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最后,謝黎只好強行把他拽到洗手間,替他洗手。
整個過程中,謝啟則腦袋一直埋在她的肩上,似乎只要貼著她……不管她對他做什么,他都沒有異議。
可能因為洗手間太小,不到三平米的狹窄空間,謝啟則又太高太重,一動不動地壓在她的身上,謝黎忽然有些呼吸困難。
就在這時,謝啟則往前蹭了蹭,似乎想往她的懷里鉆得更深一些,但他顯然忘了自己并不是寵物,而是一個超過一米九的成年男性。
謝黎差點跌倒在洗手間,不由怒道:“謝啟則!”
謝啟則還在往她的懷里鉆,為了離她更近一些,一條腿甚至頂-進她的雙膝。
這個動作帶著一絲不正常的侵略性,謝黎腦中一片空白,半晌才想起來,自己應(yīng)該生氣。
幾分鐘后,謝黎讓謝啟則徹底清醒了過來——她面無表情,用冷水打濕毛巾,一把糊在了他的臉上。
謝啟則坐在床上,垂下腦袋,用干毛巾擦拭濕漉漉的頭發(fā)�?赡芤驗榍逍训免Р患胺�,他臉上也沒什么表情,看上去有些不高興。
謝黎不打算安慰他。
他太會得寸進尺了。
適當(dāng)?shù)睦渎�,可以讓他學(xué)會分寸。
謝啟則卻冷不丁開口了:“……疼�!�
謝黎頭也不回:“裝可憐對我沒用�!�
“我沒裝可憐,”他低聲說道,“我頭上的傷,好像裂開了……好疼�!�
謝黎不太相信。一路上,他腦袋都在她的肩上蹭來蹭去,她怎么沒看到傷口破了?
“睡覺�!彼蝗葜绵沟卣f。
“真的很疼�!彼f。
“睡覺�!敝x黎閉著眼睛,又重復(fù)了一遍,遠(yuǎn)程關(guān)掉了燈光和窗簾。
淡藍(lán)色的晨光被百葉窗遮住,室內(nèi)頓時陷入黑暗。
已經(jīng)是早上六點鐘,謝黎困倦極了,很快昏睡了過去。
謝黎習(xí)慣在清醒的時候壓抑情緒,強迫自己處于冷靜的狀態(tài)。
因此,一旦做夢,那些被壓抑的情緒就會被釋放出來,暴風(fēng)雪一般撕扯夢境。
她現(xiàn)在不是警察了。
修也被她殺死了。
可是,為什么世界還是老樣子,一點也沒有改變?
是因為她的力量太小了,還是因為……資本是無法撼動也無法消滅的?
她心里其實隱隱有了答案。
一鯨落,萬物生。
修死了,他所擁有的權(quán)勢并不會消失,只會化為豐厚的脂膏,吸引人們像鬣狗一樣去哄搶。
他的確是一切的罪魁禍?zhǔn)住?br />
但在他之下,還有數(shù)不清的人仰仗他,模仿他,渴望取代他,成為新的罪惡源頭。
“邪惡”是殺不死的。
她妄想以殺戮撥亂反正,簡直是一個天大的錯誤。
謝黎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她只是有些累了。
她已竭盡全力在做正確的事情,可是整個世界都是錯誤的、混亂的、癲狂的,如同一場漫長而恐怖的暴風(fēng)雪。
她一個人怎么可能與自然的力量對抗?
夢境里,謝黎一身單衣,站在茫茫白雪之中,劇烈的風(fēng)聲震得她耳膜刺痛。
不遠(yuǎn)處是一個燈火通明的小鎮(zhèn),那里天氣響晴,無風(fēng)無雪,屋頂是鮮艷的紅色,窗明幾凈,隱約可見壁爐燃燒著木柴,火焰透出溫暖的紅光。
謝黎很少放縱自己的負(fù)面情緒。
但毫無疑問,她一輩子也到不了那個溫暖的小鎮(zhèn)。
情緒可以影響夢境。一時間,四周的暴風(fēng)雪變得更加狂暴,像是要硬生生扯下她的耳朵,大團大團的雪砸在她的身上。
她像是隨時會被風(fēng)雪淹死。
就在謝黎以為自己會死在夢里的那一刻,突然,身上傳來了更加沉重的壓迫感,她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睛。
黑暗中,一個高大的人影緊緊抱住她的脖頸,用鼻梁輕輕摩-擦她的頸側(cè)。
“……謝啟則,”她艱難地吸了一口氣,惱火道,“滾回你的床上去!”
