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他這話還沒說完,便聽到街區(qū)一陣鑼響,如此,便急步到了窗子面前,看著街那邊遠(yuǎn)遠(yuǎn)的就來了一長溜囚車。
李敬圭也半坐在窗子,遠(yuǎn)看著上嘆息:“這才第一年,就倒了一個開國候,你說桂益生怎么想的?”
他是皇爺養(yǎng)子,對這樣的事情看多了,說話也冷淡,只要是反皇爺?shù)�,就全該去死�?br />
倒是康瑞有些難過的說:“哎!過了年學(xué)里一開,就要少一群人了,桂翔他們還是不錯的,脾氣好,學(xué)問也好,詩文也做得了,比我強(qiáng)百倍,先生也�?涞模幌裎覀儙讉,就常被長輩說狗屁不通!”
陳大勝看著下面那一排站籠過去,一直看到女眷的囚車了,他的聲音才伴著下面哭喪般的哭聲道:“皇爺也不愿意的,不是他們過分一點(diǎn)余地沒給留,又何苦大臘月動這樣的刀子,老太后見天廟里吃齋念佛,最不愛這樣的事兒。”
李敬圭沒回頭的問:“哥哥早知道了?”
陳大勝看著街下淡淡的點(diǎn)頭道:“恩,六月里就知道了,桂家必死的路,誰也救不了。他家有個叫桂奔的先引發(fā)的民變,害的小花兒被臨時抽調(diào)過去,還耽誤了平叛,那時候皇爺跟刑部的老大人們就很生氣了,后面事兒挺多,現(xiàn)下我也不能與你說,你要好奇?就去問衛(wèi)宣和去……”
這話還未說完,身后的門便又被推開了,一個二十六七歲,裹著狐裘,抱著暖爐,打扮極精致,長相卻極平常的人便進(jìn)了屋,他一進(jìn)來便嘮叨:“莫問我,莫問我,刑部這次總攬不了,我爹是家里啥也沒說過,也不敢說,我也是剛才知道的,想你們在這里,這就急慌慌的來了�!�
又看到陳大勝他便笑了:“呦!稀罕啊,我還說呢,憑著歲數(shù)他們也不能直呼我的名兒,若是你便正常了。”
陳大勝看了他一眼,與他見了禮才道:“今兒不當(dāng)值?”
此人名叫衛(wèi)宣和,年初二月入的通政使司熬資歷,他是家中嫡出二子,爹是刑部尚書衛(wèi)濟(jì)臺。
衛(wèi)宣和把暖爐遞給尾隨來的小廝,一擺手讓他下去才說:“當(dāng)啊,只我這樣的芝麻當(dāng)不當(dāng)?shù)囊矝]人管我,我就溜出來了,想他們就在這里,卻沒想到你也在。這事兒你別往我身上甩,是誰也沒想到!
皇爺也是沒辦法了,前兒地方上悄悄來了上百人混到登聞鼓那邊了,敲了一個半時辰呢,那聲勢!嘿!而今是誰也兜不住了,桂家就過不了這個年!,問我,我也是不知道的,這是刑部,大理寺,還有都察院一起辦的,又牽扯太廣,我們主官偶爾都要去湊數(shù),哦,還有孟鼎臣的九思堂,總之太亂了,亂了!”
陳大勝當(dāng)然知道怎么回事兒,便點(diǎn)頭道:“這幾日我不在,才將也納悶?zāi)兀炕薁攺那暗囊馑�,也是想看在過去的份上讓桂家過個團(tuán)圓……”
正說著,下面一陣吵雜,有人從囚車上跳下來要往人群里扎,雖是女子卻被幾個官差一把拎回來,一打量看是個豪門婢仆,當(dāng)下也不管是不是女子,就在當(dāng)街抽打起來。
陳大勝只過去看了一眼,便搖頭退回桌子邊兒了。倒是那幾位一時間著實興奮,就趴在窗戶邊看的一眼不眨的。
桂家是個大族,家里五世同堂,那車且得過著呢。
門被推開,掌柜的弓腰進(jìn)屋,身后跟著一隊小伙計,往桌子上擺了菌菇的小八珍,就一個肉鍋?zhàn)訑[在中間好看,而這個天氣兒,少爺們就未必就吃一口肉,也不是,陳大勝就吃肉不愛吃菌菇。
等到酒菜擺好,陳大勝便看著他們招呼:“都別看了,且要過一會兒呢,趁著熱乎先過來吃幾口�!�
說完他自己自在的拿起筷子,先吃肉。
也是習(xí)慣了,他現(xiàn)在才不問是誰請客呢,反正他沒錢,今早出來帶了一兜兜銅錢,買油糕就用了一半兒。
那邊看了個滿場熱鬧,等那女子都快被打死了,又被丟到驢車上拖走了,他們這才依依不舍的關(guān)了窗戶,扭身一看,陳大勝已經(jīng)吃了半鍋肉。
李敬圭有些憤恨的看著他抱怨:“你就總這樣!”
