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季明瑤為自己倒了一盞茶,坐在馬車中悠閑地喝茶,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瑾哥哥想怎么處置便怎么處置,又來問我做什么?”她又捏了捏眉心,“這幾日劫匪攻占了清河縣,我整日提心吊膽,擔(dān)驚受怕,未曾有一刻睡好,氣色都不好了,此去京城需好幾日路程,瑾哥哥,我累了,我先睡一會,到京城了叫我。”
“好,阿瑤便好好睡一覺,千萬莫要累著�!�
“等等,那是什么?”突然,季明瑤皺起眉頭,看向地上被陸文瑾撕破的那個扇套,“這是我小時候不懂事才繡了那個玩意兒送給他,難為他還一直留著。”
陸文瑾皺眉不悅,剛要發(fā)作,卻見季明瑤從地上拾起扇套,又吩咐榮升揭開手中的紅紗燈籠,將那扇套付之一炬。
那扇套本就是絲綢所制,遇火則燃,很快便燃燒殆盡。
“不要啊!阿瑤�!饼R宴身心俱傷,身上無一處不疼痛,整個人痛苦的都快要碎掉了,可季明瑤的眼神絕情,并無半分留戀。
“既然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和瑾哥哥回去,便不該留下這扇套讓瑾哥哥誤會。至于他,瑾哥哥想怎么處置便怎么處置。但我不喜聞血腥味,瑾哥哥需得讓此人離我遠(yuǎn)些�!�
她嫌棄的捏著鼻尖,“我看他傷的這般重,恐怕搞不好會死在路上吧!”
陸文瑾試探般地問道:“難道阿瑤舍不得他死?”
“不,只是死在半路上晦氣。瑾哥哥,咱們走吧!”
陸文瑾冷笑道:“既如此,便將這書呆子扔在這兒,這清河縣都是劫匪,想必他也活不成了。”
季明瑤暗暗松了一口氣,又趕緊催促道:“瑾哥哥還是快走吧!這清河縣到處都是死人,我是一刻都不想再多呆了。再說若是那些劫匪追上來,恐會對我們不利……”
陸文瑾道:“不會的,他們不敢……”
“為何?”季明瑤問道。
陸文瑾遮掩一笑,“沒什么,阿瑤別多問�!�
“不是累了嗎?我來替阿瑤按按吧?”
季明瑤乖巧地點了點頭,“好�!�
陸文瑾坐在馬車上,握著季明瑤的雙肩,讓她躺在自己的腿上。
季明瑤卻無法放松,心想陸文瑾竟和劫匪有關(guān)系,難道鎮(zhèn)國將軍和長公主居然和劫匪勾結(jié)?可鎮(zhèn)國將軍手握兵權(quán),長公主坐擁巨大的財富,難道是想利用這劫匪起事。
陸文瑾原也不知到清河縣會遇到劫匪,正在苦惱不知該如何救出季明瑤,可沒想到竟然遇到了劫匪大當(dāng)家,是他的表叔,叛王之子裴寂。
昔日,永王叛變,被抓捕入獄,今上念其兄弟之情,便免了一死,將他永遠(yuǎn)關(guān)押在地牢之中。
永王入獄,聽說長子裴寂也自刎在家中,沒過兩年,永王的小兒子南下死在山匪手中,小女兒得知兄長死了,更是從此一病不起,不到一個月便病故了。
沒想到裴寂還活著,而他還以為知曉了裴寂的這個秘密,裴寂不會留活口,但裴寂對他十分客氣,還說愿意幫他尋到季明瑤后,送他們平安出城。
陸文瑾輕輕按著她的肩膀,溫聲道:“阿瑤怎的如此緊張,放松些�!�
季明瑤因陸文瑾的觸碰,本能地感到不適,當(dāng)他的手移至她的腰間之時,季明瑤渾身緊繃,手緊握成拳。
陸文瑾只是按了兩下,便移開了。
季明瑤笑道:“感覺好多了,不用再按了�!�
“慢著�!�
季明瑤心中緊張,以為陸文瑾要翻臉。
哪知他卻道:“這沒睡好的話,恐會頭痛,我再替阿瑤再按按頭部�!�
他將季明瑤頭上的簪取下,輕輕地按著頭部的穴位。
季明瑤不禁在心中冷笑,還說什么相信她,原來陸文瑾不放心,假借按摩來搜她的身。
擔(dān)心她藏了什么利器毒藥?
