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沒時間�！�

    徐正清說完隨便揮揮手，轉(zhuǎn)身走了。

    和中成為重點高中不單單是教育資源足夠優(yōu)秀，設(shè)備上也足夠人性化，比如學(xué)校大門口二十四小時亮著LED燈，上面顯示的是北京時間。

    此時此刻，2009年8月31日，22點22分。

    接近凌晨了，風(fēng)里也漸生了涼爽，簡幸蹲在教學(xué)樓門口的花壇旁邊，一下一下揪旁邊的小草，時不時扭頭看一眼書店的方向。

    第不知道多少次扭頭后，簡幸終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排列有序的路燈下，他身影被拉得很長，偶爾走到路燈下，能看到少年俊朗的面龐，偶爾走到路燈間隔的黑暗里，又顯得有些生人勿進(jìn)。

    可就是這一明一暗，簡幸仿若在看一部無聲的電影。

    燈光暖黃，一筆一筆勾勒了十五歲的溫柔和孤獨。

    他一步一步，踏光而來。

    他從來都不缺觀眾，可此時此刻，好像天地之間，她是他唯一的傾慕者。

    簡幸猜測時間可能不太來得及，所以只是匆匆看到徐正清出了校園便往書店跑。

    風(fēng)里有泥土的氣息，更多的是油墨的味道。

    這好像是每所學(xué)校獨有的味道。

    晚上跑起來氣息沖擊得更濃烈，簡幸知道自己大可以慢慢來，大不了明天再去借，一本書而已，不見得就真的那么受歡迎。

    可萬一呢。

    萬一她錯過了，她大概要后悔一輩子。

    她沒有非要執(zhí)拗地看那本書，她只是想守住今天這神奇的一天。

    最好能完整地畫一個句號。

    第7章

    氣喘吁吁跑到書店，書店的玻璃門關(guān)了，卷簾門拉了一半，簡幸愣了愣，有些慌亂地跑過去。

    她扒著門縫往里看，額頭急出了汗。

    “你好，有人嗎？”她喊了一聲。

    下一秒，疑似身后方位傳來一聲懶散的：“有�！�

    簡幸一頓，猛地轉(zhuǎn)身，循聲看到一側(cè)花壇隱蔽處居然坐了一個人。

    他嘴里叼著煙，簡幸看不清他的臉，只能捕捉到一點星火。

    但憑借著那特殊的發(fā)型，簡幸認(rèn)出了他。

    是那個不太正經(jīng)的柜臺人員。

    江別深也不出意外地認(rèn)出了簡幸，他臉上沒有任何疑惑，仿佛簡幸的出現(xiàn)使他意料之中的。

    他盯著簡幸，含糊不清地問：“來借書��？”

    大概是目的不太純粹，哪怕簡幸沒看清這人的眼神，卻也心虛地躲了躲，幾秒后喉嚨干澀地“嗯”一聲。

    “柜臺上呢，自己拿去吧，記得登記�！�

    簡幸頓時笑了，她忙不迭重重點頭，“好！謝謝�！�

    說完飛快地推開門進(jìn)書店，沒一會兒就抱著書出來了。

    走之前，簡幸猶豫了下，還是跟這人打了招呼，“我走了，謝謝你。”

    江別深這時站到了門口，只不過依舊還是那副懶洋洋的模樣，他朝簡幸抬了抬下巴算打了招呼。

    等簡幸身影越來越遠(yuǎn)，江別深才盯著簡幸離開的方向，意味不明地嗤笑一聲：“小屁孩兒�！�

    書很厚，黑色封皮，摸著很有質(zhì)感。

    簡幸抱著它，好像能感受到徐正清手上的溫度。

    她心里想著，不由自主紅了臉。

    這時高三的宏志部打了放學(xué)鈴，簡幸抬頭，看到學(xué)校門口的LED滾動時間：十點四十。

    距離簡茹回家沒多久了，簡幸只能加快回家的步伐，卻不想剛出學(xué)校的大門，就看到兩道熟悉的身影。

    是簡茹和呂誠。

    簡幸一怔，完全沒想到他們會在這邊，她以為他們平時只在二中那邊。

    大概因為她是此時第一個走出學(xué)校的人，所以門口的商販不約而同都看了過來，簡茹也是，簡茹看到她明顯愣了一瞬，呂誠臉上則是明顯的躲閃和尷尬，這硬生生止住了簡幸想上前的腳步。

