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沒有,能見你很開心。”何初三在他肩上蹭了蹭,突然自己也意識到自己難掩的情緒,只能嘆道,“遇到了一些小麻煩。”
“什么麻煩?”
何初三猶豫著沒有說話。夏六一掙扎著轉(zhuǎn)過身來,肉體分離發(fā)出一聲輕響,那一瞬間的空虛令他心里涌起了強烈的不安。他看著何初三的眼睛認真問,“你進行到哪一步了?你見到老掌柜了?你現(xiàn)在是不是有危險?”
何初三平靜地回看向他,“沒有�!�
“你別演,老實跟我說。”
何初三露出了一個被他識穿的苦笑,“目前沒有危險。只是喬爺見到的那個‘老掌柜’不是謝英杰,是他的代理。我需要再做一件事獲得他真正的信任。”
“什么事?”
何初三張了張唇,表情又在平靜之下有了輕微的松動,“我……還沒有想好�!�
夏六一沒有揭穿他的謊言,只是懇求地抓住了他的手,“阿三,收手吧!我什么都不要,全世界我只要你!”
何初三執(zhí)著地搖了搖頭,“開弓沒有回頭箭,你信我,我會把所有事都了結(jié)的。但老掌柜疑心太重,以防萬一,今晚之后我們不能再見面了。等事情徹底了結(jié)之后,我來找你�!�
夏六一心如刀絞,“謝家華說,是我害了你。”
何初三笑了,摸了摸他后頸上自己留下的那個牙印,“不要聽他的,是你愛了我。”
……
夜愈加深了,月被云層遮擋,海潮愈發(fā)深重而漆黑。岸邊嶙峋的的山石都直指向天,野草在狂風(fēng)中瑟瑟。吉普車的車燈亮了起來,是穿戴完畢的何初三想開車送夏六一回大路上——為蔽耳目,夏六一的車停在了較遠的一處停車場。
但車并沒有來得及啟動,夏六一突然拉開駕駛座的門將何初三拉扯了出來,再次拉進了后座中。
吉普車沒有再搖晃,就這樣靜靜地在海灘上過了一夜。
第111章
(上)他死了嗎?
夜愈加深了,月被云層遮擋,海潮愈發(fā)深重而漆黑。岸邊嶙峋的的山石都直指向天,野草在狂風(fēng)中瑟瑟。吉普車的車燈亮了起來,是穿戴完畢的何初三想開車送夏六一回大路上——為蔽耳目,夏六一的車停在了較遠的一處停車場。
但車并沒有來得及啟動,夏六一突然拉開駕駛座的門將何初三拉扯了出來,再次拉進了后座中。
吉普車沒有再搖晃,就這樣靜靜地在海灘上過了一夜。
……
第二天早晨,夏六一被車窗外一聲驚雷所吵醒,下意識地向懷中緊緊一摟,卻只摟到蓋在自己身上的毛毯與衣物。他心中一空,睜眼的同時猛然坐了起來!
何初三正坐在他身旁換衣服,趕緊接住了他慌亂的手,“我在這兒,我沒走�!�
夏六一將他扯進懷里,夢中的血色仍在眼前未散去。他驚魂未定,目光越過何初三的肩膀看向窗外——天幕一片陰沉,烏云遮擋了朝陽,海上黑色的浪潮涌動不休,暴雨將至。
他抱緊了何初三,心中一陣驚惶,“別走�!�
“會沒事的,不要擔(dān)心。”何初三輕拍著他的后背。
“別走……”
何初三在他顫抖的唇角輕輕吻了一吻,還是掰開了環(huán)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昂煤谜疹欁约海诩业任��!�
一道厲光撕裂了天幕,海天之間隨即炸響了又一聲驚雷。豆大的水珠爭先恐后地砸落在沙灘上,雨終究是下了下來。
……
這一天的傍晚時分,何初三獨自開著吉普車去了僻靜無人的山邊墓園。
雨下了整日,地上已有不少積水。車停在墓園門口,濺起一地水花。何初三一身素黑下了車,懷抱一捧白菊花,打著一把黑傘,緩步走在濕滑的石板路上。
他在道路兩旁石塑天使的目光中,登上了最后一級石階,在唐嘉奇的墓前見到了同樣打著傘的陸光明。墓碑前已放了一束白玫瑰,在雨水流逝中愈發(fā)顯得美麗而哀傷。
陸光明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問,“你接觸到老掌柜了?”
