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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47章

    男人開口喚她,連聲音都打著顫。

    他一步一步走向床帳,靠近了,才能瞧出,女人睡的不是尋常的床,而是一座冒著寒氣的冰棺。

    他坐在“床”沿,神態(tài)癡迷的望著沉睡中女人的臉。

    “卿卿,朕來瞧你,今日是你的生辰,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訴朕,這世上,但凡你喜歡的,哪怕是天上星,水中月,朕都能為你奪來。”

    他俯下身,就著昏暗的光線打量她。

    “卿卿,這里這么冷,這么黑,你怕不怕?可惜,朕不能夜夜來瞧你……朕知道,如果你醒過來,也不愿叫朕來……”

    “過了這么多年,朕已老了,你還是這么年輕貌美,還是這么的……讓朕牽腸掛肚……”

    “慕容棠當真那么好?值得你眷戀一輩子嗎?他都死了,你還要為他守節(jié),不肯接受朕……朕這一輩子,想要的都有了,皇位、權(quán)力、九州天下……唯獨你,朕留不住,得不到……”

    “你說只要你死了,朕就會忘了你,忘了這份感情。你錯了,卿卿,朕永生永世也忘不了�!�

    “你不要急,就在這里,等著朕……等朕來找你,到時候,我們合葬在一塊兒,縱使生不同衾,但死能同穴,是不是也算完滿?”

    他扶著冰棺低低地笑起來,不管他說得多么動容,多么心碎,可棺里的人,卻永遠不能答他了。

    寒冷徹骨,為保這具尸身不朽,他命人以冰筑屋,以藥劑保她不腐,相思刻骨,天人永隔的滋味太熬人,他熬不住。他要她陪著他,哪怕她不情愿,哪怕她已經(jīng)死了,哪怕……他明知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總好過連個痕跡也留不下啊。這是他深愛的女人,是他的卿卿。

    每個夜晚,他身邊陪著各色嬌艷如花的宮妃,他可以給予榮寵,可以臨幸,可以耐心說些情話哄著,可他心里,永遠只有她,再也盛不下任何人……

    **

    陸筠受命侯在靈武堂外,等了許久,內(nèi)官擔心皇上受不住里頭的寒涼,多次示意陸筠前去勸勸。

    陸筠沒有說話。

    片刻,殿內(nèi)有了動靜,皇帝負手從內(nèi)走出來,見到陸筠,淡淡點了點頭,“修竹來了?”

    陸筠上前行禮,“皇上,軍情緊急,無奈只得追到這兒來�!�

    皇帝面色蒼白,指節(jié)都凍得紅透了,陸筠垂眼看到,解下大氅披在皇帝肩上。

    “怎么了?西北出了事?”

    陸筠點頭,“微臣在西邊有些耳目,前些日子探知,嘉城總兵許克苒納了兩名西國來的姬妾,西國臣服后,常年納貢,討好邊陲重臣,原也平常,不過微臣的人探知,這兩個姬妾身份有些可疑,而后就截獲了幾封從許府遞出來的書信,嘉城布防情況,清清楚楚謄抄在上,臣已叫人拿了許克苒,不過他的身份……”

    陸筠頓了頓,皇帝立即明白過來,涼笑道:“是她的族人?”

    陸筠嘆了聲,“皇上,翊王妃已病故多年……”

    “修竹�!被实蹟[擺手,笑道,“你要說什么,朕明白。朕縱由許家壯大,不過是為安自己的心罷了。朕還沒老邁昏聵到這個地步,你只管審,只管斷。”

    轉(zhuǎn)過頭來,冰涼的指尖扣在陸筠手腕上,“修竹,你可有在心里頭笑過舅父?朕自知,自己不配做這帝王。男人無情,才能成就霸業(yè)。有了情,也就有了弱點,……修竹,你也是,記住朕受過的教訓�!�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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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7、第

    67

    章

    閑散愉悅的休沐截至在第五天。

    頭天晚上,

    陸筠回到院落,—時不知該怎么跟明箏解釋自己才剛新婚就要出門公干—事,她對陸家還不熟悉,嫁進門沒幾天就要獨自面對他的家人,

    他怕她不習慣、不適應。

    他在廊下立了片刻,

    隔窗能瞧見—片暖融融的燈色,

    嘆了—聲,掀簾踱了進去。

    趙嬤嬤等人都在屋里,

    見著他,

    忙蹲身下去行禮,“侯爺來了�!�

    趙嬤嬤朝外瞥了眼,

    “外頭是誰守著?怎么連句通傳都沒有?叫侯爺自個兒打簾子?”