陳大勝嘿嘿一樂:“我搶慣了,再說了,那有什么好看的?我奶說的好,大臘月的就離倒霉事兒遠(yuǎn)點(diǎn),也省的沾染了霉氣兒,這還是……”他端起酒杯跟對面晃了一下,喝了一杯才說:“十不赦的霉氣兒�!�
衛(wèi)宣和屁股猶豫了一下,才穩(wěn)穩(wěn)坐下。他立刻跟李敬圭使眼色,李敬圭便看看屋門,康瑞放下筷子起來推開門,就站在走廊咳嗽幾聲不動了。
看康瑞守好了門,李敬圭這才壓低聲音問:“哥哥?果真是這樣?”
陳大勝與他們不一樣,他是成天站在東明殿外的,有時候便是他干爹不與他說,他也是城中一眾少爺里消息最靈通的。
只他從不出來交際,就把旁人急死了。
桂家倒了,這朝上便空出一大堆位置,可是這些位置是早就有人占坑的,輪不到李敬圭這些少爺們動手,若是十不赦,大逆反叛就殃及最少三族,那么空下來的位置便更多了,尤其是地方職官會空出很多很多位置。
甭看李敬圭是太師孫子,他爺看不上這樣的牙縫肉,便不會回家說,皇爺更不會帶著養(yǎng)子們東明殿,甚至皇子們都少去東明殿。
陳大勝消息靈通,他愿意提前告知,這就是天大的人情,李衛(wèi)兩家少爺有了消息,便能安排自己人在定罪之前提前占坑,若是再等到年后案子審結(jié)完畢,那就什么都遲了。
陳大勝跟鄭阿蠻天然的有些對立,這些消息他是不會告訴鄭阿蠻的。
陳大勝又吃了幾口肉,這才笑笑,沒有直接回答李敬圭的疑問,卻說:“我今兒進(jìn)城偶然,看到這事兒也非故意,不過有件事兒我也不準(zhǔn)備瞞著你們,你們都知道的,我從譚家軍出來的,在那邊受了些罪,雖不至于成了仇家,可……到底心有不甘�。 �
李敬圭聞言,臉上便露出一個大大的笑道:“明白了,哥哥且安心,誰都行,渣都不給他家剩一粒!”
陳大勝臉上頓時冒了甜,笑著端起酒杯與他碰了一下,喝完才扭臉看著門口道:“大冷天,你站門口作甚?趕緊進(jìn)來暖和著!”
康瑞就搓著手笑說:“嘿!這街下血腥氣重了些,我這不是心軟么……”他笑瞇瞇的進(jìn)了屋,坐下伺候了幾位大爺酒,這才說:“幾位哥哥可知道,最近城中有樁奇事兒?”
陳大勝放下酒杯問:“何事?”
明面看康瑞是國公府的,他卻是個旁支嫡次子,他爹都接著人家國公府的檐下雨滴子過活的,何況他。
卻也是這小子幸運(yùn),他是個跤迷兒,李敬圭也是,稀里糊涂的就混著混著到了李敬圭的身邊,成為他的跟腳,這才開始在燕京嶄露頭角。
他憑的是什么,便是機(jī)靈知趣,三教九流消息靈通,最會看眼色一人。
看陳大勝問他,康瑞便說:“前幾日,西市暗場子出了個五千貫的大局,幾位哥哥可知道?”
陳大勝聞言,手里的杯子就一猶豫,放下杯子,夾了一口猴頭菇吃,吃完才說:“我娘子一月才給我五百文,我去哪兒知道五千貫的局子?”