“沒有,還差一點。”
“你需要我做什么?”
“要向你借一樣?xùn)|西�!�
“借什么?”
“你的命�!�
……
暴雨直到深夜仍未停歇�?考b箱碼頭,成千上萬的集裝箱像一群魔幻的方塊迷宮,林立在森冷夜色中。吊車們頎長的吊臂仿佛鋼鐵巨怪的手臂一般突兀地橫支在天空中。伴隨著驚雷與狂風(fēng),這里愈發(fā)顯得陰冷可怖。
一大片濕漉漉的落地海報拉頁,被風(fēng)卷起,猛地砸在了路旁一間集裝箱的鐵壁上,跌落在泥水之中,又被行駛而來的一輛轎車所碾壓,骨架斷裂的嘎吱聲被淹沒在了雨水中。
轎車最終停在了集裝箱群的深處,緊靠海邊站臺的一個小角落。那里早已經(jīng)停了一輛吉普,車燈大開著照向轎車的來路。何初三一身素黑,戴著一雙皮手套,打著傘站在雨中。
轎車上的人被吉普的大燈晃花了眼,仿佛眨眼間何初三就移形到了轎車旁。后座門打開了,何初三傾身想為來人打傘,卻被一把槍抵得后退了兩步。
兩名保鏢下了車,對何初三全身進行了摸索,除了衣袋里的一張手絹,一無所獲。那一日在茶室中的“老掌柜”隨即從車上下來,進入了何初三的傘下。他身形高大,個子雖然比何初三要矮上半頭,但卻魁梧許多。
“掌柜的�!碑�(dāng)著保鏢的面,何初三還是這樣喚他。
這位代理“老掌柜”不喜那盞直刺眼睛的大燈,皺著眉頭對何初三道,“在哪兒?”
何初三作了個“請”的手勢,帶著他向吉普車后面走去。兩名保鏢要跟上前,何初三腳步略停�!袄险乒瘛笨戳怂谎�,示意那兩人在原地等待。何初三微笑著繼續(xù)引路,“多謝您信任。”
“你不敢害我。你要給我看的東西,最好值得我大老遠來一趟�!�
“一定值得�!焙纬跞蜷_了吉普車的后備廂蓋,拿起角落里的一支手電筒,照亮了后備廂內(nèi)部。
寬大的后備廂內(nèi)鋪了厚厚一層防水的帆布,四角被四塊大石所壓。帆布正中靜靜躺著一只大麻袋,手電筒的照射下,麻袋上滿是烏黑的血跡,即使是在暴雨狂風(fēng)之中,血腥味依舊撲鼻而來。
“這是誰?”
何初三解開了麻袋的扎口,露出一顆黑發(fā)濕亂、滿臉是血跡與水跡的頭顱,嘴被布團塞著,雙目緊閉�!袄险乒瘛卑櫭紝徱曋菑埬贻p而蒼白的面孔,“我沒見過這個人�!�
何初三摘下手套,從麻袋腳邊的一個公文包里取出一張證件卡與一張照片,遞給了“老掌柜”。證件上寫著“廉政公署”“陸光明”等字樣。而照片是一張翻拍的老照片,里面站著三個男人。
證件與照片在“老掌柜”手中被風(fēng)刮得嘩嘩作響,但他還是看清了上面的面容�!斑@一位您認識吧?”何初三指了指當(dāng)中的謝英杰�!袄险乒瘛毖凵怀�,但沒有答話。
“麻袋里這個小子名叫陸光明,是廉記的調(diào)查主任。他的父親名叫陸勇,是名警察,二十年前死于一起銀行劫案,當(dāng)時他父親的搭檔,就是照片上這位。兩周前,喬爺舉行的慈善酒會上,他化裝潛入與我攀談,想從我口中套料,卻被我識破他不是嘉賓,當(dāng)眾趕了出去。之后我覺得他身份可疑,就暗中查了查他,沒想到被我查出這個大秘密�!�
“老掌柜”將證件與照片都塞入了衣服內(nèi)袋中�!爸肋@件事的,除了他還有誰?”