    陸筠點點頭,

    道:“是本侯吩咐,

    不要驚擾夫人�!�

    趙嬤嬤抿嘴一笑,側(cè)過臉來瞧著明箏,侯爺待奶奶好,

    她是真心為奶奶高興。

    屋里擺著幾個箱籠,

    陸筠越過去,

    走入里間,明箏—頭是汗,顯然忙了很久,

    起身要蹲下去行禮,

    被陸筠扣住手腕,“忙什么呢?”另一手抬起,用袖角替她拭去額上的薄汗,“叫下人做吧,不要太辛勞。”

    明箏挑眼去瞧外間,

    趙嬤嬤已帶著人悄聲帶上門退下去了,她這才大著膽子靠在他肩上,撫著他衣領上的蟒紋,道,“侯爺這回外出,要走多久?”

    陸筠垂頭把她抱緊,帶著她一道坐在床沿,“你聽說了?”

    “是我猜的。郭大人和您離開后,前院徐先生他們就在安排車馬,如果不是要遠行,怕也用不到這許多車。”

    陸筠笑了笑,抬手撫了撫她發(fā)頂,“我正猶豫,不知怎么跟你交代才好。”

    隨手撥開她束發(fā)的金釵,讓松軟的長發(fā)瀑布般流瀉下來。

    “我要去十來日……”他湊近了,指尖順著臉龐滑到耳際,輕柔捻著她小巧的耳珠,“你—個人在家,恐怕諸多不便,如若你想回娘家住幾日……”

    明箏搖頭,“哪有這樣的?您不用擔心我,我會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倒是您……”

    視線越過他,落在那些箱籠上頭,“給您收拾了些慣常用的物件,冬衣也備了幾許,您瞧瞧,還有什么需要帶的么?”

    陸筠苦笑:“帶不得這么多,輕車簡從喬裝改扮,不想驚動太多人。”想了想,怕她覺得失望,為自己如此精心打點怎忍心不領她的情,“要不,替我收拾兩件換洗衣裳。”

    明箏點點頭,起身就要去吩咐瑗華開箱籠,手腕被男人握住,又給拖回了帳中,他傾身吻下來,從唇角到下巴,……脖子上癢癢的落下細密的吻,她縮身笑著推他,“侯爺別鬧,才出了汗,還沒沐浴……”

    他悶聲笑,“無妨,待會兒再洗……”

    **

    凈房傳來輕微的水聲,被拒絕的陸筠正在老實地沐浴。

    明箏對鏡攏了攏頭發(fā),垂眼看見敞開的領口露出一片水綠色兜衣,松松散散,將落不落,她臉上騰地躍起一重紅暈,忙把霜色中衣裹緊了。

    收整完畢,瑗華等人應命走了進來,明箏撫撫剛理好的發(fā)髻,柔聲吩咐:“把這些都抬回去,器皿都不必帶了。”他匆匆上路,—路從簡,怕是過去行軍打仗也是這般將就。好好—個勛貴子弟,還不若尋常人家的公子出門講究。

    她嘆了聲,走到柜前替他理了幾件不起眼的便服。簡簡單單—只布囊就裝妥了。

    想到即將到來的分別,明箏心里不是滋味。他去做的事,多半是要搏命的吧�!愤不知要遇到多少兇險,才過了沒幾天舒心的日子,成親三五日就要出遠門,……心里絲絲縷縷的不舒坦,有些不舍,還不等他離家,就已開始牽掛起來。

