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可去侍郎府
兩女皆被禁足,微末倒整日清閑得無所事事。
明日便是端午,前世兩女曾隨趙晏錦江泛舟。龍舟行至江心時,三只毒箭忽然破窗而入。
那箭速度極快,趙晏下意識避開心口三寸,淬著毒的箭尖卻凌風(fēng)貫穿他的虎口。
劇毒觸之則入肌膚,龍舟尚未靠岸人就失去了意識。
趙晏中箭昏迷,女眷群龍無首,太子幾番前來探病,卻暗中將死士插入王府。
直到第七日天剛破曉,趙晏撐著病體斬殺了潛入書房的死士,拎著血劍在前廳坐了一宿,那些人才倉皇退出府去。
此毒強橫霸道,中毒后臟腑如被蟲蟻啃噬般劇痛難忍,三日內(nèi)若不解必死無疑。
太醫(yī)們手段用盡,加之趙晏求生強烈,竟叫他生生扛到七日。
可灌下去的藥太多了,早已不知究竟是哪一味起了作用。
微末坐在下人房里思忖。
她幼時曾與隔壁郎中學(xué)過幾日醫(yī)術(shù),略通藥理。
毒素入體后直奔肺腑,致口唇青紫呼吸促狹。太醫(yī)心有顧慮不敢下猛藥,所用的名貴解藥太過溫和,效果極弱。
而路邊最尋常的馬齒莧性涼止血,清熱解毒,反是最能中和熱毒,使毒邪外出。
那時她偷偷將馬齒莧搗成泥狀混入趙晏軟粥,或許真是這隨處可見的野菜起了作用。
今生兩女禁足在院中,不知明日趙晏還會不會出門泛舟。
她思慮片刻后起身,無論如何,馬齒莧總是先備上一些好。
她拎起竹簍從偏門離府,街頭轉(zhuǎn)角那家回春堂的掌柜從不缺斤少兩。
“姑娘,你要的馬齒莧,一共五錢。”
微末從伙計手中接過竹簍,點到最后三枚銅板時,街對面突然爆出撞破門窗的碎木聲。
藥鋪伙計踮著腳張望,“準(zhǔn)是溫家那個混世魔王又鬧起來了!”
溫家?
微末心思一動,也來到門邊駐足。
人群中,一個錦衣少年正被粗獷漢子舉著門板砸向腰背,嘴里還在不停叫囂,“我姐是錦瀾王側(cè)妃,你們敢打我!”
果然是溫晴玉那嗜賭成癮的胞弟,溫朗然。
賭場打手揪住他衣領(lǐng)狠狠貫在石階上,“狗屁的側(cè)妃!誰不知道她命煞,云棲臺都被她毀了…”
“造孽��!”回春堂掌柜出現(xiàn)在微末身后,跺著腳哀嘆,“溫家小子這月賒了老朽八十兩銀子的安神湯…這可如何是好?”
微末問,“這人經(jīng)常來賭?”
“對!”掌柜恨聲答,“早先不日日來,這不姐姐成了錦瀾王側(cè)妃,這小子都在賭坊泡了七日了!”
她再往人群里看去,溫朗然衣衫不整地癱坐在地,朝轉(zhuǎn)身離去的打手吐了口血水。
人群交頭接耳地漸散,少年踉蹌著起身時,忽被一個蓬頭垢面的乞丐攔住去路,“公子疼不疼?”
“滾滾滾!”
溫朗然抬腳欲踹,卻被乞丐靈巧躲開。微末瞥見陽光下一抹刺目的光轉(zhuǎn)瞬即逝。
乞丐偷偷往少年手里塞了個金錠子。
“我有錢,他們卻不讓進…公子拿著這錠子帶我進去,我保公子今日能連本帶息的贏回來…”
“你會出千?”溫朗然反扣住乞丐臟兮兮的腕子,又突然擺手,“不行不行!被發(fā)現(xiàn)了他們定會打死我。”
乞丐湊近他耳語,溫朗然眸光漸漸發(fā)亮。
微末將未點完的三個銅板送到掌柜手中,自顧提著馬齒莧往錦江邊走去。
賭坊內(nèi)突然傳來溫家少爺癲狂的笑聲,“再來!今日定要贏回那尊漢白玉觀音!”
