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細說起來很可笑，在第一次遇見沈易的時候，顧億恒就有一種他們并不是第一次見面的錯覺，仿佛沈易這個人，早已在他的生活里，默默地存在了很久很久。
不過這樣的話，要是現(xiàn)在對誰說出來，肯定會被笑到不行，被嘲笑“這是多少年前的搭訕方式啊”，這樣的。
但奇妙的是，顧億恒卻一直都有這樣的感覺。
以至于顧億恒忍不住想，或許，他們真的認識也不一定呢。
—
沈易一直昏迷著，沒有醒來。
林雯這時候，也終于認出了沈易，記起了他是哥哥的朋友。
她想打電話給哥哥，讓哥哥過來，她知道，自從沈易休學(xué)以后，她哥哥就一直擔(dān)心沈易。
顧億恒阻止了她。
顧億恒說：“林雯，你別跟你哥哥說，沈易他肯定不愿意讓你哥哥知道他的情況�！�
林雯抓著手機，有些為難：“可是，我哥也很擔(dān)心沈易的，三年來，他都掛念著沈易�！�
顧億恒看著沈易，對林雯說：“可是，生病的人是沈易，更應(yīng)該尊重沈易的意見不是嗎？沈易如果愿意說的話，不會一直瞞著，上次見到你哥的時候，就告訴他了，可是沒有，沈易隱瞞著，對我們所有人都瞞著，他是不愿意被人知道，他生病了的�！�
過了一會兒，顧億恒又說：“所以，你不能告訴你哥，要等到沈易愿意親口告訴他，才行。”
林雯糾結(jié)著，接著又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沈易，終于是點了點頭，同意了：“好，我不告訴我哥�！�
顧億恒笑了一下，說：“謝謝�！�
林雯抓緊了手機，有些羞愧，她低著頭說：“不，沈易會這樣，我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拉住你，跟你說了那么多話，導(dǎo)致你回來晚了�！�
顧億恒搖了搖頭，安慰說：“林雯，這不是你的錯，你不用太自責(zé)了。”
真正做錯事的那個人，在事發(fā)之后，就已經(jīng)嚇得逃跑了。
林雯笑了下，笑的難看，她還是把責(zé)任攬到了自己身上，或許是這樣，能讓她自己好受一些。
顧億恒此時，沒有心情去開解林雯，他不知道沈易什么時候會醒過來，很擔(dān)心，有些急。
林雯沒再說話了，她抓著手機，坐在一邊，一直看著顧億恒，偶爾又去看沈易，神情有些復(fù)雜。
她想，自己是真的失戀了。
或許她哥哥之前說的是對的，她確實不應(yīng)該喜歡顧億恒的。
顧億恒，喜歡的是沈易。
知道顧億恒喜歡的人是沈易，喜歡男人，但是林雯卻仍舊無法討厭他，至少顧億恒沒有欺騙她，不喜歡，就直接說得清清楚楚。
沈易，更是無辜。
而且對沈易，林雯還有愧疚和憐憫。
林雯醫(yī)院待到六點，然后又下去給顧億恒買了飯，才準備離開。
臨走前，顧億恒叫住了林雯，提醒說：“你以后，離葉菁遠點吧，葉菁今天做了什么，你也看到了，她不是一個做朋友的好人選，你是林裴的妹妹，就相當(dāng)于是我的妹妹，我希望你好好的�！�
顧億恒良好的涵養(yǎng)使得他不會在背后說人不好的話，但他的的確確知道蠻多關(guān)于葉菁的事情，比如認識很多亂七八糟的社會人士，又比如，他曾經(jīng)撞見過，葉菁吃軟-性-毒-品。
林雯是個好女孩兒，如果跟葉菁待久了，可能會受到影響。
他不希望看到那樣。
林雯點了點頭，說：“顧大哥，我知道了，我以后不會跟她們一起玩兒了�！�
就算是顧億恒不提醒她，她今天之后，也會離葉菁遠遠的了。
林雯對顧億恒揮了揮手，又說：“顧大哥，你回去吧，我自己能回去的，還有，等沈易醒了，幫我跟他說一句對不起�！�
顧億恒答應(yīng)了下來：“好�！�
想了想，顧億恒又說：“還有，謝謝你喜歡我�！�
林雯笑了，笑靨如花。
這個晚上，顧億恒沒有回家，他在床前，守了沈易一夜。
沈易始終沒有醒來。
第二天，沈易仍舊沒醒。
不能放沈易一個人在醫(yī)院，所以顧億恒打了一個電話跟班長和這兩天有課的教授都請了假，社團那里為了校慶的排練，他也一并請假了。
他自己已經(jīng)練得差不多了，上臺沒有問題，至于其他社員的排練，只要是會彈鋼琴的人都行。
