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她走到姑娘的旁邊,才發(fā)現姑娘面前的雨珠全被定住了。
細小晶瑩里的雨珠里是每個人夢境里的畫面。
“你很厲害,如果你沒有受傷的話我不是你的對手�!�
粉裙姑娘如是道。
李杳“嗯”了一聲,然后坐在她旁邊。
鏡花妖轉頭看了她一眼,然后好心地自己頭頂上的結界分給了李杳一些,讓李杳也躲在了結界之下。
鏡花妖道:
“我不害人,也從來沒有傷過人,我只是喜歡給人造夢,給他們做一個美夢�!�
“醒不醒來他們可自行選擇,我不會插手。”
“就算這些人永遠沉浸夢里,那也跟我沒關系,是他自己貪心地想留在夢里�!�
鏡花水月。
世間許多人便是這樣貪心,明知道有些東西是假的,卻還是執(zhí)著。
李杳也清楚這一點。
往往人苦苦追求的東西,正是自己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
李杳深知這一點,所以她心里沒有期許也沒有希望。
“不過你這人卻是好生無趣,人人都有自己想要的東西,你沒有嗎?”
鏡花妖扭頭看著李杳道。
這個水滴里,沒有這個女子的夢。
“你知道刀嗎?”
李杳看著眾多水珠里獨屬于溪亭陟的那滴水珠。
小小的竹屋子,微黃的銅鏡前,屋外下著雨,“李杳”靠在溪亭陟的肩膀上。
兩個人就那樣安靜的聽著雨。
——他們曾經也這樣無聊的看過雪。
像兩個閑人一般。
可事實上,她和他溪亭陟都很忙,肩膀上都背負著重擔。
他們是世間最會給自己找麻煩的人。
鏡花妖看著李杳,攤開手,手心便出現了一把小刀。
“這個?”
李杳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刀,慢慢拿起刀。
她的指尖摸著刀尖,感受到了刀刃處凌厲的鋒利。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它只是一塊還算不錯的鐵塊。”
“有人覺得它適合做刀,才開始打磨它�!�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鐵塊變薄了,變硬了,最后才變成了一把刀。”
李杳抬眼看著面前的鏡花妖,“打刀的人想要一把鋒利的刀,那刀想要什么呢?”
鏡花妖認真想了又想,最后道:
“也許它想要修煉出刀靈,然后成一方大妖�!�
“我們妖怪都是這樣想的,它肯定也會這么想�!�
李杳把玩著手里的小刀,鋒利的小刀在她指尖快出了殘影。
她道:
“也許它沒有那么大的抱負,它就想像以前一樣,埋在土里安安穩(wěn)穩(wěn)地睡覺�!�
“這刀也太沒有志氣了一些�!�
鏡花雙手捧著自己嬌俏的臉,“不想修煉的妖不是好妖,到時候要是被捉妖師捉到,睡覺的它就只能等死了�!�
李杳難得笑了笑。
這個世道,弱者若是運氣好,便安然活過短短幾十年,可若是運氣不好,那只能窩囊的死去。
李杳扭頭看向旁邊的妖。
照典籍所記,鏡花妖由水邊的水仙所化,因為日日看著自己水中倒影覺得太美而首次生出靈識。
簡言之,一只極度自戀的妖怪。
走哪兒都喜歡照鏡子。
李杳將手里的小刀放在兩人中間的石頭上。
她道:
“我現在動不了你,你可以趁早跑�!�
鏡花妖看了一眼李杳,又看了一眼兩人中間的小刀。
照理說,她完全可以趁這個捉妖師受此重傷的時候殺了她。
鏡花妖拿起兩人之間的小刀,收進袖子里。
“我跟你說過,我從來不害人,我只是喜歡給人造夢�!�
說著鏡花妖手里多了一把花傘。
傘面和傘下全是花團錦簇的鮮花。
她把手里的花傘遞給李杳。
“仙師,拿著擋雨�!�
李杳抬起眼看了她一眼,伸手接過了她手里的傘。
“想活著的話,以后就離我遠一些�!�
“我知道�!�
鏡花妖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裙。
“人族和妖族不一樣,人言可畏,若是被人知道你放走了一只妖怪,人族就容不下你了。”
人族規(guī)矩多,其中許多規(guī)矩都是針對于李杳這種人的。
他們怕她強大,也怕她強大后不保護他們。
李杳抬頭看向天,她放走的妖怪又何止這只鏡花妖。
何羅魚,野豬精,還有溪亭陟。
鏡花妖飄走的時候轉身看著李杳道:
“若是哪一天,你有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了,記得來找我,我給你一個最美的夢境�!�
李杳坐在原地,沒理鏡花妖的話。
等她走了以后,李杳才站起身,舉著花團錦簇的傘往山下走,剛走了兩步,李杳的身形便踉蹌了兩步。
眼前的漆黑與光影重疊,光亮一閃一滅。
李杳伸手扶著一旁的竹子,手里的花傘落在了地面上。
花傘落到地面濺上了泥污,李杳渾身的力氣都被卸去。
她順著樹干滑下,靠著樹坐在地面上。
山犼那一擊,穿過了她的腹部,傷了她的識海。
留著的那絲靈力本是她留著溫養(yǎng)識海的,但是她為了替“李杳”說遺言,把那絲靈力用盡了。
李杳現在,甚至連一個止痛的法術都用不出來。
山中依舊下著雨,雨滴順著李杳的頭發(fā)和衣裙滑到地面,也淋濕了李杳的睫毛,水沾在李杳的睫毛上,讓李杳眼皮沉重地睜不開眼。
恍惚之間,李杳好像看見一只手,那只白皙得過分的手撿起花傘。
李杳抬眼,想看清楚這個人的樣貌,但是光影在李杳眼里不停搖晃,那個人的影子重重疊疊,李杳始終看不清他的臉。
李杳昏過去之前還在想,這個人拿了她的花傘,她以后總得尋個法子把花傘拿回來。
第124章
這人葫蘆里在賣藥
124.
