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顧億恒笑了笑，又摸了它一會兒，在分針指向四十分的時候，終于不得不走了。

    顧億恒離開后，沈易牽著灰兔，又在休息室里陪了流浪狗半個小時，直到五點多，馬上就要到下班高峰期的時間了，他才起身離開。

    路人漸漸多起來的話，他會連走一步，都很費力。

    所以，不能再繼續(xù)待了。

    第16章

    顧億恒趕到學校的時候，已經(jīng)超過了五點，分針轉到了十的位置。

    他遲到了十分鐘。

    氣喘吁吁地跑到社團的排練場地，顧億恒還沒來得及坐下喘口氣，就被一個戴眼鏡的男生拉著上了臺，讓他準備一下，過五分鐘就要開始排練。

    他們是在為學院的百年校慶準備節(jié)目。

    今年是F大的百年校慶，屆時會非常熱鬧，因此不論是班級，或是學院社團，都被要求要準備一個節(jié)目，然后經(jīng)過選拔，選出最優(yōu)秀的幾個，在校慶晚會上表演，個人的話，則是自愿。

    顧億恒所在的社團，是F大老社團之一的戲劇社，由于社員太多，要出一個能夠讓社員參與度高一些的節(jié)目不容易，討論了好幾天，才最終定下來節(jié)目——歌舞劇。

    由于歌舞劇的歌曲和舞蹈全部都是原創(chuàng)，而且參與節(jié)目的社員又有三十幾個人，難度很大，前前后后磨合了一共將近三個月，才終于有點形出來，可以嘗試來一次大的集體排練。

    顧億恒顏值高，又是一個人氣主播，擁有眾多迷妹迷弟，本來是被安排了王子的角色，可是他的舞蹈功底實在太弱了，跳不起來，專門特訓一個星期后，仍是慘不忍睹，最后不得不被換下來，改成了在一旁鋼琴配樂。

    好在顧億恒的鋼琴過了十級，配樂對他而言，倒也簡單。

    五分鐘里，顧億恒已經(jīng)喘勻了氣，然后在鋼琴前坐下。

    盡管這會兒顧億恒穿著一身休閑到不行的衣服，上衣的T恤上還印了一只萌萌的小黃人，但是當他在鋼琴前坐下，專注在琴鍵上，好像就變成了真正的王子，整個舞臺，都變成了他的。

    吸引人和耀眼到不行。

    整場排練下來，基本上就是顧億恒的個人演出，觀眾就是原本在臺上準備排練的社員。

    實際上，剛開始還是好好的，大家還是認真在排練的，不過后面跳著跳著，一些人的眼睛就忍不住粘到顧億恒身上去了，然后就再也撕不下來，下一個舞蹈動作什么，也全部忘了個干凈。

    對此，他們完全理直氣壯：誰讓鋼琴擺放的位置那么巧，完全擋不住顧億恒那張臉呢。

    排練結束，戲劇社的社長搖著頭，對顧億恒說：“你簡直就是妖-孽啊，你看看，就是因為你，這次排練泡湯了，全部都看你彈琴去了，沒有幾個還記得自己是在排練的�！�

    他又看了眼顧億恒，多補了一句：“你說你為什么長得那么帥呢，令我等凡人，好生羨慕——”

    顧億恒很無辜：“不然，把鋼琴移動一下，放到靠近角落一點的位置，再來一次？”

    順著顧億恒的手指，社長瞅了一眼顧億恒指的角落，發(fā)現(xiàn)那個位置很好，如果再要看顧億恒的話，就只能轉頭去看，于是他立刻就點了頭：“很好，就搬到那里去�！�

    說完，他就立刻指揮了幾個長得強壯的男生去搬鋼琴。

    顧億恒站在旁邊，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六點了。

    一個小時過去，他們才剛剛排練了一次，而且還失敗了。

    顧億恒覺得自己六點半的時候八成是走不了了，于是想了想，就編輯了一條短信，發(fā)給沈易。

    ——灰兔還在沈易家，他應該跟沈易說一下。

    沈易第一次獨自和一只狗相處，盡管灰兔很乖，他還是有點不習慣，不知道怎么照顧它。

    回到家后，他就一直和灰兔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該跟灰兔玩什么。

    灰兔可能也察覺到了沈易的不習慣，難得不調(diào)皮，進到客廳后，就跳到沙發(fā)上安靜地趴著，不吵也不鬧，只用一雙眼睛粘著沈易，又在沈易看它的時候，搖一下尾巴。

