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沈易小幅度地搖了下頭，拒絕說：“不用了，我已經(jīng)好多了。”
顧億恒仔細看了會兒沈易的臉色，想了想，又問：“你有吃藥嗎？”
“……有吃�！鄙蛞撞幌胱岊檭|恒失望，因為他的病，并不是普通的感冒藥和退燒藥就能治好的。
顧億恒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有吃就好。”
過了會兒，他又問：“對了，你來寵物醫(yī)院干嘛呢？”
沈易緩緩回答說：“流浪狗，我送它來醫(yī)治�！�
聞言，顧億恒也瞬間記了起來，他剛才跟護士承諾了要幫沈易去登記的，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挺久了，自己要是再不去，護士估計也要跟他翻臉了。
想到這里，顧億恒對沈易說：“你先在這里坐著等一下，我去幫那只流浪狗辦理手續(xù)，否則那位護士應該又要生氣了�！�
沈易的腳還沒力氣，他聽了顧億恒的話，遲疑了半晌，有些拘謹說：“那，麻煩你了。”
顧億恒擺擺手，笑得很陽光：“舉手之勞而已，而且我也要幫灰兔辦理的，我是帶灰兔來洗澡，它剛才鉆進了沙發(fā)底下，把自己弄得臟兮兮的�！�
顧億恒走了幾步，又返回來，彎下腰跟沈易的視線平齊，說：“給流浪狗登記的話，用你的信息可以嗎？那你要告訴我一下你的電話號碼�！�
“嗯，用我的。”
沈易已經(jīng)很久沒有跟人說過自己的號碼了，有點記不清了，他想了好幾分鐘，才慢吞吞地報了一串數(shù)字。
顧億恒一邊聽著，一邊拿出手機點著屏幕，接著，他按下?lián)芴栨I。
與此同時，沈易的手機響了起來。
沈易拿出手機，有些茫然地盯著上面顯示的陌生號碼，正要接的時候，顧億恒連忙伸手阻止，然后又笑著說：“哎，別接，那是我給你打的�！�
說完，為了掩飾自己的小心思，他又補充道：“我們是鄰居嘛，互相交換一下電話號碼，以后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幫忙，也方便聯(lián)系�！�
“方便聯(lián)系？”沈易抬眸，看著顧億恒，目光很專注，但表情卻是木木的。
“對啊，遠親不如近鄰嘛。”顧億恒笑嘻嘻的，又說：“記得把我的號碼存下來，我先去登記了，你在這里等我，我很快回來�！�
沈易重新低下頭，注視著自己左手里的手機，他用右手的指尖輕輕碰觸了一下屏幕上面的號碼，忽然就覺得有一股暖意，從指尖開始，沿著皮膚，沿著血液和脈搏，緩緩滲透到了心底。
沈易小心翼翼地把號碼存了起來，之后在備注名字的時候，注上了“小太陽”三個字。
顧億恒，就是小太陽。
太陽會發(fā)光，也會發(fā)熱，它能驅(qū)散黑暗，帶來光明，溫暖所有的人。
而他，能觸碰到太陽了。
第14章
顧億恒有點擔心沈易，一刻也不耽擱，辦完手續(xù)，登記了兩只狗的信息，就立刻又回去了。
考慮到沈易不舒服，他還幫沈易要了一杯溫開水。
顧億恒捧著一杯溫開水，走得很快，他不太放心，而在看到沈易還好好地坐在椅子上時，他才松了一口氣，還好沒發(fā)生什么事。
把溫水遞給沈易，顧億恒說：“我給你要了杯水，不會很燙，你喝一點，會暖和些�！�
沈易隔了一會兒，才接過水，又小聲說了一聲：“謝謝�！�
又一次聽到道謝的話，顧億恒覺得很無奈，他笑了一下，說：“你不用一直跟我道謝的，這些就是舉手之勞而已。”
一直被說謝謝的話，會讓他有種彼此非常陌生的感覺，他不喜歡。
沈易的思緒沒轉(zhuǎn)過來，還有些遲緩，“……那，應該說什么？”
“就什么都不用說呀，接過去就好了�！鳖檭|恒在沈易身邊坐下，但想了想，又往旁邊挪了一個位置，繼續(xù)說：“像是朋友一樣，隨意一些就可以了。”
沈易睜大了眼睛，“朋……友？”