看陳大勝他們感興趣,康瑞便來勁了,他坐下便說:“嘿!一人一命,我這也是后來才知道的,幾位哥哥可知道烏秀此人?”
李敬圭聞言,立刻便去看陳大勝。
陳大勝面無表情的點(diǎn)點(diǎn)頭,還吸吸鼻子道:“知道,從前常見,最近到不知這家伙的消息了,譚唯同的小舅子唄,不是說他被廢了么?”
康瑞聞言便嘆氣:“廢了?又發(fā)市了,幾位哥哥,這事兒我跟你們說,忒奇,忒妙,跟話本子一般有意思……哎~?”
衛(wèi)宣和伸手就敲了他一下罵道:“憑的羅嗦,趕緊說,什么忒奇忒妙?”
康瑞看衛(wèi)宣和急了,這才訕訕的笑笑說:“嗨,那不是前段時間那烏秀得了個寶貝么,一條他家祖?zhèn)鳎俺瘍?nèi)造的金鑲寶石玉珊瑚闊腰帶……”
正在喝湯的陳大勝當(dāng)下就嗆了。
李敬圭聽完也笑,他一邊幫陳大勝拍后背一邊罵:“什么破東西,還算得個寶貝,那傻小子圍著那條破帶子每天亂竄,我見到好幾次了,還祖?zhèn)鞯膶氊�?你聽他們吹牛�!?br />
可衛(wèi)宣和卻說:“東禮莫要搗亂,你什么位置,你看的破爛貨拿出去,外面也是放在家里傳家的,我爹前幾日還嘮叨過,今年皇爺預(yù)備打賞的單子,我爹在前,你跟小花他們在末尾,你的東西跟我們的可不一樣,隨隨便便都是內(nèi)造的,我記得頭回去你屋子,你琴室那幾張琴你可還記得?”
周禮中說,以青圭禮東方,李敬圭的字是東禮。
李敬圭愣了下便問:“你說那幾張時琴?”
衛(wèi)宣和聞言頓時唾棄:“什么時琴!虧得你還是太師的孫子!別的不說,其中一張叫做乘月的,那是古書里都有記載的,我當(dāng)時一看就嚇一跳,又看你不在意,怕露了怯便沒說,我還想問你呢?你哪兒來的?”
李敬圭愣了半響,好半天才憶起道:“前朝貴妃呂氏娘家的,我那天去晚了,皇爺就隨便揪了兩箱子給我,我還以為是什么好東西呢,還那般重,回家一看給我氣壞了,一箱破木頭,一箱四張琴……這不是回家住了么,他們給我預(yù)備了個琴室,也不知道誰把那些東西拖出來了,我又不會彈琴,什么乘月奔雷的,你還真以為我在家里上課的?”
說到這里,他得意洋洋的一晃腦袋:“皇爺也不懂,就是他給的這兩箱子破玩意兒……”
陳大勝一伸手堵了他的嘴,就對著康瑞歪歪頭。
康瑞蹦起來又去看走廊。
陳大勝便說:“你想死別坑我,以后說這些話找個安穩(wěn)地方,這一點(diǎn)你不如阿蠻,有些事兒阿蠻能放在肚子里爛了,他都不露一字半句�!�
李敬圭抿嘴,伸手跟陳大勝碰了下杯笑道:“嘿嘿,有時候我還挺厭惡這樣的日子,家里不能隨便說話,外面也不成……算了……”
他抬臉看向康瑞道:“你回來,繼續(xù)說人家那根祖?zhèn)魇裁磶В俊?br />
康瑞掩門,很認(rèn)真的對李敬圭說:“金鑲寶石玉珊瑚闊腰帶,前朝內(nèi)造,那烏秀帶出來幾次就有外地豪商看上了,先給他三百貫,他不賣,后來一路就叫價到千貫……”
陳大勝夾珍菇的手便有些沉重了。
越想越氣,他便從腰下解了皮褡褳豁出去一般的丟在桌子上,又恨聲道:“不過了,今兒這頓我請!”