    收到顧億恒短信的時候，沈易還在和灰兔對視，提示聲突兀地響起來，他被嚇了一跳。

    灰兔看沈易被嚇，立刻“汪”了一聲，接著終于不再趴在沙發(fā)上當一只廢狗了，跳下來啪嗒啪嗒跑到沈易身邊，先圍著沈易轉了兩圈，之后用腦袋去蹭他。

    灰兔：鄰居哥哥不怕，有我在！

    手臂傳來的毛茸茸觸感，讓沈易忍不住低下了頭，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在灰兔的頭上摸了摸，看到大金毛半瞇著眼享受的模樣，才又繼續(xù)摸了幾下，又抱住了一下它。

    灰兔向來都是有懷抱必鉆的，于是在被沈易抱住的瞬間，就理所當然地鉆得更進去了一些，整只狗大大咧咧窩進了沈易的懷抱，狗腦袋舒服地塔在沈易的膝蓋上，滿足地發(fā)出“哼哼”的撒嬌聲，兩只耳朵也小幅度地晃了晃。

    窩在懷里的狗，讓沈易瞬間僵了一下，過了好幾分鐘，才漸漸放松了下來，轉而抬起左手，一下一下地去摸灰兔。

    灰兔“汪”地叫了幾聲，尾巴也動了動。

    沈易用右手劃開屏幕，點開了信息。

    看著收件箱里靜靜地躺著的一封短信，沈易一直沒有動，好一會兒過去，他才點開去看內(nèi)容。

    小太陽：“不好意思啊易易，我這里排練還沒有結束，六點半回不去了，而且估計要挺晚，你幫我多照顧灰兔幾個小時吧。另外，我可以叫你易易吧？”

    沈易抿了抿唇，用手指不太習慣地打字：“好。別叫易易，很奇怪。”

    這條短信發(fā)過去后，沒有幾秒鐘，他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小太陽：“為什么？我覺得易易很好聽，而且很親切啊�！�

    沈易抱著灰兔，認認真真地想了半天，打了一句話過去：“我比你大。”

    顧億恒坐在鋼琴前，看到屏幕上顯示的四個字，忍不住笑出了聲。

    真是太可愛了。

    他想。

    顧億恒回道：“你怎么知道比我大，興許我比你大呢？你看起來那么小一個�！�

    過了幾秒，顧億恒又發(fā)了一條：“不叫易易的話，我要叫你什么？”

    兩條短信，沈易看完后，沒有去回第一條，而是選擇了第二條的問題，認真地回：“沈易。”

