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楊巍眸光沉沉盯著她看了一會,聲線冷淡又帶著幾分難言的壓抑,“你若是不說實話,我便找人來問了�!�
她依然不語,茜紅色的裙擺下一雙小巧玲瓏的玉足沒穿羅襪,看著竟還不足他手掌大小,渾圓的腳趾上泛著粉嫩晶瑩的光,讓人看了便徒生出一種想將之捏在手中細(xì)細(xì)把玩的沖動,此時那十指腳趾正微微蜷著,隨著他話音的落下蹭著足下的錦被。
楊巍忽然猛地轉(zhuǎn)頭,像是要將所有漪念都壓下,高喚一聲:“謹(jǐn)言!”
“奴婢說——”她這才抬起了頭,老實道:“是老夫人罰奴婢跪了一日�!�
先前在侯府跪了一晚上,她膝蓋本就沒好全,這次又跪了一日,更是青紫得厲害。
他皺了眉,她覷著他的面色,神情惶恐擔(dān)憂,語氣低落,沒等他詢問緣由,主動道:“老夫人發(fā)現(xiàn)奴婢沒伺候到大人您的床上,覺得奴婢欺瞞了她。”
縱是知道她向來口沒遮攔膽子又大,楊巍還是被她直白的話噎了一下,好一會才緩過來,面色沉了下來,沒斥她言語放浪,反倒是轉(zhuǎn)身就要走出去。
「館里Q;一妾皆夫(np)紅顏難逃
紅顏難逃
“大人,您上哪去?”青黛覺得有點不對勁,連忙站起來問了一聲。
“去找母親,讓她道歉�!睏钗〉纳ひ衾浔�,帶著那么些公事公辦的意思,像是下令判案、公正不阿的青天大老爺。
青黛愣了愣,她沒想到楊巍居然會想去找楊老夫人給她道歉。她知道這些日子以來,他逐漸尊重她,可她的身份到底還是個下人,在這等級森嚴(yán)的封建制度長大下的楊巍竟會想讓他母親來給她賠罪。
眼看著他就要走出門了,青黛壓下心中那絲悸動,別別扭扭地用傷著的膝蓋疾走幾步,拉住了他的胳膊。
“大人別去!”見他停下腳步,她倒是馬上放開了他的手臂,溫聲說道:“這事本也是奴婢做得不對,既欺瞞了老夫人,又沒遵守與大人的約定……”她說著秀美的面上浮起幾分落寞和懊喪,粉色的唇還委屈般地撇了撇。
靠近他時也沒見她將那約法三章看得如此重要,那惡毒的誓言也渾不在意般。
楊巍腹誹,口中卻一派端直公正,“這本也是我讓你這么做的,要罰也該是罰我�!�
她使勁搖頭,耳垂上墜著的蜜蜂都隨著拍在她粉潤的頰上,她那雙亮亮的眸子望著他,“老夫人已經(jīng)罰過奴婢了,奴婢也不想要老夫人的道歉,若是大人實在覺得過意不去,那便誠實地回答奴婢幾個問題便好�!�
她執(zhí)意攔著他,他蹙眉良久方才頷首,勉為其難地沉聲道:“你問罷。”
“大人是心悅奴婢的吧?”
楊巍著實沒想到這話題是如何從讓他母親道歉轉(zhuǎn)到這的,突兀得讓他有點呆滯地張了嘴,半晌才擠出一句話:“我自是欣賞你的�!�
她眨了眨眼眸,又問道:“那奴婢與大人親近,大人厭惡嗎?”
她的柔軟觸感,她的香甜氣息,她的軟糯嗓音,都在這一刻讓楊巍一身血液全都涌上了頭臉,一瞬的功夫便已是通紅。
“看來大人并不討厭�!鄙倥p輕笑了笑,嬌美的眉目如夜色下盛開的芙蕖,清新柔嫩。剛及他胸膛的嬌小少女朝著他走了一步,楊巍卻宛如遇到了洪水猛獸,連連倒退了數(shù)步,直到抵到了靠墻的桌案上。
“那便是心悅了�!彼炎叩剿哪_尖前,細(xì)細(xì)白白如玉筍般的手指揪著他身上的衣衫,抬起頭笑盈盈地望著他。
“你胡言亂語些甚么!我看你是這幾日還沒反省夠!”
