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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報!驗所的仵作長嚴春生犯了嚴重痢疾,已送去就醫(yī),來不了�!�

    上午還在給化虛方丈驗尸的仵作長,怎么這會就犯了痢疾?

    裴訓(xùn)月:“既是仵作長來不了,請個小仵作即可�!�

    “他手下只兩個小仵作,一個前日告假回江南探親,已上了水路。一個五日前因大雪滑了一跤,躺床上養(yǎng)傷,下不了地�!�

    堂堂北坊驗所,一共三個仵作,竟然,都脫不開身了。

    裴訓(xùn)月皺眉。

    翠珠是朱知府的妾,小棠是外頭清白人家的女兒。兩具尸體橫陳,一旦放久了,不但于禮不合,只怕也要生蛆腐臭。眼下,要么速驗。要么,只當(dāng)翠珠是自殺,讓朱家直接安葬了事。

    裴訓(xùn)月此時深恨自己從前頑鬧太過,什么《名公集》、《洗冤錄》,怎么沒多看它幾本?要是自己也通仵作之術(shù),何苦如今受人轄制。

    她有強烈的預(yù)感,翠珠之死,絕非看上去那么簡單。

    何況,朱府里有一尊挖眼金佛。

    只是如今,臨時去其他三坊請仵作太過大張旗鼓。她不諳京城四坊關(guān)系,卻也曉得其中暗流涌動官場傾軋。那到底還有誰,能來救下這個場?

    忽然,電光火石般,腦海里閃過一個人。

    “斯致兄,你來�!敝灰娕嵊�(xùn)月向林斯致招手。二人嘀嘀咕咕不知道商量些什么,片刻后,林斯致匆匆出了門。

    朱知府的小兒看見姨娘溺死,本就嚇得不輕,如今等待許久,更是哇哇大哭。“松哥兒,我先帶人去哄孩子睡覺�!崩蠲飨愀媪宿o。幾房的姬妾見大夫人一走,也紛紛坐不住。金吾衛(wèi)穿插宅中,盯梢朱府各房,連只蒼蠅都逃不過手掌心。裴訓(xùn)月便放心地任由眾人告辭。

    一時間,堂屋中只有朱知府

    、幾個老仆、三兩親戚和那從晚上就一直言行怪異的周舉人。

    “裴大人,到底有多久,仵作才來?”朱知府問。

    他的語氣不像詰問,倒有種期盼。裴訓(xùn)月轉(zhuǎn)頭:“快了�!闭f罷,余光看見周舉人的鬢角像在留汗,水珠啪嗒滴在蠟燭上,那昏黃燭光可疑地一閃。

    又過了半炷香。

    堂屋死一般沉寂的靜默中,一聲飽嗝劃破夜色。

    ——“草民宋昏,叩見裴大人�!�

    “又是他?”紅姑驚訝。

    “除了他還有誰會驗尸。”裴訓(xùn)月無奈。朱知府看見宋昏也是先吃了一驚,隨后了然,望向裴訓(xùn)月的目光中露出贊許之意。

    回明窟三教九流皆有,若說熟悉尸體,還當(dāng)真沒人比得過焚尸爐的司爐人。

    宋昏做司爐人有些時間,在北坊出了名。朝廷本就不偏向民間火葬,能一個人安安穩(wěn)穩(wěn)做幾年司爐人還不吃官司,必定深諳驗尸之道。

    “宋昏,本官今夜請你來,是望你仔細勘驗這二具尸體,撰寫驗簿,待仵作長康復(fù)后另行檢查。如若有功,必定重重有賞�!迸嵊�(xùn)月道。

    “遵命�!�

    宋昏拱手。

    兩個小廝將擔(dān)架抬至院中,方便驗尸。只見宋昏慢悠悠從身上背著的竹篋里拿出手套,又命人支白帳以便除衣驗尸,自己則燒炭盆澆了白醋除穢,蹲下身,將兩具尸體從頭到腳,仔仔細細,邊檢查邊在驗簿上記錄。

    裴訓(xùn)月等人站在一旁觀摩�!八四愣嗌俳鸩趴蟻�?”裴訓(xùn)月低低問。“沒要銀子,要了兩個三仙居的燒雞�!绷炙怪禄�。裴訓(xùn)月挑挑眉,覺得好笑。她抬眼望去,宋昏的身形在白帳中,隱隱綽綽,