“應(yīng)該沒有了。這些資料是我在他家的密柜中找到的,既然還藏著,說明并沒有呈交給上級。”
“他死了嗎?還能問話嗎?”“老掌柜”看著陸光明蒼白的臉,注意到他血染的胸口依舊有微弱的起伏。
“抱歉,今天抓他時抵抗太大,被我開了一槍。您要是晚來半小時,也許就死透了�!焙纬跞瞎陌睦�,將它整個遞給了“老掌柜”�!安贿^我想這就是他知道的全部,有勞您呈給‘那位’�!�
“老掌柜”接過了公文包,卻仍是狐疑,“你來見我之前就知道這些,卻沒有告訴喬爺?”
“是,我瞞著喬爺調(diào)查了他。但礙于之前喬爺?shù)谋O(jiān)視,直到今天才找到機會對他本人下手。這么天大的秘密,我想‘那位’不想讓喬爺知道吧?”
“老掌柜”沉默一會兒,“你做得很好。不過這個人你要怎么處理?”
何初三微微一笑,“放心,跟我做的賬一樣,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彼麑⑹种械膫氵f給了“老掌柜”,“勞駕,請往后面讓一步�!�
他將手電筒架在一旁,重新戴上皮手套,掀開帆布一角,在底部一陣摸索�!袄险乒瘛币皇殖謧阋皇至喙陌驹趲撞酵夂傻乜粗�,突然見他拿出了一把手槍,眨眼間合彈上膛!
雨傘與公文包“啪嗒”墜地!“老掌柜”趕緊將手探向腰間的槍,但已猝不及防!天空一道閃電驚心刺目!他聽見暴雨中震耳的槍聲,“砰��!”
“轟隆——!”山崩地裂般的雷鳴聲隨即而至。雨水如冰雹般重重砸落在頭頂,“老掌柜”驚出了一背冷汗,眼見著開完槍的何初三轉(zhuǎn)過身來,向他露出了又一個微笑。那笑容半面被手電光芒所照,半面隱于黑暗中,恍惚間如神鬼合一,似幻似邪。
何初三身旁的麻袋上破開了一個大口,鮮血汩汩地流淌在底下的帆布上。陸光明蒼白的臉低垂在血泊中,再無聲息。
“以防萬一嘛,”何初三對他笑道,“讓您誤會了�!币贿呅σ贿呄蚝笥诌B開了兩槍。
“砰!砰!”
陸光明的尸體被子彈兩度沖擊,接連兩次撞到了車廂壁上,發(fā)出詭異的悶響。更多的鮮血從麻袋破口處滲了出來。何初三將槍別在腰后,搬起帆布四角的石頭塞入了麻袋中,隨即將麻袋重新扎起,再用帆布厚厚地裹了起來,用一條鐵鏈牢牢扎死。
暴雨很快淋濕了他的全身,他肩背與手臂結(jié)實的肌理線條在衣料下一覽無遺。他將帆布袋拖下了車廂,袋子在泥水中拖行,發(fā)出“吱——吱——”的怪異聲響。他在“老掌柜”身邊停下腳步,彎腰撿起了那支雨傘,塞回“老掌柜”手中。
“小心淋雨�!彼P(guān)切道。
“老掌柜”面無表情,握住傘柄的手心全是汗水。
何初三將尸袋一步一步拖向不遠處的海邊站臺,推入了海中,發(fā)出“撲通!”一聲重響,然后輕松平靜地走了回來。他摘下手套隨手扔入車廂內(nèi),從衣袋中抽出那條手絹擦了擦臉上的水跡,對“老掌柜”又微微一笑。
“好啦。請回吧�!�
第112章
(下)他知道自己入戲了。
深夜兩點,謝家華開著車行駛在夜路上。
他剛剛處理完一起自殺案件,死者是個狂熱的股民,為炒股借了巨額的高利貸,結(jié)果在最近股市大動蕩中輸?shù)闷L尿流,債主不斷催上門來,死者帶著老婆兒子跳樓,臨跳下去之前良心發(fā)現(xiàn),將老婆兒子一把推回去,獨獨自己跌下去了。二十五層高樓,摔成一灘血泥。