楊巍極力維持住自己的威嚴(yán),聲色俱厲地朝她斥道,但他通紅的耳廓硬是讓這句話多了幾分色厲內(nèi)荏和欲蓋彌彰。
“大人打算一輩子就這樣么?孑然一身,煢煢孑立?”
他抿著唇?jīng)]說話,但神色間的肯定已然回答了。
“大人不會覺得寂寞么?須知老夫人也不會陪您一輩子,奴婢說得難聽些,待老夫人百年之后,您便沒了親人陪伴。”
“不會,朝事政事、書籍學(xué)識,我有許多事可以干�!睏钗∷剖钦业搅朔(wěn)住的法門,定下心神,盡量讓自己平靜地與她那雙靈動的雙眸對視。
“平日里大人繁忙不會有感覺,但深夜歸府未留燈盞,夜半夢回只余孤己,煩悶瑣事無人可敘,歡欣愉悅獨自品嘗,這樣大人也不介意么?”
楊巍肅淡的眉目動了動,還未說話,她已接著道:“大人不介意,奴婢卻是心疼大人。”她深深地看著他,如浸在寒潭中的一對黑玉般的眸子似是要望進他的心底,她又輕又緩地開口,“奴婢愿意陪在大人身邊,春賞落英,夏納涼風(fēng),秋觀落葉,冬折紅梅。大人若想論道議經(jīng)、求知學(xué)識,奴婢隨時都在。”
少女笑意暖暖,在她小巧娟麗的瓜子臉上綻開,宛若一陣溫柔怡人的風(fēng),帶著溫軟潮濕的氣息,頃刻間吹入他枯燥又一成不變的內(nèi)心。不知何時被她種下的種子生根發(fā)芽,開出一串串嬌嫩的花。
楊巍在這個時候驟然想起少年時他曾被太安觀中的惠同大師斷言這一生會有一情劫難渡,當(dāng)時的他不以為然。
如今他看著少女這張早已如刻骨般印在腦海中的面孔,心中恍恍惚惚地想:她怕真的是我難逃的劫難。
“大人,您回來了。”自昨夜楊巍落荒而逃后,青黛在楊府中等了他一日后,終于又候到他回來了。
聽到這一把熟悉的婉轉(zhuǎn)嗓音,楊巍走進屋里的動作一僵,立馬轉(zhuǎn)過身背對著她。
但她的輕巧的腳步聲卻響在他身后,伴隨著她甜軟的聲音,“大人,奴婢替您更衣?”
她已經(jīng)繞到屏風(fēng)后面,不僅堵住了他的退路,還將手向他伸去。
“不必!”楊巍硬生生從她身邊和屏風(fēng)中間閃了過去,半點眼神都不敢投向她,急匆匆走去凈房,“備水,我要沐浴�!�
青黛瞅著身手矯健的楊大人,翻了個白眼,等到謹(jǐn)言把一桶熱水送進去,她摸了摸下巴,朝著那扇關(guān)得緊緊的凈房門口走去。
楊巍靠在足有半人高的浴桶中,肩背肌理緊致結(jié)實,一粒粒水珠滾落其上,肌膚都散發(fā)著玉質(zhì)般的溫潤光澤。
聽到身后門扉被打開又關(guān)上的動靜,他微微閉著眸子,聲線清冷,“謹(jǐn)言,替我拿換洗衣物來�!�
身后之人沒有答話,反而有清淺的呼吸聲越來越近,楊巍覺得有些不對,直到肩膀上覆上了一雙嬌嫩柔滑的小手時,他整個人差點從浴桶中跳出來。
“出去——!”
他站起來的動作太劇烈,潑了她半邊裙子的水,她只覺眼前一花,他已經(jīng)撈到一旁的長衫掩在身上,面色鐵青地看著她。
“在男子沐浴時隨意進出凈房,成何體統(tǒng)!還不快出去!”