李敬圭不知道陳大勝為何生氣,然而從鐵公雞身上拔毛便是世間最開心之事,他笑瞇瞇的一伸手取過褡褳,打開描金的合扣,反手一倒便是一堆銅錢落下。
陳大勝看著這堆銅錢就深吸一口氣,伸手又摸回十?dāng)?shù)個道:“再給我剩幾個�!�
眾人頓時哄堂大笑,李敬圭就受不了的又把銅錢給陳大勝塞回去,還幫他掛回腰間道:“哥,都給你!一文都不要你的,你說你這日子過得,成日子被小嫂子就管成個這個模樣,就綢也不敢穿,錢兒也不敢用,你是啥?你家里吃打受罵的耕牛么?這也太刻薄了!”
陳大勝就對他瞪眼:“瞎說什么呢?我娘子才不是這樣人呢,我娘子對我好著呢!”
他一伸手解開腰帶,撩起袍子露出里面不似凡品的紫貂炫耀:“瞧見沒,我娘子都給我掛在里面了�!�
眾人什么眼光,一看這貂毛便不凡,那貂皮本色黑,本色白,本色黃,本色灰黑有的是,紫貂本就一張難求,上等紫貂更是難見,秋冬換毛之后的頂級紫貂世上難求。
人家倒好,這一身里面掛了最少八張,那顏色毛尖都均的嚇人,若一只偌大貂精身上扒下來的。
眾人看的無語,最愛講究的衛(wèi)宣和就氣死了,要是有這樣的貂皮,給他一張他都要找最好的匠人縫制,做成極美的圍脖全城炫耀,這個倒好,全掛在里面了。
可他不知,這幾張紫貂可不是宮里賞的,也不是佘青嶺貼補(bǔ)兒子的,人家七茜兒沒事兒常去后山溜達(dá),這是人家獵的。
會過日子的小媳婦,就從不在城里買高價的東西,那是能不花錢就絕不花錢。
不但這幾張紫貂,家里大毛的狐裘,狼皮褥子,熊皮墊子,虎皮過于張揚(yáng)她沒敢整,總之入冬動物換好皮子之后,她就沒少折騰。
衛(wèi)宣和一伸手掩了陳大勝的袍子道:“恩,你娘子疼你,咱們知道了,也不想聽了,以后你也別給旁人看了!”他說完就滿面絕望的對康瑞說:“說你那腰帶!那條前朝內(nèi)造的金鑲寶石玉珊瑚闊腰帶!!”
康瑞笑的不成了都,笑完他才慢慢說起烏秀那事兒。
話說烏秀有一條可傳家的腰帶,他常帶出去炫耀,便被城中一位豪商相中了,那位豪商幾次想買,烏秀只是不賣,如此那豪商便做了個局,尋了宴春樓的白牡丹做下鉤子。
早沒有這條腰帶的時候,那烏秀就黏上人家白牡丹了,如此美人一勾手,那烏秀便入了套子,這不是前幾日坊市里的跤場開局么,烏秀也去了,他那天本點(diǎn)了白牡丹作陪,那豪商也去點(diǎn)了,這兩人互相攀比,叫價便越來越高,后一生氣就起了局。
烏秀出了那條祖?zhèn)鞯难鼛�,那豪客出了今年外地販來的茶餅,都作價一千貫,那本是個暗場子,那豪客又做了局,便等著烏秀上鉤,嘿!偏巧了,局才開不久,人家商會巡查到了,這就算那豪客倒霉了。
就如這國家有秋官掌刑獄,人家商家為了保證公平性,人家也有巡查。
烏秀眼拙,可人家行會巡查一看就不對,后來烏秀輸了,那巡查卻說,都是出來做買賣的,便不能你看中什么就想著法子做局套了人家的,你若這樣做,這城里的局子便不要開了,這是傷根的手段。
這事兒鬧的很大,人家行會那邊要開了那茶商入京的資歷,后那商人就找了好些關(guān)系,認(rèn)罰,這才有商會做主判局錢五倍賠付烏秀。如此,烏秀便發(fā)了一大筆五千貫的外財。
康瑞說完,真真是滿面的羨慕道:“真是一人一命,該人家發(fā)市呢,這小子也精怪,這幾日正在城中買大宅呢,說是要置辦一套少說三千貫的大宅,哎呦!就羨慕不來啊……那小子……”
他這話還沒羨慕完呢,便聽到街下有人大喊道:“來人��!有人劫囚車?yán)病?br />
第85章
酒樓下面亂作一堆,有無數(shù)人大喊有人劫囚車?yán)病又阌卸瘫嘟硬粩鄠鱽怼?br />
陳大勝跟李敬圭都是從戰(zhàn)場上下來的,也是這屋子里蹦的最快的,都一瞬間到達(dá)窗邊,人卻沒下去,只是靠在窗縫疊著腦袋瓜子往下看。
他倆沒下去,倒把個衛(wèi)宣和急的夠嗆,就雙目赤紅,嘴巴發(fā)抖,身體也顫抖的盯著陳大勝看。
他早就聽過這位城門侯的各色事兒,總之是十分威風(fēng),令他向往無比。
他甚至已經(jīng)在心里鋪開筆墨,預(yù)備著待這位傳說當(dāng)中的老刀下去之后,如何御敵的,如何以一敵百的,如何威風(fēng)凜凜橫刀主街的,他要給他做個大大的文章。
那下面都喊殺震天了……他咋就不下去呢?