李杳再次醒來的時候,入眼處是一張陳舊的床帳。
鼻尖縈繞著一絲藥香,藥香里似乎還摻雜著一絲茶香。
李杳起身,才覺得腹部和肩膀處一陣劇烈的疼痛。
她垂眼看了自己的腹部,忽然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腰。
腰上的傷被包扎過了,肩膀的也是,還給她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裙。
李杳抬眼打量著這個屋子,小小的木屋里陳設十分簡單,幾個大箱子,一張床,還有一張靠窗的桌子。
像是某戶農戶的家里。
李杳剛要起身下床,便聽見了外面的人聲。
屋子外有人說話,但是聲音很小,李杳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么。
李杳扶著床架站起身,走到房門前,透過門縫,看清了院子里的兩個人。
是溪亭陟和一個穿著昆侖派長老服的真人。
“……參商城那么多捉妖師,你一介凡人之身,能拿到何羅玄珠也算是你的造化,也是椿生的福祉�!�
溪亭陟背對著李杳的方向,李杳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她聽見溪亭陟慢慢道:
“何羅玄珠只能保他肉身重新恢復生機,卻不能讓他的三魂七魄和肉身融為一體�!�
門背后的李杳頓時明白了溪亭陟的意思。
銀寶并非是體弱,而是已經死了。
他的魂魄雖然被靈力困在那副肉身里,卻改變不了他已經死去的事實。
如果沒有特殊的法子,那具肉身會逐漸腐爛,銀寶的魂魄也會重新入輪回。
溪亭陟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保住了銀寶的肉身,又用了何羅玄珠讓銀寶的肉身恢復尋常人的體溫。
肉身有了活人的模樣,魂魄卻還是被困住的。
沒有魂魄驅使的肉身只是一具軀殼。
李杳垂下眼,難怪溪亭陟夢境里的銀寶不愛動也不愛說話。
真實世界的銀寶,還是一副活死人的模樣。
“那你可尋到讓魂魄和肉身融為一體的法子了?”
李杳聽見對面那個真人這么問。
“據古籍所記,山犼的妖丹可以助人的魂魄與肉體重新融合�!�
聽見這話的李杳抬起眼皮子,看著背對著她的那個身影。
妖丹。
她記得這人在山洞說的是山犼的血來著。
怎么這會又變成妖丹了。
溪亭陟不會是粗心到連入藥的東西都會忘記的人。
他把血換成妖丹,必然是說了謊。
只是不知道血是假的,還是妖丹是假的。
“山犼?”
廩云真人蹙緊了眉,“山犼乃上古妖獸,比何羅妖更為罕見,我迄今為止也未曾見過山犼�!�
“不過聽清風派的弟子說,他們似乎在山中發(fā)現了一只山犼。罷了,我便拉下臉皮,去替你問問。”
“若是問到了蹤跡,我便尋幾個人進山找一找這山犼,替你將妖丹取來�!�
廩云真人如是道。
溪亭陟立馬躬身道:
“謝師父。”
“沒什么可謝的,你既然還喚我一聲師父,那徒孫的事我總不能坐視不理。”
李杳看著那仙風道骨,幾乎滿頭花白的中年男人。
原來是溪亭陟的師父。
看起來倒是不過四十歲,只是那頭白頭發(fā)讓他看著有些滄桑。
廩云真人抬眼看了李杳所在的門縫,又看向溪亭陟。
“這屋子有人?”
李杳靈力枯竭,被發(fā)現也實屬正常。
只是她沒有出去的打算。
她看見溪亭陟回頭看了一眼門,然后對著他師父道:
“是我在山中救了一個凡人女子�!�
許是察覺到了她身上沒有靈力波動,廩云真人很快便移開了視線。
他道:
“山犼的事你且等我消息,若是尋到了,我便來這兒告知于你。”
*
屋子里的李杳垂下眼,轉身走到床邊坐著。
溪亭陟明知道山犼在她的蒼水珠里,卻不告訴他的師父。
這人葫蘆里在賣藥,而且賣的藥是李杳看不懂的藥。
從那位真人的言辭舉止來看,應該是對溪亭陟還不錯的。
既然如此,溪亭陟又為何要騙他?
李杳這么想著的時候,木屋的房門被打開,溪亭陟端著一個藥罐走了進來。
他用帕子抓著藥罐的把手,然后走到桌子前,拿過碗,從藥罐里倒藥汁出來。
他淡淡道:
“這兒是瑜恒山山下的茶戶莊子,山里的妖怪還沒有抓完,結界還沒有撤開,許是要等些時日我們才能離開。”
那結界并非不能容人通過,只是觀星臺的人擔心妖藏匿氣息,變成人的模樣混出去,才對所有的捉妖師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