對上他嚴(yán)肅莊重的臉,又看了看他紅透的耳根,青黛拈了拈手指間殘留著的濕滑水跡,有些期期艾艾地道:“大人,昨夜我們不是已經(jīng)——心意相通了么?大人為何還如此抗拒奴婢?”說完她抬起了眸,秋水般的眼眸一眼又一眼地瞧他,頗像是林中可憐兮兮的小鹿。
他面色一僵,還有些嘴硬,“你又在胡說,我何時與你……”話說到一半,對上她如同看一只死鴨子般的眼神,他驀地將后面的話吞回去,改口道:“總之先出去,待會我好好與你分說。”
青黛又看了他一眼,才施施然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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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尺變一尺
青黛在正房的梨花木圈椅上坐下,托著腮等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將自己全身上下從頭到腳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楊大人才終于姍姍來遲。
“大人何必欺瞞自己的內(nèi)心呢,奴婢在大人心中便是那最不一般的女子吧?”她撐著半邊臉頰,面上笑意淺淺。
反正他如何抵賴都無用了,她完成的任務(wù)就是最好的證明。
是的,就在昨夜,楊巍的“紅顏難逃”任務(wù)終于完成了,她才能如此確信他的心意。
楊巍卻再次被她直白的話語弄得心頭一亂,差點連椅子都沒坐穩(wěn),第一反應(yīng)就是開口要反駁,但對上她盛滿了笑意的黑眸,口是心非的話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了。
他清咳了一聲,端正了一下神色,剛張了張口,神色卻又變得為難,嘴巴開開合合了半晌,終是萬分別扭地擠出一句:“……我、咳,我確是欣……慕你的。”
青黛也不介意他的用詞,笑盈盈地點點頭,他能親口說出這話已是很不容易了。
“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說出那句最難的話后,接下來的便十分簡單,“你我之間那三條約定還是要遵守的,但看在你對我渴,咳、渴慕不已的份上,那第三條約定中的距離可改為一尺�!�
說完后他依然端肅著一張正經(jīng)的臉,只是那眼神中透露出他已作出了大得不得了的讓步。
青黛聽完之后只想掏耳朵。
單身男女,相貌不俗,年輕氣盛,心意相通之后,難道不該是干柴烈火巫山云雨,他竟還要保持那勞什子距離?
還一尺,我過幾日便讓你變成負(fù)的!
青黛心內(nèi)憤憤地想。
楊巍的第四個小任務(wù),就叫“魚水之歡”,簡介便是,有什么比一場酣暢淋漓的魚水之歡更能讓人淪陷的呢?
青黛沉默了一會,臉上的笑意都收斂,低聲開口,“奴婢不太明白大人這是何意,奴婢既已與大人心神相通,自是期望能與大人更親近些,能達到靈肉合一……”
“咳、”楊巍重重咳了一聲打斷她,肅穆著一張俊臉,語氣猶如教導(dǎo)學(xué)生的夫子,“心神相通,便如那高山流水遇知音,君子之交淡如水,你我之間神交于世,發(fā)乎于情,止乎于禮,豈不是這世間最為高尚的情感?”
若是青黛心志不堅一些,就要被他這讓柳下惠都甘拜下風(fēng)的品德與情操給忽悠過去,同他談這柏拉圖戀愛了!
她恨恨咬了咬后槽牙,暗暗深呼吸了幾下才勉強維持住面上的表情,眉眼間一片自憐的戚戚,“大人可是嫌棄奴婢這殘花敗柳般的身子?”
她細(xì)白的手指搭在自己的衣襟上,扯著兩邊的衣襟便露出了大片雪白如凝脂般的肌膚。楊巍猝不及防下怔了一瞬,隨即立馬以青黛提到過的“光子”般的速度轉(zhuǎn)過了身,只是那半片微微起伏的嫩白酥胸就像是只用一眼就印在了他的腦海中,揮之不散。
“你這模樣成何體統(tǒng)!快將衣衫拉好!”他用半張英俊的側(cè)臉對著她,將那些雜念費勁清除,先是聲色俱厲地斥道,然后又緩和了語氣,頗有些苦口婆心的意思,“我若是嫌棄于你,便不會與你心神相交。你且放寬心,今后也不會有別的女子能威脅到你,莫要再使那些爭寵的手段了�!�
楊巍從來都是一個言出必行的性格,青黛驟然聽到這樣的承諾心中微微一動。
只是她注定要勾引他,不是為了爭寵,是為了活命。
“……奴婢知曉了�!鄙砗髠鱽硭龕瀽灥穆曇�,還帶了些鼻音,楊巍懷疑她哭過了,正要轉(zhuǎn)過身,就覺得身后一陣涼風(fēng)伴隨著點點桂花香拂過,他的后頸間忽地印上了兩片輕柔濕濡的溫軟。
一觸即離,就像是蜻蜓點水般輕巧,隨之而來的還有她似是帶了嘆息般的聲音,“只是奴婢并不是為了爭寵,不過是心悅大人情難自禁罷了。”
看著不知多少次從她這落荒而逃的楊巍,青黛重重嘆了口氣。
其實這種任務(wù)一劑春藥便可直接搞定,只是她翻遍了系統(tǒng)商城,愣是沒找到春藥,她身在楊府又沒有渠道去搞到春藥,只好用慢一點的方法了。
潤物細(xì)無聲,她就不信對著心上女子,楊巍一個正常男子能夠把持得住!