香港是世界性的金融中心,也是對外匯資本流入流出不加限制的離岸法區(qū),每天有數(shù)十、上百億的資金在各類金融市場中流轉(zhuǎn)。六七十年代以來經(jīng)濟的騰飛,也令本港市民有了更多的資本投入市場中,散戶注資的熱情如水漲船高,人人都渴望著一擊即中、一夜暴富。與此同時,不規(guī)范的管理,外來資本的沖擊,金融大鱷們的暗中操盤,市民的盲從心理,也令本地金融市場的動蕩與沖突持續(xù)不斷。謝家華從業(yè)以來,參與維持秩序的金融機構(gòu)擠兌動亂、親自處理或是聽同僚提起的金融交易者自殺案件,數(shù)不盡數(shù)……
即使見過了很多次死亡現(xiàn)場,但他還是難以忘記那些血跡斑駁的尸體與死者家屬的目光。剛才那位死里逃生的死者老婆,在警方調(diào)查取證過程中一直都緊緊摟著兒子,面上是毫無悲意的僵直與木楞——死者已去,但他留下的巨額債務(wù)、無以維持生計、無家可歸的生活,對這母子而言活下來不知是幸是劫。
謝家華讓下屬為母子倆聯(lián)系了社工救助組織,處理完現(xiàn)場工作之后,他帶著一身疲憊與揮之不去的血腥氣息開車回了家,準備匆匆洗個澡就倒床睡覺,明天還有大把的案子在桌頭等著他。
豈料剛從電梯間跨入自己家所在的樓層,職業(yè)的敏銳性就令他察覺到了不對勁:地上有零星的疑似血液的痕跡,從樓梯間那邊斷斷續(xù)續(xù)地蜿蜒到了他家門口。
他扶住了腰上的槍,警覺地緩步走到門邊,仔細觀察了一下緊閉的門鎖,發(fā)現(xiàn)上面有細微的剮蹭痕跡——是被人用工具撬開的。他將槍抓在手里,摸出鑰匙,盡量悄無聲息地轉(zhuǎn)開了門鎖,聽了一下里面的動靜,然后持槍一腳踹開了大門!
門走廊的燈光映亮了客廳,槍口的對面空無一人。謝家華端著槍謹慎地踏入了房中,發(fā)現(xiàn)血跡一路蜿蜒上了他家沙發(fā),在那里留下了一個癱坐的人形,然后又一路蜿蜒進了他的臥室。
一個受了重傷、流血不止的人,深更半夜繞開樓下保安,走樓梯上了樓,撬鎖進了他家,熟門熟路地坐上了沙發(fā),然后又躺上了他的床……
謝家華心中已隱約猜出了來者是誰,抓著槍快步靠近臥室,摸黑打開了墻上的燈——陸光明血淋淋地歪躺在他的床上,腰上蓋著他的被子,腳下的鞋都沒有脫。大量不知是血是水的液體沾染在床單與被子上,伴隨著刺鼻的血腥氣與海水的咸腥味,場面仿佛兇殺現(xiàn)場!
謝家華一時間連心跳都漏了幾拍!趕緊沖上前去摸索他,陸光明渾身冰冷,滿面血污,頭發(fā)透濕,唇色是瀕臨死亡的青白,身上到處都是血——簡直數(shù)不清受了多少傷!
“陸光明!陸光明——!”謝家華連喚他幾聲都沒有反應(yīng),摸到他鼻口還有氣息,趕緊彎腰將他抱了起來。豈料剛一挪動,陸光明皺著眉頭嘟噥了一聲,身體一掙從他懷里掉回了床上,卷著被子翻了個身,縮到床角去了。
“呼……”并且發(fā)出了微微的鼾聲。
謝家華渾身的血都在發(fā)冷,“陸光明!”