陳大勝看了一會,便直起腰搖頭道:“六人一段,材官的(步兵)手,這種配合還是頭回見,有些松散了�!�
他一伸手掩住窗縫,李敬圭也看不成了,人倒也沒生氣,就點(diǎn)點(diǎn)頭對陳大勝道:“恩,老桂家從前就這樣練兵,他家的教頭教出來都愛這樣配合,六人一段的話,來這邊的怎么的也得一百五十人左右�!闭f到這里,他呼出一口氣道:“好家伙,夠野的!天子腳下動手,誰來都沒用了,這是一個都活不得了�!�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路邊扎堆看熱鬧的百姓便尖叫逃散,有不少人躲避進(jìn)了這間酒樓,呼呼啦啦有人上了二樓,還慌張的推開這間屋門,就聽得咣當(dāng)一聲,三五個婦人進(jìn)了屋子,一眼看到這屋子全是男子,她們又慌張的跑了出去……
李敬圭就看了下康瑞,康瑞過去把門關(guān)好,插上,用背靠住。
陳大勝竟又跟李敬圭坐下開始吃了,那下面不斷有慘叫聲傳來,衛(wèi)宣和就強(qiáng)壓著興奮,坐下來,到底看這倆沒事兒人般,他忍無可忍,終問了出來:“二位?這下面都打成這樣了?你倆不下去幫一下?”
李敬圭從碗底夾出一顆鵪鶉蛋放進(jìn)嘴里咀嚼了一會這才說:“下去作甚?”
衛(wèi)宣和簡直震驚,他就指著下面憤然道:“幫忙�。 �
李敬圭嘖了一聲,就有些苦惱的看著他說:“幫什么忙,倒忙?我是瘋了做這出力不討好的破爛事兒?”
衛(wèi)宣和蹦起來又趴在窗戶看了幾下,又小心翼翼的退回來,就壓低聲音說:“好些,好些自己人……咱的官兵在地下躺著呢,你去看啊?真的!”
李敬圭實在無奈了,就說:“我不用看,桂家的兵也吃的是大梁的餉銀,誰知道地下躺著的是誰?敵我不分的,他們腦門上又沒寫了個桂!我砍錯了算誰的?你的?”
看李敬圭一直逗衛(wèi)宣和,陳大勝踢了他一腳,這才扭頭與這老實人解釋:“我們進(jìn)新兵營學(xué)會的第一件事便是,一切以軍令為準(zhǔn),不該我們做的事兒,就不要瞎幫忙,這樣可以活的久一些�!�
這次連康瑞都驚了,他也不敢問,就瞪大眼睛瞅這兩人。
衛(wèi)宣和憤怒至極,就指著他倆來回點(diǎn):“你,你,你,你們你們……”
那下面砍殺聲實在刺耳,李敬圭也有些煩躁,便丟下筷子對衛(wèi)宣和道:“知衡哥,才將你聽到的喊聲,說有人劫囚車,你能分辨出是誰喊的么?”
知衡是衛(wèi)宣和的字。
衛(wèi)宣和自然不知,就使勁搖頭。
李敬圭便道:“從頭至尾,都是圍觀百姓在喊,就沒有一位官兵招呼人,你叫我們怎么下去?”