“嗯，朋友�！鳖檭|恒說：“我覺得可能是緣分，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很想和你成為朋友。”
在這里停頓了幾十秒，顧億恒又問：“可以嗎？”
聽到這樣的話，沈易垂下了眼簾。
朋友的話？
他可以期待嗎？
顧億恒那么陽光，那么耀眼，像是小太陽一樣，而他卻是一個始終生活在地獄里，半只腳已經(jīng)入土的廢人，這樣的他，真的可以和對方成為朋友嗎？
沈易抬起頭，再看向顧億恒，看到顧億恒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眼里也布滿了璀璨的笑意，此時正期待地看著自己，真心實意，沒有半點虛假。
沈易怔怔地看著顧億恒，看著對方燦爛不已的笑容，埋藏在心底的不安、膽怯，還有忐忑，突然漸漸地都安定了下來，而后又慢慢消失不見。
他想，期待一下。
如果是顧億恒的話，應該可以吧。
沈易扯了一下嘴角，努力地朝顧億恒露出了一個微笑，又鄭重地說了一個“好。”
他會小心翼翼的去保護好顧億恒，一定不會讓自己的負面情緒，去侵蝕他。
他不需要太接近太陽，只要能站在太陽身邊，偶爾伸手的時候，能觸碰到陽光，能被陽光溫暖到，就足夠了。
顧億恒一直看著沈易，等待沈易的回答，在聽到沈易說出“好”字之后，瞬間欣喜到不行，臉上的笑容又燦爛了幾分。
他朝沈易伸出手，說道：“那我們就是朋友了。”
沈易垂著眸，安靜地看了顧億恒伸向自己的那只手好半天，然后才慢慢地也伸出手，放了上去。
他們握了一下手。
顧億恒滿意地收回手，又笑了起來，笑容很大，也很燦爛。
這個時候，洗完澡地灰兔在護工的牽引下，甩著一身蓬松地毛，哼哧哼哧地朝顧億恒跑了過來，它在顧億恒腳邊停下，兩只前爪搭在顧億恒的膝蓋上，后腳站立，直起身來就要添他。
“哼哼，汪汪——”爸爸，我洗完澡啦！
被自家狗兒子添了一臉的口水，顧億恒笑著拍了拍它的頭，讓它安分下來，之后又摸了摸它的毛發(fā)，夸獎道：“灰兔很乖，洗得很干凈。”
得了爸爸愛的摸摸和夸獎，灰兔高興地直搖尾巴，耳朵也一晃一晃的。
跟自家爸爸玩了一會兒，撒了一頓嬌，成功獲得擼毛一次后，灰兔又踩著小步子，啪嗒啪嗒來到了沈易面前，把自己的腦袋主動塞到了沈易的手下：“哼、哼——”
——鄰居哥哥也摸摸噠。
沈易看著湊到自己跟前的大金毛，眼神茫然，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識就往身邊的顧億恒看去，聲音很輕地問：“灰兔，怎么了？”
顧億恒笑著告訴沈易：“灰兔是在跟你撒嬌，要你摸摸它�！�
沈易眨了下眼，問：“可以嗎？”
“當然可以的。”顧億恒點點頭，說：“灰兔很喜歡你，你以后可以多摸摸它。”
聞言，沈易的眼睛亮了幾分，他低下頭，目光落在眼前帥氣的大金毛身上，猶豫著，把手放了上去。
大金毛微瞇著眼，一只前爪還在一下一下地扒拉著沈易，尾巴和耳朵也在小幅度地搖動。
灰兔：爸爸很喜歡鄰居哥哥，那么我也很喜歡，而且鄰居哥哥摸毛超級舒服噠！
有灰兔在，沈易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它身上，情緒就漸漸地完全放松了下來，臉色也好轉(zhuǎn)了不少，嘴唇?jīng)]那么蒼白了。
顧億恒在一旁看著，又在心底為自家狗兒子點了個贊，兒子，好樣的！
跟灰兔玩了一會兒，沈易忽然想起來自己剛才在小超市買了不少的狗狗零食，于是他偏過頭去看顧億恒，組織了好半天的語言，才有些磕磕巴巴地問：“我，可以喂灰兔一些吃的嗎？”
顧億恒看了眼灰兔，覺得自家狗兒子已經(jīng)吃了很多，不適合再吃了，但他又舍不得拒絕沈易，于是考慮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偏向了沈易，“你少喂一些吧，它今天吃很多了。”