陸文瑾果然奸滑至極!
她確是藏了毒,只不過上馬車時,她便下了毒藥,陸文瑾非要糾纏她,她便一包毒藥將他送上天!
陸文瑾溫柔說道:“好了�!�
季明瑤起身為陸文瑾倒了一盞茶,遞到他的唇邊,“瑾哥哥辛苦,請喝茶�!�
她很是懷疑陸文瑾是不是有什么變態(tài)受虐傾向,一邊懷疑她會對他不利,會殺他,一邊卻又要娶她。此人心里該有多扭曲!
陸文瑾卻將那茶盞放下,“我要阿瑤這盞茶�!�
季明瑤轉(zhuǎn)動手里的杯盞,故意將印在杯盞上的唇印給他看。
“瑾哥哥,我這新買的唇脂好看么?”
陸文瑾見白瓷杯盞上印著的唇印,又見季明瑤那飽滿的唇瓣水光瀲滟,紅艷嬌妍,體內(nèi)竄起了一陣邪火,只想將她抱在懷中,狠狠蹂躪一般。
只見季明瑤拿出一盒唇脂,“瑾哥哥,你可愿幫我涂唇脂?”
陸文瑾打開唇脂,一陣幽香撲鼻而來,他用手指沾了唇脂正要涂抹在季明瑤的唇上。
馬車驟然停下。
車身劇烈地震蕩。
一支箭破空而來,穿透被風(fēng)卷起的車簾,直逼陸文瑾面門。
陸文瑾狼狽側(cè)身躲過,那支箭牢牢地釘在他身側(cè)一寸之地。
他生生驚出了一身冷汗。
此人的箭法簡直到了恐怖的地步。
而車簾被掀開,陸文瑾便見到那騎著戰(zhàn)馬,帶著金色狐貍面具的男子。
透過那狐貍面具的那雙眼睛,他像是在哪里見過,只覺得無比的熟悉。
“放開她!”
第43章
生同衾,死同穴。
一個時辰前,
裴若初趕到清河縣,但見城中火光滔天,遠(yuǎn)遠(yuǎn)便傳來了劫匪的廝殺聲和城中百姓的慘叫聲。
這兩日,
他日夜不停地往回趕,因內(nèi)心的恐懼和緊張,
他的手始終纏緊韁繩,
生生將手掌纏出一道道鮮紅的血痕,
麻繩陷入掌心,
鮮血順著指縫往下滴落。
慕風(fēng)緊張地道:“殿下,您的手�!�
裴若初卻毫不在意,“想辦法找到慕晴。”
“是�!�
慕風(fēng)從未見過太子殿下這般憂心的模樣,他仍是身穿那件屬于小倌的月白綢衫,氣度儒雅似月下仙人一般,只有慕風(fēng)知曉他那雙噙著笑意的眼中滿是戾氣,
那雙冷眸幽深似寒潭。
很快,
派去尋找慕晴的暗衛(wèi)回來了,還帶來了從城外河道中撈起來的一盞河燈。
裴若初將那花燈拆開,
內(nèi)側(cè)夾了一張字條:望縣和醴縣叛變,季娘子被陸文瑾帶走了,臨走時還順走一包毒藥。
在季明瑤出去后,
慕晴才發(fā)現(xiàn)毒藥不見了,
這才明白原來季明瑤的目的不單單是為了救出齊宴,而是抱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心去的。
那是一包鳩毒,世上最毒的毒藥。
裴若初的眼神徹底冷下來,“看來孤太久沒見那好外甥了,
每一次,他總能給孤帶來不一樣的驚喜,
他竟敢動孤的人!”