“嗯……”陸光明迷迷糊糊地又嘟噥了一聲。
謝家華騎上床去,將他鮮血淋漓的衣服一剝,從他身上接連掏出了十幾個血袋,有的破了,有的還沒破。陸光明貼身還穿了一件防彈衣,上面鑲嵌了幾顆空包彈的彈頭。謝家華飛快地將他從頭到腳剝得一干二凈,連內(nèi)褲都一把扯了下來,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番——除了挨子彈的地方有些淤青,還有幾處硬物刮傷的小痕跡,其他屁事都沒有!
謝家華瞪著眼睛跌坐在了床上。一顆心落回嗓子眼里,他呆坐了一會兒,一巴掌拍到了陸光明的臉上!
陸光明被他扇醒了,捂著臉頰睜開眼看了看他,嘟噥了一句“干什么啊”,闔眼又要睡。謝家華使勁推搡他,“起來!滾!”
“很累啊……不要吵……”
“你看看你把我的床弄成了什么樣子!滾去廁所洗澡!”
陸光明堵著耳朵裝死,被謝家華拽著手臂拖下床,推搡著扔進了浴缸里。謝家華氣得手都在發(fā)抖,回到臥室掀開床單一看——連下頭的床墊都被假血浸濕透了!
他將床墊翻了個面,鋪上新床單,抱了一床新被子扔在床上,打掃完了家里,又趕緊出門去處理了樓梯間的血跡——免得明天一早嚇壞了鄰居與保安。做完這一切,他滿頭大汗,黑著臉去廁所看陸光明。
浴缸的水嘩嘩地滿溢在地上,陸光明坐在里頭歪著腦袋睡得正香。
謝家華拍了拍他的臉想讓他醒醒,卻摸到他之前冰冷的臉現(xiàn)在又有些發(fā)燙。他捧了幾捧水抹干凈陸光明臉上的血污與灰白妝彩,發(fā)現(xiàn)陸光明臉色緋紅,已經(jīng)開始發(fā)燒了。
“……”真想把他一頭摁死在浴缸里。
謝家華迅速將陸光明搓干凈,抱出浴缸,吹干頭發(fā),塞進被子里,又給他量體溫,又給他喂退燒藥。又折騰了好久,才終于自己也洗漱躺上了床,疲憊地看了一眼床頭的鬧鐘——已經(jīng)早上六點了。
這是他平時起床晨練的時間。
去他媽的晨練吧!謝家華伸手將鬧鐘調(diào)到兩小時后。睡醒了起來掐死這個小王八蛋!
……
可憐這位勞苦的高級督察睡了才半個鐘頭不到,又被手機吵醒,一大早轄區(qū)內(nèi)又出了新命案。他將退燒藥與一杯水留在床頭,洗了把臉強振精神出了門,開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傍晚時分,他再度回到家中。推開門見到陸光明裹著被子盤腿坐在沙發(fā)上,跟只松鼠一樣咔嚓咔嚓地啃著一塊干泡面餅,在看電視。
他走過去摸了摸陸光明的額頭,“吃藥了嗎?”
“嗯。咔嚓,咔嚓�!�
“怎么不叫外賣?”
“沒帶錢。咔嚓,咔嚓�!�
“昨晚發(fā)生了什么事?你有家不回躲在我這兒干什么?”
“咔嚓,咔嚓。不關(guān)你事�!�
“……”
“喂,我發(fā)燒的,你有點良心啊,不準打病人�!�
“燒退了就給我滾!”
陸光明費力地咽下了嘴里的渣渣,眨巴了眨巴眼睛,“家華哥,我好餓啊,你可不可以叫個外賣?我想吃燒鵝�!�
“……”
“救命啊!警察打人了!”