沈易張了張嘴，本來是想說謝謝的，但他想起了顧億恒剛才的話，就又改了口，只應了一個字：“好。”
他和顧億恒，是朋友。
而朋友之間，不用說那么多的謝謝。
沈易從袋子里拿出了一袋狗狗零食，不太利索地拆了一包出來，然后問顧億恒：“這些，會太多嗎？”
顧億恒搖了搖頭，“不會，你還可以再多喂幾包。”
他看了沈易買的狗狗零食，是那種一袋里頭有獨立小包包裝的，一小包里頭就兩根牛肉條，分量很小，即使灰兔多吃幾包，也不會過量。
得了答案，沈易就不再說話了。
他低下頭，手法不太熟練地撕開包裝，拿出里頭的牛肉干放到了灰兔的嘴邊，有些期待地看著灰兔。
有吃的送上門，作為一只標準的吃貨狗，灰兔當然是飛快湊上去嗷嗚一口吞下啊。
灰兔吧唧吧唧地吃完，又用亮亮的，帶著小心心的眼睛注視著沈易，滿臉寫著求投喂。
“嗷嗚——”好吃，還要！
沈易看了看灰兔，然后又轉(zhuǎn)頭去看顧億恒。
“你喂吧，沒關系�！鳖檭|恒笑笑的，對沈易點了頭。
第15章
又過了半小時，流浪狗的傷口才總算被處理好。
為了治療，流浪狗腹部的毛都被剃了干凈，傷口處理好后，又被纏上了一團紗布，腦袋上也帶著一個伊麗莎白圈，圈實在是有點大，套上去后，本來就小的狗，顯得更是只有小小的一團。
顧億恒和沈易走進休息室的時候，醫(yī)生正彎著腰，在給流浪狗扎針，讓它輸液。
流浪狗只有七八個月大，是一只田園犬，但醫(yī)生對待它的態(tài)度，沒有發(fā)生任何改變。
聽見腳步聲，醫(yī)生沒有抬頭，直接開口說：“它的傷口很嚴重，還要在醫(yī)院待幾天看看情況，等好一些了，你才能帶回去�！�
隔了會兒，他又問說：“對了，你是要收養(yǎng)它嗎？不收養(yǎng)的話，我可以聯(lián)系人來收養(yǎng)它�！�
沈易沉默著，不知道怎么回答。
沈易很清楚，以他目前的身體情況，根本不適合養(yǎng)一只狗。
不能養(yǎng)，也不敢養(yǎng)。
可是，流浪狗是他救下的啊，小小的一只，依賴他，信任他，還安慰了他。
他舍不得送給別人。
抬起頭，沈易往流浪狗看去，流浪狗也看著他，黑寶石一樣的眼睛里滿是依戀，耳朵和尾巴都朝他小幅度地晃了晃。
沈易忍不住走上去，用手摸了摸它，又俯下-身問：“傷口，還會疼嗎？”
流浪狗輕輕“汪”了一聲，又想要湊上去舔舔沈易，可它帶著伊麗莎白圈，整個腦袋都包在里面，沒辦法舔到，最后改成了朝沈易搖尾巴。
這會兒，醫(yī)生已經(jīng)給流浪狗扎好了針，他調(diào)整了一下輸液的速度，又問了一次沈易：“你要收養(yǎng)它嗎？”
沈易看著狗，“……讓我想想�！�
他還是沒辦法下決心。
想養(yǎng)嗎？
想啊。
他從小到大，都期待著能夠養(yǎng)一只狗，抱著它睡覺，抱著它曬太陽，還能一起出門。
就像是正常人一樣。
可是啊，他病的那么嚴重，甚至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他知道自己的病有多可怕，哪怕是一件小小的事就能讓他頃刻間墜入黑暗，他實在不能確定，自己到底能不能養(yǎng)好一只狗。
顧億恒由始至終，都一直都注視著沈易，自然也把沈易所有的糾結(jié)和掙扎看在眼里。他知道沈易是很想養(yǎng)的，但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讓沈易無法下定決心，或者說是，不敢去養(yǎng)。
為什么會不敢呢？
顧億恒雖然很疑惑，可他更想讓沈易遵循自己的本心，而不是那么不舍地，把狗讓給其他人。
顧億恒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就牽著灰兔走了過去，對沈易說：“你收養(yǎng)它吧�！�
灰兔兩只前爪扒拉著休息臺，想要湊上去看看上面的流浪狗，不過因為有點高，它夠不著，于是只好放棄，又甩著尾巴，吧嗒吧嗒地圍著自家爸爸繞圈圈。
沈易聽了話，沒有反應過來，有點呆呆地看著顧億恒，眼里盡是茫然。
顧億恒看著他，笑著又說了一遍：“收養(yǎng)它吧，它看起來非常喜歡你，也依賴你�！�
想了想，顧億恒又說：“而且流浪狗是非常警惕的，也怕人，你救了它，它不怕你，會對你放松，但是如果換另一個人的話，它可能會變得非常焦躁不安，所以，你來收養(yǎng)它是最好的�！�
沈易垂著眼睛，手慢慢地握緊了起來。
過了好久，他突然小聲地問了顧億恒一句：“我，能養(yǎng)好它嗎？”
顧億恒笑了起來，語氣非常認真：“能的，一定能�！�
過了會兒，他又補了一句：“我也會幫你的，所以不用擔心�！�
醫(yī)生看了看顧億恒，然后又看向沈易，挑眉問：“怎么樣，決定了嗎？”
“決定了�！鳖檭|恒接過話，幫沈易回答：“我們會收養(yǎng)它�！�
沈易站在旁邊，并沒有反駁。
“OK�！秉c點頭，醫(yī)生對沈易說：“你要養(yǎng)的話，是最好不過的，就像你朋友說的，這只流浪狗信任你，你來養(yǎng)，對它最好�！�
把賬單遞給沈易，醫(yī)生想了想，又繼續(xù)說道：“我?guī)退矶甲隽藱z查，除了營養(yǎng)不良和肚子上的那個傷口，其他都很健康，你可以放心�！�
沈易接過賬單，正想要去付賬，但是看著收費臺前排著長長的隊伍，又犯了怵，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太多人了，他無法說服自己走過去。
顧億恒把沈易的神情變化都看在眼里，微微皺了下眉，有些不解。
不過并沒有去詢問，顧億恒很自然地把灰兔的牽引繩放到沈易手上，之后從沈易的手里拿過了賬單，對他說：“你幫我看一下灰兔，我去幫你交費，反正我也需要幫灰兔交一下洗澡的錢�！�
每個人都有無法對人述說的事情，顧億恒自己也有，所以盡管他很好奇，很在意，想知道沈易究竟在恐懼和害怕什么，又為什么會露出那樣的神情，但他不會輕易去問。
如果有一天，沈易愿意告訴他原因了，他會安靜地坐下，認真去聆聽。
可如果沈易不愿意告訴他，那么他會等，等到沈易愿意說得那天。
顧億恒去繳完費回來，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差不多四點半了。
這個時間，他必須要去學校了。
而且來不及回家了。
不過來不及回家的話，灰兔怎么辦？總不能帶去學校的，否則灰兔估計會被社團里的那些女孩子擼的狗毛滿天飛。
真會禿的。
顧億恒想了半天，又把目光投到了沈易身上，他開口問道：“你能幫我照顧一下灰兔嗎？”
沈易怔了一下，有些不解地重復：“照顧，灰兔？”
“對，幫我照顧一下它�！鳖檭|恒說：“我五點要去學校，來不及回家了，灰兔沒辦法帶去學校，你能幫我照顧一下它嗎？兩個小時就夠，我六點半就會回來�！�
沈易低著頭，認真地考慮起來。
灰兔蹲坐在沈易腳邊，耳朵動了動，然后“汪汪汪”地叫了幾聲。
——鄰居哥哥，我會很乖噠。
望著灰兔亮閃閃的眼睛，沈易舍不得拒絕，他輕輕地點了一下頭，說了一個“好�！�
顧億恒笑笑的，說：“那就拜托你了，回來的時候，我請你喝牛奶�！�
沈易歪著頭看他，過了幾分鐘，又點了一下頭。
好可愛！顧億恒看了，忍不住想。
雖然這個詞用在一個成年的男生身上，會讓人覺得奇怪，不過在這一瞬間，顧億恒真的認為“可愛”這個詞，真的非常適合沈易。
顧億恒移開視線，掩飾性地輕咳了一聲，然后彎腰拍了拍自家狗兒子的腦袋，交代它：“灰兔要乖乖聽話，爸爸很快就會回來，爸爸不在這段時間里，你可不能太調(diào)皮，不然扣你零食。”
“汪——”
灰兔叫了一聲，接著又沖顧億恒搖了搖尾巴，表示自己一定會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