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側(cè)妃說的是
沁水閣獨辟了個小院,院中挖出見方小池,小池通體以漢白玉鋪陳雕砌,四周再圍以十二扇青石擋板作為屏障,池底鋪滿火石,儼然成了一汪熱氣騰騰的溫泉。
后山引來的泉水泛著翠綠色的光,野菜汁被混在里面,蒸騰出淡淡的澀苦味。
入水處的石壁被鑿成傾斜狀,恰托住微末無力抬起的右臂。
池底火石燙腳,皮膚也被灼得泛紅,她才想起身,就聽屏障外的聲音無情傳來,“時辰未到�!�
她不安提了提只到胸前的貼身里衣,又將身子沉入水中。
衛(wèi)驍捏著一封貼花手信送到趙晏面前的案幾上,“王爺,虹霓院送出來的�!�
混著蘇合香的信紙上只有四個字:思念舊仆。
趙晏指尖一松,信紙就飄然落在泥土上,“再挑幾個會解悶的婢女給王妃送過去。”
…
微末整日在溫泉與臥房間穿梭,參湯藥液灌得她小腹發(fā)脹,指尖都被泉水泡得褶皺不堪,臉色才堪堪日益紅潤起來。
繡金蟒那夜的紫紅色云錦衣裳又被送了過來,靜靜躺在她床頭案幾上。
蘇晚昭幾日前解了禁,多次來沁水閣尋她,都被衛(wèi)驍擋在了外頭。
“微末現(xiàn)在是王爺一等貼身婢,王妃還是請回吧�!�
她能想象出蘇晚昭離去時陰郁的臉。
此后兩日,虹霓院每每送來的紫參雞湯與當歸嫩羊,經(jīng)銀針一滾都泛出妖異的紫黑。
衛(wèi)驍手背青筋暴起,“我這就去稟明王爺!”
微末輕聲攔住他,“吃食經(jīng)多人轉(zhuǎn)手,王妃許是冤枉的�!�
晨露未晞,溫晴玉帶著素月來到院中,素月手里提著個朱漆食盒,盛著碗琥珀色的雪梨膏。
“聽聞微末姑娘時常咳嗽,我特意放了勺枇杷露,煩請衛(wèi)侍衛(wèi)送進去吧�!�
衛(wèi)驍劍鞘挑開食盒蓋子,銀針明晃晃插入膏體,取出時針腳卻并未變色。
小侍衛(wèi)信口胡謅,“側(cè)妃恕罪,王爺吩咐,微末的吃食需經(jīng)銀針驗毒�!�
溫晴玉捏著娟帕假笑,“應該的�!�
錢嬤嬤盯著雪梨膏一臉狐疑,“溫側(cè)妃可不是柔善的性子。”
微末舀出一勺送入口中,“再過五日,是她的生辰禮�!�
…
傷勢漸愈,微末行動自如,便做起了貼身婢女的本職工作。
沁水閣內(nèi)院主位處是趙晏的寢臥,西側(cè)設有廂房兩間,寬闊的庭院遍植翠竹,另一端是時刻上鎖的書房,書房后蜿蜒著一條幽深小徑,穿過月亮門直通一片繁茂的后花園。
她來之前,這里只有衛(wèi)驍與趙晏兩人。此時二人同去上朝,整個內(nèi)院就只剩她一個。
因足夠?qū)挸ǎ姆块g被直接安置在了垂蔭后的西廂房里。
她端著趙晏常服繞去寢臥,才將衣裳熏了香,檀木架上就滑下一條嵌寶腰封。
她俯身去拾,發(fā)現(xiàn)繡紋的絲線已些許褪色,寶石也不再瑩潤發(fā)亮,卻被好生保管在半敞的檀木箱匣里。
鍍金帶扣處有被反復摩挲的痕跡,看寬度,像是未及冠的少年才會佩戴的。
封身發(fā)舊,繡樣古樸,能被趙晏珍藏,或許是他姨母的遺物。
她從未見過那女子,只知她故去時,還是頗得圣寵的柔嬪。
“喲,瞧著是大好了�!�
溫晴玉一步跨進房門,裙擺上的珠片映著晨光熠熠生輝。
她盯著女子身上紫紅色的水云錦眼角發(fā)燙。
賤婢而已,竟配得起水云錦?
