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她記得李氏是背著她偷偷咬過指甲蓋大小的金片子,難道就是這塊?
周氏見她想不起來,擺手,扭身出院,“那就先不想,這東西放下等秀秀回來再說。你趕緊來西院吃飯啊,我給你清蒸一條魚�!�
于念應(yīng),“好。”
她將金片子放進腰帶上系著的荷包里,洗手挽袖筒去西院幫忙。
今天雖然沒跟著褚休出去吃席面,可于念覺得家里大哥大嫂的手藝絲毫不比仙客來里大廚的手藝差。
秀秀在外頭吃的魚都不一定有大嫂蒸出來的好吃。
。
滿桌子的菜,褚休吃了兩顆花生米就四處敬酒。
喝了約莫半個時辰,褚休勾肩搭背拉著裴景去后院小解。
走出大堂離開眾人視線,褚休收回朝后看的目光,緩緩站直了。
她身上只有酒氣人卻半點沒醉。
褚休從春風(fēng)手里接過包袱,笑著拍拍,“我把我那金花烏紗帽都帶來了,借你跟長公主的人陪我走一趟,最晚兩個時辰后回來,你幫我遮掩一二,別讓人知道我出去了�!�
裴景扭頭朝后看,深呼吸,“我盡量,你快去快回�!�
裴景跟褚休一起去的茅房,回來只有裴景自己。
山長左右看,納悶道:“褚休呢?”
裴景垂眼給山長的空酒盞里倒酒,“后面呢,咱們先喝�!�
山長已經(jīng)被灌的左右搖晃,聞言擺手,“先、先吃點吧,都是好菜不能浪費了�!�
裴景拉長音調(diào)“哦”了一聲,“是不是跟我喝酒沒勁,那我去催褚休上來。”
她作勢要起身下樓。
山長眼皮直跳,忙攔住裴景,“說說話,讓他也在樓下緩緩�!�
一見面就喝這么猛,實在是喝不下了。
仙客來二樓,裴景借著倒酒,路過窗戶的時候低頭朝下看了眼,街道上人來人往,也沒瞧見褚休。
也不知道她帶著春風(fēng)跟那隊侍衛(wèi)要去干什么。
一隊侍衛(wèi)共十二人,都穿著盔甲配上官刀。
褚休大步往外走,問春風(fēng),“你有拂塵嗎?”
春風(fēng)搖頭。
他又不像李公公在宮里走動,自然沒有那東西。
褚休捏著下巴,停下腳步端詳春風(fēng),見他細皮白面沒胡子十足的秀氣小太監(jiān)模樣,遺憾道:“沒有就沒有吧。”
春風(fēng),“?”
村里人沒見過皇上,更沒見過宮里出來的天使,就像褚家村的人沒見過狀元一樣。他們對沒見過事物的了解跟認知都來自于戲文。
就像是狀元得邁著四方步走路,身穿大紅袍頭戴金花烏紗帽。那天使必然也得手握拂塵尖聲尖氣的說話才行。
褚休趕時間,問完春風(fēng)直接繞到裴府后面,騎上早已備好的白馬,同侍衛(wèi)們朝一處村莊奔馳。
于老大的妹妹嫁到了同縣的祝家村,離縣城有半個時辰的路程。
褚休帶人在村頭停下,自己點了四個人跟隨,給春風(fēng)剩了八個人。
褚休坐在馬背上,解開包袱皮掏出自己的金花烏紗帽戴在腦袋上,“我先去,等我出來你們再去�!�
春風(fēng)應(yīng)下,“是。”
褚休進了村便不再快馬加鞭,而是讓侍衛(wèi)牽著馬,慢悠悠朝于老大家里走,最后停在他家小院門口。
屋里。
于大寶坐在地上撒潑,“我要吃烤鴨,我要吃那烤鴨�!�
烤鴨誰不想吃,李氏勸著,“我的兒,那鴨子油汪汪的有什么好吃的,這饅頭咸菜吃飽就不饞了�!�
于大寶直接抬腳猛蹬眼前的桌子腿,將桌面上的碗碟蹬的叮當作響,桌子都往前挪出一截,“我不,我就要吃那油汪汪的烤鴨!”