正常男子……
楊巍正常嗎?
青黛微微變了變臉色,隨之又想起之前放在楊巍屋中的傳訊蜂曾聽到謹(jǐn)言抱怨最近晨時楊巍要換洗的褻褲多了,楊巍還不讓他交去給負(fù)責(zé)浣衣的仆婦洗。
那便還算是正常的,只是他為何如此抵觸男歡女愛呢?
青黛沒有頭緒,這樣的事也不是傳訊蜂可以查探到的,只能暫且將疑惑放下。
而就在她使出渾身解數(shù)想離楊巍更進一步的時候,楊老夫人的五十大壽到了。
在當(dāng)下這個平均壽數(shù)都不高的年代里,時人年歲到了知天命的五十都會操辦一場盛大的壽宴。楊府的主子雖少,也一向奉行簡樸低調(diào)行事,但楊老夫人卻十分看重自己這五十大壽,由蕭媽媽幫手,親自操持了自個的壽席。
“把這些交給下人就好,母親何必親手張羅�!睏钗“櫭伎粗忠粋管事婆子進來找楊老夫人回話,開口勸道。
一會出席壽宴的客人就要到了,楊老夫人一身赭褐色繡福字暗紋褙子,夾雜著灰白色的頭發(fā)精心抹了發(fā)油,全都光順順地梳了上去,發(fā)上簪一支祥文玉石簪子,額上是藏青色梅花紋嵌瑪瑙抹額,看起來精神矍鑠。她瞥了楊巍一眼,耷拉下眼皮哼道:“都交給下人做我如何放心,你給我娶個兒媳婦,我立馬給她做。”
楊巍隨即閉口不言,尋了個借口去前院迎客了。
楊老夫人看著他腳步匆匆的背影,面上止不住又掛上了急色與憂色,忍不住對一旁的蕭媽媽埋怨道:“你看他那樣,我何時才能抱上孫子!”說著還心疼地捶了捶胸口。
蕭媽媽趕緊上前給她揉著胸口,挑著她喜歡的話講:“大人不過是開竅得遲了些,您瞧如今不是正朝好的地方發(fā)展么?”蕭媽媽作為楊老夫人的心腹,自然也知道了謹(jǐn)言帶來的消息,寬慰道,瞧著楊老夫人的面色好轉(zhuǎn),她接著笑盈盈地道:“好叫老夫人也知曉,宋嬤嬤這回也要來給您賀壽,估摸著此時已入了京呢!”
“果真如此!你怎地不早點說!”楊老夫人聽到這消息,面上果然浮現(xiàn)了喜色。
“是宋嬤嬤,說要給您個驚喜,讓我瞞到今日才說。”搜摳摳號:一八七六二四一六捌三
“她也真是,等她進府了就帶到我這�!�
聽完楊老夫人高興的聲音,青黛捏著耳垂下的蜜蜂耳墜沉思。這宋嬤嬤她聽府中下人提起過,原是老夫人身邊的陪嫁丫鬟,后來做了楊巍的奶娘,三年前因年歲大了,便放出了府去榮養(yǎng),是楊府中資歷最老的下人了。
偷聽風(fēng)險
按理來說,楊老夫人的壽宴和青黛這個楊巍的“房中人”是沒什么關(guān)系的,只是從傳訊蜂那聽來的消息讓她決定去接觸這位宋嬤嬤探一探。
壽宴安排在前院的花廳里,送菜端盤的丫鬟仆婦來來往往,青黛沿著回廊,繞到府中花園一角的一叢茂盛花草旁,正好聽見了蕭媽媽的說話聲。
“宋姐姐這日子過得舒心,氣色比之前要好不少,瞧著都年輕了幾歲�!边@是蕭媽媽的聲音,青黛從草葉間的縫隙往聲音傳來的地方瞧,蕭媽媽身邊走著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婦人,想必便是那宋嬤嬤了。
“我都是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婆子了,什么年輕不年輕的,不過是兒孫孝順罷了�!彼螊邒咝@了一聲,似是想起了什么,神情忽然變得踟躕起來,嘴唇磨了磨,問道:“少爺還是那般……不愿娶妻嗎?”