    ——你就叫我沈易。

    這會兒，顧億恒已經(jīng)反應過來自己有點得意忘形了，于是在收到沈易的短信后，也不再多說其他，直接干干脆脆地回了一個“好”字。

    之后，他就把手機放下，注意力專注在琴譜上，按照社長的要求，彈奏了起來。

    這邊，沈易也把手機收了起來，準備去做晚飯。

    這三年來，顧億恒并不是每天都會直播的，他一周一般只會直播四天，所以沈易會錄下他直播時候的視頻，在他不直播的那三天，點開來看。

    沈易輕輕拍了一下已經(jīng)在自己懷里扎窩的大金毛，想讓它從自己的懷里出去。

    可是灰兔窩的太舒服了，懶洋洋的，一動也不動。

    沈易摸著灰兔軟軟的毛，想起顧億恒上午的時候，拿食物誘惑灰兔，灰兔就上鉤了，于是就也用食物來哄它。

    灰兔一聽到吃的，果然就乖乖站起來，哼哧哼哧地出去了，接著就跟小尾巴一樣，一個勁兒圍著沈易轉，沈易走一步，它跟一步，尾巴還在搖。

    一人一狗一起進了廚房。

    沈易的手藝很好，但他很少認真去做一頓飯，他過得太頹廢，并且由于生病，總是懶洋洋的，不愿動，不愿準備。

    有時候，他甚至連起床，都要費好大的力氣。

    他每天，只給自己熬稀飯，再配一道青菜，而有時候，連菜都沒有。

    對于沈易來說，吃飯，只是為了能活下去而已，不論是什么東西，在他吃起來，都差不多是一個味道。

    因此，有沒有菜，也就完全不重要了。

    晚上，因為還要給灰兔準備吃的，沈易難得拿了一塊雞肉出來。

    雞肉洗凈，切丁，整齊地碼在盤子里。

    胡蘿卜也一樣。

    沈易把雞肉和胡蘿卜下鍋炒的時候，灰兔在一旁聞著香味兒了，就不再圍著沈易轉，而是改成乖乖地蹲坐在地上，眼巴巴地盯著鍋，饞的流口水。

    沒放鹽，沒放味精，沈易很快就給灰兔做好了一道胡蘿卜雞丁。

    盛了一碗胡蘿卜雞丁，又倒了一小碗酸奶，沈易把兩只碗一起放到灰兔面前，讓它自己吃。

    灰兔看著面前的碗，發(fā)揮了一只吃貨狗的本能，湊上去聞了一下后，立即把整個腦袋都埋進了碗里，吧唧吧唧吃得一點都不斯文。

    沈易看它吃了一會兒，又摸了摸它，之后才盛了一碗稀飯，走出廚房去了房間。

    灰兔吧唧吧唧吃得很快，不到十分鐘，就把兩只碗都吃得干干凈凈。

    吃飽喝足，灰兔就溜溜達達又回了客廳，它準備再找鄰居哥哥給它摸摸毛，它超喜歡鄰居哥哥摸毛的。

    ——不過，鄰居哥哥去了哪里？

    灰兔吧嗒吧嗒地在客廳轉了一圈，沒找到沈易，于是又用鼻子，到處去聞了聞。

    順著味道，灰兔很快就找到了房間。

    踩著小步伐走進房間，灰兔正準備撲向沈易，沖沈易撒嬌賣萌十八式，可是它剛蹭到沈易腳邊，忽然就聽見了自己爸爸的聲音。

    “嗷嗚——？”咦，爸爸在哪里？

    第17章

    顧億恒是將近十點，才離開學校。

    出了學校，在走過一家麥當勞的時候，顧億恒腳下一頓，想了會兒，然后開門走了進去。

    晚上他們點的外賣味道有點差，送得也晚，送到的時候菜都涼了，他吃得不多，又彈了那么久的鋼琴，這會兒肚子早就餓了。

    站在點餐臺前，顧億恒想了想，拿出手機給沈易發(fā)了條短信，問：“我在買麥當勞，要給你帶一點嗎？”

    他又想起沈易還在生病，不能吃高熱量的食物，于是立刻又發(fā)了一條，“忘了你還在生病，不能吃麥當勞的，我給你帶別的吧，你有什么想吃的嗎？粥可以嗎？”

    第一條短信過來的時候，沈易正抱著灰兔坐在客廳看電視，沒有注意到。

    電視里正放著一檔綜藝節(jié)目，幾名主持人做了一個很搞笑的動作，逗得觀眾哈哈大笑，但沈易卻完全找不到笑點，始終木著臉，非常茫然。

    對于沈易而言，能夠笑得起來，開心得起來，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然而這種與生俱來的能力，他卻像是被剝奪了一樣，無法體會到。

    與沈易不同，灰兔也get到了節(jié)目笑點，吐著舌頭哈哈哈的，又跳出沈易的懷抱，跑到電視面前，沖著電視一下一下地搖著尾巴，很是興奮。

    灰兔的離開，讓沈易有了反應，恰好這時第二條短信過來，他才拿起了手機。

    看完第一條短信的內(nèi)容，沈易又出了神，記憶不受控制地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那時他還很胖，看著同學吃麥當勞，也很想吃，于是就自己攢了錢，去買了一份，只是他剛吃了一點，就被班里總欺負他的幾名男生撞見，然后被狠狠地嘲諷了。

    同學1：“死胖子，吃那么多，難怪那么胖啊�！�

    同學2：“全身都是肉，肥膩膩的，哇，好惡心�！�

    同學3：“我媽說吃太多麥當勞會變成胖子，我本來還不信，現(xiàn)在看到沈易，我信了，我再也不吃了，喂，死胖子，你再吃就要胖的走不動路了吧。”

    那次，是沈易第一次試圖去反擊，他和那幾個男生打了一架，漢堡和薯條撒了一地。

    然后他們幾個都被老師叫到了辦公室，同時還叫了家長。

    從學校被領回家，一關上門，沈易就被他媽媽打了一頓，邊打邊罵，打完罵完，她又故意餓了沈易一天。

    從那之后，沈易再也沒有碰過麥當勞。

    從過去的記憶出來，沈易怔怔地呆了一會兒，又點開了第二條短信。

    只是簡單的兩句話，但是沈易卻仿佛能透過這些文字，感覺到顧億恒的關心。

    可是，他確實吃不下的。

    低著頭，沈易懷著感激，認真地打了一句話去回復：“我不餓的，謝謝你�！�

    這邊，顧億恒等了半天，才總算等到沈易的回復，幾乎立刻就點開了短信。

    看完短信，他想了會兒，又繼續(xù)發(fā)：“那我給你帶牛奶吧�！�

    顧億恒覺得沈易實在太瘦了點，應該要多吃些，如果不吃宵夜的話，好歹喝一盒牛奶，也能補充營養(yǎng)，堅持下來的話，就能長胖一些了。

    打包好了一份漢堡，顧億恒從麥當勞出來，又轉去了附近一家常去的超市，買了幾盒牛奶和酸奶。

    ——牛奶是給沈易的，酸奶是給灰兔的。

    這么走了一趟，顧億恒回到小區(qū)的時候，已經(jīng)差不多十點半了，他沒有先回家，而是直接去按了沈易家的門鈴。

    沈是的反應還是遲緩，門鈴響了好一會兒，他才在灰兔的叫聲中，意識到門外有人，站起慢慢走去開門。

    門一開，顧億恒標志性地笑臉就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

    顧億恒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能讓不開心的人，也跟著笑起來，盡管沈易沒有笑起來，但心情卻也變得好了一些。