李氏拿兒子沒辦法,只能瞪向于老大,將手里端著的碗往桌面上猛地一擱,“聽見了嗎,你兒子要吃烤鴨�!�
“我上哪兒給他弄烤鴨吃,如今能吃個飽飯已經(jīng)不錯了,還想著吃烤鴨呢�!庇诶洗蠛禑煻紱]銀錢抽了,腰上綁著的已經(jīng)是個空煙桿。
李氏雙手插腰,“又不是我要吃,是你兒子要吃,他是不是你老于家的種,你沒辦法你妹妹也沒辦法嗎�!�
于老大想說什么,嘴巴剛張開又閉上了。
他實在沒臉再去妹妹家借糧討生活,只得硬著頭皮聽李氏嘮叨。
當初李氏被褚休嚇得瘋瘋傻傻,如今哪怕聽說褚休考了狀元都不敢有多余的心思,不僅不敢上去威脅,反而要畏懼起來,生怕褚休記恨著當初的事情,拿他們耍官威。
李氏見于老大死人木頭一樣不動彈,啐道:“早知道那賤蹄子有這么好的造化,當初就該要個五十兩銀子,現(xiàn)在別說烤鴨了,烤羊也能隨便吃�!�
李氏想起于念,就滿心不甘,她不敢提褚休,就對著于念罵來罵去,左右是養(yǎng)在她家里的閨女,就算斷絕了關(guān)系,那罵兩句怎么了。
“要不,”李氏小聲說,“咱們避開褚休去看她呢?褚休回村后不可能一直留在家里,她一個啞巴也不會跟著褚休去縣城,指不定自己在家呢�!�
他們?nèi)樆樆S谀�,看能不能弄點銀錢出來給大寶買烤鴨吃。
要是于念不吃硬的,他們就帶著大寶過去用軟的,死纏爛打軟磨硬泡,他們可以不要臉面,褚休這個新科狀元總是要的吧。
只要他們“真心悔改”“好好認錯”,莫說于念,就是褚休都拿他們沒辦法。
李氏咬牙,打算為了大寶的烤鴨低頭服軟,等拿到了好處再說別的。
兩口子正盤算著呢,門被敲響。
李氏不耐煩的皺眉,“誰啊?”
她讓于老大去開門。
院門打開正對著堂屋,一抬頭就能將門外的光景看得清清楚楚。
李氏眼睛睜圓,手里的筷子都嚇掉了。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門外身騎白馬頭戴烏紗帽穿著大紅袍的人,不是新科狀元褚休還能是誰!
于老大手哆嗦,托褚休的福,于大寶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敢自己睡覺,撒尿都立不起來。李氏更是被嚇唬的疑神疑鬼,一眼瞧不見于大寶都嚷著要去報官,說她兒子被褚解元推河里去了。
從于家村搬到祝家村過了一兩個月這才恢復(fù)如常,誰知道一眨眼褚休竟然先找上門。
褚休騎在馬背上,居高臨下抬眼朝兩人望過去,手握韁繩,笑著回答李氏剛才的話,“是我,是你那好女婿,褚休�!�
好女婿?李氏心尖直顫,心道這三個字褚休敢說她都不敢認。
第86章
“看�!�
褚休微微俯身,
看向于老大,“再次見到我,您高不高興啊岳父?”
于老大臉皮抽動,
嘴唇抖了半天才抖出兩個違心的字,“高,
高興。”
剛才他跟李氏雖盤算著去找褚休于念,可心里頭根本還沒準備好,陡然瞧見褚休這幅打扮又帶著官差來到家門口,于老大的腿肚子都在打顫。
褚休翻身下馬,
馬繩隨手拋給身后侍衛(wèi)讓他牽著候在門口,“高興就行,
我來是有好消息要跟您二老說。”
褚休伸手,
毫不費力就推開被于老大雙手死死把著的兩扇門,
帶上剩下三個侍衛(wèi)大搖大擺進了院里。
于老大站在門后頭敢怒不敢言,他覺得褚休這樣子說是狀元,
還不如說是上門找事的斯文痞子。
褚休先喊李氏,
“岳母�!�
李氏不由想起曾經(jīng)被褚休威脅的一幕,
眼皮瘋狂跳動,顫顫悠悠站起來,
戒備警惕的很。
褚休挨個點名,目光悠悠掃向坐在地上雙腿岔開的于大寶,
“小舅子�!�
“啊——!”