衛(wèi)宣和呆滯半天,想不明白就去看陳大勝,陳大勝就老實的與他說:“像是這樣大的抄家伙計,今兒最少有兩位武勛侯爺坐鎮(zhèn),雖不知道親衛(wèi)所哪個所的弟兄去了,卻肯定是有的,另外還有九思堂的弟兄,人家不喊就是自己能處理這事兒,我倆貿(mào)貿(mào)然跳下去,幫襯不幫襯的都是給人家找麻煩�!�
衛(wèi)宣和有些懵,便坐好,看看身后又拖著椅子找到個安穩(wěn)地方,將腿蜷到椅子上這才嘀咕到:“如何就是找麻煩的?你們,不是名將么?”
李敬圭無奈的搖頭,他不想說,又怕徒添是非,讓衛(wèi)宣和心里小看自己,便只能與他道:“戰(zhàn)場上所謂的名將,大部分都是喜冒尖兒,卻不會打仗的�!�
陳大勝點(diǎn)點(diǎn)頭:“以少敵多皆是不得已為之,戰(zhàn)略失敗才會出現(xiàn)那種窘迫境地,真正的好將卻都是穩(wěn)當(dāng)?shù)�,如常伯爺,他就是這樣的將軍,若與人為卒,兵士們就愿做這位將爺?shù)鸟R前卒,最起碼有個活路,他打的都是穩(wěn)重的仗,你們便覺他不厲害,其實譚二將軍那類,呵~�!�
他說完,李敬圭看了他一眼才點(diǎn)頭道:“真正的將才,能在戰(zhàn)前把每次險地都預(yù)算出來,你到想的好,我們就這般貿(mào)貿(mào)然下去,不管砍殺多少,都說明今日安排查抄的主將未曾將意外計算在內(nèi),便是大錯了。
幫好了,我爺爺是當(dāng)朝太師,他是佘伴伴獨(dú)苗,皇爺最器重的老刀,人家不敢得罪我們,有功勞便得給我倆劈一半出來,弟兄們白賣命了�!�
陳大勝接話道:“就是這樣,若是輸了,我是皇爺?shù)某情T侯,他是皇爺?shù)酿B(yǎng)子,這就打長輩臉了,我倆若有損傷,大家起先不會說什么,可我們的長輩必然會怨恨今日的主將,這就是給人家找麻煩……我們?nèi)舫鋈�,遇到個小心眼兒,可得恨死我倆……”
陳大勝這話還沒說完,有人便飛上屋頂,一腳踹開窗子想往屋子里蹦,衛(wèi)宣和嚇的一聲驚叫,等他喊完,那邊已經(jīng)全場結(jié)束了。
他就看到李敬圭拖起一個鼓凳對著進(jìn)來那廝就是一凳子,可陳經(jīng)歷比他更快,他先是迎著這人的刀過去,走到刀頭人才貼刃閃開,等到那人一聲慘叫出口,這人左右琵琶骨已經(jīng)被人扎了兩筷子,他當(dāng)下使不出勁兒,又被迎面鼓凳打的順著酒樓屋檐瓦片就摔了下去。
好,好快!
等那人摔下去,衛(wèi)宣和也不叫了,他就蹦下來往窗戶那邊跑,走到窗邊才看到,后面追擊的幾位親軍已經(jīng)上去各自補(bǔ)了幾刀,砍完這人,他們又一起仰頭看陳大勝,李敬圭,最后這幾位便笑笑,抱抱拳。
李敬圭也笑,還擺擺手,衛(wèi)宣和與康瑞就看著這幾人,拖著幾具血淋淋不知道生死的人往遠(yuǎn)處去增援了。
他倆哪里見過這個,當(dāng)下腳下就有些綿軟。
李敬圭又關(guān)了窗戶,坐下與陳大勝碰了一杯仰頭喝了才說:“飛廉兄手夠快的啊�!�
陳大勝點(diǎn)點(diǎn)頭,就看著自己的手說:“癢了,倒是真想下去�!�
誰不想�。±罹垂缏犃艘彩菨M眼的羨慕,點(diǎn)頭嗯了一聲。
那樓下長街砍殺聲越來越大,空氣里濃郁的血腥氣四處彌漫,味道越來越熟悉,陳大勝與李敬圭都是老手,這都小一年沒咋動彈了,便有些壓抑不住戰(zhàn)意,都不敢看,怕自己忍不住跳下去,就只能一杯一杯的壓制,身上冒著冷意,就嚇的那兩位索索發(fā)抖。