溫朗然嗜賭如命,不出半載便會拖著整個溫家下地獄。屆時溫母為救子大肆斂財,會成了壓倒侍郎府的最后一根稻草。
…
午前的錦江安然靜謐,停泊著的畫舫也仿佛褪去滿身華麗,沿江只有幾個魚攤正在叫賣。
她來到江邊遠(yuǎn)望,江心那處影影綽綽的水亭就是趙晏前世中箭的地方。
毒箭是從岸邊射來的,刺客當(dāng)時就藏在這片人來人往的酒樓客棧中。
她順著江流踱步,江風(fēng)吹起酒旗翻飛作響,連二樓雅間的雕花窗也被遮擋,這藏身之處實在隱秘,倒不好尋找。
她將竹簍放在魚攤前,挑起一串銅錢遞給販魚嫂,佯裝撿起幾條肥美的銀鱗,“嫂子可知哪處能瞧盡江景?”
魚嫂接過銅錢眉飛色舞,“你們這些年輕的,就愛尋些刺激。喏——”
她指向身后遠(yuǎn)處,“后頭廢塔樓。前朝觀星用的,如今就剩些野鴿子落腳了�!�
“姑娘,魚頭給你剁了不?”
魚刀砍在案板上沉悶作響,微末淺笑頷首,“好�!�
待來到塔樓腳下,日頭正頂在當(dāng)空。
她扶著發(fā)銹的鐵欄登上旋梯,每走一步懸空的樓梯都吱呀輕響。
確定了毒箭射出的方位,到時便能多些防備。
腳下青苔滑膩不堪,待她蹣跚來到第三層缺口,發(fā)現(xiàn)此處正對準(zhǔn)江心的八角水亭。
視野竟寬闊的毫無遮擋。
身后突然傳來一道男聲,
“小丫頭品味不錯,與我一樣喜歡在這兒看江景�!�
微末一驚,轉(zhuǎn)身時不慎踢翻竹簍,才洗刷干凈的銀鱗順勢滑進臟污的青苔里。
那人衣衫襤褸,大喇喇坐在潮濕的地面上,一只眼從蓬亂的發(fā)縫里瞧過來,看不清面容。
微末定了定神,發(fā)覺這人竟是方才攔住溫朗然去路的乞丐。
此時他手里正拿著個葫蘆酒壺,周身散發(fā)著油膩的肉香味。
看來當(dāng)真幫溫朗然贏了不少錢。
乞丐撐著地面起身,也來到缺口處對著江心遠(yuǎn)眺,他猛地灌口烈酒,“想我申臨風(fēng)半生苦讀,如今竟為了口腹之欲去做那等下九流之事。實在可悲…可嘆!”
微末心頭一緊,申臨風(fēng)?
是日后那個官至丞相的申臨風(fēng)?
對方蓬頭垢面,她竟一時沒認(rèn)出來。
她試探著開口詢問,“不知公子哪里人士?”
申臨風(fēng)苦笑,“一路從姑蘇落魄而來,盤纏早已用盡…”
他忽然攀上半高的泥石圍墻,耷拉著雙腿坐在上面,虛扶石壁的手也揚在空中,“不如就此離去,免得丟盡夫子聲名。”
他張開雙臂閉著眼,腳跟卻無論如何都鼓不起勇氣發(fā)力。身旁那女子一聲不吭,半句也不曾相攔。
再睜眼,這女子竟已提著竹簍轉(zhuǎn)身離去,“你這女子,怎的絲毫不同于旁人?”
微末停下腳步,撫了撫被江風(fēng)吹亂的碎發(fā),“公子一心想求死,我勸也無用。若不想,自不用我勸�!�
“哎?”
申臨風(fēng)翻身落地,正欲抬步追上,女子卻已步下旋梯,“若當(dāng)真走投無路,可去禮部溫侍郎府碰碰運氣。”