于大寶臉皮繃緊,瞳仁放大眸光閃爍,嚇得大叫一聲爬起來躲在李氏身后,就著還不忘伸手攥著褲腰帶夾緊腿根的蛋。
褚休覺得好笑。果然人不怕自己壞,
就怕有人比自己還壞。
褚休沒有進屋的打算。
侍衛(wèi)從屋里搬了個長條板凳出來,褚休卷袖筒掀衣袍,
坐下后才往前一抖袍子松手放開,“岳父岳母見到我怎么不熱情,難道是站著跟我說話生分了,想跪著說?”
褚休抬眼看過去,臉上依舊帶著笑。
李氏連忙扯著于大寶將他推到東間,自己跟于老大一起走到小院里站在褚休前面,“你怎么知道我們搬到了這兒?”
褚休,“我現(xiàn)在是狀元,知道你們住在哪兒能是什么難事�!�
李氏怕褚休是來報復(fù)的,扯著于老大的袖筒就要跪下抱褚休的腿,不管他們心里怎么想,只要面上把低微的姿態(tài)擺出來,褚休就拿他們沒什么辦法。
褚休就算是新科狀元,也不能直接帶人上門殺了他們一家三口吧!
畢竟褚休才當官,手里頭的權(quán)力肯定不多,李氏心里門清。她怵的其實是褚休這個人,而不是她頭上的官帽。
李氏嘟囔著臉,“我們都搬走了也沒去找于念,你還來找我們做什么。”
褚休眨巴眼睛,“自然是有好事同你們說,你們的女兒于念隨我進京趕考,我中了狀元后帶她去瓊林宴,你們猜怎么著?”
李氏妒恨的眼睛都紅了,嘴里全是酸味,根本不想搭腔。
褚休清咳一聲,侍衛(wèi)立馬壓刀上前。
于老大連忙問,“怎么著?”
褚休一拍大腿語氣驚喜,“于念被忠義侯看見了,說于念長得像他早已亡故的妻子,懷疑于念是他十一年前走丟的女兒。”
褚休說,“那可是忠義侯啊,我這種新科狀元站在他跟前都不夠看的。于念要真是他的女兒,莫說我了,連你們都要跟著飛黃騰達。”
李氏眼睛一亮,臉上半信半疑,“這種好事跟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
于念雖是他們的養(yǎng)女,但白眼狼一個,跟他們的關(guān)系半點都不親,嫁給褚休后更是翅膀硬了,甚至反過來向著褚休而不是他們。
于念要真是忠義侯的女兒,李氏反倒要擔(dān)心于念派人害他們。
褚休,“自然是因為于念是你們的養(yǎng)女了,忠義侯只是懷疑于念是他女兒,苦于沒有證據(jù)。”
李氏雙手抄袖,呼吸發(fā)緊,眼睛下意識垂下,微微側(cè)眸朝身邊的于老大看過去。
于老大也扭頭看她。
夫妻倆的小動作被褚休看的清清楚楚,心里頓時有數(shù)了。
褚休雙手搭在腿面上,緩聲順勢詢問,“你們當初是怎么抱養(yǎng)的于念,她身上可有能證明身份的物件,要是有的話,忠義侯這門高枝我們攀定了�!�
李氏抬眼看她,沒吭聲。
褚休笑,“自然,你們到時候作為人證幫于念在忠義侯面前證明身份,咱們以往的恩怨一筆勾銷,作為感謝我給你們五百兩金子如何?”
于老大脫口而出,“五百兩,金、金子?!”
不是銀子,是金子��!
于老大吞咽口水,要是有了五百兩金子,什么樣的烤鴨他兒子吃不到?