客廳里開著一盞壁燈,投射出溫暖的光亮,就像她在夢里看到的小鎮(zhèn)那樣……溫暖。
謝黎來不及回想夢境,就被謝啟則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他頭上的傷口確實裂開了,滲出不少鮮血。
這下,她徹底沒空細(xì)想自己夢見了什么,趕緊翻身下床,給他包扎傷口。
等她包扎完畢,夢也忘得差不多了,只隱約記得不是一個美夢。
“……都說了我很疼,”他抱著她,低低的聲音幾分悶悶不樂,“你為什么不信我?都不過來看我一眼�!�
謝黎有些無語:“我不過去,你自己不會過來?”
“我怕你罵我�!彼÷暤�,“你說過,我要聽你的話……”
所以,她讓他睡覺,他就忍著頭頂?shù)膭⊥磸娦兴诉^去,直到聽見她痛苦的夢話,才跑過來找她。
“等等,”謝黎詫異打斷,“我說……夢話了?”
謝啟則點頭。
“我說什么了?”
他沉默了片刻,緩緩說道:“你說,想到有光的地方去。”
謝黎想起了自己做的夢。
夢里,她在暴風(fēng)雪里艱難跋涉,燈火通明的小鎮(zhèn)近在咫尺,卻無論如何也到不了,過不去。
她知道,那并不是真正的小鎮(zhèn),只是一種意象……象征著她從未見過美好世界。
不管怎么說,謝啟則把她從噩夢中叫醒,還給她開了一盞溫暖的小燈,讓她從窒息的孤獨感中稍稍抽離。
她很感激。
這么想著,謝黎第一次回抱住他,用手指輕輕梳了梳他的頭發(fā),輕聲說道:“……謝謝你�!�
謝啟則沒有回答,似乎睡著了。
謝黎知道這個擁抱很不合適——謝啟則是一個成年男性,雖然心理年齡不大,但跟她面對面擁抱,近乎耳鬢廝-磨,真的太……越界了。
可是,他的身體是那么溫暖,呼吸均勻而深長,心跳也穩(wěn)定有力,全身上下散發(fā)出源源不斷的熱量。
她一個人獨行太久了,終于有人闖入她的生活,不由分說跟她締結(jié)了親密關(guān)系。
這個人還是一張白紙,任她涂抹,對她萬分依賴。
她很難不渴望他身上蓬勃的生氣。
謝黎是一個很坦然的人,甚至可以做到坦然赴死。
所以現(xiàn)在,她也坦然地用臉頰蹭了蹭謝啟則的頸側(cè),就像他之前做的那樣。
·
謝黎蹭過來的一瞬間,修幾乎頭皮發(fā)麻。
很快,他就冷靜了下來,無聲抱緊謝黎。
既然她也沉淪于這份低劣的感情,那他就沒必要抵抗了。
男女之情雖然低劣,但令人愉悅。
不過是簡單的耳鬢廝-磨,都能讓他感到難以形容的興奮。
追名逐利,不就是為了這種幾近昂奮的愉悅感嗎?
既然如此,他為什么要抗拒?
他可以控制任何情緒,自然也可以控制愛情這種情緒;他可以掌控任何人,自然也可以掌控謝黎。
先前之所以會表現(xiàn)得慌亂無措,是因為不知道自己對謝黎動心了。
現(xiàn)在他知道了,就不會再像之前那樣無所適從。
當(dāng)然,更沒必要對“謝啟則”的種種行為感到恥辱,那都是接近謝黎的手段。
“謝啟則”的確是一張好牌。
他既可以博取謝黎的同情心,也可以淡化男女之間的界線,拉近他和謝黎的距離。
如果他是修,謝黎絕不可能這樣毫無防備地?fù)肀�,甚至親昵地磨蹭他的脖頸。
想到這里,修的神色一下子冷了下來。
在商業(yè)方面,他是卑鄙無恥、不擇手段的。
要知道,生物科技只是公司的名稱,并不是說公司只壟斷了生物技術(shù)的領(lǐng)域。
——所有與生物技術(shù)有關(guān)的領(lǐng)域,農(nóng)業(yè)、制藥、清潔能源、基因工程、生化芯片和人工智能等,都在公司的掌控之中。
而在生物技術(shù)之外的領(lǐng)域,如通信、教育、金融和物流等,公司同樣具有非同一般的影響力。
公司就像復(fù)雜的菌根網(wǎng)絡(luò)一樣,同一個公司內(nèi),不同領(lǐng)域之間可以相互扶持,相互依賴,相互分享資源和數(shù)據(jù),如同一個龐然到恐怖的生態(tài)圈。
想要執(zhí)掌這樣一家公司,他必須比普通人更加冷血無情和不知廉恥。
久而久之,他甚至忘了什么是羞恥。
然而這一刻,他卻隱隱有些嫉妒“謝啟則”,又很快因這嫉妒的情緒而感到一絲……羞恥。
某種程度上,“謝啟則”是過去的他。
當(dāng)時,他因為過于聰明的頭腦,極高的數(shù)理天賦,不近人情的性格,的確被不少人叫“雜種”。
——倒不是他有幾國血統(tǒng)這種無稽的理由,而是周圍人以為,他是基因編輯的產(chǎn)物。
同時,因為跳級讀大學(xué),跟環(huán)境顯得格格不入,他受到過許多隱形的欺凌。
修從未把過去的經(jīng)歷放在心上。 但不知是否扮演“謝啟則”的原因,他總是會控制不住地想,如果“謝啟則”把這些經(jīng)歷告訴謝黎……她肯定會抱著他,溫柔地安慰他。
這種想象,讓他嫉妒又興奮。
畢竟,他和“謝啟則”是同一個人,不是么。
修閉上眼睛,嗅著謝黎發(fā)絲的氣味,竭力平息內(nèi)心的嫉妒之情。
沒什么好嫉妒的。
他比“謝啟則”優(yōu)秀太多,“謝啟則”只能跟謝黎蝸居在這個不到三十平的小房子里,他卻擁有嶼城和北美洲10%的房地產(chǎn),“謝啟則”拿什么跟他比?