    灰兔一看到顧億恒，就立刻竄了出去，腦袋貼著顧億恒的小腿，蹭來蹭去地撒嬌。

    顧億恒被萌的心都化了，他騰出一只手摸了摸灰兔，問：“兒子，你有調(diào)皮嗎？”

    大金毛的耳朵晃了晃，又把腦袋仰得高高的，一臉驕傲：“哼，汪汪——”

    灰兔：爸爸，我可是很乖的。

    顧億恒使勁兒揉搓了一頓自家狗兒子，松開它，又抬頭問沈易：“灰兔沒有把你家弄亂吧？”

    沈易小幅度地搖了下頭：“灰兔很乖�！�

    “沒有調(diào)皮就好�！鳖檭|恒松了一口氣，說：“以前我有一次把它寄養(yǎng)在我哥家，它就把我哥家弄成一團糟，不到兩天，就被我哥丟回來了，剛才在學校排練的時候，我一直都很擔心�！�

    顧億恒說完，低頭從購物袋里拿出了幾盒牛奶，遞給沈易，笑著說：“說好的牛奶，給你，這個牌子的牛奶只有我們學校附近一家超市有賣，你要是喜歡的話，喝完我再幫你買�！�

    沈易看著顧億恒手上的牛奶，遲疑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接過，又輕聲道了謝。

    顧億恒擺著手，對沈易笑得燦爛，“我們是朋友啊，所以不用客氣的，喜歡的話，記得要告訴我�！�

    看著顧億恒的笑容，不知不覺，沈易就緩緩地點了一下頭。

    這會兒已經(jīng)快要十一點，顧億恒沒有再多呆，臨走前，他對沈易說：“今天真是麻煩你幫我照顧灰兔了，改天我請你吃飯，然后你還在生病，吃了藥就早點睡吧，�！�

    沈易張了張嘴，想說“不會麻煩，灰兔很乖”，他還想說“和灰兔在一起的這幾個小時我很喜歡”，可是這些話到了嘴邊，卻都硬生生地卡住了，無論如何，都無法說出口。

    之前明明還好好的，還能說的，可是這會兒，就像是聲帶突然壞了，任沈易如何努力，都發(fā)不出聲音來。

    所以到了最后，沈易還是木著臉，只對顧億恒道了一聲“”，就關上了門。

    靠在門后，沈易的情緒瞬間低落了下來。

    為什么是我？

    為什么是我！

    沈易知道自己的負面情緒又跑出來了，正在試圖將他拽入黑暗，所以，他不能再繼續(xù)接觸顧億恒了。

    小太陽，要一直能夠發(fā)光、發(fā)熱才行。

    他的負面情緒那么可怕，他不能讓自己的負面情緒，影響到太陽。

    雙手控制不住地開始發(fā)抖，拿不住東西，幾盒牛奶全部掉到了地上，沈易看著，卻沒辦法去撿。

    他掙扎著跑回客廳，找出來抗抑郁的藥，全部吞了下去。

    之后，沈易又跌跌撞撞地進了房間，爬到床上，用被子蓋住頭，整個人蜷縮了起來。

    第18章

    第二天，沈易還是照常醒了過來。

    新的一天，天氣一樣很好。

    但是沈易知道，今天的他還是跟過去的他一樣，活得像是個泡在福爾馬林里的死人，沒有任何變化。

    每天早晨，都是一樣。

    床頭燈開著，橘黃色的光線照的房間有些昏黃，沈易蜷縮在被子里，只掀開了一個角，從縫隙里看著天花板，眼神空茫茫的一片。

    他不想動，也不想思考，懶洋洋的，就像是時間已經(jīng)靜止了一樣。

    沈易就這么躺著，睜著眼，神情呆呆的，一直躺到了鬧鐘響起。

    鬧鐘設定的時間是11點。

    已經(jīng)是中午了。

    沈易廢了好些力氣，才從床上爬起來，又把鬧鐘關掉，他覺得很累，整個人無精打采的，什么事都不想做，只想在一直躺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