他要空出時間來，好好照顧沈易。
—
沈易是在第三天的早晨，才緩緩睜開眼醒過來的。
他昏睡了兩天兩夜。
剛清醒過來，沈易的意識還沒有回籠，整個人都呆呆的，看著顧億恒的眼神，非常茫然和無措，仿佛忘了顧億恒是誰，直到過了好幾分鐘，他才認出來。
“顧，億恒？”
兩天兩夜沒有喝水，沈易的喉嚨很干，聲音也沙啞的厲害。
“是我，我在�！鳖檭|恒高興極了，他欣喜地看著沈易，又按響床頭的呼叫鈴，把醫(yī)生叫了過來。
他笑著，溫柔地說：“醫(yī)生很快就來了，等檢查完，確定你身體沒事，我們就出院回家。”
說完，顧億恒繼續(xù)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沈易，神情溫柔，眼里有光。
沈易眨了下眼，問：“仙人掌……呢？”
顧億恒回答：“別擔(dān)心，我把它們寄放在了寵物醫(yī)院秦釗那里，我昨天去看過了，它們很好。”
沈易放松了下來，又閉上了眼睛。
他還是很累，很難受，心理狀態(tài)差到極點，能堅持著跟顧億恒說幾句話，已經(jīng)是極限了。
醫(yī)生很快就過來了。
他簡單地替沈易檢查了一遍，就對顧億恒點頭說，讓他可以去辦出院手續(xù)了。
至于心理方面的疾病和缺失的營養(yǎng)，前者需要去專門的科室，后者需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循序漸進，他也無能為力。
不過作為一個醫(yī)生，他還是盡責(zé)地提醒沈易，讓沈易最好要去精神心理科看看。
醫(yī)生直白的話，讓沈易震了一下，血都涼了，他下意識往顧億恒看了過去。
他害怕會從顧億恒的眼里看到驚訝和憐憫。
不過，沒有。
顧億恒的眼神還是一樣，帶著關(guān)心，帶著關(guān)切，流露著溫柔和暖意，靜靜地看著他，沒有任何改變。
沈易忽然哭了，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幸好，他的朋友還在，沒有離開他，小太陽還是小太陽，依舊在對他散發(fā)著光和熱。
是救贖嗎？
或許吧。
無論是不是，沈易都想抓著這一點溫暖，讓自己盡情、放肆地發(fā)-泄出來。
顧億恒沒有去安慰沈易，他知道沈易不需要安慰，需要的，是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能盡情地哭出來，就好。
顧億恒沒說話，一直坐在床邊陪著沈易，安靜地看著沈易哭，給沈易遞上紙巾，給沈易送上水。
這一陪，就是三個小時。
沈易哭得眼睛和鼻頭都紅紅的，聲音啞到不行，覺得自己體內(nèi)的水分都化作眼淚流出來，流了干凈，再也哭出來，才終于停下來。
漸漸的，沈易的情緒，平靜了下來。
仿佛之前那種像是在地獄里走了一遭的絕望和恐懼，只是一場夢。
顧億恒遞給了沈易一套新的衣服，白T恤，牛仔褲，還有一件不是很厚的米色外套。
沈易怕冷，所以，他沒有忘記準備外套。
至于之前沈易穿的那身衣服，被顧億恒拿去丟掉了，他不想讓沈易穿著和那天一樣的衣服，讓沈易可能回想起那天的記憶。
沈易看見衣服，慢慢從病床坐了起來，腳踩在地上，但有點怔怔的，遲遲沒有站起來。
顧億恒并不催他，很耐心地旁邊等著。
五分鐘后，沈易動了，他拿起衣服，站了起來，慢慢吞吞地走向浴室。
關(guān)上門，沈易脫了病號服，開了水，猶豫了幾分鐘，究竟沒有站過去。
他的兩只手腕都在那天被他自己抓傷了，現(xiàn)在包著紗布，不能碰水。
他不能自暴自棄地再給自己造成二次傷害了。
趁著沈易換衣服的空檔，顧億恒下了一趟樓，去買了兩份粥回來。
縱然昏迷的這兩天，醫(yī)生都有給沈易打營養(yǎng)針，滴葡萄糖，沈易這會兒可能也不會餓，但是粥熱熱的，香香的，吃到胃里，會讓胃暖暖的，能讓人放松。
顧億恒一直覺得吃非常重要，吃好了，喝好了，就一定能讓自己多一點力量。
而沈易需要力量。
從浴室出來，沈易穿著顧億恒給他買的衣服。
很好看，很適合。
顧億恒扭頭看見沈易，對他笑了一下，抬手指了指小桌子上的粥，說：“我剛才去買了粥，過來一起吃一點吧？”