裴若初斂去唇邊的笑意,眼神變得冷厲。溫和慣了的人,突然露出那般神情,就好似換了一個人,這前后的反差才更可怕。
而那種眼神,慕風(fēng)只在很多年前看到過一次。
那是在太子殿下剛?cè)氚遵R寺的第一年,太子年僅十五歲。
麗嬪娘娘第一次毒發(fā),麗嬪在宮里時囂張跋扈,因是獲罪被趕出宮去,自是墻倒眾人推,宮妃在她虎落平陽之時,在她的飯食中下了毒藥。
麗嬪疼得在地上打滾,渾身抽搐痙攣,裴若初不忍母親受苦,可圣上下令,不許他們母子踏出白馬寺一步,他出不去白馬寺,便去求白馬寺的方丈,方丈精通醫(yī)術(shù),還時常外出行醫(yī)義診,最是仁慈可親。他為求方丈救麗妃娘娘,跪在佛寺大殿中,于佛前跪了整整一夜,都沒求來方丈的半點仁慈之心。
白馬寺的和尚都受了宮里貴人的指點,不許對麗妃母子施以援手,又怎會施救。
麗嬪娘娘數(shù)次疼得暈死過去,已是氣息奄奄。
裴若初跪了整整一夜,直到次日殿門大開,他才頭也不回地走出大殿。
三日后,寺院中的小沙彌便在打掃大殿時發(fā)現(xiàn)方丈死了,就死在佛祖托舉在掌中。
都說我佛慈悲,那老和尚毫無慈悲之心,竟然見死不救,也確實該死。
當(dāng)夜,白馬寺的十幾個武僧圍了麗嬪所在的慧安堂,強(qiáng)行將裴若初帶走,說是他犯了修行之人的殺戒。
為了讓裴若初慚悔贖罪,他們將裴若初關(guān)在暗室之中,罰了五十棍,跪著誦經(jīng)十日。
那些武藝高強(qiáng)的武僧都是宮里貴人指使的,若是反抗,便會百倍千倍償還在麗嬪的身上,所以為了母親,裴若初挨了五十棍又跪了十日,雙腿也差點廢了。
麗嬪失勢出宮,白馬寺到處都是宮里的耳目,像那樣的事每天都會發(fā)生。
十年的隱忍,慕風(fēng)都不知太子是如何堅持過來的。
而自那以后,太子就好似變了一個人一般。他隱藏了心性,每日都跪在佛相前抄佛經(jīng),磨練心性,還拜了慈恩大師為師,從昔日愛憎分明,有仇必報的六皇子變成如今氣度素雅,面帶慈悲的矜貴太子,其實何嘗不是常年帶著面具,將真性情偽裝了起來。
根本就看不透他真實的內(nèi)心。
而今日他又在太子的臉上看到了那般神情,和溫和的眉眼中隱藏的濃濃殺氣。
“追�!迸崛舫踔徽f了一個字。
慕風(fēng)心想恐怕在太子的眼中,陸文瑾已經(jīng)是死人。
裴若初得知季明瑤被陸文瑾帶走后,什么都顧不得了。若是陸文瑾敢傷季明瑤一根頭發(fā),那他必殺陸文瑾。
陸文瑾為人生性多疑,不好對付,況且他身懷武藝,呆在這樣的人身邊,想要保全自己都難,更何況是季明瑤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下毒,倘若她無法得手,被陸文瑾發(fā)現(xiàn)她藏有毒藥,季明瑤的性命危矣。
裴若初心中煩躁不安,猛地甩鞭打在馬背上,而身下的戰(zhàn)馬已經(jīng)跑了兩天兩夜,再也跑不動了,也鬧起了脾氣,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裴若初拔出匕首,一刀扎進(jìn)了馬背,鮮血濺了一身。
戰(zhàn)馬發(fā)出痛苦的悲鳴,發(fā)瘋似的往前奔。
正當(dāng)他追上馬車,便透過被風(fēng)卷起馬車的車簾的一角,窺見季明瑤正與陸文瑾調(diào)笑,還讓陸文瑾替她涂唇脂,她今日竟然一改往日的素雅裝扮,卻選了鮮紅的唇脂,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比往黑衣人從樹上躍下。
在不遠(yuǎn)處,一位身穿華麗袍服的男子舉起了手里的火銃,瞄準(zhǔn)了裴若初。
第44章
他以后再也不會有孩子了。
不遠(yuǎn)處的密林之中,
裴寂笑著恭維道:“肅王殿下當(dāng)真是好計謀!故意放陸文瑾進(jìn)城,逼出季明瑤,便是算準(zhǔn)了太子定會為救季明瑤前來。如此,
咱們只需跟著陸文瑾,便可找到太子的藏身之處。除掉太子,
儲君之位、便是整個天下都是肅王殿下您的了�!�
肅王滿意得瞇起眼睛,
笑道:“多謝堂兄。”
他看了一眼畏畏縮縮的裴寂,
不禁皺起眉頭,
從前他便瞧不起這位堂兄。
想當(dāng)初皇叔也算是京城的一號人物,自小便上戰(zhàn)場,立下無數(shù)戰(zhàn)功,身邊亦有不少跟隨他的猛將,可惜竟然生了這樣一個腦子不好的兒子。
“皇叔犯的是謀逆的大罪,恐此生都要在地牢中度過,
只有本王繼位,
皇叔還可有一線生機(jī),本王承諾堂兄,
若此番堂兄助本王殺了太子,待本王繼位后,一定會將皇叔無罪赦免,
并恢復(fù)皇叔往日的榮耀,
恢復(fù)堂兄的郡王的身份,保堂兄一輩子的榮華富貴�!�
裴寂點頭哈腰,深深鞠躬,“多謝肅王殿下!”