李氏眼里的貪婪都要化為實質(zhì),伸手攥著于老大的手臂才堪堪站穩(wěn)。
褚休面對兩人,緩慢收起剛才的好臉色,冷眼淡聲說:
“你們拿了這銀子后最好走得遠遠的,別再往我跟于念身上打其他主意。忠義侯手里可握著生殺權(quán),不是我這種剛進朝堂的人,他想要弄死你們比弄死螞蟻還簡單�!�
如果剛才李氏對于褚休的話只信了三分,現(xiàn)在聽完這話立馬信了八分!
褚休要是一味的好聲好氣說話,李氏倒要覺得有詐了。
“這話口說無憑,”李氏看褚休,“你得給我們寫個條,白紙黑字上五百兩金子得寫得清清楚楚!你要是出爾反爾,我們拿這條去京城告你跟于念!”
褚休笑,“寫個條不難,但前提是你們有證據(jù)能證明于念是忠義侯的女兒才行,要不然我窮鬼一個,莫說給你們五百兩金子了,我自己連五百兩金都沒有�!�
李氏斜了褚休一眼,撇嘴,狀元又如何,不還是家里沒錢。莫說比不上忠義侯了,就連縣城里的員外都不如。人家員外可能都有五百兩金。
李氏眼珠子轉(zhuǎn)動,“我們手里關(guān)于于念的確有個東西。”
于老大看李氏,那東西不是讓他給典當了嗎?
李氏,“我們當初是從路邊撿到的于念,她不知道哪里跌倒了摔的滿臉泥,看著可憐沒人要,我倆是怕她被人牙子抱走加上缺個閨女這才把人撿回來。”
“我給她換衣服洗澡的時候,從她脖子上摸到一個水滴樣的小金片,不大,就指甲大小薄薄的一片,上頭有個字,可能是她自己的名字�!�
李氏,“我們當初也是好心,又養(yǎng)了她這么多年,忠義侯就算知道了也只有謝謝我們的份兒。要不是我倆,于念這會兒指不定連個埋身的地方都沒有�!�
褚休好奇,“在清河縣撿到的?”
李氏睜眼,“那怎么可能,我倆聽說省城有個老大夫在治女人懷孩子的方面有一手,就收拾東西去了,結(jié)果到那兒排隊,說光看診就要三兩金!”
李氏咬著牙說話,“什么病能要那么貴!肯定是庸醫(yī)�!�
她跟于老大怎么都湊不到三兩金,只得灰溜溜回去,誰知道還沒出省城呢就在街邊撿到個沒人要的女娃。
李氏聽人家說抱鳳引龍,看了幾圈見果真沒人找這孩子,就把孩子抱回去了。
小女孩嚇得不輕,人都迷迷糊糊,哭著要找娘。李氏沒帶過孩子,打一段時間她就消停了。她說自己叫“念”,李氏就給她取名于念。
后來于念果真給她引了個兒子,也就是于大寶。
有了兒子后,便宜女兒自然不想養(yǎng)了,留在家里還浪費口糧。尤其是于念模樣出挑的好看不像村里黑黢黢的丫頭,李氏心里頭隱隱約約有些怕,就想著趁她年紀小,把她淹死得了!
誰知道于念命大爬回來,兩人已經(jīng)淹過于念一次,再來第二次村里人估摸著要起疑。
好在于念啞巴了,李氏就留她在家里當丫鬟用,等以后賣出去再賺一筆銀錢。
這話自然不能說給褚休聽,日后也不能說給忠義侯聽。
李氏只挑著自己對于念的好往外說。
不管是橫算豎算,她對于念都有養(yǎng)育多年的恩情在,就是鬧到皇上面前,她也占理!
不然那個世道下,一旦街上熱鬧散去,就剩個小女孩留在外頭,指不定怎么樣呢,就算不被人牙子抱去,那也會餓死在街頭。
褚休垂著眼,細細琢磨李氏說的話。
既然不是被人牙子拐走了,那很有可能是跟家人走散,或是被故意遺忘在街上。
褚休問,“金片在哪兒,拿出來我看看,看能不能用來證明于念是侯府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