……
殘陽如血色,穿透了落地窗,映得何初三手中的私人賬目表一片鮮紅。他獨自坐在辦公室內(nèi),面無表情地看著表目上那些標紅的負數(shù),眼前浮現(xiàn)的卻是昨夜那些血淋淋的場景:暴雨,槍聲,包裹在麻袋中的尸體,黑暗幽森的海面。
手中的紙張飄落在了桌上,他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手心,仿佛上面全是血跡。
他知道自己入戲了。
要扮演好一個初次殺人就毫不眨眼、毫不留情的黑道“賬房”,一個背叛大佬、謀權(quán)篡位的陰謀家,一個癡迷于金錢、視人命如草芥的反社會人格者,不入戲,是不可能的。
上一次他賭上了自己的命,但這一次,他賭上的是別人的命。
就算他昨天已經(jīng)做好了應(yīng)有的準備,給陸光明化了死人妝、穿上防彈衣戴上血袋,槍里裝備的是少有火藥、殺傷力較低的空包彈。但近距離發(fā)射空包彈,依然有可能對人體造成損傷。而且陸光明還要被全身捆綁著、加上石塊沉入海中。雖然Kevin已經(jīng)帶人穿著潛水服在水下等待,但昨夜大風(fēng)大浪,水下還有礁石,稍有不慎,他們幾人的性命都有危險。
更別提,如果當(dāng)時他的演技沒有鎮(zhèn)住老掌柜的代理人,被對方識破。以他一人手中的空包彈與他那蹩腳的槍法,就算他安排了保鏢隱藏在不遠處,但一時間內(nèi)他也難保自己與陸光明的性命。
他明明知道這些危險,但他還是做了。
他這樣做,真的是對的嗎?
豁出自己的命去,豁出陸光明的命去,以一條自己覺得更加“穩(wěn)妥”又“清白”的方式替六一哥和陸光明報仇,真的是對的嗎?
如果是對的,為什么昨天早上六一哥的眼神會那樣的哀傷?他當(dāng)時是有多硬的心腸,才將那聲顫抖的“別走”置之耳后?
走到今天這步,真的是對的嗎?
何初三仰靠在座椅上,闔了雙目,將那些血色都隱沒在黑暗里,徐徐嘆出了一口氣。
但他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了。為了這場戰(zhàn)爭,他賭上了所有,付出了所有,他非勝不可。
第113章
(上)
不知天高海闊的年輕人
師爺兩只指頭拈著一張資料紙,從車上蹦了下來,一溜小跑進了喬爺?shù)膭e墅樓。也不理向他招呼的保鏢與傭人,奮力顛著老胳膊老腿沖向二樓,不一會兒就跑到了喬爺?shù)呐P室。他急匆匆地敲了敲門,里頭傳來喬爺慵懶的聲音,“誰��?”
“我!”
“進來吧。”
師爺推門而入,剛踩進去就“誒呀!”一聲別過頭去!大床上肉體橫陳,喬爺皮耷耷的肚子上壓著一顆白花花的小屁股,場面簡直不堪入目。
“大佬啊,您怎么還帶到家里來了?!”師爺一顆心苦如黃連。
青春靚帥的小sammy,像只白壁虎一般攀在喬爺身上。比起之前又愛發(fā)騷又愛發(fā)潑的賴三妹,他顯得多么清純懂事啊,當(dāng)即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腦袋,羞答答地縮到喬爺懷里去了。
喬爺無比愛憐地隔著被子撫了撫他的小腦袋瓜,“什么事說吧�!�
師爺嫌棄地站得遠遠的,揮了揮手里的資料。喬爺嘆了一聲,拍了拍sammy示意他先出去,“我的師爺老寶貝兒,你怎么這么愛吃醋?”
“我的大佬!您就別這個寶貝兒那個寶貝兒了,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您看看!”師爺急火火地將資料懟到他眼前去,“這就是那天在慈善晚會上跟您那大寶貝兒何初三打架的人!壓根不是什么混吃混喝的窮小子,是廉記的探員!那天他們倆在角落里偷偷說著話,我一過去,他們就打起來了!這其中肯定有鬼!”
喬爺把資料接過去看了幾眼,上面除了姓名與職業(yè)經(jīng)歷,還有一張陸光明的照片:年輕俊氣的面容,彎彎的月牙眼,拍得還挺狡黠可愛。嘖嘖嘖,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