北美洲是世界經(jīng)濟第二發(fā)達(dá)的大洲,擁有北美洲10%的房地產(chǎn),相當(dāng)于在世界格局上擁有無與倫比的影響力。
這種情況下,他不僅可以決定城市規(guī)劃、商業(yè)布局,還可以影響許多國家的政策。
而這只是他諸多影響力中最不起眼的一部分。
他還在嶼城郊外創(chuàng)建了一座量子計算實驗室,那是由數(shù)百萬個量子比特組成的量子計算機陣列,每天光是維護成本就高達(dá)數(shù)千萬美元。
實驗室的主要內(nèi)容是研發(fā)超級AI。等超級AI研發(fā)成功,不僅江漣難逃一死,還可以更加精密地控制每個人的生活。
他的能力是如此強大,可以幫謝黎實現(xiàn)任何想法。
她沒有理由接受“謝啟則”,而不接受他。
第210章
Chapter
24
謝黎一覺睡到了下午三點鐘。
她的睡眠質(zhì)量一向不太好,容易早醒,這次卻睡得很沉,很滿足。
醒來后,她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謝啟則的懷里。
他一只手扣著她的腰,另一只手抱著她的脖頸,頭埋在她的肩上,呼吸一縷縷掃過她的頸側(cè)。
非常親-密的姿勢。
……他們居然這樣睡了幾個小時。
謝黎壓下心里一絲微妙的罪惡感,推開他,起床洗漱。
謝啟則也醒了過來。
他看了她一眼,罕見地沒有蹭過來,沒有抱住她,而是坐在床上,頭微垂,幾縷發(fā)絲垂落下來,遮住一只眼睛,神色竟有些莫測。
從謝黎的角度望去,他這模樣,幾乎跟成年男性沒有任何區(qū)別。
恢復(fù)記憶了?
“……謝啟則?”謝黎不確定地叫了一聲。
“嗯,”他低低應(yīng)了一聲,“我的頭……好暈。”
謝黎這才想起他頭上的傷口裂開了,連忙走過去,仔細(xì)檢查傷口,重新?lián)Q藥。
整個過程,他都安靜地待在她的懷里,沒有耍賴,也沒有撒嬌。
包扎完畢,謝黎遞給他一顆消炎藥。
他一聲不響吞了下去。
謝黎忍不住表揚:“今天真乖�!�
謝啟則頓了一下,抬頭看她。
他眼角通紅,仿佛因為被圈養(yǎng)而變得躁動的野獸,壓抑著一絲令人不安的攻擊性。
謝黎愣了一下,伸手覆住他的額頭,燙得驚人。
發(fā)燒了。
怪不得一舉一動那么奇怪。
她轉(zhuǎn)身想去拿診斷儀,謝啟則卻冷不丁伸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按在自己的膝蓋上。
他這一動作的攻擊性太強,謝黎一激靈,差點反手給他一個肘擊。
但很快,她就僵住了。
她感到某種強硬的、輪廓分明的、更具攻擊性的壓迫感。
就在她的后背上�! ∷弦淮胃械饺绱宋kU的壓迫,還是執(zhí)勤時,有人用槍頂住她的后背。
謝黎腦中一片空白,完全是下意識呵斥道:“……松手!”
謝啟則抱著她,一言不發(fā)。
“再不松手,”她壓低聲音說道,“你這輩子都別再想抱我一下!”
說完這話,她不由有些懊惱,因為聽上去不像訓(xùn)斥,倒像調(diào)-情。
不過,謝啟則心理年齡不大,應(yīng)該聽不出來另一層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