正思索著該用什么樣的理由同宋嬤嬤攀上話的青黛聽到這里頓了頓,也來不及將放在自己屋里的傳訊蜂叫來,干脆將自己的身形藏得更嚴(yán)密了些,聚精會神地聽她們的談話。
“可不嘛,老夫人都快愁白了頭,大人還是未曾松口�!笔拫寢屔裆矐n愁起來,重重嘆了一聲。
宋嬤嬤咬了咬嘴唇,很是自責(zé),以一種悔不當(dāng)初的語氣道:“都怪我,當(dāng)時沒看好少爺,少爺那時才多大,竟讓他看到了那等骯臟的場面……若是我當(dāng)心些——”
“姐姐別內(nèi)疚了,”蕭媽媽見她眉頭夾得緊緊的,忙拍著她的背安慰道:“這事,還是要怪那——”她說到這里,四下看了看,青黛屏住了呼吸,蕭媽媽發(fā)現(xiàn)沒有其他人在,才接著道:“那等不知禮義廉恥的長輩,索性最終做了牡丹花下的鬼�!彼湫α艘宦�。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沿著后花園的小徑往東北的內(nèi)宅去了,青黛下意識地跟了兩步,想聽更多她們說話的內(nèi)容。
“你對她們說的很感興趣?”
左側(cè)驟然炸響了一道壓低了的幽幽男音,青黛渾身的寒毛剎那間都立了起來,用全部的力氣抑制住自己的尖叫,猛地扭頭看過去——
楊府后花園修得不大,但其中假山嶙峋花草繁茂,她身前這片灌木后就是幾座連綿的山石,中間曲曲折折的山洞幽暗。在離她最近的一個洞口中,立著一個身材修長、肩寬腰窄的男人,一身朱紫色繡四獸麒麟的飛魚服,腰間別一把彎彎的繡春刀,俊秀的面容一半隱在山洞的陰影中,一半沐浴在秋日的光線下,給人一種明暗兩分的奇異感。
他這身裝束讓青黛轉(zhuǎn)念間就意識到了他的身份,面色瞬間蒼白如紙,腦中念頭急轉(zhuǎn),最終也只是裝作被他嚇到了的模樣后退了幾步。
“秋大人,何必為難一位姑娘家�!绷硪坏狼謇实哪新晭е终粓A的京腔從洞口更深的地方傳來,青黛將目光投向那里,才發(fā)現(xiàn)洞內(nèi)靠里一些又走出來一個男人。
男人約莫及冠的年紀(jì),清雋挺拔,一身青衣,腰桿挺得筆直,站在那如同一株清高孤傲的竹。
面前的少女身形嬌小,一雙含情目蒙蒙,眉眼間惶惶不安,櫻色的唇微微泛白。青衣男子掃了一眼她因為發(fā)白的面色而顯得更加楚楚可憐的秀美面容,清聲道:“在下季青,姑娘若是在此迷了路,便在此地稍候,在下去尋人來為姑娘帶路。”
他一口一個姑娘,看起來像是把自己當(dāng)成了來楊府赴宴的女眷。青黛略低眸掃了一眼自己今日的打扮,織金妝花緞面裙和刻絲纏枝小襖,首飾頭面也是一整套的粉色嵌金絲絹花,看起來倒像是清官之家的閨秀。青黛作為這十幾年來能在楊巍身邊呆得最久的女子,在楊府雖是丫鬟但地位隱隱超然,她這段時日又為了勾引楊巍每日都特意打扮過,怪不得會讓這個季青誤會。
青黛還未答話,那身著飛魚服的俊秀男子已是嗤笑了一聲,聲線卻溫潤,“這位姑娘看起來可不像迷路的,倒是季郎——”他忽地拉長了音調(diào),兩片薄薄的唇瓣勾起似有若無的笑意,“對這位姑娘倒是體貼。”
他說話的時候側(cè)了側(cè)身子,整張臉都暴露在了日光下,青黛這才看清了他的長相。他的容貌比起楊巍、衛(wèi)淵之流其實并不是很出眾,甚至沒有站在他身旁的季青清俊。
他微挑的柳葉眼細(xì)細(xì),眉毛疏淡,淺色的薄唇微微上翹,不笑時也自帶了幾分笑意,減弱了那雙淺灰色的雙瞳帶來的薄情之感,讓他整個人都有了一身溫潤多情的氣質(zhì),從而忽略了他的長相。
季青聽到他的話卻板起了臉,本就孤高的面容愈發(fā)清傲,沉下臉冷聲斥道:“秋大人莫要再胡言亂語!”
