涑鰜恚骸改隳隳隳憔尤徽f別人有趣?!你不是一向覺得別人都吵、煩、沒必要接觸嗎?!」
「……還有!宿主你能不能不要再這樣笑了,這個音頻我上次標(biāo)記過,是反派開局前五秒那一類的警示笑聲!」
沈清和未應(yīng),只望向遠(yuǎn)方。
席上早已人散,酒香猶存,月光落在白衣與紫影交錯的空處,恍若剛才那一瞬仍未落幕。
他抬手理了理衣袖,轉(zhuǎn)身yu離,卻忽聽身後有人喚道——
「清和�!�
來者正是岳清源,他步履從容而至,眼中帶著笑意:「方才那一曲,琴意靜遠(yuǎn),卻氣脈通神,連掌門都動容�!�
沈清和轉(zhuǎn)身行禮:「多謝師兄。」
岳清源擺了擺手,語氣溫和:「你我何時還需這般客套?」
他走近幾步,目光落在沈清和懷中的琴匣上,似笑非笑:「這琴……不錯。是醉仙峰主所贈?」
沈清和點頭:「說是備器,既通靈,便留予我�!�
岳清源沉默了一下,忽然低聲道:「清和,你……和那時候不一樣了�!�
沈清和眉眼不動,只道:「修為增長,自然有所改變�!�
他看著沈清和的眼,那雙曾經(jīng)藏著不甘與倔強的眼,如今只余一片無波深水,連怒意都像是過期的沉灰。
「不只是修為,」岳清源語氣微頓,沒再說下去,只一笑,「只是……沒事,夜深了,清和早點回去休整吧�!�
沈清和應(yīng)聲,微一行禮。
月se落在他肩上,衣袂輕擺,他轉(zhuǎn)身離去,步伐寧靜,影落青石。
靈氣裊裊,山寒猶在。風(fēng)過穿林,帶著宴席散後未盡的香氣,幽幽飄回清靜峰竹舍。一盞燈火未熄,搖晃間似有人低語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