肅王笑著攙扶裴寂起身,
“都是自家人,堂兄又何必如此見外,
喚我堂弟就好�!�
他一直在等這個機(jī)會。
陸文瑾為了一個女人瘋瘋癲癲,被女人算計,最后落得個墜落山崖,尸骨無存的下場,而裴若初竟然也為了那個女人跳了下去。
原以為太子會摔得尸骨無存,甚至都不用他出手,借陸文瑾之手便可除掉太子,沒想到太子竟然命大,又絕境逢生,還真讓他爬上來了。
肅王看向懸崖邊上相擁的男女,“不過太子恐怕連死都想不到,本王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今日,他如論如何都難逃一死,只要裴若初死了,太子之位便是本王的了�!�
他已經(jīng)計劃好了。今夜,太子便死在劫匪之手,而他則再帶回了太子的尸體,再趁機(jī)將裴寂為光明寨匪首之事稟告父皇,再請旨讓父皇派他剿匪,如此一來他可趁機(jī)清理和劫匪來往的痕跡,一舉滅了光明寨的這群烏合之眾,立下大功。
到時候父皇定會重重嘉獎,而在父皇剩下的三位皇子中,他的母族實力最強(qiáng),母妃還是最得父皇寵愛的劉貴妃,而他子憑母貴,儲君之位非他莫屬。
那裴若初以為依附沈家,便能和他相爭么!
結(jié)果還不是落得一個橫死荒野的下場。
他對藏匿在暗處的死士吩咐道:“動手!”
這些死士都是他精心挑選的,個個身懷絕技,武藝高強(qiáng),正好可對付剛爬上懸崖,已經(jīng)受了傷的裴若初。
太子身邊的那個女人倒是不錯,他見慣了美人,但他的身邊卻沒有像季明瑤那樣長的好看還有腦子的女人。
他不喜歡和愚蠢之人打交道,就比如裴寂這個腦子缺根筋的堂兄。
若是裴若初死了,他也不介意將那個女人納入后宮,成為他眾多姬妾中的一個。
黑夜里,十多個黑衣死士拔刀沖向懸崖邊上太子。
只見眼前一片銀光閃過,眼看著無數(shù)刀影自眼前晃過,季明瑤高聲提醒道:“衛(wèi)大哥,小心!”
裴若初避開死士手中的刀劍,突然閃身至那死士的身后,猛地敲擊在黑衣死士的頸后。
那死士應(yīng)聲倒下。
裴若初再趁機(jī)奪刀,一套動作若行云流水,就連裴寂看得呆滯了半響,“不是說太子不擅騎射,也不懂武藝嗎?但我瞧著太子不但武藝高強(qiáng),還能以一敵十,十分厲害�!�
肅王沒見過裴若初施展武藝,更沒見過他動刀劍,都說太子殿下在白馬寺時,整日吃齋念佛,修行之人最忌諱造殺業(yè),裴若初亦給人一種溫潤儒雅的感覺,人稱玉面佛。
可沒想到他一出手,便一刀便抹了那暗衛(wèi)的脖子。
肅王瞪了裴寂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