    顯得更加頎長。他身后是佩著金錯刀的金吾衛(wèi)在院子里來來回回地巡視。更遠處,鎮(zhèn)宅的兩個銅獸,嘴里各燃一支巨燭,將眾人映出憧憧巨影,搖曳殘雪之中。

    抬頭是天上一輪彎月,缺了半角。

    裴訓(xùn)月望著宋昏凝神的側(cè)臉,莫名覺得安心。

    片刻,忽被自己這念頭驚了一跳。

    一天一夜之內(nèi),新官乍到

    ,三條人命。人人做戲的朱府,查案是釜底抽薪。她如行刀尖,唯有此刻方得松懈。

    ——說來也怪,只因宋昏在場。

    不一會兒,宋昏褪去手套,朝她行禮:“稟大人,驗簿初稿已寫明。還請大人看過,再行定奪。”

    裴訓(xùn)月接過,就著月光讀來:“疑二女溺死......一女口有泥沙,鼻出細沫,鞋內(nèi)沙泥。另一女發(fā)髻平整,無鞋,襪內(nèi)干凈,現(xiàn)已驗明......”

    她直接跳到最后一行:“系一女溺水,另一女死于腦后重擊�!�

    “什么意思?”裴訓(xùn)月問,“腦后重擊,是落水的時候觸到礁石嗎?”

    “不是,

    是指落水之前,就已經(jīng)死了�!彼位杞忉�,“人落水后自然掙扎,所以手口有泥沙。如果落水前就已死,自然口鼻干凈。因此,”他指指穿大紅色披風(fēng)的翠珠,“那一位女子,應(yīng)當(dāng)是在落水前,就已死了。”

    眾人駭然。連來回巡視的金吾衛(wèi)都停了腳步。

    堂堂一個朱府,短短兩天,竟出現(xiàn)了兩個殺人犯。

    “來人,命四個金吾衛(wèi)今夜輪班值守此二尸,明日轉(zhuǎn)交驗所�!迸嵊�(xùn)月收了驗簿,下令,“仵作長回來前,任何人不得擅動�!�

    她轉(zhuǎn)身望向朱知府,只見那對年過五旬的渾濁眼珠,竟然望著翠珠的尸體,緩緩流下一滴淚來:“珠兒......你竟是被賊人害死的哇!我的珠兒......”

    裴訓(xùn)月一時無言。朱知府這滴遲來的淚,叫她覺得突兀,可卻又不像作假。

    “朱兄節(jié)哀。只是,我可能要在府上叨擾幾日。”她等朱知府平靜片刻,方講。

    “好好�!敝熘B聲答應(yīng),命下人去給裴訓(xùn)月準(zhǔn)備下榻之處。出了兩樁橫死案,眾人一時間都害怕又晦氣,頓時如鳥獸散。裴訓(xùn)月跟著朱府家仆,往客房走,期間不知與誰擦肩而過,忽然感覺渾身一身惡寒,像被突然竄過的毒蛇吐了腥臭信子。

    “剛才誰路過我?”她問身旁紅姑。

    紅姑正走神,一時間也回答不上來。這府里到處是金吾衛(wèi)和朱府家仆�!耙苍S是.....周舉人?”她隨口答,又悄悄道,“哎,阿月,我有事和你說�!�

    “什么?”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大事�!奔t姑抿唇。

    “但說無妨�!�

    “前面......朱夫人哭得很傷心的時候,你不是讓我去扶她嗎。我靠近她的時候,”紅姑壓低聲音,“聞到一陣月見花香氣�!�

    “這有何怪?貴婦熏香太常見�!迸嵊�(xùn)月詫異。

    “可朱知府不是說她有偏頭風(fēng)才不來上船?”紅姑搖頭,“月見花花香極濃,熏人鼻息,一般孕婦小兒都不建議用。一個有偏頭風(fēng)的人,怎么熏得如此濃香?”