被喚作秋大人的男子似是不在意般彎了彎唇角,眸光卻落到了青黛身上,青黛瞬間有種被一條冰冷又帶著劇毒的蛇盯上的錯覺,就在她后頸上起了一小片雞皮疙瘩時,他輕笑了一聲,再次問道:“你對她們說的很感興趣?”
青黛自穿越過來,從沒在哪個人的目光下如此緊張過,她艱難地小幅度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方開口,便覺得聲線干澀無比,“我若答是,大人會告知我更詳盡的事嗎?”
他似是十分意外地挑了挑眉,這回,他格外認(rèn)真地上下逡巡了她一圈,摸了摸下巴,微笑道:“可以�!�
“是。”幾乎是他的話音才落下,青黛便毫無滯澀地回答了。
他的笑意不變,只是仿佛多了幾分興味,手指劃過腰間的繡春刀,十分隨意地開口,“楊巍年幼時曾親眼目睹父親與妾室歡愛,過不了多久,他的父親又因馬上風(fēng)死在了妾室的肚皮上。”他的語氣和姿態(tài)都分外閑適,表情看起來就像在議論今日的天氣,半點沒有說出別人府上秘辛的小心與鄭重。
青黛看著他虛虛攏在刀柄上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背上的衣衫已被冷汗?jié)裢福缤谏肋吘壸吡艘辉狻?br />
她清晰地意識到他方才是真的對她起了殺心的——她的第三個任務(wù)目標(biāo),錦衣衛(wèi)指揮使,秋明良。
斷袖緹帥
青黛覺得自己很倒霉,不過是想了解一些楊巍的事,偷聽蕭媽媽和宋嬤嬤的對話竟然十分不湊巧碰上了這個大魔頭,估計他以為她是沖著自己來的才動了殺意,也不知道她的一番補救有沒有讓他打消念頭。
季青聽著秋明良的話卻漸漸皺起了眉,雋秀的臉微微側(cè)著,語氣十分不贊同:“君子訥于言,秋大人不該如此妄議朝官�!�
秋明良挑起了眉,面上的笑容依然是溫和的,仿佛真的是在開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季郎對這位姑娘也太偏心了,分明是這位姑娘想知道的,我只不過是告訴她罷了�!�
季青忍不住又往身形嬌小的秀美少女那看了一眼,她神色惶惶,尖尖的下巴不安地繃緊著,漂亮的水眸蒙霧。
“秋大人慎言�!奔厩嗖辉倥c他爭辯,繃著臉,轉(zhuǎn)身拂袖便走,秋明良則深深看了一眼青黛,拔腿跟上季青,唇角的弧度完美,“季郎此言差矣,我在日行一善罷了�!�
兩道修長的身影一前一后逐漸走遠,青黛這才膝蓋一軟,扶著身旁的山石跪坐在了地上,平復(fù)著自己急速跳動的心。
想起秋明良臨走前那最后一眼,青黛便覺得涼意颼颼從背脊往身上躥,不管怎樣她算是逃過了一劫,秋明良沒有當(dāng)場對她發(fā)難。只是留下了這么一個初印象,往后她該如何接近他?