身旁素月手里捧著個首飾匣子,同樣面色不善地斜睨過來。
匣子被不耐地扔在桌案上,將里面的東西震得簌簌輕響。
微末挑眉,聽著像是金箔一類的稀罕物件。
溫晴玉護甲在匣面上流連撫摸,“你是聰明人,我也不和你繞圈子。三日后便是我的生辰,王爺貴人事忙,許是忘了。”
她忽然打開匣蓋,露出里面擺得齊整的金葉子,金燦燦的足有幾十片,“到時我要在霜華院設宴,你只需給王爺遞個話,這整整一匣子…就都是你的�!�
微末垂眸盯著那片映出自己倒影的金葉,不知為何,忽然想起溫朗然那張癲狂的臉。
“這么簡單?”
溫晴玉冷笑,“自然不是�!�
她從懷中取出一個香種,小小一塊就香氣四溢,“蘇晚昭給你送毒,你不會不知道,現(xiàn)在她只想你死,不像我,只要你乖乖替我辦事,我只想你活著�!�
她將熏香扔在案邊,“三日后將這東西熏在蘇晚昭的衣料上…記住,要熏夠半個時辰才好�!�
微末長睫微動,這是她曾在畫舫上見識過的合歡香。溫晴玉是調(diào)香高手,此番怕是想送蘇晚昭下地獄。
她越過香種將匣子攬來身前,狀似垂涎般拿出幾片托在掌心,“一句話便能換來這么多金葉子,側(cè)妃再有這樣的差事,可萬萬不要忘了奴婢�!�
素月見狀譏誚道,“裝的清高,瞧你見錢眼開的下作樣!”
“姐姐指尖連些金粉都沾不上,”她佯裝將葉子舉在眼前,上面映出她沉水一般的眉眼,“莫不是嫉妒?”
“嫉妒你厚顏無恥地勾引王爺?”
匣子被重新蓋好,她忽地湊近素月鼻尖,“姐姐今日這眉似用了螺子黛,可惜王爺不在,否則定也多看姐姐兩眼。”
素月瞳孔一縮,“你胡說什么?我才沒有…”
慌亂間打翻案上熏香。
溫晴玉朝她投來狠厲的目光,素月驚得撲跪在地連聲討?zhàn)垼芭疽妭?cè)妃用后還剩了許多,扔掉實在可惜,這才…”
“賤婢!敢挖老娘墻角?”
溫晴玉掃開匣蓋,捏起一片金葉子劃向素月側(cè)臉,鋒利邊緣如刀般割破白皙的肌膚,鮮血順著素月的唇角滴落在地,“就憑你清湯寡水的破爛樣,還想勾引王爺?”
素月疼得捂著臉低呼,溫晴玉將染血的葉子擲回匣內(nèi),唇角勾起不屑的弧度,“賤婢就是賤婢,總以為自己如花似玉像天仙一般,想攀高枝兒,也得瞧瞧自己什么德行�!�
“微末姑娘,你說對吧?”
“側(cè)妃說的是。”微末垂下眸子,恭順的樣子令人十分熨帖。
溫晴玉撫掌輕笑,鬢間紅魄步搖隨著轉(zhuǎn)身輕輕晃動。
微末望著二人離去的背影,來到池邊,將金葉悉數(shù)倒了進去。
滿目金黃隱入并蒂蓮葉的陰影下,仿似從未出現(xiàn)過一般。
她撫摸著后肩淡去的箭痕,新生出的皮肉微微發(fā)癢,煥發(fā)著蓬勃生機。
溫晴玉想用合歡香毀了蘇晚昭,不知蘇晚昭該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