    “我懷疑,她是裝病呢。”紅姑道。

    裴訓(xùn)月一驚。然而引路家仆腳步飛快,容不得她二人停下討論。只見前人手中的燈籠,火舌飛舞,仿佛要碾破宣紙奪籠而出。

    而離她數(shù)步遠的院中,宋昏正收好驗尸的工具,仔細洗完了手。金吾衛(wèi)卻將遮蓋尸體的白帳繼續(xù)支起來,以便守夜�!皠跓⿴孜还贍敚髟缧〉脑賮硎者@帳子�!彼位韬俸僖恍Γ路鹚懒藘蓚人與他全無關(guān)系似的。林斯致忙碌地安頓完驗所的人,路過,叫停宋昏:“宋先生不如在朱府暫住一晚,和我們僧錄司的人在一起,以防后面再有變故�!�

    “行�!彼位栊Σ[瞇,“睡朱府鐵定比睡我那林子里的草屋好�!闭f罷,同林斯致往廂房走去。二人走入僻靜的小徑,卻不約而同倏忽停了腳步。

    “燒雞好吃么?”林斯致微微彎了嘴角,問。

    “明天再吃一次才知道�!彼位钃u搖頭,笑了一聲,眼里卻殊無情緒。

    林斯致一愣。他陡然間發(fā)現(xiàn),朱府那兩座原本燃著明燭的巨獸,此時早已熄滅,與暗夜融為一體。

    獸物的嘴大張,如無底深淵。

    挖眼金佛(五)燒雞

    送裴訓(xùn)月回房后,紅姑將門攏好,獨自去柴房取熱水洗漱。

    按照裴夫人的吩咐,她本應(yīng)與裴訓(xùn)月寸步不離。此時府中有金吾衛(wèi)值守,紅姑因此略降低了戒心。

    “阿月,我去去就來�!奔t姑道。

    一過子時,回明窟便降溫。紅姑披了狐皮大襖依然凍得發(fā)抖。她未卸妝,只覺脂粉如膩子般糊在臉上,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剛才還人流攢動的朱府如今鴉雀無聲。紅姑依照侍衛(wèi)家訓(xùn),刀不離身。若是不刻意穩(wěn)重行路,衣衫搖擺間,本應(yīng)聽得一柄短刃同玉佩相撞叮啷響。

    可此時,腰間一片沉寂。

    紅姑心砰砰跳,停步一摸。

    ——果然,匕首沒了。

    霎時間心口一陣發(fā)麻。匕首寸步不離,是高門侍衛(wèi)的第一修養(yǎng)。

    她從未犯下如此大錯。

    只有兩種可能。一,在游船上混亂時不小心落入水中,二,被人偷走。

    如果是被偷的,那人武功應(yīng)當(dāng)至少在她三倍以上。

    天冷,稍稍深呼吸,口中便有團冷霧,牙齒都打顫兒。紅姑吸了口氣,定了定心。思來想去,一把匕首被偷的可能性太小。她還是打算從上船的那段鵝卵石路搜起。

    卵石路臨湖,沒有護欄。夜深,要小心提防腳下。她提著燈籠亦步亦趨,生怕稍不留神就要踏進湖水幽深,成為今夜悚然的第三個亡魂。

    繞著小路走了兩回,絲毫沒看見匕首影子。不遠處又傳來仿佛貓叫般的窟中怪聲,環(huán)繞四周,辨不明方向。而只消一抬眼,便能從朱府的高墻之上,看見連綿如高山般的利運塔廢墟,巨大佛頭聳峙其中,一雙深潭無波的雙眼。紋理簡單,卻那樣逼真。叫人懷疑是否當(dāng)真有靈魂。

    “我在盯著你看�!�

    紅姑腦子里突然冒出這句話,打個冷噤。

    她又立足望了一會回明窟本就收窄的天空,方將視線移轉(zhuǎn)到眼前這片深湖。如果匕首當(dāng)真掉入水中,只怕是不可能被打撈上來了。那匕首上刻了“紅”字,還是裴訓(xùn)月親手刻的。阿月從小喜歡制刀弄劍。匕首粗粗算來陪紅姑也有十二三年�!翱上��!奔t姑嘆,打道回府。

    忽然,她停了腳步,感覺背后一種突如其來的冷意鉆透脊骨。

    那是常年習(xí)武之人才有的靈敏感覺。

    ——她方圓五尺內(nèi),有人。

    腳邊的燈籠,也在此刻,悄然熄滅了。

    “誰?”紅姑笑問。

    她臉上殘妝未卸,本來是清麗逼人的一張臉,濃妝反添俗氣。這只是身為侍衛(wèi)的偽裝罷了。紅姑一邊在腦中迅速構(gòu)建出朱府地形圖,一邊臉上卻仍堆起媚意,回眸,挑眼,黑暗中,她嬌聲:“誰呀?怎得如此戲耍奴家,來熄滅奴的燈籠?”