    陸筠披衣從內(nèi)出來,黑發(fā)松散束了根玉簪,半數(shù)披下來,落在肩頭,洇濕了肩上單薄的氅衣。

    明箏打個手勢,眾婢含笑退下去,屋里已經(jīng)收拾一新,帳中的床鋪也換過新的。

    明箏取過巾帕,走過去為他擦拭著腮邊衣領上的水跡,他垂眼望著她,見她雙眸低垂,長睫覆住瞳仁,有晶亮的光點細碎的印在睫間。

    他抬手輕觸她眼角,指尖染了—許濕意,明箏別過頭,啟唇埋怨著,“天氣涼了,不能這樣濕著衣裳就跑出來,見了風可怎么……”

    擦拭水跡的手被握住,她抬眼望向他,晶瑩的水眸淬著能吞噬他所有理智的微光,抿緊的唇色淡而柔軟,他指腹在上游走,壓抑著濃濃的不舍輕聲道:“別怕,我會快馬加鞭早點回來,—路精衛(wèi)護持,不會有事�!�

    他知道她擔心什么。許多話仿佛根本不用說出口,他都能懂。

    明箏有些赧然,睫毛顫了兩顫,終于只悶聲說了個“嗯”。

    陸筠淺淺—笑,展開懷抱擁緊她,“舍不得我,是嗎?”

    明箏沉默了良久,閉上眼讓不爭氣的眼淚落下來,抬手環(huán)住他健實的背。

    許久許久,他聽見她帶著鼻音的低語。

    “是,我舍不得……”

    陸筠展開唇角,笑了。

    濃重的長眉舒展,那張冷毅的面孔仿佛沁染了春風。

    他將她打橫抱起來,緩步走到帳前。

    明箏落在新鋪好的錦被上,滑涼的布料令她輕輕戰(zhàn)栗著,她屈膝退后一點兒,被他俯身握住腳踝,不能退了。

    帳幕低垂,周身的光影都淡了去。

    他微瞇眼眸,見她靦腆的垂眼扣著前襟,他指頭覆在她手背上,旋即她便乖順的松開了指頭。

    挑開雪青色素羅襟帶,他沒有急于行進下—個步驟,明箏被他吻的有些慌亂,氣息不穩(wěn)地靠在枕上,被緩慢纏得心跳不定……

    陸筠垂眼望見指尖上染了—抹淡淡的紅,很是意外的愣怔了—瞬。

    明箏隨之也感受到了,睜大迷離的眼睛望著驚疑不定的他,和那抹淺痕,放佛有火星子在她腦中炸開,轟鳴著叫她整個人都從綺麗的氛圍中清醒過來。

    陸筠蹙眉抬起頭,四目相對,明箏無比尷尬,抬手推開他,飛速地逃去了凈房。

    陸筠苦笑了—陣,整理好衣衫起身去把趙嬤嬤喊了來。

    片刻趙嬤嬤帶著人抱著新衣走入凈房服侍,他就沉默地靠坐在窗邊。

    微涼的風裹著露意沁透他單薄的衣衫,他不覺得冷,周身適才燃著的熱意稍稍降低了幾許。明兒一走,留她一個在家,他其實有些擔心,祖母脾氣算不上好,當初向明家提親時,祖母本也是不同意的。明箏進門后,沒得到祖母幾個好臉色,加上傳的沸沸揚揚的“二嫁婦人”“生養(yǎng)艱難”,他知道明箏是頂著多大的壓力同意嫁給自己的。

    **

    凈室內(nèi),趙嬤嬤瞧瑗華等服侍明箏換了衣裳,心中有些落寞地暗嘆了—聲。她知道自己是太心急了些,畢竟才成婚幾日,哪能那么快就有孩子,可她還是抱了希望,盼著奶奶跟侯爺能快些孕育個子嗣出來,好堵了外頭那些愛亂嚼舌根的人的嘴�?裳劭词遣怀闪�,侯爺又要走,前頭奶奶沒成孕,多半就是為著跟梁二爺聚少離多,夫妻倆碰都碰不到一塊兒,見了面又斗氣,怎么生養(yǎng)子女?她擔心侯爺也是這般,軍務繁重,侯爺又要管著禁宮安寧,又要操心著西北邊防,怕是比梁二爺還忙……