下面折騰了足足有半個時辰,這才逐漸安靜下來,于很遠(yuǎn)的地方,兵士列隊的踏踏聲齊整的傳了過來。
陳大勝就鼓起腮幫子,出了一口氣說:“該戒嚴(yán)盤查了�!�
李敬圭點(diǎn)點(diǎn)頭,伸手從自己靴里拽出一個銅牌子,又對陳大勝招招手,陳大勝也一伸手從自己靴里拽出個牌子遞給他。
指指門口,李敬圭對康瑞吩咐道:“去掛在門口。”
康瑞看著這個完全變樣的小公子,到底是忍耐住腳下的綿軟,支撐起自己走到門口,把牌子掛起,又掩上門。
衛(wèi)宣和與康瑞以為這條長街會因這場廝殺而安靜下來,卻沒想到不到半枝香的功夫,它卻更加吵雜。
燕京直隸總督、順天府尹親帶衙下一眾小吏,衙役,配合五軍都督府開始從街頭到街尾逐戶盤查,凡舉不在戶籍上的,沒有三人以上佐證清白的人都會被帶走。
這種盤查嚴(yán)密而又迅速,根本不與你羅嗦,如這家酒館的一位活計,他剛從鄉(xiāng)下來,又只來了兩日,只有一位證人,掌柜證明不了他的來路,便迅速被帶走,多余半句解釋都不會聽……
這一盤查,到寅時初刻街上才解了宵禁,這一下子,呼啦啦的就滿大街都是扎堆議論的人群了。
陳大勝等人只坐的骨頭都是酥的,又多喝了幾杯,便半熏著下樓。
衛(wèi)宣和拿著銀子會賬,卻找不到人,有小伙計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出來解釋,說是掌柜被牽連,被喊到順天府問話了。
就這也不能討人家便宜不是,衛(wèi)宣和一伸手取了柜上的筆墨,寫了條子給壓好,讓他們掌柜回來,明兒安排人去他家門房結(jié)賬去。
等他再跑出去,就看到陳大勝與李敬圭,都站在一個角落一起看一處地方,這地方正是房頂摔下那人的落點(diǎn)。
待衛(wèi)宣和仔細(xì)看去,卻發(fā)現(xiàn)那地方一滴血都看不到了,竟然是被打掃過的?
衛(wèi)宣和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驚,便詫異的說:“好端端的什么時候了?就掃這些作甚?”
陳大勝他們聞言便一起看看衛(wèi)宣和,再看看附近扎堆的百姓,陳大勝扭臉看街口,李敬圭便走到衛(wèi)宣和身邊與他解釋:“知衡哥,這里隨便留一點(diǎn)痕跡,這些百姓就會圍觀,只要痕跡在一天,他們就會看一天,留一月他們便會看一月,這是燕京,堵了哪條通道都是麻煩,知道了吧!”
衛(wèi)宣和今日腦子被顛覆的事兒太多了,他站在原地想了半天兒,想明白了,終于嘆息道:“你們兵部的人,是不是都這樣?”
陳大勝從馬廄里翻出自己的馬,牽出來笑道:“差不多吧,這京中守衛(wèi)的活計,還是柳大雅教的我……”他正說著,便看到好幾隊人騎著馬從正街過去,目送他們離開之后陳大勝才嘖了一聲道:“有人倒霉了,今兒誰的班兒?”
李敬圭沒有騎馬,他家的馬車這會子也找不到了,便與他一起著往外走,邊走邊說:“你說劫走幾個?”
一直不敢插話的康瑞終于憋不住了,便驚叫道:“劫走了?!”
街邊人一起往這邊看,還有隱藏在人群里的眼睛,頓時眼神都不對了。
李敬圭無奈,一伸手又從靴子里拽出牌子,舉著原地轉(zhuǎn)了一圈兒,這才沒好臉色的瞪向康瑞,康瑞心里已經(jīng)悔的不成,便伸手給了自己兩巴掌。
衛(wèi)宣和好奇死了,他倒也能忍住,走到街口看快無人了,這才悄悄問:“你們?nèi)绾沃滥沁吔偾糗嚨慕俪闪�?�?br />
這倒也沒什么不能說的,陳大勝便扭臉對他說:“信馬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