    話音剛落,有人逐漸朝她走近。腳步有力,不滯頓。聽起來會輕功,且功夫不低。個子至少高她一頭。“你的燈籠,大概只是被風(fēng)吹滅了�!蹦侨嗽谒^頂幽幽地說。

    她感覺渾身的神經(jīng)都緊繃到了極點,忽然,聞到一股燒雞味。

    隨著火折子啪啪幾聲,燈火又亮,她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宋昏?”

    只見宋昏一只手舉著火折子,一只手托著燒雞�!昂们舌��!彼�。

    又是那樣一副沒睡醒的無所謂神情。

    被這種呆子嚇一跳,紅姑不禁惱火�!斑@么晚,宋先生來湖邊吃燒雞?”她冷笑。

    “嗯�!彼位枵J真點點頭。他好像頗不懂人情世故,遑論別人如何蔑意眼風(fēng),只顧自己肆意。紅姑借了火重新燃起燈籠,扭頭便走。

    “你落了樣?xùn)|西�!逼堑人D(zhuǎn)過身,那人的聲音才又從頭頂幽幽傳來。

    “什么?”

    沒等回答,紅姑便感覺手中冷光一閃。有樣物什被放到她手中。涼意叢生,堅硬鋒利。繁復(fù)鏤花中鐫了裴訓(xùn)月的親筆字。

    那是,她失而復(fù)得的匕首。

    第二日。

    許是因為昨晚看見兩具尸體,裴訓(xùn)月整夜睡不安生。沒成想紅姑比她醒得還早,一大早就濃妝化好站在床頭,艷鬼一般盯著她看。

    “做甚?”裴訓(xùn)月揉揉眼睛。

    “你起來。”紅姑一把將裴訓(xùn)月拉起來,就著熏籠的暖意直接脫去了她的褻衣,還沒等裴訓(xùn)月尖叫出聲,便將重重錦布裹在她胸前。

    “太緊啦,我喘不過氣來�!�

    “緊點好�!奔t姑說,“絕不能被人瞧出來你是女子。”

    “誰瞧得出?”裴訓(xùn)月被勒得直喘。她五官從小就英氣。鵝蛋臉帶一點微方的下頜,漂亮,扮男裝最合適不過。

    “有心試探之人總歸瞧得出。”

    “阿月,你警惕那個宋昏�!奔t姑又說。

    這一番沒頭沒腦的教誨讓裴訓(xùn)月摸不著頭腦。論年紀,紅姑比她不過大一兩年。兩人相處間,卻一直都是紅姑做阿姐。裴訓(xùn)月從來頑皮,唯有紅姑的話,還聽得進幾分。

    “知道了。”她悶悶。

    林斯致一早就護送尸體回驗所。因此,朱府內(nèi)只裴訓(xùn)月一人坐鎮(zhèn)。飄了小雨,朱府從前到后十五扇大門,黑油錫環(huán)上均掛住白奠花,淅瀝雨聲中更顯凄然。朱知府如往常去北坊衙門處理公事,府中一切事宜,則由夫人李明香主持。

    李明香穿著素服,眼圈兒微深,唇白面薄,像是一夜未睡�!芭岽笕苏堄迷缟拧!�

    她坐在圓桌,強打精神笑笑�!拔仪浦饕瘫茸蛉浙俱苍S多,可是昨夜沒休息好�!迸嵊�(xùn)月問。

    “修兒整夜哭鬧,我一直哄他。”她口中的修兒,便是朱知府唯一的孩子朱修。

    “府中屢起兇案,住著也不踏實。不如,把孩子暫托京中外祖照顧?等案子水落石出,再送回府中不遲�!�

    裴訓(xùn)月回憶起昨天下午那朱修還是活潑頑鬧,到了晚上三魂被嚇掉七魄,便覺可憐。

    大梁的天下,住京城,還能姓李的,哪個不是沾點皇親血脈。裴訓(xùn)月記得曾聽母親提起過,李明香父親是梁太祖舅公之孫,年輕時進了國子監(jiān),如今承爵不當(dāng)官,也算是京城內(nèi)有名的富貴閑人。