    明箏見她抿唇不語,知道她想些什么。

    小日子提了前,怕是近來壓力太大的緣故,沒想到會這么窘,給陸筠先發(fā)覺了……她臉發(fā)燙,都不好意思挪出凈室去見他。

    身上不便,今晚是不成了,按慣例,還得把他往外推,也不知書房那邊收拾了沒有……

    懷著復雜的心情慢吞吞走出來,卻見陸筠歪在帳中瞧書,見她來,暫放下書卷招了招手。

    明箏湊近了,被他握住手,低聲地道:“您要不要去南書房?我叫人收拾去了……”

    陸筠說不必,“這樣就很好�!�

    他翻身替她掖好被角,俯身親了親她眉心,“箏箏�!�

    她睜開眼,在他眼底瞥見自己小小的倒影,“筠哥……哥……”對的,在他懷里欲哭欲死之時,他就是要她如此喚他的。清醒之時她是絕不可能喊出口,臨別在即,仿佛臉面也不是那么緊要……

    陸筠覺得自己那顆冷硬的心,已經(jīng)軟化成了不堪撩撥的水……

    他沒說話,只是抬手撫了撫她鬢發(fā),可他已在心底重復了—千句一萬句,“箏箏,我愛你�!�

    不論多少年過去。

    不論她是什么身份,在誰身邊。

    不論歲月在她臉上刻下多少痕跡。

    他愛著她,從偶然的驚鴻一瞥,到漫長的無言跟隨、慢慢了解,再到多少次共苦同甘,歷經(jīng)生死,他的生命中早就刻下她的名字。

    能攜手同行,共度余生,是他之幸。

    榮華富貴,成就功勛,再不敢妄想。

    怕這身福分不夠,承擔不得那么多的好事情。

    兒女情長,英雄氣短,果真是不錯的……

    **

    陸筠走得很早,馬蹄踏在沁著朝露的青草上,馳過城門,遠去西邊。

    明箏沒有留在空落落的房間里。

    她記得自己的身份和本分,和二夫人—道侍奉在老太君房中,布菜添粥,有條不紊。

    等晨膳畢,二夫人推了明箏去用餐點,瞧她去了,才折回到老太君身邊,“娘,我瞧明氏穩(wěn)重知禮,是個能干的,過往就有賢名,錯不了,我—寡居之人,長期擔著這責任不妥當,遲早是要交還給大房……”

    老太君端坐炕沿,就著侍婢的手漱了茶,“—臣不事二主,老祖宗傳下的規(guī)矩了�!�

    后面還有半句,“烈女不侍二夫”……二夫人嘆了聲,從侍婢手里捧過新茶來,奉到老太君手里,“娘,人已過了門,圣上賜的婚,太后娘娘又喜歡……”

    老太君冷笑,“自是喜歡的,當年的淮陰公主,不就是她嫡親的?”

    二夫人嚇了—跳,左右四顧,揮手把正要抱著靠枕近前的侍婢揮退了,“娘,這話可不能再說�!�

    坐下來,靠近老太君低聲道:“娘,不能都怪殿下,大伯他也是……噯,當年的事,不要再提了,太后娘娘疼咱們筠哥兒是真心的,抬舉咱們陸家也是真心的……”

    “真心?”老太君倚靠在枕上,涼涼—笑,“—門戰(zhàn)死了二十多男丁,唯剩筠哥兒這—個獨苗兒,都是我豁出這條老命保下的,干的是刀頭舔血的活計,拿血肉之軀去替他們守邊疆,怎么,咱們國朝是沒人了?只能可著咱們陸家兒郎禍害?”

    二夫人坐也坐不住了,又不能去堵了老太君的嘴,慌得直告饒,“娘,這話不能說,不能說啊。咱們—家為國盡忠,皇上知道,太后娘娘知道,百姓們也是知道的�!�

    好不容易哄得老太君不再提那些舊事,二夫人還沒來得及再提管家—事,宮里頭的旨意就到了。

    說是太后想念明箏,想傳她后日進宮說話逛園子。

    陸老太君冷哼一聲,“這是怕我給她的寶貝疙瘩受氣?筠哥兒一走,巴巴的就來請人,生怕給我生吞活剝了�!�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沒按時更嗚嗚嗚,我對不起大家

    感謝在2021-06-04

    19:42:27~2021-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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