沈易不餓，但他喜歡和顧億恒一起面對面吃東西的感覺，于是輕輕地點了頭，緩緩走了過去。
在顧億恒的對面坐下，沈易拿起湯匙，低著頭，一口一口安靜地吃了起來。
沈易吃得很少，也吃得很慢，在顧億恒停下的時候，就跟著一起停了，一份瘦肉粥還剩下一大半，幾乎等于完好如初。
他吃下的分量，如果換做是用家里的碗來盛，估計也就是小半碗的量。
看了一眼沈易剩下的粥，顧億恒其實很想勸沈易再多吃一點，讓他快點長肉，然而最終，他什么都沒有說。
治療厭食癥，要一天一天，循序漸進的。
他不能操之過急。
—
下午一點，顧億恒幫沈易辦理完了出院手續(xù)，就帶著沈易出院了。
他們沒走電梯，是走樓梯下去的。
住院部的樓層比較高，一般很少有人會走樓梯，所以樓梯很安靜，從六樓到一樓，他們都沒有碰上任何人。
沒有遇上陌生的人，沈易是放松的，雖然還是走得慢，步伐卻顯得輕快。
出了醫(yī)院，他們直接去了寵物醫(yī)院。
寵物醫(yī)院離得不遠，短短幾分鐘的路程，而且幸好，這一條路上的行人也不多，不會讓沈易過分緊張。
走到寵物醫(yī)院，沈易走在顧億恒身后進去。
進門后，顧億恒回頭看了一眼沈易，確定他沒事，才放下心繼續(xù)走。
找了一個護士問了仙人掌和灰兔這會兒在哪里，顧億恒就直接帶著沈易走過去。
期間，他們遇上了秦釗。
于是顧億恒又跟秦釗打了個招呼，然后客氣地道了謝。
秦釗搖頭，“沒什么，舉手之勞而已，你們今天是要它們帶回去了嗎？”
顧億恒頷首：“嗯，要接它們回去了。”
秦釗點頭，笑著說：“行，你們?nèi)ソ影桑疫�有事，先去忙了。”
話落，他偏過頭，對沈易也笑了笑。
灰兔和仙人掌這個時間，正被護工帶著在秦釗的私人辦公室里，在跑步機上跑步。
灰兔之前興奮地自告奮勇，就在跑了十幾分鐘后，直接累成一只廢狗攤在地上，一動不動。
仙人掌剛跑了五分鐘，還精神十足，它覺得好玩，四條腿一下一下地邁著，玩得很開心。
獨自玩了一會兒，它又跳下來，用鼻子去拱灰兔，想讓灰兔跟它一起玩。
灰兔生無可戀地一張狗臉，沒有動。
但是弟弟在跟它撒嬌呢，它必須要回應(yīng)一下，于是伸出舌頭，舔了仙人掌一臉的口水。
灰兔：弟弟啊，你自己玩兒呀。
仙人掌失望地“汪”了一聲，轉(zhuǎn)身準備再自己去玩，不過它一轉(zhuǎn)過身，就透過玻璃看見了灰兔爸爸和沈易爸爸正朝自己走過來，立即亮了眼睛，然后旋風(fēng)一樣，飛奔了出去。
一邊跑，它還一邊叫喚著，尾巴也興奮地搖地厲害。
“汪汪——”沈易爸爸，你好了嗎？沒事了嗎？
“嗷嗚——”我好想你！
灰兔聽見仙人掌的叫聲，也不累不倦了，立刻站了起來，甩著尾巴啪嗒啪嗒跑過來。
仙人掌跑得很快，一下子就竄到了沈易跟前，它仰起頭，對沈易軟軟地叫著，黑汪汪的眼睛里，全部都是沈易的身影，還能看得出來是擔(dān)心和欣喜。
灰兔遲了幾步，但過后來，立刻就去蹭了蹭顧億恒，又去蹭了蹭沈易，很高興的模樣。
沈易輕拍了一下灰兔的腦袋，摸了摸它的頭。
灰兔如愿得到了鄰居哥哥愛的摸摸，就乖乖回到自家爸爸身邊，用小眼睛瞅著仙人掌，示意它上去求親親和摸摸。
仙人掌動了動耳朵，再次發(fā)出軟軟的叫聲。
沈易看向仙人掌，想要把它抱起來，可手腕上的傷，讓他沒有力氣，于是只好蹲下-身去抱一抱它，又親一親它。
沈易很愧疚，他低聲說：“……對不起，我回來了�！�
第30章
從沈易出院到今天，
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星期。
而在這個星期里，顧億恒已經(jīng)能確定，沈易是患了抑郁癥。
顧億恒的堂哥是一名心理醫(yī)生，在沈易出院以后，顧億恒就去找了一趟他堂哥，
詢問了他一些關(guān)于抑郁癥的問題，
又把沈易表現(xiàn)出來的癥狀告訴了他，最后得到了確認。
抑郁癥、厭食癥，
顧億恒想象不出來，
沈易這些年，
到底是怎么過的。
他很心疼。
在確定沈易是抑郁癥患者后，
顧億恒夜里開始睡不香了，
每時每刻都在想沈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