    “松哥兒你還不曉得,我父母,前些日子雙雙病歿了。

    ”李明香幽幽地講。她鬢發(fā)攏得不貼,幾陣晨風(fēng)便將碎發(fā)吹得拂臉。皮膚脆白,像張一捻就破的宣紙。

    裴訓(xùn)月自覺失言,連忙垂手行了晚輩禮。用完早膳,李明香便說困得乏力,回房休息,又讓裴訓(xùn)月在府中隨意行止,有任何事,盡管找管家林豐秋協(xié)助調(diào)查。

    “就這么走了?”等家仆退下后,紅姑說,“朱夫人好似完全不關(guān)心命案的事。連問都沒問�!�

    “死了一個外來的和尚,一個身份低微的妾,一個丫鬟。對一府主母來說,確實都無關(guān)緊要。”

    “我看不慣這樣冷漠的人�!奔t姑講。她的脾氣素來爽直,在裴訓(xùn)月面前是無話不談。

    “我記得她從前可不是這樣的。”裴訓(xùn)月嘆氣。她望著手中剩了半盞的金駿眉。頂好的亮色茶湯,蟹爪紋的汝窯瓷盞。哪怕她從小見慣了好東西,進了朱府卻也不得不暗嘆于此宅精致奢靡。一個知府哪來的闊綽排場?只怕都是李明香的陪嫁罷了。

    嫁作他人婦,明珠成魚目。

    裴訓(xùn)月把茶湯一飲而盡。“休提這些。走吧,查案去�!彼龘]揮衣袖,撐起一柄油紙傘走入雨中。

    “下官拜見裴大人�!焙鋈挥腥嗽谒齻兩砗蟮酪痪�。

    聲音溫潤,聽起來是讀書人。

    裴訓(xùn)月回頭,卻隔著雨幕望見一身金吾衛(wèi)的鎧甲。

    “你是?”

    “哎呀——”一旁的紅姑卻恍悟。

    “你是前天晚上迎接我們進北坊的侍衛(wèi)吧�!彼�。

    “正是,”那人含笑,“在下劉迎。恰好是迎來的迎。”

    “好名字。看來有寓意的�!迸嵊�(xùn)月微微一笑,“你們馬大統(tǒng)領(lǐng)費心安排,替我問他好。”

    “是。”劉迎拱手。他微微低頭時,便露出發(fā)冠后簪了一朵大紅花勝。裴訓(xùn)月訝異,問:“劉侍衛(wèi)可是好事將近?”

    “裴大人敏察。下官昨夜新婚。”劉迎又道,“因朱府有命案,便被臨時調(diào)來府上巡視�!�

    “原來如此,”裴訓(xùn)月惋惜,“叨擾洞房花燭,實在是不妥�!庇晁坪踉较略酱�,傘沿雨滴如珠落玉盤,模糊視線。只見劉迎聞言,臉色好像微微一變。但裴訓(xùn)月看不清,便疑惑是否自己錯覺。

    “大人體恤。下官分內(nèi)之事,遑論叨擾�!痹匍_口時,那語調(diào)神情,又變得溫潤如玉了。

    寒暄幾句后,劉迎便告辭,繼續(xù)圍著府中巡邏。

    裴訓(xùn)月望了劉迎的背影一會,忽然轉(zhuǎn)頭問紅姑:“化虛和尚死的那一夜,朱府所有進出人員名單,林管家給過一份,你還記得收在哪里?”

    “在書桌抽屜,我去尋來。”

    不一會,紅姑便將名單呈在手中,從頭到尾一一念來。

    “酉時

    一刻,屠戶鐘柱送豬肉五十斤,雞鴨各五只,狍子兩只,鵝六只......三刻,屠夫出�!�

    “奇怪,朱府也沒多少人,吃這么多雞鵝豬肉作甚?”紅姑疑惑。

    “許是為了宴客?”裴訓(xùn)月回。

    紅姑便又接著念,那一晚來來往往的無非是些送酒糖餅茶之人,按時辰來看,都是卸了貨就走,無甚奇怪,直念到最后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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