    不近不遠(yuǎn)的距離，簡幸和簡茹對視。她們沒有進(jìn)行任何對話，簡茹也沒有給她任何眼色，可簡幸卻在一瞬間明白了簡茹的意圖。

    她頓了頓，動作有些僵硬地收回了目光，然后目不斜視地走過了簡茹的攤車。

    走了大概十分鐘，簡幸到了和縣白天最熱鬧的公園。

    此時夜色已降，彎月懸在頭頂，旁邊河水波瀾不驚，拱橋偶爾有野貓穿過，只留下晃身的痕跡。

    公園的對面是和縣另一所重點高中一中，一中應(yīng)該放學(xué)得更早一些，這會兒只剩下寥寥幾道人影。

    簡幸看著長長的人民路，忽然有些堵心。

    她站在一盞路燈下，兩肩鋪了淺淺一層暖黃的光，光影細(xì)碎，照不進(jìn)她的眼睛。

    回到家，簡幸先沖了個澡，剛開學(xué)沒什么作業(yè)，她簡單預(yù)習(xí)了各科明天的內(nèi)容，快結(jié)束的時候門外終于傳來了聲音。

    車子推到院子里，輕重適宜的腳步聲，沖澡間響起水聲，隔壁屋房門開了又關(guān)。

    意料之中，簡茹依然沒有主動跟她說話。

    臺燈前，簡幸盯著英語單詞看了沒多久，抬手合上了書。

    她看了眼桌子一角放著的《一九八四》，忽然覺得這本書就像一塊大石頭壓在她胸口。

    她本來想著今晚能翻兩頁，此時卻只想把它藏起來。

    前后沒幾秒，簡幸把書拿起來放進(jìn)了抽屜里。

    臺燈關(guān)閉的同時，洗澡間的水聲戛然而止，簡幸轉(zhuǎn)身上床，等下一次水聲響起的時候，意識漸漸模糊。

    眼前莫名其妙又亮起了光，不是白熾燈，是血紅的夕陽。

    鼻尖泛起濃重的消毒水味道，周圍的溫度一會兒低得像冰窖，一會兒高得像燒爐，簡幸痛苦地擰眉，她掙扎著睜眼，只看到長長的走廊，走廊一片白色，盡頭卻染了一片紅。

    紅白交染處，簡幸看到簡茹對著一對年輕夫婦捂著嘴哭，她眼淚多得仿佛能流出一條河，等年輕夫婦轉(zhuǎn)身離開時，簡幸看到簡茹面無表情擦干了眼淚，幾秒后，她嘴角掛起了似不屑似譏諷的笑，她扭頭，猝不及防撞上簡幸的目光——

    “簡幸！”

    眼前揮過手影，簡幸怔了怔，眨眼回神，她扭頭，對上許璐疑惑的目光，“怎、怎么了？”

    許璐盯她問：“你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可能沒睡好吧，”簡幸從抽屜里拿出報考指南遞給許璐。

    “哇，你買到啦？”許璐書包都沒拆就開始翻書。

    “沒，借的，”簡幸也湊過去，“新華書店借的�！�

    “那兒還有這種書呢，”許璐說著翻開，看到第一頁龍飛鳳舞寫著三個字，寫得很草，她認(rèn)得有些費勁，“江……江什么探？”

    “江別深吧。”簡幸說。

    “哦哦哦，是是是，江別深，”許璐不怎么感興趣，接著往后翻。

    一整個早自習(xí)，因為這本書，附近幾排都沒怎么好好看書。

    早自習(xí)結(jié)束，許璐順利交了目標(biāo)便利貼，心也松了口氣，她問簡幸去不去廁所，簡幸說：“我不去，我去后面扔個垃圾�！�

    路過陳西的時候，陳西一臉猙獰，著急忙慌把手里的便利貼往她懷里塞，“靠，我去趟廁所，你幫我送辦公室去�！�

    說完也不等簡幸說什么，抓起桌子上的紙就跑了。

    簡幸沒辦法，只能轉(zhuǎn)身從后門出去。

    徐長林辦公室就在班級同層，靠近男廁。

    簡幸過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沒關(guān)門，里面是這層樓的四個班主任，正坐在各自的位置上聊天。

    徐長林先看到簡幸，他手里抱著茶杯，微微伸脖子問：“怎么了？”

    簡幸走過去，“我們班的目標(biāo)志愿�！�

    “陳西呢？這么會使人�！�

    簡幸說：“他去廁所了�！�

    “懶人屎尿多。”當(dāng)著女孩子的面，徐長林言辭上半點沒忌諱。

    簡幸也只能笑笑，裝作沒聽見。

    徐長林這才朝一個方向抬抬下巴說：“行，放那吧�！�

    說完又補一句：“哦，對了，那個家庭背景調(diào)查表，讓陳西明天收上來�！�

    明天就要交了啊。

    簡幸以為還能再拖幾天呢。

    她在心里嘆了口氣，跟徐長林說好，說完轉(zhuǎn)身就要走，忽然瞥見徐長林桌子里側(cè)放著一個紙飛機，她一頓，一時間沒控制住，直接停在了原地。

    身子以一種扭曲的角度擰著，眼睛盯著紙飛機，有些執(zhí)拗。

    徐長林不算了解簡幸，但是印象里她是一個挺收著的小孩兒，他愣了愣，順著簡幸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桌子里側(cè)，看到了那個紙飛機。

    他不太相信女孩子或者說一個高中生會喜歡這個東西，又再次看向簡幸，然后再看向紙飛機。

    反復(fù)兩次，他才試探地拿起紙飛機，問簡幸：“喜歡這個？”

    簡幸猛地反應(yīng)過來，一抬眼對上徐長林的目光，徐長林眼里有疑惑也有窺探和打量，簡幸躲閃不及，一陣頭皮發(fā)麻。

    “喜歡嗎？”徐長林又問一聲。

    簡幸欲張嘴回答，又哽住了。

    她喜歡。

    可她哪里只是喜歡這個紙飛機呢。

    簡幸想著，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