青黛想起秋明良的任務(wù)就愁。
他的任務(wù)名稱叫“邪魅緹帥與仇家小姐的二三事”,緹帥便是當(dāng)朝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另稱,在看到秋明良身上裝束的那一剎,青黛便認(rèn)出了他的身份,面色起了變化,幸好那兩人只以為她是偷聽被人發(fā)現(xiàn)才臉色不好。
在她完成了楊巍的第三個小任務(wù)后,這個禍水系統(tǒng)的經(jīng)驗值又滿了,系統(tǒng)升了一級,隨之變化的便是出現(xiàn)了秋明良的任務(wù)。青黛立馬讓傳訊蜂去錦衣衛(wèi)衙門和酒樓茶館中收集消息,秋明良的標(biāo)志便是那一張溫潤如翩翩君子般的笑臉,但在那能讓人放下一切戒備的笑容下,是他的心狠手辣、陰桀殘忍、睚眥必報。
秋明良出生于一個普通的官宦家庭,秋府代代都以文官立足于京城,他的祖父秋老太爺如今已致仕,官拜鴻臚寺卿。秋明良的父親秋大老爺科舉不成,蒙陰了太仆寺主簿一職,又娶了當(dāng)朝左相俞丞相的嫡幼女、浙江布政司的嫡親妹妹俞氏,一路坐到了太仆寺少卿一職。
而秋明良,便是秋大老爺?shù)氖L子。
按說秋大老爺算是靠著妻子娘家的一路提攜才爬上的太仆寺少卿,俞氏對于丈夫也管得十分嚴(yán),不該會冒出庶長子這樣狠狠打了主母的臉的事,據(jù)傳秋大老爺身邊伺候的丫鬟便沒一個貌美的。
只就算是這樣,也攔不住男人偷腥的本事。秋明良便是秋大老爺喝醉了酒,拉著書房里伺候的丫鬟胡來而得來的。
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竟然還讓丫鬟大了肚子,俞氏大怒,只是這時她入門五年沒有一個子嗣傍身,秋老夫人將這懷孕的丫鬟護得死死的,于是,那丫鬟便生下了秋明良這個庶長子。
又過了五年,俞氏自己也有了身孕,九個月后瓜熟蒂落誕下了一個男嬰。
隨著嫡子的出生,秋明良這個庶長子的地位便愈發(fā)尷尬了。
在嫡子還未出世前,他與被抬了姨娘的生母一起住在秋府的一處小院里,秋老太爺、秋老夫人和秋大老爺都覺得嫡子無望了,便傾注了心血培養(yǎng)秋明良這個庶長子,以期他能撐起秋府的長房。秋明良的啟蒙都是秋老太爺親自教的,他自小聰穎早慧,有著過目不忘的本領(lǐng),秋老太爺對這個聰慧的庶長孫也很是滿意。
但嫡子的到來,讓秋老太爺審時度勢了一番。俞氏的娘家對于秋家有很大助益,既然已經(jīng)有了嫡子,他自然不能像之前那樣對庶長孫重視栽培,否則就是在打俞氏的臉。
沒了秋老太爺?shù)年P(guān)注,秋府中秋老夫人病逝;秋大老爺被俞氏管得不敢對庶子多看一眼;而俞氏就更不必說了,有了嫡子之后,秋明良這個庶長子便成了她的眼中釘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秋明良小小年紀(jì)便有了深沉的心機和謀算,在俞氏的手底下討生活,處處藏拙忍讓,甚至在十二歲那年親眼目睹俞氏害死了他的生母依然對俞氏恭順有加。
這份忍辱負(fù)重讓三年后知道了真相的秋老太爺心驚,只是這時十五歲的秋明良一鳴驚人,在百官春狩時救駕有功,從十幾個刺客手中保住了皇上的命,連秋大老爺子都不知他是何時習(xí)的武。
自此,秋明良便進了錦衣衛(wèi),從一個小小的百戶做起,不到十年便坐到了統(tǒng)領(lǐng)整個錦衣衛(wèi)的位置上。其中的血雨腥風(fēng)光是捕風(fēng)捉影的傳聞就已讓人渾身發(fā)冷,而秋明良則以嚴(yán)酷殘忍的手段和冷情嗜血的事跡成了京中讓小兒止啼的第一人物。
如果沒有這破系統(tǒng)和破任務(wù),青黛是完全不想和這樣一個要命的人扯上半個銅錢的關(guān)系的,更別提今日見的這一面,愈發(fā)讓她只想對這位根本看不清深淺的指揮使大人敬而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